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小妾,倒不是谢旻君的陪嫁丫环,听说是沈长健任上一个百户长的女儿,姓朱名英,长得倒是如北地姑娘一般的健朗,身型也是高挑,笑起来两个脸蛋就好似红苹果一般,对这朱英,长安倒是一见着便有几份喜欢。
姑嫂三人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一摇一摆的颠簸倒是闲聊了起来。
长安从前一直卧病在床,不管是出嫁前后倒与谢旻君都不亲近,也不太了解对方的脾性,如今好不容易再见着,就算是因着沈长健的关系她都是有意亲近一番的。
“嫂子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大哥这次想来也是不会再走了,到时候谋个京里的职务,日子便舒坦多了。”
长安笑着说道,外放的日子对文官来说许是舒坦得多,但对武官来说莫不是到那苦寒之地历练,要么是布防要么是对敌,这日子哪能清闲起来,还有一定的危险,想来谢旻君在外的日子也是忧思大于喜乐的。
“这也要看你大哥怎么想了。”
谢旻君淡淡地笑着,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疏远,任凭马车摇晃颠簸,那端坐的姿势却一点都没变,一看便有当家主母的架式。
长安也不恼,这人总要相处些时日才能分得清好歹,谁会莫明其妙地就与你交好呢?
倒是朱英捂唇一笑,“大郎怕是过不惯安逸的生活,咱们生来便是马背上的人,哪能歇得下来?”
朱英从小便在军营里长大,能打能跳,马术也是一流,算是女子中的一朵奇葩了。
长安深知兄长的脾性,倒是颇认同朱英的说法,便也笑着点了点头,她大哥沈长健确实是歇不下来的主,若是京官的日子无事可作,恐怕他呆家里头上都要长草了。
但站在她的位置,却是希望大哥能够留在京里,不说有家人照看着,至少能与她多相聚一段时日,她太渴望亲人在身边的感觉,一经相聚,便再不忍分离。
谢旻君却是向朱英飞来一记斜眼,面色也是沉了沉,话语虽然不重,但任谁都听出了其中的斥责之音,“大朗回任京官,那是官运行上,若再是外放,岂知哪一年还有升迁的可能?英娘,我瞧着你也是官家小姐出身,怎得这般不通世故人情?这也就是在长安面前说一说,若被其他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们家半点规矩不懂,平白惹人笑话!”
被谢旻君这一说,朱英脸色一变,低低地应了一声,这才垂下头去,半晌都没再说什么。
长安见着气氛突然有些凝固,不由笑着劝道:“大嫂,朱姨娘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年纪还小,你有的是时日慢慢调教,就别与她置气了!”
长安也能理解谢旻君的心态,哪一个做妻子的不愿意丈夫高升,嫁汉嫁汉,可不止是穿衣吃饭,女人一身的荣耀都系在了丈夫身上,得一诰命才算是真正的有了奔头,更不用说出门在外与其他夫人小姐们碰面时有意无意的比拼,丈夫的身份不同了,自己的地位才能水涨船高。
一般人家的妾室自然是不用出门交际的,朱英不懂得这些,实际上对她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她自然是不在意的,但谢旻君一听可就不答应了,心里暗自惴测一番,若是朱英也是对沈长健这般吹的枕头风,那他们这一房将来的命运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朱英此刻失言,在谢旻君心里岂止是斥责这般简单,若不是顾忌着长安还在,她定是让丫环上前就是一大巴掌给扇了去。
“还是妹妹大度,对待姨娘的这份宽容心连我听说了都不由在心中夸赞一句。”
谢旻君睨了长安一眼,说出的话语却是酸溜溜的,天知道她是多么不想为沈长健纳妾,可又怕别人念着她无所出又怕有了这善妒的名头,这才是迫不得已地给沈长健挑了个小军官的女儿。
谢旻君这话一出,长安脸色瞬时变了,她抿了抿唇,再不出言。
她起初本有与谢旻君相交之心,但如今看着没说两句便拿话来抵塞人,这谢旻君也不是好相与的,恐怕与大伯母不相上下,果真同是谢氏女,那精明劲谁都比不了。
谢旻君是又想不吃亏,又想把面子给做够了,表面上是个和善的主母,可长安恍眼间却好似看到谢旻君射向朱英的目光充满了怨恨和恶毒,她心下一凛,不禁开始为朱英的前程担忧了。
这下连长安也不想说话了,马车内又是一阵寂静,谢旻君也觉出了不对,想是自己失言所致,又看了看长安煞白的脸色,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谢旻君是知道自己夫君与家翁对长安是非常看重的,那时刚嫁到国公府时,看着这爷俩对着长安嘘寒问暖,她心里早就吃味着,若不是要做着贤妻的模样,她哪还能对长安笑脸相迎。
如今再见面,长安的话里话外又向着朱英,谢旻君一时没控制住,便拿话给刺了过去,可这一说完,她便后悔了,若是长安跑到沈长健面前一说道,她怕是讨不了好去。
想到这里,谢旻君不由牵了牵嘴角,气势上便软了一截,颇有些歉然道:“嫂子口快说错了话,长安,你可别往心里去!”
谢旻君早在心中懊恼,长安和离的消息早就写信告知了沈长健,临来之前,沈长健还特意叮嘱她不要提及,以免触及了长安的伤心事,可她到底气急了,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嫂嫂言重了,不过闲话家常,长安又怎么会往心里去呢?”
长安淡淡地笑着,只是笑容里已经少了最初时的真挚与热切,谢旻君却未察觉,还兀自拉了长安的手来,轻拍道:“你大嫂是有口无心,你不在意最好,若是让你大哥知道了,定是会恼了我!”
谢旻君看着像是在说笑,其实是在暗地里提醒长安别将这事说与沈长键听,毕竟他们夫妻若是关系不好,与她一个小姑子有何好处?
和离回家后大家还是要相处的,可莫因为一时的意气而坏了彼此的和气。
“咱们姑嫂间这点小事怎的还能让他们大老爷们知道,岂不是笑话了,嫂嫂多心了。”
长安岂会不知谢旻君是在暗示她别多嘴,遂也笑着虚应过去,只是垂下的目光却是暗了暗,看来她想像中兄嫂疼爱的日子,也仅仅只是想像而已,不过好在父兄对她却还是真心实意的,就只冲这一点,她也该满足了。
朱英却是抬头扫了长安一眼,眨巴着大眼睛,眸中倒是有些许诧异与好奇,在长安投来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长安也回以善意一笑,这个朱英想是在军营汉子中长大,生性虽然有些洒脱与爽直,但到底心眼里少了分计较,哪里懂得宅门贵妇心里的弯弯肠子,其实这样单纯也好,只是不知道在谢旻君之下她又要吃多少暗亏了,今后若大家还住在一起,她能帮衬着一点也好。
长安对朱英这一笑,谢旻君又不乐意了,却只是抿了抿唇,将目光转向了车外,借着看风景而掩住了眼底的那一丝不快。
长安只作不知,与朱英点了点头,便靠在车中的软垫上闭目养神起来。
长公主的生辰又是她一手操办,规格档次还不能低了,她可是熬了几宿,每晚只睡上一两个时辰便起来做事了,眼下能有时间补补磕睡她可是巴不得呢。
长公主的生辰过后,他们一家人也该起程回京了,先不说沈长健要回京述职,端是他们离开京城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长公主虽然一再挽留,但知道长安去意已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命人备了几车的东西让他们一道带着,这其中不乏皇上的赏赐外加长公主对他们父女的感谢之礼。
白墨宸与庾十四娘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长公主还特地将远在泉州的江妈妈给唤了来,毕竟定了亲之后一套程序都要挨个走着,还要准备聘礼什么的,长安一走,长公主又不太愿意理庶务,也只得用上江妈妈了。
婚期定在夏天,庾十四娘及笄之后便出嫁,赶得匆忙,也是怕庾老太爷撑不到这一天。
得了京城的赏赐后,长公主又命人挑了几只老参与贵重的丹药补品差人往颖川送了去,看这架式,即使庾老太爷快不行了,就算拖着一口气也要将庾十四娘先娶回来再说。
长安一家人离开澜州的这一天,长公主也亲自来送行了,一番殷殷叮嘱关爱之情,让一旁的谢旻君很是眼热,特别是那一箱一箱往长安随行的车驾里抬上的沉重箱子,便让她在心里掂量着,到底是奇珍异宝还是珠钗环佩。
原本只是国公府里一个默默无闻的药罐子,如今竟然在安平长公主面前也得了脸,不得不让谢旻君高看一分。
因着这趟行程走的是陆路,长公主又派了好些官兵护送,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在前面开道,身后便是长安他们乘坐的三架马车,再加上拉运行礼的车架,护卫在周遭的官兵,这支队队伍远远看来也算是声势浩大了。
沈平父子白日里都是骑马与官兵们同行,毕竟两个大老爷们白日里便窝进了马车,说出来岂不惹人笑话。
长安倒是带着两个丫环占了一辆马车,沈平父子一辆,剩下的便是谢旻君与朱英。
对于这样的分配,谢旻君起初是有些不满的,她是主母,凭什么就要与小妾挤一辆马车,长安一个和离回家的姑奶奶却能单独使一辆,这是什么待遇?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但谢旻君到底不敢表现半分,家翁与丈夫就在一旁看着,她若闹出了什么失的可是自己的身份。
及至中午行到一个小镇,这样大的队伍也不好集体到镇上就餐,便在镇外停留了半刻,让大家休息一阵再继续赶路,中午也就顺道吃了自己带来的干粮。
谢旻君总算逮到机会下来透气了,朱英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她虽然性子爽利,但出嫁前母亲耳提面授,到底是要她敬着主母,将来若真是生了儿子,在国公府里才能有她一份地位。
朱英不傻,虽然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谢旻君,但到底是不敢惹她生气的。
“这才坐了半天的马车,可颠得我腰都快散了,妹妹可还好?”
看着长安走了过来,谢旻君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跟着沈长健这一路行来,光是坐马车都将她两腿间的皮都给蹭破了,想来就这样颠到京城,她这身架子可不是要散了吗?
谢旻君心里自然也是想多歇息一阵再走,但又怕误了沈长健回京述职的时日,若是只让朱英陪着先走,她又是抵死不放心的。
对小妾这种人群,你便是要时常在身边敲打的,半点大意不得,不然主母不在身边,她还不翻了天去。
“还好。”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紫鸳垫了棉布软垫的小杌子上,有几个婢女围着,官兵也是自觉地不会往女眷堆里瞄,也就索性不带帷帽自在些。
男女间的忌讳对还未出嫁的大姑娘来说倒要严上一分,像她与谢旻君这种已经嫁过人的女子便不是这般苛责了。
“英娘按摩的手艺不错,若是妹妹有哪里不适,尽可以唤她去帮忙按按。”
谢旻君说着这话时,朱英正在捏着她的肩头,闻言手中不禁一个用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哎呦,你这是干什么呢!”
谢旻君痛呼一声,一掌拍掉了朱英的手,怒目而视,冷哼道:“英娘,莫不是因着我前几日训了你,你心中存着不满,这才下了重手?”
正文 第【71】章 前世仇!
朱英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却是倔强地将头撇向了一边。
她自问已经对谢旻君服侍周到,陪尽了小心,为什么这位主母还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她是小妾没错,但在家里她也是小姐来着,并不是随意便侍候人的奴婢。
得不到朱英的回应,谢旻君脸色有些发青,眼看着手中的罗帕都要被她给绞成了绳,长安不得不开口道:“嫂嫂也别气恼,这不是不小心吗,相信朱姨娘绝对不是故意的。”
长安这样说着,便也走过去拉起朱英的手,对她暗自眨了眨眼,又道:“再说了,我身子骨如今也没有那么娇弱了,怎么敢劳烦姨娘再来帮我,哥哥知道了岂不是要恼了我?”
朱英一怔,原本泛红的眼眶渐渐去了那抹泪意,抬头对着长安感激一笑,“三小姐若是哪里不舒服,尽可以差人来换我,英娘别的不会,这一手力气还是使的。”
朱英怎么会不知长安两次帮忙,心里自然对她是感激的,又因着沈长健的关系,对长安也亦发喜爱,只是想着她那和离的身份,又不免为她惋惜,多好的一个姑娘,就是碰到了瞎眼的男人。
谢旻君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了一丝冷笑,显然是对长安与朱英交好十分不屑,不过是一个百户长的女儿,还妄想真的有高门千金与之相交,真正是在做白日梦呢!
这长安也是,国公府的嫡女,可不能因为与夫家和离了便自降了身份,什么人都敢凑在一块,怪不得姑母写信给她时便说这小姑子变了个样,她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倒真是与众不同了。
谢旻君哪里又是真想朱英去伺候长安,要伺候也是伺候她这个主母,她只是不满朱英与她同乘一车罢了,眼下是想着办法要将朱英撵到长安的车里才这样说道,哪知两个人都不识趣,如今她还懒得搭理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长健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见着这样的场景不由挑了眉,目光却是带着一丝斥责扫向了谢旻君。
无论怎么说,这里谢旻君该是最大的,即是长嫂又是主母,若是连长安都照顾不好,那倒真是失职了。
“没什么。”
朱英咬了咬唇,面色平静地答了一句,却被谢旻君瞪了一眼,再转向沈长健时,却已是换了副柔柔的笑脸,“大朗,我是怕妹妹坐车里闷得慌,正想让英娘去陪陪她,却不想妹妹她…”
谢旻君话说到一半,沈长健面上已是展开了笑颜,赞许地对谢旻君点了点头,这才转向长安道:“妹妹,你身子骨弱着,如今也不过初好,有英娘在身边照顾陪伴着也好,她手脚利索,人也热心,你就别与她客套了!”
长安眼角的余光飞向谢旻君,却见她有些不自在地转了目光,不由笑了笑,“大嫂既然是这个想法,长安也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便拉了朱英的手过来笑着聊了起来,身后的紫鸳与紫雨不禁对视一眼,暗道这谢旻君风向可转的真快,人前人后各自一套,将来回到国公府后二房可有的闹腾了。
一个小兵突然间跑了过来,不知对着沈长健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转头对谢旻君和长安说道:“前面碰上了另一支安营的队伍,父亲说好似是从平州来的尉迟大人一行,我且先去看看,若他们亦有女眷怕是要你们招呼一下了。”
谢旻君笑着点了点头,一派温婉贤良,“若是尉迟大人带了女眷敬请过来,我立马便让知儿和夏儿铺好大毡软垫,再备些茶水点心相待。”
“那自然是好。”
沈长健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谢旻君的知情识趣很是赞赏,朱英在一旁瘪了瘪唇,她家主母就会在大郎面前扮贤惠,对她却是刻薄得很,即使看在眼里也无法说道,她心里其实也委屈着。
沈长健转身离去,朱英这才转头看了长安一眼,却发现她一张小脸忽地煞白,不由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小姐!”
紫鸳与紫雨也是焦急地上前两步,紧张地看向长安,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变了脸色?
长安闭了闭眼,一手撑住了紫鸳,却依然无法抑制全身的颤抖,她只觉得一股冷寒从脚底袭卷而上将她紧紧包裹,就仿若她濒临死亡时那刺骨深寒的湖水,沉重的压抑感迫得她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平州来的尉迟大人,据长安所知也只有一位,而他的女儿尉迟婉晴则是将来的陈夫人,那个害死她坐上陈夫人宝座的女人,她却不知道,在尉迟婉晴抵达京城之前,她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尉-迟-婉-晴!
长安一字一顿地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垂在袖中的左手紧紧一握,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也唤回了她此刻的神智。
怔怔地看着眼前朱英及紫鸳紫雨担忧的脸庞,她这才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摇头道:“我没事的,只恐是坐久了马车,眼下才觉着有一点头晕。”
谢旻君在一旁听着忽而笑了,斜睨了长安一眼,这才道:“看来妹妹身子骨也不是这般好嘛,将来回到国公府里还得多养养才是。”
“谢大嫂关心。”
长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目光却是掠过众人,向着前方不远处在众多丫环婆子簇拥之下旖旎而来的一众女眷。
当先一人是个中年妇人,脸蛋瘦长,眉眼高挑,唇角一颗小黑痣,红唇轻轻抿着,行走间便是微昂着下颌,带出几分高傲,她着了一件石青色绣缠枝牡丹花的缎面小袄,头上簪了一支镶着上好的澄黄蜜蜡珠的赤金飞凤钗,周围坠着大大小小的宝石流苏,晃眼间便是一片流光溢彩。
这位中年妇人身后也跟着两名打扮体面的女子,一个着绛红中袄藏青色比甲,一个着淡绿长袄姜黄色比甲,打扮倒不似下人模样,还梳着妇人的发髻,只一直低垂着头,态度很是恭敬。
当那中年妇人微微侧身与稍落后她半步的年轻女子交谈时,长安的目光陡然一凝,半眯的眸中带出一丝冷厉之光。
只见那女子着一件湘妃色银错金遍地海棠花的织锦短袄,下着水湖绿的轻柳暗纹束腰长裙,绾着层层堆叠的如云朝月髻,一条金丝嵌宝石的饰带便在她发间穿插而过,绕了又绕,像是夜幕中点缀的繁星,端得是让人眼前一亮,再配上那柳叶眉,杏仁眼,一双花瓣似的嘴唇,那模样真正是明艳至极!
连朱英都不禁捂住了唇,低声赞了一句,“真美!”
若说长安的美是一层不染的高山雪莲,清丽出尘,那么眼前这名女子便好似开在百花园中的娇贵牡丹,天香国色,丽艳芳华,那种美让人一看到就会有一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果真是尉迟婉晴,长安低垂了眸子在心中默了默,初见她时,自己也曾有一时的惊叹,这样的天香国色,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
再对比那时的自己,瘦弱腊黄的脸色,就算与尉迟婉晴站在一起都会自惭形秽,陈玉涛也只是做出了个世人都会的正确选择。
要知道尉迟婉晴的父亲尉迟佑,那可是平州的布政使,从二品的官职,这下是资历熬够了举家回京,想来今后的官职定是六部尚书之一,可谓前途无量,也难怪那尉迟夫人的眼睛都快翘到天上去了,那正是说不出的得意与自豪呢。
人还未走近,谢旻君却已经是笑着迎了出去,口中道:“几年未曾见过夫人,夫人风采依旧!”说完这话,她忙又转了转方向,对着尉迟婉晴笑道:“这位便是尉迟小姐吧,出落得亦发水灵了,那气派那姿容,远远看着,我还以为是哪位娘娘的凤驾呢…”
谢旻君一番话说得尉迟夫人母女心花怒放,尉迟婉晴状似羞怯地低了头,却听尉迟夫人道:“这是沈国公府的大奶奶,晴儿可还记得?”
“见过沈大奶奶!”
尉迟婉晴与谢旻君对施了一礼,却被她亲热地握住了手,道:“还是我出嫁那时见过尉迟小姐,如今转眼便成了大姑娘了,尉迟夫人真是好福气。”
“哪里哪里!”
尉迟夫人笑着摆了摆手,但眸中却是深以为然,谢旻君的话莫不是正中她心窝,离开京城那年尉迟婉晴便已是十三岁的年纪,如今归京时已是十六芳华,迟迟未嫁,那不正是存着将女儿送进宫里做娘娘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
尉迟夫人笑着笑着目光便已扫过谢旻君身后站着的朱英,一看那打头就是副小妾的模样,就跟她身后站着的两个一样,她不屑搭理,目光再一移,看着婷婷站在一旁容色淡淡,却未像谢旻君一样前来热情巴结的长安,她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开口问道:“不知这位是…”
“这位…”谢旻君笑着转了身,一手牵过长安,柔声道:“长安,还不来拜见尉迟夫人。”
说着,谢旻君又转向尉迟夫人笑道:“这是我家小姑,让夫人见笑了。”
长安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尉迟夫人骤然皱起的眉峰,再看向一旁尉迟婉晴微微诧异的眼神,心中不由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只叉腰行了一礼,“长安见过尉迟夫人。”对尉迟婉晴却是视而不见只字未提。
她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尉迟家是打定了主意要送女儿入宫为妃的,怎么当时就这么转不过弯,偏生就成了陈玉涛的夫人?
呵呵,其实也不全是这样,当时她不也顶着陈夫人的名头吗?
只是沈家败落再不复从前,陈玉涛竟然堂而皇之地再娶了一门正妻,两位正妻说是不分大小,可没过多久她便被人扔在了庄上自生自灭,直到她一死,那陈家女主人的位置就当真只剩下了一人。
尉迟婉晴…唇齿间滚过这几个字眼,长安只觉得心中都在泣血,那一棒打死紫云的婆子,那绑了她手脚再连同巨石一起将她给沉塘的几人,不正是听了尉迟婉晴的命令吗?
虽然这几个人最后也没有了好下场,在陈玉涛仅有的良心发现的追问下,也纷纷被尉迟婉晴给灭了口。
可这又怎么样,那些人死了,依然换不回她的命,紫云的命。
若是说陈玉涛一手导演了沈家的悲剧,是整个沈家人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么,尉迟婉晴便是那个置她于死地的刽子手。
实在想像不出,这样如花的娇艳,这样看似明媚的丽人,又怎生有那么一颗阴险而毒辣的心呢?
“沈姐姐有礼了。”
见长安的目光掠过自己,尉迟婉晴忙收了心中诧异,笑着看向长安,“素闻沈姐姐身子骨柔软,怎的如今还要这般长途奔波,可要小心身体才是。”
明明看似关切的话语,长安却听出了其中的几许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嘲弄与嘻笑,她不由轻哼一声,转了目光看向尉迟婉晴,淡淡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倒是不劳尉迟小姐费心!”
本就做不成朋友,长安更不想惺惺作态,再见尉迟婉晴,她能控制着没有上前给她两耳光吐她一口唾沫再抓乱那一头梳得精美的发型,那便已经是有涵养了,对前世的仇人笑脸相迎,她自问是做不到的。
长安这话一出,在场几人纷纷变了脸色,眼见尉迟夫人的眉心已是深深拧起,谢旻君忙笑着上来打圆场,“小孩子不懂事,这是在与我置气呢,偏生牵扯到了尉迟小姐身上,尉迟小姐,尉迟夫人可别见怪!”
虽然是这样说着,谢旻君却是瞪了一眼长安,这几日里看着也是个明白人,怎么眼下却是犯了糊涂?
尉迟大人一家也是能够随便得罪的吗?
不说这一次尉迟大人回京是铁定要在六部任职的,再说那尉迟婉晴,就是真当上了娘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凭那份样貌得到宠爱也是迟早的事,若再诞下皇子,那可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想到这一点,谢旻君又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沈家一门两国公,在外人看来何等风光,岂知官员真的做到封爵这份上了,这一生的荣耀也便到此时戛然而止了,再不可更进一步。
没见着如今她家翁沈平已经逐渐退出朝堂了,连带着还有闲功夫陪着女儿去澜州散心,姑父沈凡那文国公的身份早些年看着还是风光,可眼下听闻他在朝堂上的政见皇上早已是不采纳了,失去了皇上的信任,面上有再高的荣誉都是白搭,哪里比得上一部尚书,手中握得可都是实权。
可气沈长健又是个不上进的榆木疙瘩,只知忠心孝廉,有了军功经常还与别的将领推来推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个烂好心,以致于眼下才混了个不高不低的骁骑校,正六品的外官那身份地位可比京官低了两级,更不用说在文官面前是彻底撑不起面子的,她想得一个诰命夫人封赏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被谢旻君这样一安抚,尉迟婉晴的面色才好了些,只是看向长安的目光已经带着几丝不悦,紧抿的唇角现出一抹厉色。
尉迟夫人却没那么多忌讳,长安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这般不识抬举,不领她女儿的情,她又何必给对方面子,心中一声冷笑,嘴上已是极至刻薄,“想当年武国公跪地一求才换来的美满姻缘,如今可还是被沈娘子给蹉跎了,天下父母心,我真为武国公不值,若是你母亲还在,见着女儿如此孤身一人地回了娘家,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