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是必然的,如今她也只能指望着陆柏松明年会试时能够一举得中进士,到时候她们母女的好日子便来了。
“娘…”
锦茜扯了扯丽娘的袖子哭得一脸委屈,大大的眼睛泛着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茜儿乖,明日府中办小宴,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搭上几个贵人小姐,指不定今后就能帮上咱们一些,若是她们家中再有适合你年龄的兄弟,以后你到了议亲的年龄就更不用愁了。”
丽娘眼珠子一转,眸中已经收了厉色,开始盘算着明日府中的重阳节小宴了。
“娘!”
锦茜一怔,收了泪,眸色却是怔怔的,她如今虽然才八岁的年纪,对男女之事也很是懵懂,但若是关系到今后自己的归宿,她当然也得留心着。
两母女又说了一会悄悄话,丽娘这才气定神闲地打发了小丫鬟进来收拾整理。仿若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镇定自若的模样让低头打扫的小丫鬟也不由暗自吐了吐舌。
*
第二日天气晴好,白云像朵朵绵花一般缀在天空,飘荡而来,映着一片蔚蓝的天幕,让人没来由得心情大好。
陆府的门口已经排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招呼声吆喝声响成一片,侯管家已经安排人手依次将贵客的马车牵入角门,停放在专用的位置,男宾由陆家两位老爷带着两位少爷在门口迎接,而女眷则直接由软轿抬进了二门。
锦韵跟着母亲候在安苑里,看着一位又一位贵人小姐们被引了进来,众人免不了一番客气地见礼,寒暄几句后便被灵巧的丫鬟引进花厅稍作休息。
只是这样的动作与礼数都不知道做了几何,锦韵只觉得自己面部肌肉都要僵硬了,只盼着客人们快点到齐,该赏花的赏花,该吃茶的吃茶,各乐各的去。
有小丫鬟进来传了话,大夫人刘氏的大丫鬟初春遂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刘氏眉头微拧,疑惑不解地看向老夫人,低声道:“母亲,威远侯家来了位方小姐…”
陆柏涛是文官,也素来与武将少有结交,这威远侯可是武将出身,在三军中享有威名,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自打京城初定后,那威远侯府与陆府也没有什么交情啊,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位方小姐?
“嗯?”
老夫人也是一愣,随即将目光转向两个嫡亲的孙女,见她们也是不解地摇了摇头,遂道:“难不成帖子发错了?”
锦韵捂唇一笑,却被顾氏瞪了一眼,连忙收了笑,上前一步福身道:“祖母,那方小姐是孙女请来的客人。”
今日锦韵穿着一身米色素面暗纹绢衫,鹅黄色高腰窄身绫裙和浅碧色半臂披帛,双环髻边又只戴了两朵精致小巧的绢制芙蓉花,配上她清丽耐看的容貌,看上去很是低调,却也大方得体。
老夫人与刘氏对视一眼,双双掩住了眸中的惊诧,还是刘氏扯了扯唇角,勉强一笑,道:“锦韵是何时认识的威远侯府的小姐,大伯母怎的不知?”
“不过是在归途中恰巧结识,侄女也只是那么一试,不想方小姐还真的赏了这个脸。”
锦韵面上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激动有之,诧异有之,惊喜有之,倒是让在座的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来。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各种情绪皆有,长房的夫人小姐连带老夫人心底都很不是滋味,原以为二房家的可以随意打压,可不想如今竟然来了个侯府的小姐,在还没有弄清楚威远侯府与二房的关系如何前,他们与之的态度就要几番斟酌了。
丽娘紧紧地盯着锦韵,心中暗恨自个儿母女俩为何就没有这种好运,在上京城的路上结识这样一位贵人?
锦茜瘪了瘪心中满是不服气,明明她今儿穿得如此艳丽多姿,为什么大家的目光却还是集中到了锦韵的身上,哼!
紫苏倒是抬眸多看了锦韵几眼,再望向顾氏却是一脸的深思。
“既然是贵客临门,待会锦韵丫头就好生招呼!”
老夫人发了话,看向锦韵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她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答口应下。
方芷君是被沉香与碧月亲自迎进门,足见老夫人对威远侯府的重视。
今天的方芷君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米色襦衫和雨过天青色长裙,脸上淡施薄粉,却衬得肌肤如雪,大大的眼睛闪着粼粼的波光,抿唇不笑时有一种如山泉般的清冷与高贵,不过才多少天不见,她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锦韵也暗然生叹。
方芷君与生俱来的那付天然媚意虽然在清雅淡妆的掩饰下变得若有若无,但那种冷艳妩媚的回眸一笑却又让这份隐藏的媚意变得亦发地撩人。
众人只这匆匆一眼,便已在心中感叹不已,好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
方芷君客气地与众人见了礼,才奉上侯府准备的礼物,目光转向顾氏与锦韵时却是婉转一笑,亲切地上前道:“多日不见夫人与锦韵妹妹,你们可好?”
“回到家了,自然是好的。”
顾氏笑着拍了拍方芷君的手背,那种熟悉的感觉哪里像是锦韵所说只是偶遇的同伴,明明就是知己好友嘛!
这样的关系便更值得人深味了!
老夫人半眯着眼,目光深沉了起来。
就连刘氏都小心翼翼地瞟了这方几眼,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襟,将背脊挺得亦发直了。
锦雯尚且沉得住气,转过头与妹妹说话,可锦怡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恨恨地瞪了锦韵一眼,显然是在恼她初来京城竟然结交了比自己还上得了台面的朋友。
“果真是侯府出来的小姐,这气度自然是旁人无法比的!”
丽娘本就坐在顾氏身后不远,如今只是跨前一步,顺道将锦茜也一道拉了来,笑看向顾氏。
看到方芷君递上探询的眼神,顾氏皱了皱眉,却还是介绍道:“这是我们老爷娶的贵妾丽娘,这是府中的四小姐锦茜。”
顾氏介绍之后,丽娘便拉着锦茜给方芷君见礼。
方芷君只是淡淡一笑,举止客气地还了礼,只是这份客气还带着一分淡淡的疏离,只与丽娘说上两句话,又赞了赞锦茜后便又转头与顾氏母女交谈去了,明显将她们给晾在了一边。
丽娘脸色自是不好,却又不能一直杵在那里,来往的女宾那么多,难免会投来异样的眼神,她遂不动声色地拉着锦茜又如来时一般悄悄退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暗自咬牙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待会小宴开始时定会有比侯府还要尊贵的客人,咱们自去结识就是了,一个威远侯府难道还能跩上天去了?
不过丽娘倒是不知,今日光临侯府的女宾里,只怕顶着威远侯名头而来的方芷君算是最尊贵的女客了,因这次小宴是以陆府嫡次女锦怡的名头所发,而与锦怡交好的自然也是门户相当的小姐,官职最大的莫过于是自己父亲的顶头上司正三品太常寺卿的武家小姐武丽娟而已,位列勋爵的侯府小姐在这样的小宴中自然算是鹤立鸡群了。
在花厅里闷坐了一会,锦韵终于忍不住拉了方芷君一同出来透气。
两人漫步在安苑偌大的花园里,后面跟着各自的贴身丫鬟陆锦韵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来,“可是闷死我了,还好方姐姐来得早。”
“你这丫头多日不见倒变得调皮了!”
方芷君笑着睨了锦韵一眼,眸中倒是带着几分宠溺,毕竟她长了锦韵足足九岁,再大一岁古人里说的都是隔了辈去。
锦韵转身,认真地看着方芷君,见她神色坦然,满面红光,想来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不由笑道:“方姐姐来到京城果真是来对了。”
方芷君一怔,随即感怀地一笑,似是思及过往,又想着如今的境遇,不由一阵唏嘘,半晌后,才缓声道:“叔叔婶婶膝下就只有表弟一个,如今待我就如亲闺女一般,这是我的福气。”
方芷君想到了自己初来侯府后叔叔婶婶的关切,又是置办衣服首饰,又是请宫嬷嬷教导规矩礼仪,务必要将她打造成一名京城淑媛,虽然不过才十来天的功夫,由内到外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感觉焕然一新,似乎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方姐姐本就是知书达礼的可人儿,如今有这番境遇是再正常不过了。”
锦韵面色平静,并不为方芷君如今有这番境遇感到诧异,方芷君本就是个聪慧讨喜的人儿,如今又有了威远侯府这座大靠山,想来今后寻一门合意的婚事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方芷君说完那番话后便一直在暗中留意锦韵的表情变化,见她待自己如先前并无两般,心下不由大安,她果然没看错顾氏母女俩。
从宜阳县的家中到如今的威远侯府,方芷君已经看过太多捧高踩低的嘴脸,只有顾氏母女俩不因她初时的落魄而嫌弃,也不会因为她如今的得意而逢迎,让她打心眼里更愿意结交这位知心的朋友。
两人又在花园里逛了一会,直到小宴开始,丫鬟寻了来,锦韵才和方芷君相携前往菊苑。
说来这菊苑的建筑也是巧妙,当初扩建之初许就是打定主意秋日里花开正艳时用作赏菊之所,所以菊苑的百花园里便建有一丛水榭,将这处艳景一分为二,女宾在一边,男宾在一旁,虽然隔着一座水榭,但只要有心,于百花丛中想要看真切某一人那倒也不是难事。
锦怡与武丽娟本就不对盘,和锦雯聊了两句便去寻自己的闺中蜜友了,几个小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间或隔着水榭眺望一下对面的英俊少年,不时羞红了脸,却又不肯离去。
锦茜早得了丽娘的吩咐,殷勤地向武丽娟靠拢,甚至还接过了不少丫鬟的活计,端茶倒水,小心伺候,这才得到武丽娟几分另眼相看,竟然破天荒地与锦茜聊了起来。
“你倒是不像你那二姐,自命清高!”
武丽娟看着锦茜她们几人所在的位置,不屑地瘪起了嘴。
要说这武丽娟长得也不难看,细眉细眼自是有几分丽色,可她唯一的缺点便是肤色太黑,锦怡曾经在暗地里取笑过她就是一块黑碳,放在夜里黑灯瞎火地都看不出是个人样,不巧这话传到了武丽娟耳朵里,她自然是恨上了锦怡,俩人相见不欢次次见面都只有吵嘴的份。
虽然武丽娟的父亲是锦怡父亲的上司,但碍着陆府与尚书令大人是姻亲,武丽娟即使心里有怒意也会隐忍几分。
“嫡庶有别,二姐姐从小便娇惯,自然是眼高一等。”
锦茜低着头小声说道,唇角滑过一丝莫明的冷笑,如今反正他们已经与长房不对盘,若是自己能攀上武丽娟这颗大树,不仅对自己父亲的世途有帮助,将来借着武丽娟的名头出席各种场合,她还怕找不到身份高贵的世家公子么?
“是嫡女又如何,行为轻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也不嫌害臊!”
武丽娟又是一声不屑地冷哼,同样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对爱情已经存有朦胧的幻想,若不是自己这付模样不讨男子喜欢,她一定与锦怡好好较劲一番。
“二姐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是…”锦茜也回头看了一眼锦怡那方,捂了唇偷笑两声,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又道:“武姐姐身份高贵,必不会和他们一般!”
武丽娟显然对锦茜这种贬低对手抬高自己的做法很是满意,不禁高傲地仰起了头,红唇微翘,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
隔着几丛艳丽盛开的独头菊之后,便是锦韵与方芷君独坐的长条小几,锦茜与武丽娟的对话已经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方芷君低笑两声道:“锦韵,你这个四妹妹倒是有意思。”
“方姐姐不要见笑才好。”
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锦茜为了对武丽娟阿谀奉承竟然不惜贬低自己的姐妹,还暗指锦怡春心荡漾对出嫁迫不及待,若是这话听在别人耳中,自是会认为她这等行为有失礼仪教养,陆家女儿的颜面也被她一起给丢了。
如今幸好是在方芷君面前,俩人坦荡相交,几番谈话下来早已经是惺惺相惜,如今被方芷君听了去,也只会当作是一场小姑娘家的笑话,必不会深究和外传,损及陆府颜面。
“方姐姐试试我酿的这菊花酒。”
锦韵执着透明的琉璃七彩壶为方芷君倒上一盏,清亮的酒线由高而落滴滴入盏,一股清馨醉人的酒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锦韵密制的菊花酒是采了几种新鲜的菊花,将贡菊、白菊与黄菊的花瓣混合着在一起酿制,又加入了几味美容养颜的调理药方,淡淡的药香与花香混杂,再加上一点酒味,自是淳厚而醉人。
就连这盛酒的壶和盏都是锦韵命了晓笙从竹苑里带来的,自然不会和别处的混在一起,配上这菊花酒更显得独特而精致。
“我就知道妹妹是个妙人儿。”
方芷君举着透明的杯盏婉转指间,小小的琉璃盏上竟然雕刻着精致细腻的小雏菊,刀功精细栩栩如生,配合着这盏中的菊花酒,真是应景至极,方芷君抿唇一笑,“这杯盏真是漂亮,光是看着姐姐都舍不得喝了。”
锦韵莞尔一笑,“我屋里还有几套,姐姐若喜欢待会自去挑一套合意的。”
要知道“浮云阁”里茶盏杯具的设计都是出自锦韵之手,这次回京城她也顺道带了几套,“浮云阁”开到哪里,这样的杯盏壶具便风靡了哪里,京城中人怕也有知道的,只是这里还未流行起来罢了。
“妹妹既然这样说,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方芷君笑着点头,细细抿了一口菊花酒,再抿一口,顿时眼睛一亮,一仰头整杯酒便下肚了,热浪便跟着上袭,将整个脸蛋熏得红扑扑的,像熟透了水蜜桃,亦发地娇艳动人。
“妹妹这酒…”
方芷君抚着自己发烫的面颊似有些不解,明明没有醉意,可这脸蛋却烧得…不过这菊花酒的味道确实清甜香冽,让人回味无穷。
“这酒加了几味养身的药材,喝了不醉人,就是容易上脸,忘记告诉姐姐了!”
锦韵笑着吐了吐舌,“我自罚三杯,算是给姐姐赔罪。”
方芷君点了点锦韵的额头,“你个小毛猴,哪里是罚酒,明摆着就是自己想喝!”
两人正喝得起劲,武丽娟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这味道是哪里来的,好香!”
锦茜也动了动鼻子,这酒香清雅却浓郁,可比她们杯中的菊花酒要好闻得多,她不由上前几步,扶开了花丛,看到锦韵与方芷君畅谈正欢,一张小脸不禁沉了下来,转身看着身后武丽娟催促的神色,不由鼓着腮帮子走了过来,勉强一笑,道:“三姐躲在这里喝的什么好酒?那酒香味都飘得老远,惹得妹妹嘴都馋了。”
“咦?这壶盏也好漂亮!”
走得近了,看着那长条小几上放置着透明的琉璃壶盏,锦茜眼睛都亮了,心里咕囔着锦韵怎么会有这等好东西,他们家在农村不是穷得叮当响么?就算有林家的救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至这个地步吧?
锦韵淡淡地道,“不过是自己酿的菊花酒,和四妹喝的也没什么差别。”
见锦韵一口拒绝,锦茜心里暗骂一声小气,却扮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将目光转向了方芷君。
方芷君与锦韵对视一眼,这才转向锦茜道:“四小姐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尝尝,我们已经喝得足够了。”
“谢谢方小姐!”
锦茜欣喜地一把提过酒壶,掂量着这酒壶里至少还剩下一半的酒液,这才满意地笑了,又对锦韵道:“三姐,你那杯盏也借我用用。”
说罢,也不待锦韵回话,对着身后跟来的丫鬟巧儿一使眼色,巧儿立马上前,直接就揣了那两只未用的杯盏,跟着锦茜风一般地卷了回去。
晓笙踮起脚尖瞟了一眼花丛后的情景,不满地说道:“四小姐急着去讨好别人,也用不着拿小姐的酒去献媚!”
锦韵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好了,随她吧,不过半壶酒而已。”
“妹妹自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方芷君拍了拍锦韵的手背,眨了眨眼,笑道:“如今花也赏过了,酒也吃过了,妹妹是不是该带我去竹苑里瞧瞧,顺便看看你送我的那套东西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锦韵与方芷君对视一眼,均是无声地勾唇一笑。
不过俩人在离开之前锦韵特地留下了竹心,让她守着锦茜他们,若是喝完了酒水,那套壶盏用具她可是要仔细着收回,这样好的东西,她怎么会舍得便宜了锦茜。
谁知道俩人才回到竹苑不多时,竹心便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两只小手上满是鲜血,嘴里却嘟嚷着,“三小姐,菊苑里出事了!”
锦韵猛地站了起来,与方芷君对视一眼,双双色变。
*
当初锦韵留下的三个丫鬟竹香、竹玉和竹心,竹香和竹玉都是府外买来的,而竹心算是陆府的家生子,锦韵将她带在身边也是因为竹心更熟悉陆府的环境,而且这丫头伶俐可人,最懂得察颜观色,若是能够忠心于她,留在身边也不是坏处。
而且竹心她娘又在厨房里当差,那里最是人多嘴杂,有什么不经意间的小道消息便能从厨房里给流泄出来,这也是锦韵选了竹心的其中一点考量。
但此刻看着竹心哭泣的小脸,以及那一双小手上艳红的血,锦韵一怔后,立马吩咐竹玉和竹香提来药箱和温水,亲手为竹心处理包扎伤口后,才道:“出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
看着自己上了药后又缠绕着白布的双手,竹心抽了抽鼻子,嘤嘤道:“三小姐让奴婢侯在那里等着取回酒壶与杯盏…”
原来,在锦韵与方芷君离开后不多久,锦怡便提议赏菊作诗,对面的公子少爷们听闻也要一并参加,说好了谁的诗作得好有赏,作的不好便罚。
起初还是好好的,几轮下来都是有奖有罚,甚至锦怡作的诗还得到了对面郭公子的赞许,郭公子被誉为京城四少之一,品貌才气自是上佳,能够得到他的赞许锦怡自然是面上有光,特别是郭公子还命人送来菊花酒给锦怡,更是让她欣喜若狂。
但这样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平常,只是客人对东道主的一种委婉的礼数。
而锦怡却为了显摆特地在武丽娟面前走了一遭,言语中颇有些明嘲热讽,武丽娟自然是恼了,便命人把锦茜从锦韵那里讨来的菊花酒送过去给郭公子试饮,这一来二去的较劲之下,俩人自然是杠上了,又加上有心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新仇加上旧恨,两个小姐竟然动起手来。
当时的场面可真是人仰马翻,点心酒水洒了一地,竹心就是因为想要护着锦韵的那套壶盏被推搡中的锦怡给踩着了手,这才被破裂的琉璃碎片给扎伤了。
“三小姐,奴婢没用,那套壶盏全碎了…”
竹心抽了抽鼻子眼圈泛红,她原本是陆府中一名扫洒的小丫鬟,就在前不久才被三小姐给提了二等丫鬟,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又总想在锦韵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却没想到受伤不说连这一点小事都没做好,她真怕三小姐一怒之下将她给遣走。
“好了,碎了就碎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锦韵小声安慰道,目光却渐渐转为深思,陆府趁着这重阳节办了小宴,没想到却出了这等祸端,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妹妹要不要过去看看?”
方芷君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
“长房嫡女惹出的祸事,我自是没有说话的地儿,不过那地方却是在菊苑,就有点麻烦了…”
想到这里,锦韵自是心中一紧,菊苑是锦茜的居所,虽然说事情的起因不在她,可竹心那话里话外的煽风点火之人恐怕就逃脱不了锦茜,虽然锦茜一直是有丽娘在照顾,但顾氏又是锦茜的嫡母,若是老夫人追究起来,再加上大夫人刘氏在一旁兴风作浪,恐怕顾氏会担上这管教不严的罪责。
“妹妹,如今府中出事,我也不好多留,不如先行离去,待你空闲后与陆夫人一同再来侯府看我。”
方芷君也看出了锦韵神色不佳,便打定主意告辞离去,来日方长,他们可以改日再聚。
锦韵点头,命人包好了送于方芷君的那套海棠花样的壶盏杯具,又让晓笙亲自送她出了门,这才转身带着竹心、竹香与竹玉向菊苑赶去。
菊苑如今的赏花之处已是一片狼藉,闺阁小姐们已经三三俩俩地散去,有丫鬟婆子在那里收拾打扫着,见到锦韵前来,纷纷福身行礼,“三小姐。”
“二小姐与四小姐呢?”
竹心逮着一个相熟的小丫鬟低声问道。
“两位小姐被老夫人叫了去。”
小丫鬟极快地说道,又扫了一眼身后打扫的同伴,见他们似乎并没有留心这边的动静,才又凑近了小脑袋,悄声道:“竹心姐,是宋妈妈来将人带走的,还遣人去请了丽夫人与二夫人问话。”
竹心神情一凛,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锦韵。
而这时,隔着水榭,郭品峰正在细细把玩着武丽娟让人送过来的那只杯盏,这杯盏是琉璃所做,杯上雕刻着精致的小雏菊,含苞欲放娇艳可人。
琉璃对京城们的贵人来说自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可琉璃瓦琉璃窗见得多了,可没见谁家用琉璃来做杯盏的…
郭品峰又凑近了杯盏,细细闻着那杯酒夜留下的味道,清香的酒味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虽然是极淡,但却也讨不过他的鼻子,谁叫他们郭家是做脂粉香料起家的,对味道这东西他自是敏感。
“调了药味的菊花酒,果真味道不一般…”
郭品峰四下里张望一圈,手腕一翻便想将这杯盏收入囊中。
因为刚才女宾那里发生的纷争,所有的人都被请了出去,他不过醉心品酒而慢了一拍,此刻透过水榭再行望去,只见一淡色衣裙的少女婷婷而立,五官依稀可辨,虽然年纪尚幼,但不失为一个美人胚子,只是那目光却锐利地犹如一把刀子似地狠狠地扎了过来,郭品峰不由心中一颤,有些心虚地想道,难道他刚才偷偷将这杯盏揣入怀里的行为被那位小姐看了去?
郭家是皇商自然啥都不缺,他也不过是觉得这玩意稀奇,想着下次聚会时能带给子荣他们瞧瞧,却不想第一次做贼却被人逮个正着。
郭品峰僵了僵脖子,有些尴尬地不知是退是留,却见着那淡衣少女突然便转身离去,心下的大石总算落地,却不免暗自思忖,再怎么说他也是京城四少之一,端得是翩翩风度,俊俏非凡,就连刚才还有小姐们为了他而争风吃醋,虽已被人传成是丫鬟生了口角,可他眼睛毒辣又怎么会没看清事情的真相。
但是,为什么这小姑娘就这么不待见他?连个笑脸也没,转身就走?
想来想去,郭品峰只得定论为那姑娘年纪太小不解风情,心下这才略有安慰,一甩衣袍摇着折扇漫步离去。
*
让锦韵诧异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人敢偷她的琉璃杯盏,她不禁怒目而视,这陆府请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连一些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也混了进来?
对于那男宾的身份锦韵自是不好置喙,眼下又急着去老夫人苑里一探究竟,她只得匆匆转身不再理会,反正那套小雏菊的琉璃壶具已经毁了,得空了她再让人重新做就是了,再说别人用过的即使收了回来她也不会再使,挺多是摆在那里留个纪念罢了。
赶到安苑时,堂屋外已经跪倒了一杆子的人,宋妈妈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在她身后还有几个扛着板子的粗使婆子,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已经吓得几个小丫鬟嘤嘤哭泣起来。
“竹心!”
宋妈妈一眼便看了竹心,不禁喝道:“还不过来跪着!”
宋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多年来一直管理着内院的事务,深得老夫人的信任,在内院众丫鬟婆子面前自然是积威已久,被她这一喝,竹心腿一软,就要跪了下来。
锦韵一把握住了竹心的手腕,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目光转向宋妈妈,冷然道:“宋妈妈,不知竹心犯了何错,焉要罚跪?”
“回三小姐,”宋妈妈淡淡地行了一礼,下颌微仰道:“老夫人有令,今儿个伺候在菊苑里的丫鬟婆子都得在这跪着,待老夫人问明原由,再挨个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