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妹说得对!”
季幽兰眨了眨眼,抿唇一笑。
“总是说不过你的。”
季芙蓉无奈一笑。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段,绕过花坛,踏过青石板路,忽听得树丛里传来一阵轻声的交谈。
姐妹几个对视一眼,纷纷觉得有些尴尬,这听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即使无意间撞见,也应该立刻回避,可季重莲刚想转身,却觉得手上一紧,原来是季幽兰拉住了她。
季芙蓉走在最前面,转头看着身后两个妹妹没有跟上,也停下了脚步,悄悄地比了个手势。
季重莲刚想回应一句,忽听得树丛后一个女人的声音,“郁儿如今竟然成了知县大人,哎哟,我可真是后悔!”
郁儿?知县大人?
季重莲只觉得脑中思绪一凛,再看向季幽兰时,她的脸色已经白了大半,洁白的贝齿咬紧了唇瓣,血色褪去,显出凹陷的一道白痕。
季芙蓉已经轻声走近,压低了嗓音道:“像是本家二太太的声音…”
“嗯。”
季重莲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季幽兰。
既然树丛后面的人是二太太陆氏,那么她口中的郁儿便应该是她的侄儿周郁了。
树丛后,又有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颇有些意愤,“太太也莫气了,这事谁想得到呢?当初他们母子又是那般模样,太太心好收留了他们,他们不感恩不说,如今表少爷有了前程,竟然都不向您来报个喜,却是巴巴地跑到了季家来,这算是个什么事?”
“许是郁儿在上京城里与季大人有旧吧,不然也不会亲自来这里道贺了。”
二太太陆氏越说越觉得心痛,越说越觉得后悔,“当年若是将月娥许配给郁儿便好了,我姐姐本也存了那样的心思,可…”
“世事难料,太太也莫要苛责自己!”
妇人继续劝道:“姑奶奶嫁到了吴门君家也不算差,就是姑爷到如今都没能挣出个前程来,委屈了咱们姑奶奶…”
“罢了罢了。”
陆氏叹了口气,“那亲家太太也是不好相与的,月娥在信中几次说道,如今管家的权利又不在她手中,事事受婆婆掣肘,我真想让他们小俩口搬出来单独过活!”
“这事太太可决定不了。”
妇人也跟着叹气,“不然让姑爷搬到上京城去,也好专心应考,有姑奶奶伺候着,那几个狐狸精也甭想跟来。”
季月娥嫁到君家去一直没怀孕,君太太便做主给儿子身边的丫环开了脸,结果后来查出季月娥怀孕了,却被气得流了产,之后总也怀不上,君太太又给儿子纳了两个良妾,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季月娥应付起来头都大了。
“这事…容我好好想想。”
陆氏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季重莲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想来是她们已经离开了。
季幽兰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她两手紧紧地攀住襟口,看起来脆弱不已,季重莲刚想问什么,她已是摇头道:“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三妹妹!”
季芙蓉有些不解地唤了季幽兰一声,回过头来看向季重莲一脸纠结的表情,她猛然顿悟过来,“二太太说的那个郁儿,就是…”
季幽兰与周郁的过往季芙蓉也知道几分,当时她还告诫过季幽兰不准再与周郁有染,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人竟然还当上了知县,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季重莲苦笑着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周郁,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来到了咱们家里。”
“你说…他是不是为了三妹妹而来?”
季芙蓉神情一紧,不知怎的,眸中竟然跳跃起一朵急促的火焰。
她的婚姻不幸福,并不代表她不希望姐妹们能够收获幸福,相反的,她更渴望她们能够过得好,就像是弥补了她有过的缺失一般。
“我也不知道。”
季重莲摇了摇头,她知道季幽兰的性子,说着是不在意了,可心结在那里,要她接受周郁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说周郁有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另外一说,或许他只是来表示感谢的。
“这事好办。”
季芙蓉转而沉凝起来,“既然周郁来到了季家,怎么着也要想办法问个明白,找宇哥儿去探探他的口风!”
“啊?”
季重莲一怔,不赞成地猛摇头,“宇哥儿还小,这些事情他不懂,大姐姐,你让他去会坏事的!”
“不然呢?”
季芙蓉双手叉腰,似乎又恢复了以往那个精明干练的模样,“难不成找泽哥儿去?不说他是今日的新郎官忙得不可开交,再说他那笨嘴笨舌的,更容易将事情给搞砸了。”
两姐妹又说道了一阵,最终季重莲拗不过季芙蓉勉强答应了下来,回头她却苦恼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够开口与季崇宇说道?
只是季芙蓉既然这般热心,她少不得要好好筹划一番,季重莲心里也明白季芙蓉这是将精力暂时转移到其他地方,不去想童家那些糟心事,假装着自己还过着与从前一般快乐而忙碌的生活。
可还没到季重莲开口,第二天便有媒婆找上了季家。
季家几个姐妹刚刚给季老太太请了安,各自闲聊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去,哪知道媒婆突然造访,也留住了她们几人的脚步。
“给老太太道喜了!”
媒婆谢娘子穿着一身水桃红的轻身碎花薄袄,化着清浅的妆容,不夸张,却极有亲和力,张口便笑,盈盈拜倒在季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大喜啊!”
季老太太摆了摆手,波澜不惊地说道:“谢娘子快起吧,老婆子我受不起!”
季芙蓉给季重莲使了个眼色,再牵着季幽兰的手,三姐妹又回身落坐了,这媒婆谢娘子她们虽没在季家见过,但在别家做客时也有耳闻。
季家昨日才办了喜事,不知道今天谢娘子又是为谁来说和的?
季芙蓉对季重莲眨了眨眼,眸中荡漾起一丝兴味。
季幽兰默然地坐着,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昨天得知周郁回到了丹阳,还亲自来与她大哥道贺,她整个人就一直有些恍惚,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重莲却觉得掌心都在冒汗,暗自揣度着这谢娘子不会是裴衍请来的吧?他这人可是言出必行,听昨日季崇宇回来与他说道,裴衍前来道贺时竟是与季明宣交谈了不小一会儿,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受得起,受得起!”
谢娘子笑嘻嘻地直起了身来,目光在旁边一扫,立马眼睛一亮,“哎哟,这便是季家的几位姑娘吧,看着可真是俊啊!”
谢娘子还想走近一些分辨谁是谁,好近距离继续夸赞一番,谁知季老太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也拉住了她的脚步,“谢娘子谬赞了,不知今日前来是为谁人说的亲?”
季老太太也很纳闷,家中的姑娘倒是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不过她还没有放出风来,谁家便自个找上了门?
老太太的目光向一旁扫过,将三个孙女的表情尽守眼底,心底的疑惑更甚了。
谢娘子落座后,接过芝萍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后,这才笑道:“是周大人要向府上的三姑娘提亲呢!”
谢娘子这话一出,季幽兰脸色倏地煞白,整个人都几乎歪在了椅子上,明显是有些脱力了。
季重莲与季芙蓉忙一左一右地扶正了她,可这时季老太太的目光已是射了过来,她眉心紧拧,面色微沉,“你们姐妹几个先下去吧!”
“是。”
季重莲略微迟疑后,与季芙蓉对视了一眼,这才点头应是,扶着季幽兰出了门去。
谢娘子向外张望了一阵,心中正细细分辨着,那梳了妇人髻的应该是出了嫁的大姑奶奶,剩下的两个…不过,她心中算了算,季家未出嫁的姑娘应该还剩下三个,怎么只来了两个,这还真不好对号入座了。
“芝华,去三房请两位太太过来。”
季老太太转头又吩咐了一声,这才看向谢娘子,沉声道:“我家并不认识什么周大人,他是何来历?”
季幽兰那模样一看就有些名堂,季老太太心中暗自思忖,这不是季幽兰在外边结的缘吧?
但若涉及到男女私相授受暗定终生,那季家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所以不问清楚这门亲事,她是不可能点头答应的。
还有三太太姚氏与容芷,她们一个是嫡母,一个又能代表季明忠的意见,事关季幽兰的亲事,还要她们做决断。
至于曾姨娘那块,季老太太直接忽略了,若是她们几人定下了亲事,知会曾姨娘一声就是,姨娘还没有决定季家女儿婚嫁的权力。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太太姚氏与容芷便赶来了,后面还跟着季崇泽与季家大奶奶杨氏。
“这不,我与姚姐姐正巧喝了儿媳妇茶,便让他们俩人来给老太太磕头了。”
容芷笑容可掬地坐在了季老太太跟前,打眼一瞟便瞄到了谢娘子,唇角一翘,“今儿个有喜事呢!”
“老太太,大姑奶奶她们姐妹几个怎地没在?”
姚氏有些诧异地转了头,正是要她们姑嫂相互厮见一番,还算准了时辰过来,怎么这人都走没了?
“今儿个有事,我便让她们几下先下去了。”
季老太太沉住气,又笑着看向季崇泽与杨氏,杨氏一身玫瑰红撒金的妆花褙子,头上梳着高髻,一张圆盘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倒是知书达礼,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磕了头你们便下去忙活吧,咱们家人少,也不讲究什么。”
“是。”
杨氏柔柔地应了一声,芝华摆上了软垫,俩人就着一跪三磕头,杨氏又敬了新妇茶,送上自己亲手做的墨绿色的芙蓉锦缎面绣鞋,季老太太夸赞了一番,又赏了些物什,两个小辈这才相携着退了出去。
谢娘子这才上前对着姚氏与容芷行了一礼,笑道:“小妇人谢氏是来为三姑娘提亲的,对方是徐州知县周大人,老太太不好定夺,这才请了两位太太过来给个回音。”
“徐州知县周大人是何许人也?”
姚氏一怔,眸中是与季老太太相同的疑惑,季幽兰也算是足不出户了,特别是脸上受了伤之后,这周大人又是因何而求娶季幽兰?
虽然季幽兰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到底也是季家的血脉,她没有亏待过曾姨娘,自然也不会拿季幽兰的终生幸福当作儿戏。
若是一个不好,不止曾姨娘要闹腾,季明忠肯定也要怨上她的。
“谢娘子便说说这周大人的来历,咱们也好掂量掂量。”
容芷巧笑倩兮,光华夺目,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
谢娘子笑成了眯眯眼,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一声,口沫横飞地说道:“话说回来,你们季家还真是有福分,这位周大人原本是你们本家二太太陆氏的亲侄儿周郁,本是孤儿寡母地来投靠,也在丹阳呆过几年,后来听说母子俩进京应考了,如今算是荣归,周大人今年不到二十,可谓是青年才俊,这样好的姻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原来是他!”
姚氏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也听人提起过,只是没见过本人罢了,不知道样貌德行如何,怎么偏偏就瞧上了他们家三姑娘?
“三太太有印象了?!”
谢娘子笑着拍了拍手,“周大人清俊儒雅相貌堂堂,只要见过他的没一人不夸呢!听说他昨儿个刚回丹阳便来季家道贺了,今日才去本家看望她姨母呢,可见对你们家尤其上心!”
姚氏望了季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只是闭目,沉吟不语,心下也不好就这样应了,便答复了一句,“这事容咱们细细想想。”
“应该的应该的。”
谢娘子忙不迭地点头,这又站起了身来,“那就不打扰了,小妇人三日后再来。”
“宋妈妈,替我送送谢娘子。”
季老太太这才睁开了眼来,宋妈妈客气地引着谢娘子往外走去,下了回廊后,顺道便塞了个荷包给谢娘子,笑道,“这事劳谢娘子费心了!”
“这不是尽本分嘛,妈妈太客气了!”
谢娘子手腕一转便将荷包给塞进了袖袋里,又让宋妈妈不用多送,这便上了软轿直接抬向了二门去。
宣宜堂的正屋里,季老太太一言不发,姚氏有些微的忐忑,容芷更是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有个知县大人来向季幽兰提亲是好事,只是季幽兰如今脸上有些毁容,不知道周郁知不知道?
以知县的身份,就算周郁从前是寒门学子,但如今也能娶个正经世家名门的嫡女了,为什么反倒要娶三房的庶女,这一点便让人很是怀疑。
“老太太您看这事…”姚氏犹豫地开口,“我让人去打探一下周大人的为人,再做定夺,老太太看这样可否?”
季老太太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旋即才肃然沉声道,“再向曾姨娘问个明白,是不是…是不是三丫头在外结识了周大人,而咱们都不知道…这事务必要问清楚了,我可不想季家姑娘的名誉毁在三丫头一个人手上!”
姚氏点头应是,与容芷对视了一眼,眸中的惊惶一闪即逝。
第【95】章 幽兰拒婚,独自离家
第【95】章幽兰拒婚,独自离家
清秋阁里一片静谧,有风送了进来,将香炉里的青烟吹得四散开来,甜淡的味道瞬时弥漫在了各个角落里。
季重莲与季芙蓉送了季幽兰回自个儿的苑子,一时半会却是没有离去。
看着季幽兰默默掉泪的模样,季芙蓉气便不打一处来,叉腰站在她面前,扬眉道:“三妹妹,这是好事,你哭个什么劲啊?”
她们原本还想要探明周郁的心思,如今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了,这人已经上门提亲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大姐姐!”
季重莲起身拉住了季芙蓉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咱们不是三姐姐,怕是不能明白她心里的苦!”
“周大人如今知恩图报了,三妹妹从前又对他有相助之恩,这一切正是水到渠成的事,三妹妹心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季芙蓉叹着气,心里也是着急,她的性子爽利惯了,对上童家那些糟心事她是不想看不想管,可自己妹妹的婚事,她哪有不在意的道理?
“大姐姐,你想想,若是家里人知道了三姐姐从前救济过周大人,他们又会怎么想?”
季重莲也觉得头痛,不由轻声劝道:“这些事可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可会坏了三姐姐的名誉。”
季幽兰抬起一双泪眼,咬唇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介意…只是如今的我…怎么还配得上他?”
季幽兰说着话手已是不自觉地抚在了面上,原本是光滑细腻的脸蛋拐到下颌处却是生生多了一层突起,这道疤便是她的痛,她迈不过去的坎。
如今的她算什么,一个商户之女,如何能做知县大人的妻子?
她没想到过周郁会高中,更没想到过他功成名就了还能想到回转头来迎娶她,他有这份心,她心里已是知足了。
“怎么配不上了?”
季芙蓉噘起了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的妹妹人美心善,别说配上一个小小的知县,就是高门望族的公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说得兴起了,季芙蓉还用手肘碰了碰季重莲,意思便是要让她附和自己说的话,给季幽兰打气。
“是,大姐姐说得自然是对的!”
季重莲肯定地点了点头,又坐在了季幽兰的身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三姐姐,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皮相只是肤浅之物,你想想周大人这几年来一直都没有忘记你,难道他爱慕在意的便只是你的外表吗?他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善良的心!不然,隔着那么远,他怎么巴巴地跑到丹阳来,其他地方难道就没有好姑娘了吗?”
“对,没错!”
季芙蓉抚掌叫好,她想的话也就是这么说的,只是季重莲将她话里的意思给延伸了。
“你们…你们让我好好想想!”
季幽兰渐渐止住了哭声,一双明眸波光潋滟,泛着碎玉一般的光泽,那模样看着竟比平日里更娇羞秀美三分。
“三姐姐,我们不逼你,你自个儿好好想清楚就是。”
季重莲拿着绢帕沾了沾季幽兰的眼角,擦去那一抹渐湿的泪痕,她无意间扫过季幽兰颌下的伤痕,那里的确只有极淡的红痕,除了手摸上去有些突起以外,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也算是造化弄人,谁能预想到周郁真地奔出了个前程,而谁又能预料得到他这般情深意切?
季幽兰受伤这事并没有对外宣扬,这几年周郁更是没有见过她。
季重莲轻轻叹了一声,她知道季幽兰心里担忧的是什么,与其被周郁看见自己破了相的模样,不如在对方心里留个好印象,将来彼此怀念时才更觉得当初的美好。
季芙蓉无奈地摇了摇头,的确,这事关着季幽兰的终生幸福,若是她打死了不愿意,她们也逼迫不得。
不过,周郁那小子的确是让人刮目相看。
从前,他的地位配不上季家的姑娘,但等他当真有了前程后,季家三房又分了家各自过活,如今季幽兰的处境不得不说是尴尬。
恐怕,季幽兰眼下除了自卑之外,便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周郁吧。
离开了清秋阁后,走在寂寥的廊道上,季芙蓉微微停下脚步,看向院子里有些零落萧条的景色,她终是轻轻一叹,“五妹妹,你说幸福到底是什么?”
季重莲缓缓步近,伸手接住树顶上飘落的一片发黄的枯叶,她低垂着目光,看着枯叶上游走的脉络,脑中突然闪过被她夹在书页里的红色枫签,原来,那朵盛放的莲花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在了她的心里,季重莲轻轻笑了笑,“我以为,幸福便是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然后努力让我在意的人过得快乐!”
“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季芙蓉怔了怔,神思间有些恍惚,口中却是喃喃念道:“让自己在意的人过得快乐…”
这样单纯美好的愿望该是每个少女心中的梦吧,只是梦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她已经不再抱有这种幻想了。
可是在季幽兰身上,季芙蓉却是看到了一点希望,若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他们会不会走出与自己不同的人生轨迹?
所以,看着季幽兰犹豫不决时,她才显心那样心焦,恨不得代她做了决定。
却忘记了,这本不是她的人生。
若是她选错了,若是她不应该相信周郁呢,那么谁来为季幽兰的幸福负责?
“希望三妹妹能认真衡量,别因为心里的那一点怯懦,便失去了追求幸福的勇气和决心。”
季芙蓉袅袅转身,浅蓝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旖旎的弧度,像是荡漾起了一圈波纹。
若是当初她能为自己争一争,不按着父母定下的亲事嫁到东阳伯家,是不是如今便是另一番局面了呢?
季芙蓉不敢深想下去,她是怕越想得多,自己的心里越会抑制不住地生出那么一股悔恨来!
季重莲点了点头,无言地转头望天,天边云层很低,隐隐泛出一抹灰白,秋风扫过,要下雨了。
*
秋雨一落便下个不停,昨儿个一夜季重莲辗转反侧,脑中似乎都是屋檐落水的滴答声,早上起床的时候脑袋还是晕沉沉的,眼底泛着一片青色。
春华端了铜盆进来给季重莲洗漱,碧元在一旁为她穿上中衣,连采秋都上来扶住了她的脑袋,闻到鼻间那抹清淡的香软,季重莲头一歪便倚在了采秋身上,看得碧元一阵好笑,忍不住叉腰道:“姑娘恁偏心了,看着采秋是美人便往她身上靠,婢子侍候你那么久反倒落了下乘!”
采秋的脸一下便红了,春华在一旁咯咯笑出声来。
季重莲眼皮也未抬,声音却是幽幽地传了出来,“若是你还想侍候姑娘我也行啊,年后就别嫁人了!”
“姑娘坏死了!”
碧元咬着唇跺脚,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了低着头的采秋。
春华却是笑得更大声了,却被碧元一把反手揪在腰间的软肉上,春华痛呼一声,端在手中的铜盆立时一漾,水便洒了一些出来。
“碧元姐姐饶了我!”
春华一边躲着一边求饶,碧元呼呼地喘着气,“快把这收拾了,我来伺候小姐梳洗!”
春华应了一声也不敢再笑了,忙将手中的铜盆搁在了架上,转身取了抹布便跪在地上擦拭起来。
季重莲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微微眯眼一瞟,采秋立时将她给扶正了,碧元又递上了细棉布巾,随意地在脸上一抹,整个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婢子给姑娘挑了身桃红色的对襟小袄配素海蓝的八幅绫缎裙,姑娘看可好?”
采秋说话之间已是从衣架上取下了选好的衣服,桃红色的对襟小袄上绣着一朵墨色的睡莲,从右边肩膀延伸而下,枝叶藤蔓垂垂而落,虽是艳丽的桃红色,却也带出了一份清雅,那一条素海蓝的绫缎裙倒显得沉静了许多,只在裙边滚了两指宽的银纹锦边,这样搭配起来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采秋确实不错,人美手巧,为人又谨慎细致,有她在一旁,倒是生生把其他几个丫环给比了下去,怪不得碧元有些吃味了。
碧元的性子季重莲自然是清楚的,刚才那番话看着像是玩笑,但却也带出了碧元的几分真心,不过采秋才来没多久,就算她再聪明伶俐,但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与碧元却是没法比的。
日久见人心,她还要慢慢地考量。
不过碧元这性子也确实要好好地压一压才行,到时候嫁到林家去,林婶子可是个厉害的人物,虽然会顾忌着她的面子不好说道,但碧元毕竟是要伺候婆婆的人,这性子不养得沉稳些,凡事都写在脸上,谁还能迁就提点她一辈子呢?
季重莲深深地望了碧元一眼,而碧元的目光却是扫向了正在给她挽头发的采秋身上,眸中极快地闪过一抹不甘和倔强。
看来也是她从前太纵着碧元了,季重莲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穿戴梳妆好后,林桃也提着食盒转回了屋里,春华与她一同摆上了碗碟,碧元与采秋便一左一右地扶着季重莲出了内室。
昨儿个没睡好,连带着食欲也不太好,季重莲只喝了些清粥,就着些酸菜小黄瓜,其他的动也没动便让撤了下去。
“姑娘,该去老太太屋里了。”
看看时辰,碧元不禁上前提醒了一声。
“好。”
季重莲点了点头,看着碧元道:“你与林桃在屋里守着,我带上采秋与春华就是。”
碧元的脸色一下便白了,她不可置信地跌退了一步,却见着季重莲的目光并没有留意她,这才咬着唇点头应下,“是。”
那声音听着涩涩的,采秋都有些不忍,可看着季重莲带着春华已经举步而出,她只得拿了披风快步追了上去。
在去宣宜堂的路上,采秋犹豫着说道:“姑娘,从前您上哪里都带着碧元姐姐,这一次…她心里只怕不好受。”
春华眨巴着大眼睛,看了一眼季重莲,又扫了一眼采秋,仿若没听到一般,脚步稍稍落后了些,由着采秋一人近前跟着。
“她都多大个人了,也是我从前太惯着她了,今后她嫁了人,要伺候公婆,若是心胸不宽广一些,那真是有得她受了。”
季重莲摇了摇头,偏头看了采秋一眼,“我倚重你,自然是因为你有自己的优点,她若是个聪明的,便该知道取长补短才是,偏生还吃起了飞醋,这样的小孩心性,就是出嫁了,也让我担心啊!”
“姑娘的心意,碧元姐姐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采秋羡慕地说道,一个主子能为奴婢考虑到这份上了,碧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她很庆幸自己当时能够勇敢地反抗命运,就算累得一身的伤,好歹是逃出了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如今有幸在五姑娘身边侍候着,当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季重莲叹了一声,“时间不多了,真希望她能早日明白过来。”
年后便是碧元与红英出嫁的日子,红英嫁给景德,尚还可以提了管事媳妇呆在自己身边,可碧元却是要嫁到上京城里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