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聪惠通透的姑娘,她可真怕将来她家的大小子配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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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当季重莲他们乘坐着马车离开广福寺时,寺前已是被火把照得一片亮堂,她将车帘撩开了一道缝隙,似乎隐约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背对着她,与一着红褐色软甲的高壮武将交谈着,黑身的身影颀长而立,背脊挺得笔直,就像一杆耸立的标枪。
果真是他,季重莲的唇角不由多了一丝笑意,凝神看了一会,自然也见着了石大姑父的身影,估计他们还要忙上好一会儿呢。
季重莲摇了摇头,轻轻地搁下了车帘,季幽兰已是凑了过来,好奇道:“你看什么呢?可看到今日抓到的匪首了?”
“就算抓到了匪首,眼下也看不到啊!”
季重莲捂唇笑了一声,转而想到了什么,又轻声一叹,“那些被匪人带走的姑娘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何良也禀报了那些被盗匪捉为人质的姑娘,季月娥与另两个姑娘倒是幸运地被救下了,可听说其中有一个盗匪与他捉住的姑娘一同摔下了山崖,另一个自知逃脱无望竟然就地便掐死了那姑娘。
“是啊,那些姑娘是不走运,该得到报应的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季幽兰揪住了衣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恨恨地说道。
季重莲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看向季芙蓉,“大姐姐,大姑母已经先遣人回去报信了,待会咱们还是先去宣宜堂请个安,以免祖母挂念。”
“这是自然,想来母亲他们如今也都在祖母那处等着。”
季芙蓉点了点头,瞥见一旁的季海棠仍然有些怔怔的,下意识地便向她靠拢了去,目光扫过缩在角落里的季紫薇,冷哼一声道:“六妹妹,你今日所做的事情我必定会禀报给祖母她老人家知晓,你可别指望我会替你遮掩。”
“大姐姐!”
季紫薇猛然抬起了头,脸上被季芙蓉打了一巴掌的红痕犹在,一双眼睛兀自发红,惊吓的泪水又跟着冒了出来,“求大姐姐别告诉祖母!”
“五姐姐,你也帮我求求情,顶多以后我不在父亲面前说你的坏话了!”
季紫薇已是慌不择言,在马车上跪行了几步对着季芙蓉恳求道,又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角,想让她帮忙说几句话。
季重莲面无表情地从季紫薇手中攥出自己的衣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将二姐姐推向那些匪人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若是二姐姐出了什么意外,你这辈子也别想安心地过!”
对季紫薇这样的人,季重莲没有话说,就算她为季紫薇求了情,难道以后这丫头就会少坑害她吗?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季紫薇疏于教导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姨娘那处也免不了要吃挂落,即使有季明宣护着,恐怕这次也讨不了好去。
能够打击敌人,她总是乐见的。
再说季紫薇的确应该为自己的行为受到应有的教训和惩罚。
“省省你的眼泪吧,待会留待祖母跟前慢慢地哭!”
季幽兰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唇角翘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季紫薇与季月娥交好,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呜呜呜…”
季紫薇的哭声更加悲切了,在一这路上绵长地响起,季芙蓉听得烦闷,索性拿了绢帕塞住了她的嘴,回程的这一路终于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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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太太的宣宜堂灯火通明,正屋里人人神情严峻,季老太爷坐在上首垂眉不语,大太太孟氏时不时地抬头向大门处望上一眼,眉宇间的焦急显而易见。
“早知道今日便不让她们几个跟着去了,眼下真是让人心急!”
大太太捶着腿,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这人还没怎么呢,再说有明惠看着,出不了事。”
季老太太瞥了大太太一眼,从前看着这大媳妇是个好的,虽然生性高傲了些,但本质不坏,如今不过稍稍出了些事情便这般沉不住气了。
这可还是石府的小厮快步来报了平安之后,既然家里人都没事,老太太的心才落了地,眼下只要见到人回来了,便能睡个安稳觉了。
柳姨娘站在季明宣身后,手中的丝帕也是绞紧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是疼到了心窝子里,若是季紫薇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季明宣侧过了身,心疼而又怜惜地对着柳姨娘小声安慰了几句,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心里也不踏实,好在几个哥儿今天都去了族学,没有跟着一起去寺庙,这才躲过了一劫。
“来了,大姑太太与几位姑娘回来了!”
雨晴的声音在屋外惊喜的响起,众人立马坐正了身子,季老太太转头对宋妈妈道:“快,出去迎迎他们!”
宋妈妈忙应了一声,带上云霞一同出了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季明惠当头,几个小辈依次排开,规规矩矩地给季老太爷、老太太行了礼。
季明惠满脸的愧疚及不安,对着季老太爷老太太矮身一福,“是女儿想得不周到,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好在几个姑娘都没事,不然女儿这心可是一辈子踏实不了。”
“这也不是你的错。”
季老太太摆了摆手,目光却在几个孙女身上滑过,见着她们果真没有大碍,一颗心总算定了定。
季老太爷清了清嗓子,“你们没事就好,如今大姑爷可还在寺庙那头忙着?”
“回父亲的话,老爷眼下正和燕王手下的骆将军商量着处理这帮盗匪的事宜,暂时怕是回不了家。”
季明惠低眉顺眼,对着季老太爷亦发显得恭敬。
“大姑爷办事稳重,有他看着,当是出不了岔子。”
季老太爷起了身,围坐的一干人等个个都站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对季老太太道:“这把老骨头不经用了,眼下她们几个没事就好,我今儿个就在外书房歇着,有什么事你就看着支应一声,奔波了一天孩子们也累了,让他们早早回去休息。”
季老太太应了一声,又让宋妈妈派人打灯笼引路,忙活一阵后才又重新坐定。
大太太已是忍不住拉了季芙蓉过来,细细地看了又看,又是抹泪又是担忧地说了一通。
季紫薇早已经凑到了季明宣跟前,间或看一眼季芙蓉,委屈地直掉眼泪。
“我的六姑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总要说说话咱们才能知道!”
柳姨娘心疼地不得了,还真以为季紫薇在外吃了什么亏不成,眼见着季重莲站在一旁,不由埋怨道:“五姑娘,你是做姐姐的,凡事都应该替妹妹担待一分,眼下瞧着六姑娘哭得成了泪人,莫不是在外间受了欺负?”
季重莲默了默,没有答话,只是低垂着目光,唇角扯出一丝轻讽,柳姨娘这话里有话,声声都是对她的指责!
不就是看着季明宣在这里,忙不迭地给他上眼药呢!
季幽兰与曾姨娘就挨在一旁,听了这话,季幽兰不由轻嗤一声,“柳姨娘眼下也别着急,待会大姐姐自会回禀祖母她老人家,六妹妹是不是委屈了,祖母那里自有说法!”
季明宣轻咳了一声,早知道他便随着季老太爷一起出了去,眼下满屋子的女眷,他倒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季老太太从来不待见柳姨娘他们母子三人,季明宣是早就知道的,若不是柳姨娘一直扯着他的衣袖,央他留下来为她们母女做个依仗,他也不会心软了去。
“四伯父可是喉咙不舒服,让灵芝去给您沏壶清茶?”
季幽兰的声线微微上扬,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嘲,曾姨娘一把将她扯在了身后,陪笑道:“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四老爷别往心里去!”
季老太太再怎么不待见柳姨娘他们母子几人,那季明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看自己的儿子也总比别人亲切些,再说他们三房是庶出,在老太太面前还是小心谨慎些来得好。
季明宣白皙的脸皮骤然涨红了起来,连个小辈如今都敢对他这般不敬,他在季家难道没有半分威严了?
季明宣清冷的目光含着一丝阴鸷扫向了季幽兰,曾姨娘连忙挺身挡了挡,他这才恨恨地转向季重莲,冷斥道:“怎么着,你姨娘说得不对了?在外间你是姐姐,薇儿有什么不是你便应该多担待着,如今看她这般委屈,你倒是有理了?!”
季幽兰唱的这一出完全是为了季重莲打抱不平,季明宣又不是笨人自然看得出来,眼下不能对着季幽兰发火,他自然便转向了季重莲,好歹这是他的女儿,责骂不过是小事,就算打死了那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季重莲很想对季明宣翻白眼比中指,她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矛头就向她指了过来?
果然偏心是没有理由的,恐怕眼下还加上了一个理由:泄愤!
季重莲继续沉默,满屋子不可能没有人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她是女儿,不管父亲说什么只能听着受着,若是反驳一句那便是忤逆不孝,更何况季老太太还在上面看着呢,她可不想好不容易与老太太建立起来的祖孙情就被季明宣这个二货生生给毁了。
“姨娘!”
季紫薇悄悄地扯了扯柳姨娘的衣袖,拿着绢帕掩着自己脸庞,小声地说着什么,她可不管季明宣如何收拾教训季重莲,待会一个不好倒霉的便是她自己,如此季重莲先受着也是便宜她了。
“什么?!”
柳姨娘震惊地看向季紫薇,手中的丝帕不由绞紧了,她紧张地看了一眼窝在季芙蓉身边正轻声抽泣着的季海棠,以及老太太日渐阴沉的脸色,又瞥了一眼正在训斥着季重莲的季明宣,心里一时之间忐忑难安,脑中翻覆得厉害。
如果真像季紫薇所说,那么老太太定不会放过这拿捏她们母女的机会,接下来的那一关应该怎么过?
季芙蓉此刻已是向季老太太禀明了一切,老太太“哼”了一声,众人都是一抖,忐忑的目光瞄了过来,不知道老太太这是生谁的气,又要发落谁了?
“曾姨娘,你先带着三丫头下去安置吧!”
季老太太深沉的目光先是扫向了曾姨娘那方,低沉的嗓音倒是不辨喜怒。
“是。”
曾姨娘抖了一抖,心下却是暗自放松了,只要老太太的怒火不是对着她们三房就好。
老太太怕是对大房四房有话说,便将三房给摘了出去,看这情景保准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说有时候庶出也有庶出的妙处。
曾姨娘拉着季幽兰便走。
临到季重莲跟前,季幽兰脚步一顿,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想要叮嘱几句,可眼下又不是说话的时候,好在有老太太在,想必四房的人也不敢把季重莲给欺负狠了。
三太太本来就因为摔伤了脚没有去观音诞,也算是逃过一劫,眼下派了曾姨娘来代为告了罪,所以季幽兰母女一走,便剩下大房与四房的人,还有季明惠母女。
季明惠毕竟是知机的,目光一扫便知道有什么不对,她这便拉着石柔起身告辞,“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母亲早些歇息,我也要回去打点一番,保不准待会老爷便要回府了。”
“好,大姑爷辛苦了,你可要多担待着。”
季老太太淡淡地说道,显然已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又不好对着季明惠发作,只待不相干的人速速离开,她这才好放手收拾。
等到季明惠与曾姨娘母女都离开了,季老太太这才发话了。
“老四,你没事对着五丫头发火还有理了?”
季老太太一手重重地拍在榻上的花梨木小方几上,另一手指向了柳姨娘,眸中射出一道厉光,冷凛的声音慑人心寒,“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老太太息怒!”
柳姨娘脚下一颤,忙拉着季紫薇在堂前跪下,娘俩现下还没有想好对策,伏低的身子抖个不停。
“母亲,您这又是怎么了?”
季明宣不明所以地望了过去,几个季家姑娘刚刚受了一番磨难,老太太没说着安慰一番,怎么当先就拿季紫薇说起了事?
“怎么了?”
季老太太目光一寒,目光扫过季明宣有些错愕的脸庞,眸中是止不住地失望,她精明了半辈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如今被姨娘庶女牵着鼻子走不说,反倒对她嫡亲的孙女这般不待见。
季明宣不喜欢季重莲,她可心疼得紧,这丫头懂事知礼,因顾着姐妹还四处寻找,险些让自己出了事,好逮如今是齐整地回来了,这做爹的没个安慰不说,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阵好骂,就算是她也不免心底生凉!
“六丫头,你自己说说你做的好事!”
季老太太冷冷的目光扫向季紫薇,她顿时颤成了一团,呜咽着不敢答腔。
“薇儿定是受了惊吓,母亲别再为难她了!”
季明宣在一旁看得心焦,平日里季紫薇最是乖巧孝顺,他想不出老太太口中的“好事”指的是什么?
“她受了惊吓,她怕是做了坏事如今吓破了胆吧!”
季老太太冷哼一声,这才将季芙蓉所说之事一股恼儿地倒了出来,说到气愤之处忍不住就将几上放置的茶盏给扔了过去,碎片在柳姨娘与季紫薇中间的空地上溅开,茶水湿了衣裙,可她们娘俩却恁是不敢挪动一步,心知这是老太太真地动了肝火。
“这…不可能吧?”
季明宣脸色苍白地跌退几步,季重莲忙上前虚扶一把,口中关切道,“父亲当心!”
季重莲这样低眉顺眼不怨不求的模样,季老太太看在眼里直叹气,却又忍不住怜惜,多可人疼的孩子,季明宣这样责骂和无视,她这做女儿的还能这般关切,实在是难得了。
若是季老太太说话还顾忌着几分季明宣的颜面,大太太可没这般好脾气,她一把拉起季海棠,撸高了她的袖口,赫然见到白皙的手腕上一圈发红的印迹,重处已是淤青乌紫,看着便有些渗人。
大太太已是冷笑着扫过柳姨娘母女,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季明宣,“四弟,咱们二丫头虽然是姨娘生的,可平日里最是乖顺,我疼着纵着尚且不及,又怎么能容得下别房的姑娘这般害她?!”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谁也不可能冤枉了六丫头,四老爷,如今我就等你一句话,给咱们二丫头一个说法!”
洪姨娘本就是大太太的陪嫁婢女,如今跟前只季海棠一个女儿,大太太虽说平日不多待见她,但毕竟是大房里的人,若是让四房的一个庶女欺负了去,她今后还有什么脸面?
“大嫂,薇儿这怕是无心之失…”
季明宣还想替季紫薇分辨几句,可话到最后,看到那么多双冷冽轻蔑的眼神,那几个字是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无心之失?”
大太太不屑地冷哼一声,嘲讽道:“怎么不见别家姑娘将自己的姐妹往外推,敢情是二丫头出了事,六丫头颜面会有光?都是季家的姑娘,我怎么就教不出这样德行的?!”
柳姨娘听了大太太这话,冷汗已是涔涔而落,面上却是哭得梨花带雨,十指纤纤撑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道:“老太太息怒,是婢妾管教无方,六姑娘真是无心的,请老太太念她年幼无知,就饶了她这一回!”
见着柳姨娘这般凄楚可怜的模样,季明宣又心软了,只看向老太太恳求道:“母亲,眼下二丫头不也没事,六丫头这事定不是有心的,下去儿子定当好好责罚她,母亲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若是每次犯了错事便轻饶而过又怎么会长记性?”
季老太太阴沉着脸色,任柳姨娘在那里磕着头,直至额头青肿发红,她看也不看一眼,目光只是射向了季紫薇,“六丫头,你可知错了?”
季紫薇全身一抖,抬起一张泪眼来,看着好不可怜,她挥袖抹了一把,哽咽道:“祖母,孙女真不是有心的,只是一时慌乱手滑了…”
见季紫薇还在为自己的行为辨解,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眼,目光亦见深寒,季紫薇只觉得心头一颤,连忙又道:“但孙女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只要二姐姐能宽了心不再怪罪妹妹,孙女任凭祖母责罚!”
“母亲,六丫头已经这般,你便饶了她吧!”
季明宣急急地搭上一句,足见他心中的焦急,柳姨娘母子三人便是他的心头肉啊,平时里连他都舍不得责骂,如何看得过去她们这般又是哭又是求的。
“二丫头,你怎么说?”
季老太太抿唇不言,大太太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季海棠,柔声道:“怎么想就怎么说,母亲在这里给你担待着,更有老太太为你做主!”
“我…”
季海棠本是窝在季芙蓉怀里抽泣着,闻言抹了抹泪,抬头扫了一眼柳姨娘与季紫薇,终是狠不下心来,只摇头道:“累得母亲与祖母这般,孩儿已是心中忐忑…想来六妹妹也是无心之失,咱们姐妹一场,她总不至于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说到这里,季海棠已是带泪地望了季紫薇一眼,眸中的光芒意味不明,季紫薇连忙点头附和道:“二姐姐肯原谅我就好,妹妹绝对不是成心的!”
“二妹妹!”
季芙蓉重重地捏了捏季海棠的手背,目光中带着不悦,这么多人为她撑着腰,季海棠怎么还是要放过季紫薇,这下真是便宜她了!
大太太瘪了瘪嘴,一脸不甘的模样,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咱们二丫头这般大度,再追究下去倒是显得我小气了,不管这事孰是孰非,六丫头今后可得多留个心眼了,不要将手误当作害别人的理由!”
“咳咳!”
季明宣清咳了几声,脸皮有几分涨红,暗暗瞟了大太太一眼,他这大嫂就是得理不饶人,也不想想自己好歹是大老爷们儿,季紫薇也是他的女儿,怎么着也得为他留几分颜面不是。
季重莲一直冷眼旁观着,即使她表现出了些许关心也被季明宣视而不见,可这份孝道看在季老太太眼中那就是好的。
眼下似乎这场祸事就要沙弥于无形了,季海棠生性温顺倒能忍下这口气来,她与季芙蓉再怒其不争为其不值,在长辈面前也要息事宁人,不能做那搬弄是非之人。
可难得有这样可以发落柳姨娘的机会,季老太太会放弃吗?
季重莲垂下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这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果然,季老太太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地道:“快别磕了,再磕下去老四又要怪我这做母亲的不慈,为了一个姨娘远了咱们的母子关系倒是不值得!”
柳姨娘身子一颤,暗自咬了咬牙,虽是停止了磕头,却仍然跪着,只是看着面色凄然,似有悔色,“老太太教训得是!”
看着柳姨娘额头带着青紫色的红肿处,季明宣心下不忍,忙要亲自将她扶起来,却被柳姨娘一把抹开了手,她对着老太太又拜了拜,这才道:“老太太,六姑娘如今没有了嫡母,想来也是婢妾疏于管教才酿成祸事,虽是无心之举,但到底让姐妹间生了嫌隙…婢妾自知身份低微才疏学浅,还请老太太代为管教六姑娘,也让她长长见识学学本事,将来不会与婢妾一般…”
柳姨娘话到最后已是轻声抽泣起来,季明宣忙蹲在一旁,可众人面前却又不好太过亲热,只低声安慰了一番。
季紫薇却是抬着一张泪眼,偏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柳姨娘,谁愿意去老太太那里窝着啊,她又不是季芙蓉与季重莲,若是真地在老太太名下,她怕每天都是受不完的气。
季重莲暗暗眨了眨眼,柳姨娘倒是长本事了,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柳姨娘定是知道季老太太这样说定有下文,放过她们母女不是容易的事,这才抢先一番表白,实际上也是在试探老太太的态度。
若是季老太太顺水推舟地允了,那么季紫薇倒是免了一顿责罚,虽然在老太太名下或许讨不了什么好处,还要受尽苛责与怠慢,但能养在老太太跟前,说出去又是种什么样的福分,这种事情不用深讲,明眼人都知道。
若是老太太不允,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柳姨娘自恃自己是妾室姨娘的身份,家庭地位有限,正室不在,孩子管教不好,那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若是因这事怪罪到她的头上,也确实太没道理了。
季老太太这就是理亏,心下思量一阵后怕是再也没什么道理再惩罚她们母女。
柳姨娘这招使得好,无论怎么样,看着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而眼下,就看老太太怎么样回答了。
季明宣怕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探长了脖子,等着老太太的回话。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柳姨娘这是仗着季明宣在跟前自己不好发落她,便要让她骑虎难下?
再看看季明宣那巴巴的模样,这是同柳姨娘一起来逼迫她呢?
季老太太心里顿时一股气闷,果真是小喜鹊尾巴长,娶了狐狸精忘了娘!
她吃过的盐可比柳姨娘吃过的米饭还多,若是连一个姨娘都收拾不了,她白白管了这么一大家子人。
“若是让我来管教六丫头也不是不行。”
老太太这样说道:“只是六丫头行事轻浮,性子不稳,若真让我管教着,势必要磨磨她的性子,正巧咱们回了丹阳,族庵也离得近,依我所见六丫头去庵里呆上一年,把这性子磨好了再来让我管教也不迟!”
听了老太太先头的话,柳姨娘与季明宣先是一喜,可越往后听俩人越是心惊,那族庵里是什么人呆的地方?
莫不外是那些在族里犯了过错的女子,或是守了寡,亦或是身体残缺有疾之人才去的地方,生活清苦不说,这一进去季紫薇将来还能有好名声吗?
“老太太使不得啊!”
柳姨娘惊呼一声,差点晕了过去。
季紫薇却是收起了眼泪,一时震惊地忘记了哭泣。
“母亲,您这话是怎么说得,六丫头还这般小,使不得啊!”
季明宣也苦了一张脸,此时他才知道与老太太使这小心眼是多么无用且幼稚的事,但若真依了老太太所言,季紫薇这一辈子怕是毁了。
“那就收起你们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季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算是没给他们留一点颜面。
柳姨娘咬着唇轻声抽泣着,季明宣一张脸臊得就像火炉里的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六丫头,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将二丫头推出去抵祸便是不对!”
季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大太太忙上前殷勤地扶着老太太的手臂,期待的目光望了过去,这是要最终定板了。
“是孙女的错。”
季紫薇连忙低低应了一声,眼下她耳中还是轰鸣一片,实在是被刚才那事给吓得,若是真要去族庵,她这辈子就完了,还好还好!
“罚你禁足三个月,抄写《心经》、《女诫》与《女则》各一百篇,若让我看着有不规整或是些许浮躁之处,这处罚便加倍!”
季老太太严厉的口吻不容一丝妥协,季紫薇只能苦着脸应了,柳姨娘刚想松一口气,老太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柳姨娘教女不严难辞其咎,就在你的院里搭个佛龛,每日茹素诵经,直到你想明白为止,在这期间,天哥儿与宇哥儿就教给大太太管教着,你不得过问!”
“啊?”
大太太一愣,显然有些不情愿,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后也只能讪讪得应下,心下却不断腹诽,帮四房管教孩子,她这真是自捡来的活计,该啊!
“老太太,老爷…”
柳姨娘委屈地咬紧了唇,眼神似怨似哀,老太太这让她想明白,那得到什么时候?
不是她想不明白,而是她顺不了老太太的意,这一辈子也不能得个明白了。
宇哥儿她自然是不关心的,但天哥儿…那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啊,如今让大太太帮忙管教着,这是个什么事?
“母亲…”
季明宣还想说些什么,被老太太一挥断了,“若是你还想求情,那就让她们母女俩都去族庵里呆着了事,索性我管不了,让佛祖替我讨这个嫌去!”
季明宣这才闭口不言了。
柳姨娘却觉得自己像吞了黄莲一般,满嘴的苦涩滋味,却是有苦不能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