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高寂坐在马车上瞪着眼前长相清瘦的男子,今天锦韵出府他一直充当车夫兼保镖,自从那日的意外发生之后,稍有不认识的人靠近他自然都是警惕的。
“陆三小姐认识小的。”
对高寂表现出的敌意,小鱼始终淡笑以对,直到看到晓笙撩了帘子探出头来,才道:“晓笙姐姐,有封信请代为转交陆小姐。”
小鱼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黄色的信封递了过去,高寂还想阻挡,晓笙道:“高寂,这是小姐认识的,无妨!”
高寂这才不情愿地收回了手,瞪了小鱼一眼后,将头撇向了一旁。
晓笙接过信后,小鱼却还侍立在原地未动,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进了马车将信递给了锦韵。
许是学过功夫的缘故,这薄薄的信笺上的笔劲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浑厚苍劲的力道,就像暗夜里飞扬的星辰一般,耀眼而夺目。
似乎从认识这个男人开始,他的一切便与夜色分不开。
黑色的衣袍,墨色的长发,习惯出没于黑夜,总是隐藏在人群中,那样神秘莫测,让人心神往之。
极快地看完了信件的内容,锦韵略一思忖,便道:“告诉小鱼,我一会儿便到。”
“小姐?”
晓笙怔了怔,刚待说话,锦韵又吩咐道:“让高寂在前面的巷子左拐,走到深处,见到一户墙上画着太阳图案的屋舍停下。”
晓笙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按着锦韵的吩咐去做。
高寂却有些莫明其妙的感觉,而且心里直觉地升起一丝妒火,让他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息,小鱼瞥了他一眼,得到晓笙的回复后这才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
这是一间普通的四合小院,没有上门栓,一推便进去了。
院里很安静,没看见一个人,但锦韵却能直觉地感到他就在那屋里静静地坐着,于是脚步加快,刚一跨进屋内,便被门后闪出的黑影抱了个满怀,双脚离地,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闻到那熟悉的杜衡清香,锦韵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喃喃道:“你要不要这么神秘啊?”
沐子宣勾唇一笑,薄唇扬起轻快舒缓的弧度,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锦韵的后背,低声耳语道:“想你了。”
只是这一句,就让锦韵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紧紧地搂住沐子宣,娇声埋怨道:“你不要总是那么神出鬼没,每次需要你的时候总不在身旁,你知道不知道我…”
自从知道锦韵与顾清鹏在一起意外遇袭后,沐子宣整个人几乎疯狂,若不是碍着辅国将军府在遇袭之后戒备森严,他早就夜探将军府了。
但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京城的多尔国余党都给他清理了个干净,就连城外近郊也给搜索了一遍,如此将危险排除,他才能够放心来见她。
想着危险曾经离她这样地近,生死一线,他的心就像被人给揪起来了一般。
“我知道…”
沐子宣的声音暧昧地在锦韵耳边低徊,带着些妒意道:“我情愿那个为你挡箭的人是我!”
楚夜华这小子,还不仅是他,任何对锦韵有想法的男子都被沐子宣过滤了一遍。
林思衍身子太弱不成气候,郭品峰有一搭没一搭不值得留心,倒是楚夜华英雄救美搏得了锦韵的好感,还有他的大哥沐子荣…没想到大哥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他倒是忽略了。
至于那个高寂,即使有着那点小心思,锦韵也不会在意,主仆的泾渭分明,他休想逾越!
怎么不知不觉间,他的丫头身边就出来了这么多追随爱慕者,让他奔波在外心里都不踏实,总在计算着是不是应该早点将这丫头给娶回家里放着,以免招惹更多爱慕的目光。
锦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可知道有什么用,他总是在事后才出现,安抚也好,劝慰也罢,总是少了那么一点什么,她希望的是每天都能够看见他,真真实实地知晓他在什么地方,正在干些什么,如果她想,至少她可以找到他,而不是这样平白猜想暗自担心。
这样的日子才不久,为什么她都已经觉得厌倦了?
“我…暂时不能去海城了。”
锦韵轻叹一声,到底还是舍弃不下,心里虽然有着埋怨,但喜欢他的程度却可以盖过这一切。
“我知道了。”
沐子宣有些闷闷地点头,却还是不愿意放开怀抱。
他也没想到锦韵竟然还有个做辅国将军的舅舅,但这也不能影响到什么,不管她是平民,还是公主,他对她的心始终如一。
“如今舅舅和母亲都在身边,我想将你引荐给他们认识。”
锦韵靠在沐子宣的肩头轻声说道,这是她喜欢的男子,她希望能得到亲人的认同和祝福。
特别是在经历了锦堂与碧娆的事之后,那种感觉犹为强烈,他们俩人为了在一起,付出了什么,将来又会承担什么,她可以预见。
爱情本来应该是甜蜜的,可在享受幸福的同时,他们所背负的也同样不轻松。
“现在?”
沐子宣微微皱了眉,他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光。
将锦韵放下,沐子宣撑着她的肩膀,与她双眼平视着,看着她眼中的希冀,他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她。
“一年。”
沐子宣伸出了一根手指,“再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我必定正大光明地上门求亲!”
原本在计划中还有两年的时间,但为了不让锦韵一而再地失望,他也只有拼了,海城基本上已经是他与罗明展的天下,一年的时间,将这条航运线拓展到京城,一口吃下京城的这块蛋糕。
如此,他对上面有了交待,才能够开口请求圣上的一个允诺。
“可说定了?”
锦韵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一年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她还是能等的,只是想想心里不舒坦罢了,谁知道时间一久会不会生出其他变故呢?
“说定了!”
沐子宣勾了勾锦韵的小指,拇指再和她重重印上,狡黠地笑道:“这总不会有假了吧?”
“那个楚夜华,已经在将军府中呆得够久了,什么伤都养好了,回去就让他立马卷铺盖走人!”
沐子宣双臂环抱住锦韵,有些霸道地说道:“还有亲王府的…沐子荣,你也离他远点!”
有家室的男人还想染指他的丫头,沐子荣也不看看状况。
男人的醋劲一经发作也是挺让人头痛的,特别是这个当事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自己也算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于是乎,接下来的时间便能听得锦韵的轻声安抚,以及俩人时不时的谈话声,哓笙与高寂守在屋外都能隐隐听到那随风传来的轻笑,晓笙有些担忧地向里望了望,高寂则是阴沉着一张脸,双手操在胸前,一种从未有过的怒意在心中缓缓翻腾…*
*
锦韵归家后有些踌躇,怎么样将这件事情透露给顾氏知晓呢?
想来想去,她终究是叹了一声,还是亲自开口说吧,也能得到顾氏一个明白的回答。
晚膳之后,顾氏兄妹在饮茶聊天,锦韵则陪在一旁,一会儿皱眉不展,一会儿欲言又止,看得顾清鹏额上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锦韵丫头,有什么你就说吧,看得你舅舅我心慌!”
顾氏也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看向锦韵挑了挑眉,她早注意到这丫头的异样,只是一直没有点破而已。
“舅舅!”
锦韵嗔怪地看了顾清鹏一样,这才转向顾氏,轻声道:“娘,我今儿个去了林府…还见着了哥哥…”
“堂哥儿?”
顾氏微微皱眉,不悦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到了林府,又见到了堂哥儿,把话说清楚,别含糊!”
“哎…”
锦韵叹了口气,脑中又将要说的话组织了一遍,这才艰难地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
锦韵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当说到林碧娆为了与锦堂在一起已经与家中决裂,如今住在客栈里时,不无意外地看到顾氏沉了脸,连顾清鹏的脸色都不佳。
一个定了亲的女子却临时悔婚,与旧爱再起波澜,纠缠不清,如今还闹到与家庭决裂,这样的女子真不知道是应该说她不知廉耻,还是勇于追求真爱了。
锦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脸色,暗道自己幸亏没将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婚之前便做出这种事来,名不正言不顺,好听点便是遭人唾弃,难听点的便是…
不说了,她实在不想用那种字眼来形容锦堂与碧娆,她刚知道时也气愤不已,事已至此,如今能怎么办,真的不管不顾,让他们自生自灭么?她做不到,相信顾氏也是一样。
“林家怎么教出如此不顾礼仪廉耻的女子!”
顾氏难得升起怒火,一掌拍在了方几上,脸颊胀得通红,眸中又急又气。
锦韵摇了摇头,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能将责任单纯地归结到一方,更何况还是弱势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对女子本就有过多的苛条,再将这罪责加在林碧娆身上,想想她也不用活了。
顾清鹏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位林小姐能够为了锦堂抛弃荣华富贵,被赶出家门也无所畏惧,可见也是有着真性情的人…虽然做法激烈了些,但是也情有可原。”
这不搁现代就是那罗密欧与茱丽叶么?不畏家族权势所阻,只为真爱而结合,那是可歌可泣的,可放在这个时代,便是人人喊打。
锦韵赞同地连连点头,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纠结于小细节,纵观大局,顾清鹏才能说出这一番劝慰开解的话来。
顾清鹏对着锦韵眨了眨眼,锦韵立时会意过来。
顾氏却觉得心口泛疼,瞪着顾清鹏,怨怪道:“哥,你怎么还帮那林碧娆说话,她明明就是…”
“娘!”
为免顾氏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锦韵及时制止,似乎在瞬间追忆起过往,连语调也变得伤感了几分,“你不记得在朝阳县时我们母子三人是怎么过的?若是那时候没有碧娆姐姐的帮助,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你这孩子!”
忆起过往,顾氏也微微红了眼眶,“娘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只是…”
“碧娆姐姐在外孤苦伶仃,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看着都可怜…”
锦韵抽了抽鼻子,顺势用丝帕沾了沾眼角。
“你不是见过你哥么?他怎么说?”
思及过往,又看今朝,顾氏叹了一声,看那态度似乎有些妥协的倾向。
“哥哥一直爱慕碧娆姐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自然是非她不娶,如今应该已经向那边提起了。”
若是锦堂照真实情况说,恐怕陆柏松第一个跳脚出来反对,没钱没势的女子,谁愿意娶?更何况锦堂还是新科进士,说什么陆柏松也要给他物色一门好亲事。
眼下就看锦堂会不会说了,不必要的细节尽可能省略得好。
说到这新科进士的问题,锦韵不免有些生疑了,不是说年前就会下任命么?
这离过年也不过五天的日子,可锦堂那边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去林府时,那些下人都在议论,林思衍已经被确认安置在翰林院,年后上任。
翰林院,那可是历代宰相的发源地,是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亦是大辰国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不仅地位清贵,更是集中了当时知识分子中的精英,社会地位优越。
能够进入翰林院,林思衍算是踏出了他辉煌仕途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锦韵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顾清鹏,难道这跟舅舅归京有关?
舅舅对陆柏松及锦堂的作为颇有微辞,若是私下里动动手脚,推迟锦堂的任命,对于一个正得皇上龙宠的正二品大将军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这件事情会不会对你哥的仕途有什么影响?”
顾氏有些担忧地问道,林碧娆对他们的恩情她记在心里,若是知恩不报那也妄生为人,关键是自己的儿子也喜欢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有什么办法?
顾氏的这个问题一出,锦韵则将目光转向了顾清鹏,给了他一个你一定知道的眼神,顾清鹏咳了两声,暗道这丫头果然犀利,这才转向顾氏,缓声道:“影响倒也不是很大,大不了找个外放官职,吃几年苦头,也是能熬过来的。”
顾氏母女对锦堂当时的选择很是失望,顾清鹏也看出来了,他本就打算给锦堂一个教训,所以一早便命人暗地里调查过,他这个侄儿品性倒是不错,就是生性懦弱了些,又容易受人蛊惑,如今也是时候让他独立生活几年,最好的便是远离那些豺狼虎豹,好好磨砺一番心性。
所以,他才托了朝中相熟的官员,将锦堂的任命给压了下来,如今他还打算再拖拖,看看陆家那些人的反应,是不是福没享到,原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便会露出真实的嘴脸来了?
第【108】章 做戏【文字版VIP】
陆家。
锦堂已经等到傍晚时分,陆柏松才姗姗归来,带着满脸的酒意,一摇一摆地进了屋。
“父亲。”
锦堂站了起来,看着陆柏松瘦高的身形在油灯下拉出长长的阴影,青色的胡茬布满了下颌,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未归家了,今儿个他总算把人给等到了。
锦堂上前扶住了陆柏松,他微眯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才瘪了瘪嘴,满脸不耐道:“怎么是你?那两个娘们儿呢,怎么没一个为老爷我等门?”
从陆府分家以后,陆柏松被朋友邀进了赌坊,混迹了一段日子后那言语也越发世井了,听得锦堂眉头微微一皱,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将他扶坐在圈椅上,再递上一口温茶给他醒醒酒。
“父亲,我有话同你说。”
看着陆柏松有些惬意地翘着二郎腿,锦堂斟酌着开口,“是关于我的婚事。”
“婚事?”
陆柏松猛然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锦堂,狐疑道:“你看上哪家小姐了?”
“晋阳林家小姐,林碧娆。”
锦堂一字一顿地说出,言语中十分留心地观察着陆柏松的反应。
陆柏松半眯着眼,似乎还有些懵懂,思索一阵后,目光骤然一亮,惊喜道:“你是说晋阳首富林家的小姐,也就是状元郎林思衍的妹妹?”
“是她!”
锦堂低垂了眸子,掩住了有些闪烁的目光。
看着陆柏松贪婪的目光,他原本还打算与之商量细说的意愿瞬间便一扫而空,宽大的广袖中,锦堂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林碧娆如今的尴尬情况不能轻易对外人说道,一切只待婚事成为定局,再无反悔之时,到时候任谁也改变不了。
林碧娆为他牺牲至此,他不能辜负她,所以,他必须这样做!
陆柏松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虽然这两天他手气好,赢回了前几日输去的不少银子,但赌博这东西有输有赢,玩的就是刺激,有雄厚的家底自然信心更足。
若是锦堂娶了林碧娆,林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就是他的坚强后盾,林碧娆又是家中的独女,想必这嫁妆绝不会被亏待。
结了这样富裕的一门亲家,他还做什么官,他还打点什么前程,这辈子就算一直吃喝玩乐下去也不愁了!
想到这里,陆柏松摇摇晃晃地走到锦堂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嘴酒气道:“果然不亏是我的好儿子,有出息!”
“怎么样?那林家已经点头同意了?过年之后我便让你姨娘寻个媒婆去把亲给提了,早一点娶那位林小姐过门。”
林家是晋阳首富,如今又出了个状元郎,这门亲事易早不易晚,晚了,说不定林碧娆便成了别人的媳妇了,陆柏松这样想着,便不得不决定加快步伐。
“碧娆和我两情相悦,能嫁给我自然愿意的…只是我还想将这事情禀报给母亲和舅舅知晓,若是由她出面提亲,那便更好了。”
锦堂有些含糊地答道,掠过了陆柏松那个问题的关键,是林碧娆同意,而不是林家,但陆柏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错处,只当一切顺利,他便等着喝喜酒吧。
但听锦堂又提到顾氏,陆柏松便有些不乐意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亏他还念着旧情不忍她一人孤苦终老,她倒潇洒,直接走人毫无留恋,对这事陆柏松至今还有些耿耿于怀。
等等…陆柏松怔了怔,他好像听到锦堂说的是母亲和…舅舅?他没出现幻听吧?顾家那个大舅子不是早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么?这个节骨眼上又从哪里蹦达出来了?
“你舅舅回来?”
陆柏松挑了挑眉,满脸地狐疑。
“是,舅舅荣归,如今是圣上亲封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锦堂说出这话时似乎与有荣焉,虽然还没亲眼见过舅舅,但那辅国大将军的英勇事迹也在京城传颂多时,他自然有所耳闻,一想到那竟然是自己的舅舅,他就觉得无比地骄傲。
“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陆柏松满目震惊,脚步踉跄,向后跌坐进了大圈椅中,那因为震惊而大张的嘴久久不能闭上。
这么说…他差点就成为这辅国大将军的妹夫?他就这样与这位显赫的人物失之交臂?
都怪…都怪那个女人!
陆柏松重重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悔不当初!
顾氏…顾氏难道是因为背后有了撑腰的人,所以才急着和他和离撇清关系?她是早知道了顾清鹏的消息?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陆柏松心思翻滚,时而愤怒,时而追悔,脸上的表情红白交替,精彩纷呈。
锦堂在一旁看着,摸不准陆柏松在想些什么,心里也是直打鼓。
片刻后,陆柏松的情绪终于缓缓归于平静,他看了一眼锦堂,蹙眉深思,半晌才道:“堂哥儿,你明日就去将军府探望你母亲和舅舅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找苏姨娘为你准备。”
“是,谢谢父亲。”
锦堂躬了躬身,掩住了眸中的诧异,这可不是他了解的父亲啊。
果然,陆柏松还有后话,只是那话语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殷切期待,“再看看你母亲如今过得好不好,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也是个记旧情的,到如今还念着她,若是她…若是她还想一家团圆幸福美满,我绝对会不计前嫌地重新接纳她!”
这是陆柏松心中打的如意算盘,若是结了林家这门亲事,再傍上辅国将军府这棵大树,有钱有势,他这辈子就真的圆满了。
锦堂心中“咯噔”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柏松,眼下都已经这种情况了,父亲竟然还想复婚?
是了,是想关攀上辅国将军府这根高枝吧,那想法和紫苏倒是一模一样。
不过,没可能的!
锦堂低垂了眸子,在心中摇了摇头,不说母亲已经看透一切,义无反顾,就算是他,也不会同意!
所以这个说客,他是不会去做的。
真的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他的种种恶习,说实话,锦堂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父亲是配不上自己的母亲,他们当初和离是绝对正确的。
看着儿子略带吃惊的目光,陆柏松也觉得脸上有些臊,清咳了一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明儿个早点过去!”
“是。”
锦堂点了点头,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柏松,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他的脚步才刚跨出门槛,陆柏松的话语又清晰地传来,“记得父亲的话,明天好好同你母亲说说,始知父母双全才是家之大幸啊!”
锦堂一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头也没回地举步离去。
只留下陆柏松一人悠哉悠哉哼着小曲,靠在大圈椅上,畅想着他未来富裕美好的幸福生活!
*
第二日,辅国将军府。
锦堂局促不安地坐在正厅里,微微垂了眉,可那闪烁的目光也说明了他此刻心情的紧张和焦灼,实在是主位上的人目光太犀利了,让他有种羞愧的感觉,过往的一切无所遁形。
顾清鹏带着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好好地将眼前的少年打量了一番,五官端正清俊,这点和他很像,目光还算清澈,只是缺少了历练和沉稳,面对他的紧迫盯人之下不显慌乱之人到是少之又少。
“堂哥儿,”顾清鹏淡淡地开口,锦堂不得不将头抬了起来,只听他道:“当初你母亲受了如此大的伤害才选择和你父亲和离,作为家中的长子,你母亲嫡亲的儿子,锦韵丫头的亲哥哥,你为什么不维护她们,反而任由外人欺凌?”
话到最后,顾清鹏浓眉一竖,面容间带了一丝厉色,声声责问,直指心房,让锦堂羞愧地无地自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顾清鹏面前。
“舅舅,是锦堂不孝,愧对母亲和妹妹,枉身为七尺男儿,不能护弱母扶幼妹,锦堂无地自容,舅舅,你打我骂我吧,是我的错!”
锦堂红了眼眶,字字真切,这个时候他才深切地了解到当时自己的选择给母亲和妹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令她们多么失望,是他愧对她们的期待与盼望,他是真的知错了。
“好,今天我就代你母亲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顾清鹏面容一肃,大手刚刚扬起,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呼喊,锦韵扶着顾氏急急地踏进了正厅,顾氏目光一扫,便定格在了那跪地的少年身上,眼眶倏地一红,转向顾清鹏,哽咽道:“堂哥儿已经知错了,大哥你就饶了他吧!”
“清芳,这小子不打不长记性,你就让我好好教训他一番,为你解解气!”
顾清鹏哪肯罢手,陆柏松便不是个好菜,虽然这锦堂是顾氏亲生的,但只要一想到他姓陆,那胸中的火气便直往上蹿。
顾氏母女如此堪怜,想起他不在的这么多年,那陆家人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了她们,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陆家男儿,顾清鹏还哪里压制得住?
当然,这隐含的暴露情绪中,一半是当真,一半是做戏。
这一点,锦韵倒是看出来了,他这个舅舅,对外人恐怕会不留情面,对自家人嘛,雷声大雨点小,爱护还是多于责难的。
所以,锦韵并不担心,安静地坐在一旁,喝了一口茶水,不热不温,正好。
果然,虽然有顾氏相护,顾清鹏还是两掌拍在了锦堂的肩头,惹来顾氏的一声尖叫,护犊之情高涨,挡在锦堂面前,说什么也不让顾清鹏再靠近一步。
这个时候,就该锦韵说话了,只见她似笑非笑地道:“舅舅,您老就大人有大量,歇歇火喝杯茶!”
顾清鹏斜斜地睨了锦韵一眼,丝毫不为自己的伎俩被这丫头看破而窘迫,顺坡下驴道:“这把老骨头定是多久没活动了,就这两下也闪得我腰疼,定是京城的生活太安宜了,可比不得在战场上的凶险和艰辛啊!”
顾清鹏说完,看着锦韵依然含笑而坐,半点没会过意来,心中顿是不乐意了,唤道:“锦韵丫头,过来给舅舅捶捶肩!”
“是。”
锦韵抿唇笑了一声,乖巧地行到了顾清鹏身后,小手一伸,一重一轻地给他按摩了起来。
而此刻,顾氏已经扶起了锦堂坐在椅上,心疼地问这问那,哪里有空留意到这边两舅甥的行径和把戏。
所以,锦韵与顾清鹏也肆无忌惮地小声交流了起来。
“舅舅,你演技太烂了,骗骗娘和哥哥还行!”
锦韵低笑一声,原以为做将军的人会一板一眼,没想到顾清鹏是个异数,外表儒雅内心风趣,最主要还长得那么帅又身居高位,真是百年不遇的优质好男人。
“臭丫头,你舅舅我可是用心良苦,你还不好好谢谢我!”
顾清鹏比她们母女先到一步,还不是为了提前看清锦堂的真实为人,虽然是想为她们母女出口气,但何尝不是破除他们母子再见时的尴尬气氛。
做母亲的哪有会怨自己的儿子的,他只不过让锦堂看清,即使分隔两地了,他这个母亲也是痛惜爱护着他的,可比那些不长眼的家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