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饭店说来有些奇怪,二楼的雅间都是一室两用,从中间用高高的屏风分隔开来,但却各有各的出入口,若是大声点说话,隔壁也能听得分明。
此刻,锦韵微微凝神细听,那边果然传来谈话的声音,是两个男人…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是老爷!”
晓笙也是满脸惊讶,小声地低语道。
锦韵点了点头,示意晓笙不要说话,在这个时候陆柏松怎么会上酒楼?
俩人都不明所以,但都屏住了呼吸,凝神细听隔壁的对话。
“孔爷,您走南闯北这么多地,见识也多,京城世家里的是什么货色,也不用我多说,您就爽快点开个价吧!”
陆柏松一身灰色布袍,满脸的青色胡茬,五官几近凹陷,一双细眼下是深深的黑影,整个人消瘦得可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京城里的货色自然是好的…”
那被唤作孔爷的男子是名四十多岁的胖子,一脸络腮胡子,大鼻头,厚厚的嘴唇,一说话便唾沫星子四溅,显得十分粗犷,只是那双小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商人特有的精明。
“至于你家里那位,我也要亲自看过再给价不是…”
孔爷慢吞吞地说着,小眼睛斜睨着陆柏松,闪过一丝精光。
孔爷虽然也是商人,却是不入流的跑脚行商,钱倒是赚了不少,可老婆倒是没讨上一个,这次来京城出货,他也是想看看有没有运气买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那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通礼识趣,听说京城的女人都白嫩,他可是垂涎了好久。
今儿个顺道在赌坊里转了一圈,通过相熟的人搭上了线,知道这陆柏松最近输了不少,手头缺钱,便有人给他指了这门道。
陆柏松这小子如今落魄了,当初可是出自名门世家,家里更有两房美妾,虽然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可那不是更懂风情么?
他们这种商人要的也不是黄花闺女,只要够味就行!
“那行,我们吃过饭就往家里走一遭,您看中哪个直接带走,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陆柏松是给逼急了,到处想办法无果,这才经人指点想到了这一出,家中的两个贱妾,虽然是半个主子,那也算是半个奴婢,任由买卖,连官府都不能说道。
原以为锦堂的官职会在年前下来,谁知拖到如今也没有音讯,娶了林家小姐以为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谁知道却是被赶出家门的女子,分文不值。
还有大哥陆柏涛那里,原本以为逮到了把柄吃到了两回甜头,他便味口大增,谁知陆柏涛最后竟然不买帐了,他一气之下闹到陆府,这下好了一切说白了,陆柏涛更是无惧了,索性把那个外室同儿子一起给接进了陆府做了姨娘,刘氏哭闹也没法,连他也生生断了财路。
如今家中能卖的都卖的,能当的也都当了,可还不够填那输掉的洞啊。
没办法,为了他活着,看来这卖人也必须要做了。
“行,咱吃了就去!”
孔爷拍了拍陆柏松单薄的肩膀,豪爽地一笑,那眼睛都眯成了一条逢。
正在这里,小二吆喝着上菜,俩人遂停止了交谈。
而隔壁间里,晓笙早已经是脸色大变,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走,去陆家!”
锦韵阴沉着脸色,起身便往外走,眸中泛着薄怒,这陆柏松倒是越来越长志气了,如今买卖人口都卖到自己家里去了,就是不知道他想卖的是谁?!
自从林碧娆嫁到陆家也有三个来月了,当初的西洋镜被揭传,陆家众人曾经大闹了一通,想要找林家毁婚,可林碧娆也不是吃素的,那狠劲一上来,紫苏也不敢和她对着干。
陆柏松很无奈,但看着锦堂又一心维护着林碧娆,再想到以后还要靠着儿子的官身,遂也能增只眼闭只眼,女人嘛,娶一个不够再多纳几个,只要对陆家有帮助的便是多多益善。
于是乎,一大家子人,又没有谁有个正经的营生,陆柏松又沉迷于赌博,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就连那被紫苏藏好了的丽娘的嫁妆也被陆柏松给翻了出来,为了这事,他们俩人还大打出手,最后,以紫苏被揍成了猪头收场,她第一次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狠劲,再也不敢轻易出头了。
至于那些田产与商铺,也不知道当初刘氏派给他们的是些什么管事,以致田产管理不善,商铺经营不佳,如今都还倒欠着工人的饷银,早就关门大吉了。
陆家众人过起了有始以来最落魄,最穷困潦倒的日子。
这一切,林碧娆都有在书信中告诉给锦韵,锦韵问她需要不需要帮忙,林碧娆却是一口拒绝了,正好趁这次机会甩掉这些毒瘤。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一段日子以来,虽然过得艰辛,但林碧娆夫妇却是互相扶持,甘苦与共。
面对家人的责难与漫骂,锦堂总是挡在林碧娆身前,没有让她受到一丝委屈,当所有矛头又指向他时,他才看清平素那些巴结奉承的嘴脸。
父亲的冷漠,姨娘的冷嘲热讽,就连平常爱亲近他的弟妹们都露出了讥讽的笑意,他才骤然醒悟过来。
是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磨,他根本没有办法养活这一家老小。
可朝中的任命又迟迟不下,也不知道这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他也想托人问清楚,可看着昔日的同窗纷纷走马上任,官服加身,那耀眼的光环闪耀周身,他开不了这个口,而在他们面前他便更显得渺小。
他也不是没去想过到辅国将军府里托舅舅打听,可如今的窘迫他又实在没脸让母亲与舅舅知晓,这才一拖再拖。
看着妻子辛苦操劳,从一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大小姐变得如今要自己洗手做羹汤,仆役早就请不起了,就连妻子贴身的丫鬟翠萍和黄莺都被打发了,即使她们不要工钱,这家中也养不起多一个吃饭的人。
午饭之后锦堂借故出门透气,在巷子里转来转去,如今不是办法,他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出门打些临工好养活这一家大小,不能让妻子太辛苦了。
锦韵在巷子口便下了马车,与晓笙高寂徒步而来,打老远便望见了锦堂的身影,却见他微鞠着背来回踱步,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靠近。
“哥哥!”
走得近了,锦韵才唤了一声,锦堂怔了一怔,这才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吞吐道:“锦韵,你怎么来了?”
如今家中的情况锦堂根本不想让顾氏那边知道,锦韵的突然出现太让人意外了。
“我再不来,你们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想起陆柏松今日的作为,锦韵便气不打不处来,这还是人么,恐怕禽兽都比他好!
锦堂看着憔悴消瘦了不少,身上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直裰,洗得微微泛白,仔细看去,衣角还破了个小洞。
锦韵轻叹了一声,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何苦呢?
“你说什么?”
锦堂不明所以地看向锦韵。
“走,屋里说去!”
锦韵想越过锦堂往陆家而去,却被锦堂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面上焦急不已,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实在是简陋地可怜,不能待客啊!
锦韵微微挑了眉,“哥,你干什么?”
锦堂有些心虚地看了锦韵一眼,遂勉强笑道:“今日不太方便,妹妹改日再来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多日未来,我想嫂子了,正好见见她!”
锦韵使了一个眼色,高寂便上前将锦堂给挡住了,几人的步伐拖拉地往前走着,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丽娘正拄着扫帚在院里休息,在她面前是扫拢在一堆的垃圾尘埃,她正一边抹着汗,一边向众人看来,当看到锦韵时,她的目光陡然一亮。
“丽姨娘?”
虽然听过林碧娆描述陆家的现状,她当时也在心里拍手称快,但如今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心情。
丽娘一身粗布衣衫,梳着简单的垂髻,头上插着一根素银簪,面上脂粉未施,洗尽铅华,打扮得素雅至极,若是不留心看去,定是以为这是一个打扫院落的粗使仆妇,哪里能与昔日身娇肉贵妖艳如花的名门贵妇相比呢?
“三小姐!”
丽娘眸中泛着泪花,嗓音沙哑地唤了一声,锦堂红了脸站在一旁,羞愧地垂下了头。
“哥哥,家中的日子都到了这种地步,你也不肯和我说么?”
锦韵看着锦堂,眼眶微红,心里也泛起一丝酸楚,是该说锦堂有骨气,还是怨他拉不下面子呢?
她的哥哥嫂子她自然不会不管不顾,至于其他的人,酌情考虑。
“是哥哥没用…”
锦堂摇了摇头,声音落寞而低沉。
“也不能怪二少爷,实在是老爷他…”
丽娘也走近了几步,缓缓道:“若不是他沉迷于赌博,依咱们分家时带走的那些东西,也不至于是眼前的这份光景…”
“家里人都在么?我们进去说话。”
锦韵点了点头,与锦堂先行进了厅堂,丽娘则在裙子上抹了两把手,飞快地跑到后苑去唤其他人了。
得知锦韵到来,紫苏也是欣喜不已,简单地打扮了一番,带着锦茜与锦琦便奔了过来,林碧娆稍稍落后一步,她们姐妹心照不宣,自然是知道今天这戏该怎么唱。
走到厅堂之外,林碧娆理了理身上的粗布衣衫,抿了抿耳边的乌发,这才神情淡然地举步踏了进去。
“嫂子!”
锦韵当先便向林碧娆迎了上去,两姐妹顿时热泪盈眶,自然忽略了候在一旁一脸希冀的三人。
“妹妹怎么来了?”
林碧娆咬了咬唇,看着锦韵欲言又止。
“三小姐,”紫苏颇有些急切,忍不住在旁边插话,今日陆家的几人中就她稍微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半旧的暗金色芙蓉花底纹的长裙,头上别着一根精致小巧的玉簪,看着倒是挺秀气的,可那话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哭腔,“我们可把您给盼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们这一家老小可就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第【111】章 谁更无耻?【文字版VIP】
紫苏从小就被卖身进了陆家,一直在老夫人跟前侍候着,为人颇有心计,这才被老夫人赏给了陆柏松,目的自然是成为老夫人在二房的眼线,虽然她有些不甘,但也只有认命。
这么多年来,紫苏苦心钻营,好在也为自己攒了些身家,就算陆柏松把家里的产业都给败光了,她和儿子也有足够的本钱活上后半辈子,但这些都是她最后的宝贝,若是不到最后关头她绝对不会拿出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也是她和陆柏松一拍两散的时候到了。
锦堂的官位一直悬而未决,原本迎娶的晋阳首富之女也变得一闻不名,陆柏松又不争气地沉迷于赌博,紫苏在哀叹自己不幸遭遇的同时,也绞尽了脑汁想过其他门道。
辅国将军府那里,锦堂不愿意去求人,他们其他人根本进不得将军府的大门,林府那里又根本不认他们这门亲事。
紫苏也厚着脸皮去求过老夫人,可在那里只得到白眼和奚落,是了,老夫人终于摆脱了二房这个累赘,如今她也失去了作用,弃卒理所当然地被丢置在一旁。
可紫苏不信命,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会妥协。
这不,今儿个就让她等来了锦韵这活脱脱的财神。
当初那一黑漆顶箱柜的宝贝她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就陆柏松手里的那尊北望海红珊瑚,若不是给赌坊的人搜来抵债了,想必也能卖不少银子,想想她可心疼了。
早知道那一晚那些挨千万的人会来陆家搜屋,她就应该提前藏好那样宝贝,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苏姨娘有手有脚的,再不济操起以前的老本行,想来也不会饿肚子的。”
锦韵冷冷地瞥了一眼紫苏,想不劳而获,想伸手就有饭吃,那可能么?
当他们母子三人在乡下苦熬,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紫苏母子可在京城高床暖枕,衣食无忧。
谁没苦过,谁没累过?想要不劳而获,靠她吃饭,紫苏的算盘也打得太好了。
锦韵一番话说得紫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做婕娘已经很多年了,养得身娇肉贵,怎么可能再去做那低贱的伺候人的活计?
“妹妹,这不关你的事,明日哥哥就出门找活计,怎么着也不会饿着家里人。”
锦堂有些气恼地瞪了紫苏一眼,这才对锦韵摇了摇头,既然留在了陆家,作为这个家里的男人,他就要努力撑起这个家。
“相公,”林碧娆叹了口气,道:“即使你找着了活计,也是杯水车薪,任公公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是要…”
“嫂子,你说什么话呢,我们陆家才不会…”
锦茜嘤嘤地哭了起来,拉了拉丽娘的衣袖,泣声道:“实在不行了,娘,我们就去求求外祖父,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锦茜如今可后悔了,若不是羡慕着京城的荣华,他们也犯不着跑来这里,如今过得如此落魄,不若回到县城里当个土财主家的小姐,也比现在这样没着落的好。
丽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娘家是不可能不管她们母女,但其他人呢?
陆柏松如今这付样子,谁愿意有他这样的女婿?还有紫苏母子…若是不和这个家了断干净,娘家也不会要她回去的。
可…真的到了那一步了么?
她这么多年的希冀和盼望,原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良人,没想到头来仍旧是空梦一场,她赔了青春,也输掉了骄傲,眼下的她,还剩下些什么?
“娘…”
锦琦有些懦懦地躲在紫苏背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道:“娘,我有些怕,要不我们还是走…”
紫苏狠狠地瞪了锦琦一眼,他这才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心中却在打鼓,前几日娘不是才和他说过,若是不得已了他们娘俩就偷偷离开陆家,娘还有银子,再也不用跟着这帮人一起受穷。
锦韵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盘,到万不得以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退路,可这个傻哥哥啊,却还一门心思为这些人着想。
他把别人当作家人,可别人将他当成什么?
有希望和盼头时便是可以依靠的高枝,梦想破灭时就是没有用处的闲人一个?
这个家里有哪个人的退路是将他考虑了进去的,恐怕只有他的妻子林碧娆。
“妹妹,你走吧,我们家里的事情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林碧娆也走了过来握住了锦韵的手,暗自对她眨了眨眼。
那双原本纤柔细腻的手掌上都磨得起了茧,以往明艳的脸蛋都蒙上了一层枯黄与消瘦,但那双大眼睛却是闪着熠熠的精光,那是对未来的坚定,以及势必会幸福的执着信念。
有林碧娆在,相信锦堂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锦韵点了点头,正待发话,便已听得陆柏松的声音在屋外不耐地响起,“人都死哪去了?”
紫苏目光一亮,看了锦韵一眼,带着锦琦抢先向外跑去,锦韵不顾忌她,总要看几分她亲爹的面子吧。
“走吧,出去看看,今天有好戏了。”
锦韵抿了抿唇,拉住林碧娆的手,对锦堂点了点头,当先跨了出去,高寂与晓笙本就侯在屋外,也跟着一起去了。
丽娘犹豫了一阵,拉过锦茜的手,道:“茜儿,若是要回你外祖父家也不是不行,可却只有我们俩人,其他人都不可以,这样你也愿意么?”
锦茜咬了咬唇,目光黯淡,想起这些年在京城过的日子,知心朋友没有一个,姐妹们勾心斗角,就连疼爱她的哥哥也是自己背地里耍了手段才向着她…
在这满目疮痍的繁华京城里,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攀比、虚荣、迎高踩低,阿谀逢迎…她还是从前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姑娘么,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可是…回去了,外祖父还能对我们好么?”
锦茜吸了吸鼻子,有些不肯定地问着,小小的年纪也知道人心易变,所有的关系网都是利益与权势的结合,可她们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自然会的。”
丽娘也觉得有些心酸,轻轻地抚着锦茜的乌发,自己的父亲虽然是个小商人,没读过书,但对她们母女的宠爱却是无人能比的,这些年她竟然一次也没回家探望过,想到这一点,她便觉得无比地惭愧。
俩母女低声交谈了一会,却突然听得屋外传来紫苏的尖叫声,纷纷一怔,连忙举步迈了出去。
来到屋外,只见得紫苏哭倒在了地上,一个劲地求着陆柏松,旁边还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胖男人,饱含兴味的眼神在紫苏身上来回扫过,丽娘不由一惊,连忙转身搂紧了锦茜,全身颤抖不已。
“父亲,你不能卖了娘啊…”
锦琦跪在陆柏松跟前,抱着他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叫什么娘,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一个贱妾,有什么不能卖的?!”
陆柏松瞪了锦琦一眼,阴郁的目光又缓缓转向了锦韵。
再见这个女儿时,他本来还有丝欣喜,想着是不是能再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可看着那站在身后高头大马一脸凶相的高寂,他又立马止住了这个想法。
总归今日卖了紫苏便有钱拿,至于以后再说吧,他也只能过一天看一天了。
“老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为你生了锦琦…没有功能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半点不念昔日情分…”
紫苏掩面痛哭着,声泪俱下地诉说,方巾掩住的面容下,一双眸子却是泛过丝丝怨毒的冷光,她没有想到陆柏松竟然会把主意打在了她的头上,竟然想卖了她换银子!
这个男人,这个陆府的庶子,早前在老夫人眼中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她心中早有算计,这个男人是靠不了一辈子的,如今果然便应验了。
只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丽娘?!
想到这里,紫苏不由将怒火牵连到了丽娘头上,一手指着她们母女,恨声道:“老爷为什么不卖了她们,还一大一小,卖一送一,岂不更是划算!”
丽娘猛地转过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紫苏,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锦茜却是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紫苏便破口大骂,“你一个奴婢出身的丫鬟,也能和我们相提并论?爹早就该卖了你这骚蹄子!”
锦茜可记得当初丽娘被禁足时,她养在了紫苏名下,受了多少委屈和责难,今日新仇旧恨一起,她自然不忘记火上浇油。
锦韵在一旁冷眼旁观,心底却莫名地浮上一丝冷笑。
如今这个关头,自然只能先卖了紫苏,她一个丫鬟没根没靠的,丽娘的父亲毕竟救过陆柏松,再说,万不得已之时指不定还要靠上丽娘的娘家,陆柏松可不会断了这条后路。
林碧娆扯不住锦堂,他已经两步上前,对着陆柏松愤然道:“父亲,你怎么能卖了苏姨娘,她是锦琦的亲娘啊,你让锦琦以后怎么活?”
“我能怎么办?”陆柏松很无赖地摊了摊手,白了一眼锦堂,道:“你如今官职未定也没有奉禄,这一家老小得吃饭得生活不是…不卖她也成,那我的赌债你来还!”
锦堂被陆柏松说得羞愤交加,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充满义气的话语就要止不住地冲出喉咙,却只听得林碧娆温软细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劝慰,“相公,这是公公与苏姨娘的事,轮不到我们小辈插嘴,你就别多说了,惹得公公不快。”
明显是劝和的话语,可听在紫苏耳边却让她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的目光充满了怨毒,缓缓扫过众人,最后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
锦堂还想说什么,林碧娆却伏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他脸色一僵,顿时收了声。
想起紫苏以前在陆府的所作所为,对他的母亲及妹妹造成的伤害,他实在不该再来做这个好人。
锦堂轻叹一声,也罢,就看父亲怎么说吧…只是可怜了锦琦这个孩子。
孔爷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紫苏的模样他很是满意,丰胸细腰大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那个男孩该是她的孩子,若能给自己也生一个儿子,他定是不会亏待她。
只是在目光转到林碧娆身上时孔爷又是一亮,晋阳林家,那可是经商的老祖宗,林氏女聪慧精明,若是能够…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即使陆家落魄了,林家却是如日中天,若是他真敢打林碧娆的主意,相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孔爷便收回了目光,转向陆柏松,又指了指跪趴在地的紫苏,道:“就是她了,你开个价吧!”
“嘿嘿,好说。”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又将到手,陆柏松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斟酌道:“孔爷,两千两,你看合适不?”
“两千两?”
孔爷嗤笑了一声,“在牙行这个数我可以买到二十个上等货色了。”
“这可不同,”陆柏松笑着摆了摆手,小声道:“这女人从小在我们老夫人那里调教长大,识规矩懂礼仪,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出挑,虽然不是黄花闺女了,但忙里忙外都是一把好手,而且,绝对能生养…”
陆柏松与孔爷就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议价,间或瞧瞧紫苏,评头论足,就像那真的只是一件货物一般,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无耻的嘴脸令人发指!
林碧娆冷眼看着,红唇微抿,这个紫苏向来是个心狠的,为人又自私自利,今天有这个下场,当真怨不得谁,也算是为了她当日的挑拨间接害得顾氏没了孩子而得到的应有下场。
锦堂则在一边安慰着哭闹的锦琦,面上难掩一丝无奈而又黯然的神色。
丽娘拉着锦茜退到了一旁,低垂的眸中那眼珠子一直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今日紫苏的下场已经给她重重敲响了警钟,若是没有了娘家的依仗,或许,她就是下一个紫苏!
陆柏松的冷情薄性又一次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灵,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亦发坚定了心中的信念,这个男人再不能依靠和相信,否则最后她与女儿的下场一定是毁灭。
陆柏松与孔爷最终敲定了以八百两做为成交的价格,俩人极快地拟好了文书,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这时,紫苏已经镇定了心神,强自抹干脸上的泪痕,脸色幽怨地看了一眼陆柏松,眸中黯光浮动,充分将一个爱恨交织又敢怒不敢言的深闺妇人演绎到了极致,这才对那孔爷柔声道:“大爷,贱妾生如浮萍,漂泊无依,幸得大爷看中,也是贱妾的福气,只是家中儿子年幼,这一别也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日,请大爷给贱妾一晚的时间好好陪陪这个儿子,说说知心话,明日一早定与大爷一同离去。”
说罢,紫苏对着孔爷盈盈一拜,抬起的眸中满是哀求与希冀,模样凄楚可怜,看得孔爷心中一软,也见她极会说话,礼数周到,这才点头答应,可他也多留了一个心眼,既然明日才来带人走,那么这字据还留在陆家,这银子也明早再兑现。
眼见到手的银子还要在别人包里捂一晚,陆柏松本不想答应,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做得太过绝情,连最后告别的一晚都不留给他们母子,也只得无奈点头。
锦韵与林碧娆对视一眼,紫苏这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吧,大悲之后却依然镇定如常,她真的能够这么快妥协么?
她们俩人都不相信,想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或许今晚…将是个不平静的夜。
陆柏松哪里知道紫苏暗留的心眼,乱世漂萍,没有银钱傍身的女子下场更是凄惨,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紫苏会落跑,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傻子,没钱没势,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晚饭后,丽娘侍候在陆柏松身边,看着他哼着小曲,啜着小酒,满脸的闲适,好不惬意,岂知另一个屋里,早有一对母子抱头痛哭,肝肠寸断…
丽娘又为陆柏松斟了杯酒,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活一天算一天呗!”
陆柏松斜斜地睨了丽娘一眼,似是觉得她这个问题甚是可笑,眼珠子一转,却又想到了另一茬,揽过丽娘的肩膀,嬉笑道:“实在不行,我那老岳丈家不是还可以收留咱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