怎么办?难道要就这样离开?
不,她不甘心!
“老伯,我再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女儿,就算连家的人找到我又能如何,天子脚下,他们还能反了天去?”
长安强作镇定,双手却是有些紧张地绞在了起,如今她能作为依仗的便只是沈家女儿的身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若是连家的人用强的,她还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更不用说眼下毛晋与紫雨都不在身边。
“连家的人在这里可是无法无天的,若是被他们找到你,即使搬出了身份,怕是也不能善了。”
秦老汉此时是真的为长安担忧,一个女人最怕什么,一句名节尽毁就能要了她的命,在这个强权社会里,一个柔弱的女人拿什么去和那些凶悍的男人争斗?
长安心头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她也知道此时的情况不允许她光说不练,她眼下的确是没有能力对付连家的人,就算她说出来了,有几个人能信,能服?
若是她依然躲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连累秦老汉及厨娘?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避过今晚再说。
“紫雨她眼下还未归。”
长安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她已经有了决断,但她要等着紫雨一同离去。
“等不及了,沈娘子,连家的目标在你,紫雨姑娘若是回来,我定会妥善安置她。”
秦老汉握了握拳头,脸色在烛光下涨得通红,额头的汗水又浸了出来,他此刻也顾不得去问紫雨的动向,只是眼前的长安他定然不能让她有事。
可恨啊,若是他家四爷在这里,连家又怎么会这般嚣张?
平日里对连家的作为,秦老汉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毕竟只是一个家奴,犯不着事事强出头,为主家带来麻烦。
但长安却是不同的,她不仅是武国公的女儿,更是他曾经恋过的女子的血脉,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遭遇任何不幸。
长安略微迟疑之后便重重地点了点头,紧急关头,她也只能相信秦老汉,再说他们相处这段日子以来,秦老汉也待她不薄,想到前世的种种,任何一丝的怀疑都是对他的亵渎。
秦家,是沈家的恩人,既然重活了一世,这份情她也会记在心间,涌泉相报!
夜色中,长安与秦老汉无声地前行着,宽大的黑色毡衣将她娇小的身形拢住,兜帽遮住了她的容颜,只在抬首时露出一双黑眸,闪着熠熠的光华。
庄上的路阡陌纵横,就像被切开的豆府块似的,若是不熟悉的人走在其中,无疑与是入了迷宫,被秦老汉带着东拐西弯,长安只觉得脑袋都犯着迷糊,眼见巷子另一头燃起了火光,她刚要跨出去,却被秦老汉一把给拉了回来。
“不能过去了!”
秦老汉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似乎还带着几分无法压抑的愤怒,“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到了,眼下把庄口都给堵上了,咱们出不去了!”
长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当时来的时候毛晋便细说了这里的地形,进出都是一个口子,若是被人给把守了,那想逃也逃不出去。
长安心头也是憋屈窝火,她明明是沈家庄子的正主,眼下却要狼狈地四处躲藏,若是北川的官府不能信任,她就回京城去调集人手来,但又怕京城天高皇地远的,即使威严雄风再盛又能让这里的人有几分的忌惮?
当然,若是能够返回汴阳向秦家借些人来自然是更好,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比起京城才兴起没有多少年的沈国公府,怕是开国公府的名头更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只是秦暮离如今不在开国公府,她又找哪个人去开这个口?
秦二夫人那里已经将话给堵了回去,她就算脸皮再厚怕是也求不到那里去。
长安心头也是火急火燎的,若是这些人一家一家地搜过来,她迟早要暴露的,可恨的连家,可恨的九千岁!
饶是长安素来与连锦没什么过节,此刻也在心里咒骂了一番,若不是连锦做到这般高位,如今的连家又如何会借他的势,连同北川的衙门都形同虚设,整个都姓了连?!
心时暗咒了连家一阵,不期然的,另一个字眼突然跳跃在脑海,长安目光一紧,低声道:“咱们去杨家!”
杨琰,她初至北川是认识的第一个富家公子,而眼下,她却不是对他全然不知了。
七年前,杨琰便娶了连吟碧的妹妹连吟霜为妻,只是五年前的一次意外,连吟霜死了,而杨琰也残了,好似就在那一次矿山的事件中。
从此以后,杨家便与连家断了关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如往昔一般,但如今长安回想起初见杨琰时的种种…或许这杨琰对连吟碧是有恨的,也或许他连自己都恨上了!
“杨家从前和连家可是一路的…”
秦老汉面色凝重,有些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老伯,你也会说是从前,我想如今的杨琰是绝对不会站在连吟碧那一边的!”
长安握了握拳头笃定地说道,人生在世,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有时候看人好坏与否,便只是那第一眼的感觉,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即使他曾经犯过错,她也能体谅他,因为如今的他已是不同了,失去了一双腿换来了他的新生,瑕不掩瑜,她对杨琰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这,好吧,咱们去试试!”
秦老汉思忖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或许长安呆在杨家也是一个办法,念在往昔,或者连家人会给个面子也说不定。
决定了之后,俩人便抄了小路向杨家赶去,还是初次入杨家时的那道小角门,秦老汉上前敲了敲门,过了许久,才传来一个婆子不耐烦的声音,“谁这么晚还上门啊?”
虽然是极度不愿,但那婆子还是打开了一条门缝,见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秦老汉时不由微微瘪了瘪嘴满脸的不屑,但在触及到他身后站着的长安时,原本黯淡的目光却是陡然一亮,和着那门都一把给拉了开来,“娘子快进来!”
那婆子一脸喜欢地对着长安招了招手,那目光似乎比看见自家亲戚还热烈,秦老汉微微有些不解,长安却是对他点了点头,俩人一闪身便进了门。
“我要见杨琰!”
长安对那婆子点了点头,顺道塞了个荷包在她手中。
那婆子笑嘻嘻地接过,点头哈腰道:“那日娘子离开后,夫人便下了话,若是娘子再来不用禀报直接带去就是,没想到娘子真的来了,夫人可真是神见啊!”
婆子在那里自说自话,在她以为,怕是自家夫人为少爷相中了这个漂亮的娘子,这才如此放宽吧?
只是眼下天色漆黑,这娘子来得也是诡异,而这老汉貌似是秦家的人啊?
婆子一怔,虽然心中有疑惑,却也不好当面问出,主子们的事,可哪里是他们这些下人能随意过问的,若是惹来什么不快,依夫人的脾气,怕是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有劳了。”
长安点了点头,转身对秦老汉低声道:“老伯,我这里暂时无碍,你先回去,以免紫雨回来见不到人干着急!”
秦老汉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目光深深地扫向长安,他也没想到长安与杨琰竟然是认识的,那么是不是应对连家也就更有把握了?
那杨琰他也见过,不似连吟碧那样嚣张跋扈,人嘛看起来也有几分正派,只是以前被连家的姑娘迷了眼,这才对他们所做之事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他倒真的希望这杨琰是幡然醒悟了。
秦老汉压低了声音在长安耳边道:“沈娘子要当心,若是你有个什么意外,我老汉就是豁出这张脸不要,也要回秦家搬来救兵!”
长安心中一暖,点头道:“谢谢老伯!”
秦老汉转身便走,这时那守门的婆子已经唤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小丫环,嘱咐她务必将长安带到杨琰那里,还万千交待这是夫人吩咐的,半点马虎不得。
长安在一旁听着不由抿了抿唇,杨夫人或者说是杨琰真是好预见,总是知道她人单力薄,早晚有找上他们的一天,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只希望她这次前来杨家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正文 第【103】章 见色起意
夜深人静,一盏灯笼飘摇而动,长安笼在大毡中,黑色的人影如鬼魅一般飘荡,落下的步子静谧无声,以至于小丫环走走停停,总是要确定身后真的有人跟来才敢继续往前走。舒榒駑襻
守门的婆子交待了,这是夫人看重的娘子,还是少爷心尖尖上的人,小丫环只惊鸿一瞥,也觉得身后的娘子美得不似凡人,心中羡慕有之敬畏有之,每每话到唇边想要说些什么,又全部给梗住了。
好不容易行到少爷的落叶居前,见着书房里仍旧亮着一盏长灯,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长安道:“娘子,少爷想必还未休息,我这就去告诉他您来了。”
“不必。”
清悦的声音在夜里犹如滚落在青石上的泉水珠子,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沁冷幽凉,小丫环手上一颤,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灯笼便缓缓退了下去。
书房内一灯如豆,一本泛黄的角本翻开了几页,杨琰眼神有些飘远迷茫,显然是没有落在书本上,烛火“噗嗤”几声溅出几点星光,也拉回了杨琰的思绪。
书房的门就在这时被人磕响三声,杨琰微微一怔,他连小厮都给打发了,这个时辰还会有谁来寻他?
没有回答,门外微微有些安静,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身形窈窕,虽然笼在宽大的墨色大毡中,可看得出是个女子,她低垂着头,鞋上一朵半开的金莲花格外引人注目,杨琰几乎本能地呼吸一滞,颤抖地伸出了手来,不可置信地轻唤道:“吟霜,是你吗?”
就在刚才,他还在微微走神,回想起他与吟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忆的甜蜜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可奇怪的是,长安的身影却无故地穿插而过,他与她也仅仅是一面之缘,可想起时却是如此鲜活,虽然只是一闪的光华,可却是在实实地提醒他,人生无常旧梦已了,该是时候跨过这一步向前看了。
长安轻叹着摇了摇头,没想到杨琰是这般痴情的人,难道午夜梦回还期望着亡妻的魂魄入梦不成?
她缓缓将头上的兜帽撩了开来,虽然发丝有些散乱,但却无损她清丽高华的容颜,一支点翠梨花簪在发间泛着莹莹的光泽。
“沈娘子?!”
杨琰吃了一惊,放在桌案上的手猛然握紧,他不过是刚刚想到她罢了,何以她的人就会这样出现在眼前?
“深夜到访,实不得已,还望杨公子助我一臂之力。”
长安盈盈一拜,话语诚恳真挚,可看在杨琰眼中却是另一番感觉,他只觉得指间颤了颤,缓缓地闭上了眼。
就在那一刻,他差点就以为这是吟霜,他最爱的妻子,可是兜帽揭开,却是另一张芙蓉粉面,比记忆中的女子更美丽高贵,可让他诧异难安的是,他不禁不觉得失望,甚至心底深处还隐隐泛着一丝惊喜,这种感觉是他不应该有的,难道仅仅只因为这见过一面的女子他便能将亡妻抛在脑后吗?只因为这个女子是沈长安?
“杨公子?”
长安抬起头来,见着杨琰的模样不由一怔,他紧闭着双眼,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隐隐颤抖着,她不明所以,又担忧杨琰旧疾复发,赶忙急走几步,绕过了桌案,一手搭在了他的脉博上。
把脉的本事长安是跟着古神医学了些,再加上那几年的见闻,空闲时候又研究了一番古神医留给她的手抄本,虽然眼下还算不上是个正经大夫,但对有病没病她还是把得出来的。
当长安的手碰触到自己时,杨琰只觉得身体也在一瞬间绷直了,他猛地增开了眼,目光落在那纤长细腻的手指上,她的指尖甚至带着点夜的微凉,但就是这样轻轻的碰触,他却觉得手腕的皮肤下好似点燃了一团火,火苗悠悠漫延,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我没事!”
杨琰心头一颤,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暂时是没有大碍,”略微沉吟之后,长安缓缓道:“不过你心中郁结太深,致脉像不畅,若能放宽心扉,身体应该能更好些。”
杨琰拢了拢袖管,有些诧异地看向长安,她竟然还学过医?
但自身的问题他却不想过多的纠结,微微稳定了心绪,他这才故作淡然道:“沈娘子要我帮你什么?”
杨琰一瞬间表现出的疏离淡漠让长安有些疑惑,但她已是退开了一步,正色道:“连吟碧如今在四处寻我,你能帮我暂时避开他吗?”
与连吟碧早晚有碰头的一天,但不是现在,她还要做准备,即使不能一次就打压下他的气焰,但也要他明白沈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母亲留下的庄子她势在必得!
“你的消息走露了?”
杨琰并不惊讶,就好似在意料中一般,长安不由暗自泛疑,若是消息是从杨家传出去的,她此刻再到这里来是否是自投罗网?
“你怀疑我?”
见长安面上生疑,神色中也是有了几分不安,杨琰不禁浮上一丝苦笑,“想来你是早知道我与连家的关系。”
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长安略微迟疑了一阵,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你娶了连吟碧的妹妹,也知道她已经去世,你刚才唤的便是她。”
“是!”
杨琰沉沉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亦发凄苦,他沉默半晌,才道:“吟霜的死与连吟碧有推脱不了的干系,我恨他,也恨我自己!”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泄密!”
长安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相信你!”
长安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不相信其他人,杨琰不会走漏她的消息,那杨夫人呢,或者是杨家的下人呢?
当日见过她的人除了杨琰母子,可还有几个丫环,包括那个守门的婆子,对了…还有席大娘!
像是知道长安的顾虑一般,杨琰沉声道:“自从吟霜去世那一天起,我们杨家便与连家一刀两断,你可以放心,在我母亲的管制下倒真没哪个下人敢吃里爬外!”
杨琰微微翘了翘唇,他的母亲可是个厉害角色,当年可也是江湖上的女枭雄!
杨家的下人大概都是知道杨家的发家史,自然对主母的手段颇有认知,这么多年倒真没什么人敢主动去触这个霉头。
杨琰却因为长安这一句话而舒缓了眉头,看向她的目光蕴着点点晶亮,“今日不早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明日咱们再细谈!”
“好。”
长安轻轻地应了一声,来到杨家她是为了求援,而杨琰什么也没说便一口应了下来,多而不少让她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她没看错人。
杨琰扯动了身后的一条长绳,一阵叮咛的脆响缓缓传递,长安不禁微扬了眉,这人好生聪明,即使腿脚使唤不便,却还有其他更聪明的方子,这样的人真不该就此埋没。
不多会儿便有丫环来带走了长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杨琰的目光缓缓沉了下来,不管是为了什么,他这次总不会让连吟碧称心如意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长安便静静地呆在了杨家庄上,杨夫人倒是来探望过一次,看向她的目光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长安在心里有几分明了,面上却假装不知,只与杨琰谈诗作画下棋聊天,真的就像是相识已旧的老友一般。
只是秦老汉那边没有了消息,紫雨倒是还好,已经潜到杨府与她住在一起,这事除了杨琰倒是少有第二人知晓,紫雨与毛晋之间的联系也没有断。
通过毛晋传来的消息,长安对沈家庄子的情况了解得更加透彻了,越近矿山便有专人看守,个个凶悍粗鲁,轻则呵斥,重则打骂,却没有人敢闹腾生事,即使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和着血往肚里吞,还有一批人竟然是被迫关在了矿山里,每日辛苦劳作不见天日,连生死都无法掌握。
由此看来,连吟碧的狠毒与可恶当真是人神共愤!
北川衙门早已经靠不住,长安修书回了京城给父亲沈平,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内调动一支队伍来此,道理如今怕是讲不通的,只能比谁的拳头硬,连吟碧的恶行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时间在等待中过去,如今长安唯一担忧的是到底是连吟碧先找到她作要挟,还是父亲的队伍提前到达,争分夺秒之中,好似每一天都在煎熬。
虽然长安面上还能够维持着平静与杨琰相处,但其实她的心早已经焦灼无比,特别是毛晋昨日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后山之中竟然发现了一座乱葬岗,而那里的死尸枯骨已是不计其数!
“啪”!
一颗棋子落在盘中,黑白相映,本应是宁静之色,但长安此刻怎么样也无法平息心头的愤怒。
“你早知道的是不是?”
长安平静的黑眸中掀起一波激涌的浪潮,于愤怒中还夹杂着一丝指责,“为了挖那金矿,死了多少人?”
杨琰叹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弄着棋盘,眸中是深沉的愧疚与自责,“我知道…那一日若不是我与吟霜去矿坑里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便不会遇上矿坑轰塌…”
吟霜便不会死,他也不会瘸了这一双腿!
初时,他消沉了好长一段日子,吟霜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索性便放任自流,索性便不管不顾,杨家与连家断了关系,他们所有的一切也再无相关!
他刻意去忽略了那死在矿坑下的人,每一年都在增加,或许更多更多…这样,也许就能让连吟碧的罪孽更深重一分,那么早晚会迎来他的报应。
他无法正面与连吟碧作对,再怎么说他也是吟霜唯一的哥哥。
若是他出来阻止,不管有没有用,会不会让连吟碧收敛几分?
是他的软弱,害死了那些人吗?
眼见着杨琰眸中流露出的痛苦与心酸,长安竟然再说不出指责的话语,她平了平心绪,缓缓闭上了眼。
确实,这是连吟碧的错,即使杨琰知道,怕也只是放任自流的态度,他阻止不了连吟碧!
这样显得她的指责是多么可笑,这是找不到源头的泄愤吗?
长安心里也不好受,却又听得杨琰的声音幽幽响起,“我母亲本是江湖中人,在江湖中一番拼杀后也算小有薄资,父亲倒是正经的读书人,那时还小,却也很奇怪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一起呢…”
杨琰似在回忆着什么,眼神带着一点说不出的迷茫之色,“后来在北川安了家,也不过是中等人家,谈不上富贵…直到与连家交好之后…”
杨琰的声音微微停顿,仿佛带着一丝自嘲,“连锦那时还未获圣宠,连家也不过是平头百姓,连吟碧好赌,但吟霜却是个好姑娘…”
“连家势力渐起之后,发现了沈家庄子的秘密,连吟碧这才疯狂起来,收买官府,又通过我娘的关系找了一大帮江湖中人为他镇守矿藏,他便以为这样无法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能过上一辈子…”
“是我没用,是我阻止不了他,长安,你该怪我!杨家有现在的光景,也与那座矿藏脱不了干系,连我们自己用的银子是沾满了别人鲜血,我又怎么能去斥责连吟碧的行为?若说他无耻卑鄙,那么我算什么?”
话到最后,杨琰的眼神变得狂乱了起来,他两手深深插在发间,揪起一丛一丛的黑发拉扯着,原本柔和的五官痛苦地揉捏在一起,看得让人有一种莫明心酸。
“别说了!”
长安猛地站起了身,隔着棋盘抓住杨琰的双手,涩声道:“这不怪你!你早已经与连家一刀两断,这些年不靠着连家你们也活得很好,不是吗?不用再活在连家的阴影之下,杨琰,走出来,你仍然能够看到更美的风景!”
杨琰身体一颤,原本的狂乱在眸中缓缓退去,转而换成了痛苦与心悸,他的心在剧烈的挣扎和矛盾中徘徊,是坚守,还是放弃,他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他活在过去,活在对吟霜的美好回忆中!
他不能忘记,因为忘记等于背叛…可他又止不住心的悸动。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长安了解得更多,她的美她的好无声无息地侵袭着他的一切,她笑语嫣然,她善良聪慧,她有着女子一切高尚美好的品德,她值得世间上最好的男人来爱!
而这个人…不会是他!
目光低垂,扫过那双毫无知觉的腿,杨琰的唇角不由覆上了一层苦涩,他是个废人啊!
他…配不上她!
可覆在手掌上的温热却让杨琰舍不得推拒开来,他反手握住了这双柔荑,万千话语已是汇聚在舌端,刚要启口,却只听得另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没想到妹夫还有这等好兴致,与佳人执手亭前,当真是让我这做大舅哥的羡慕得紧!”
杨琰脸色一变,飞快地转过了身。
长安缓缓收回了双手垂在身侧,目光凝重地望了过去。
杨琰只娶过连吟碧为妻,能够称呼他妹夫之人除了连吟碧不作他想!
连吟碧此人看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粗眉斜飞,五官并不细致,一身朱红色绣着猛虎下山的长袍无声地张扬着霸气,不管这是借了谁的势,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连吟碧已是一脸傲气嚣张的神情。
“这位便是…沈家娘子?”
连吟碧微眯着眼向长安看来,眸中刹时升起了抹兴味,淡扫娥眉,芙蓉粉面,清丽脱俗,高贵优雅,几乎只是一瞬间,他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来,甚至忽略了杨琰的存在。
长安抿了抿唇,目光一闪,这才看清连吟碧说话的对象,赫然是陪着一张笑脸有些战战兢兢的席大娘。
“可不就是!”
席大娘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却也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一对男女的不悦,这才转向连吟碧,一抹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道:“连大官人,这人已经带你找到了,眼下小的就不打扰你们说正事了。”
席大娘此刻心里也是怕得紧,一个是北川的霸王,一个是京城国公府里的小姐,她可是谁都得罪不起啊!
就在几天前她才无意知道为杨家引错的那位娘子姓沈,还是连吟碧眼下正寻着的人,她不就指望着那一点寻人的报酬吗,这才壮了胆子告了密,想来那一日这沈娘子与杨家少爷也有些接触,若是出了事怕是也能就着这条线索寻找个一二。
她本想告了密得了赏钱就走,这不用见到正主也不会脸上尴尬,哪知道连吟碧说不见到真人不给钱,她这才硬着头皮来了杨家。
眼下诸事已了,她实在不想多呆,这些大人物的事情有他们自己处理便罢了,哪轮到她这个小角色发言?
“滚吧!”
连吟碧嗤笑一声,眸中尽是不屑,一手在怀里摸了个荷包,向身后一甩,席大娘立马扑了过去,直到落入自个儿的手掌中,掂了掂重量,她终是眉开眼笑地退了下去。
长安冷冷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席大娘做的事确实不地道,但却也是人之常情!
连吟碧此刻已是踏前一步,若不是有杨琰挡在面前,他早已近得长安身前,不由瞪了一眼身前碍事的男子,再面向长安时,却已是换了一张笑颜,“沈娘子花容月貌,连某早已倾心悦之,若是沈连两家能结为秦晋之好,那岂不是一大美事?”
正文 第【104】章 刀光血影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长安唇角弯起一抹冷笑,目光冷冷地扫过连吟碧,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杨琰脸色铁青,怒瞪着连吟碧,“这里不是连家,也不是你能够撒野的地方!”
“哟,妹夫难道是吃醋?”
连吟碧浓眉一挑,目光不屑地扫过杨琰搭着毛毡的双腿,“不过就凭你这副模样,还妄想得到沈娘子的垂青,这指怕才是痴心妄想!”
“闭上你的嘴!”
长安面色一敛,嗓音清冷如霜,“虽然我是初次见你,可是心里对你的厌恶已经无法形容,别以为仗着连锦的势你便可以无法无天,大周朝可不是你们连家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喔,是吗?”
连吟碧却是不以为意地抚了抚衣袖,看向长安的眸子兴味更浓,“沈娘子的脾气倒是很对我的味,大周朝的其他地方我不敢说,只如今你站在北川的地方,北川就是姓连的!我就算拿了你,谁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