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嫡秀:九重莲 作者:清风逐月
文案:
五姑娘季重莲出身清贵之家,貌美端庄,兰心蕙质,可叹母亲早逝,父亲荒唐,姨娘阴狠,她唯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难得有一个齐心的,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还是与表妹藕断丝连的。
深宅里步步为营,多方算计,季重莲顿觉鸭梨山大!
若干年后,季重莲顶着忠勇将军夫人的名头重归上京,一路披荆斩棘,扶摇直上,脚踏之处,步步莲华!
只是这一次,她再不是孤军奋战,那个与她携手的男子终于如许诺的一般,给了她一世荣华太平!
初遇时,他冷峻淡漠,一身墨袍不染纤尘!
再见时,他银甲加身,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当季重莲被他吃干 抹净拥揽入怀时,望着那张美如冠玉的俊颜,脑中一阵翻覆,她怎么…就成了他的小媳妇?
本文一对一,男主表面冷漠,内心腹黑,女主美丽温婉,智计过人,夫妻携手,一路高升!
本书标签:种田 重生 宠文 励志 冤家 豪门
第【1】章 莲华一梦
这一段日子,重莲总是会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那个围了竹篱笆的小院里,外婆抱着她一摇一摇,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外婆面上的皱褶,像一朵朵绽开的小雏菊。
她依偎在外婆的怀里,枕着那温暖清冽的花草清香,耳边听着熟悉的童谣,在一阵舒缓而又轻柔的节拍中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时,还能听到屋外落雨的声音,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雨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沿着屋檐一颗颗滑落。
重莲闭眼,睁开,再闭上,再睁开,直到重复了三次之后,她才低低地叹了一声。
将手伸出被窝,五短的指头,瘦弱得紧,全然没有她幼时手背上那种小小的肉窝,但却是只再正常不过的小孩手。
她如梦境一般穿越了时光,只是这里,却没有她的外婆。
重莲坐起了身,只觉得眼睛干涩地疼,她不禁用手揉了揉,不远处透亮的窗纸上映出了两个人影,她清楚地听见屋外传来的对话。
刘妈妈瞥了一眼屋里头,早已经哭红的眼眶肿成了樱桃一般,连嗓音都带着嘶哑,“可怜见的,如今太太刚走,若是咱们姑娘也没了,那我这把老骨头还留着干什么?”
“妈妈别气,”红英抚了抚刘妈妈的背,也跟着抹了泪,“姑娘吉人天相,太太也会保佑她的!”
“这都一天一夜没醒了,大夫说再等上一晚,若是还缓不过这口气来,便只能等着发丧了…”
说到这里,刘妈妈又抽泣了起来,哽咽道:“太太也是命苦,如今好不容易儿女双全,竟然也这样撒手走了,也不怕姑娘和少爷留在府里被那个狐狸精欺负!”
刘妈妈话到最后,甚至还隐隐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恨!
“妈妈是糊涂了,这种话怎么说得?!”
红英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阵,见着没有其他人,这才抚了抚胸,道:“如今府里遍布着柳姨娘的眼线,老爷如今只听她的话,她若寻你个不是发落了,今后还有谁和我一同守着姑娘和少爷?”
刘妈妈颇为不甘地咬了咬牙,嗓音却是明显压低了几分,但那心底的愤恨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若不是柳姨娘这个女人进了门,太太也不会被生生地熬死!”
“哎哟妈妈,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红英急急地去捂了刘妈妈的嘴,明明只是个十二三岁的丫环,却比管事的刘妈妈还要沉稳精明几分。
俩人的声音渐渐低了去,重莲听了一阵,便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疲倦地靠在了软缎缝制的羽枕上,身上搭一层薄薄的芙蓉锦蚕丝被,身子一侧,眼泪又无声地滑落。
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若是她的记忆没有模糊,她真正应该躺着的地方应该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接受那一次又一次堪比折磨的化疗,虽然她并不想要这样活着,却又在朋友亲人无声的期待中一次一次地熬了过去。
可就算这样,她的生命也不可能得到多久地延长,只不过是痛苦地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躺在病床上时,她甚至软弱地想过,就这样去了吧,说不定她能够直达天国,见到疼爱她的外婆,甚至还可能见到因为意外去世而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的父母,这样才能算作是一家团圆吧?
所以,那段日子她才常常梦到小时候的情景,那低矮的围墙,那发黄的篱笆,那正堂中摆着的父母遗像,以及外婆那温暖而又安心的怀抱。
来到这里,她是极不愿意的。
脑海里的记忆是承载自另一个小女孩,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这具身体的正主,或者哪一种经历才是她的梦?
她究竟是灵魂穿越,还是前世奈何桥上忘了喝那一碗孟婆汤?
季重莲,季府四老爷家的嫡出五姑娘,却因为母亲病死床前,在灵堂前哭了两天,生生地昏厥了过去,七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强的体力,竟然就这样一病不起。
大夫也来诊治过,但情况却是不容乐观,简短来说,尽人事,听天命,但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甚至连她的乳娘刘妈妈的话语中似乎都透露出了一种绝望。
红英与碧元是季重莲的母亲沈氏买来的丫环,如今一个照顾着她,一个照顾着她五岁大的弟弟季崇宇。
季重莲的思绪到这里微微一滞,因为她感觉到床榻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使得这张紫檀木雕花的拔步床都晃动了一下,她立马警觉地缩了腿,整个人带着一点惊惶靠向了床头,眼见着那一团东西缓缓动了起来,撩开了丝被的角,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小腿。
之所以说是小小腿,因为那腿竟然比她如今这七岁的身材还要瘦弱,只白嫩嫩的一截,仿若新鲜的藕臂。
“嗯…”
软懦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掩盖在了丝被之下,季重莲心里松了口气,一把撩开了丝被,只见着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地在床榻上坐直了。
“姐!”
季崇宇看见了季重莲,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忙不迭地从床角爬了过来,一把扑在季重莲的怀里,低声抽泣道:“我梦见母亲走了,姐姐也走了,以后就没有人疼我了,呜呜…”
“宇哥儿!”
季重莲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细长的双臂不自觉地展了开来将小小的人儿抱住,那种亲人血脉相浓的感觉根本已经不用言说便化作一丝酸楚充盈在鼻间,让她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来。
怀中的人儿不过五岁,却没有一般孩子的白胖模样,瘦弱得就像她当年住在病房隔壁的那个小女孩,一把细骨嶙峋,看着便让人心疼。
季家的孩子不该是这种模样啊!
季家人世代为官,也算是丹阳的名门望族,季老太爷进士出身,兢兢业业一路攀爬至翰林院,如今是朝中再清贵不过的翰林学士。
按理说这样的门第最重名声,就算老太爷老夫人再溺爱四老爷季明宣,也断断容不下这等宠妾灭妻之事!
是的,宠妾灭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气愤与不耻!
整个季府的人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四老爷季明宣如今的妾氏柳姨娘才是当年他青梅竹马定了亲的未婚妻,可天有不测风云,柳大人获罪全家流放。
到了这个地步,这门亲事原本就应该这样不了了之,季家甚至已经为季明宣另订下了一门当户对的姻缘。
可季明宣偏偏就上演了这一出痴情不改的戏码,不惜千里寻佳人,在得知柳姨娘被卖为官奴时,又花重金买了回来,但季家人却不容许柳姨娘这获罪之身再担正妻之名,只得退而求其次做了妾。
沈氏被大红喜轿抬进季府之时,在外的柳姨娘却与季明宣却成就了洞房花烛夜,新人入门不过才三天的光景,这妾氏也被抬进了门来。
若不是季老夫人明白地说了一点,这妾室的孩子绝对不能生在正妻之前,季明宣是绝对不会碰沈氏一根汗毛的。
直到沈氏怀孕之后,季明宣便夜夜宿在柳姨娘屋中。
沈氏从此郁郁寡欢,第一个女儿出世没多久便夭折了,那是季府按着辈份排的四姑娘。
更为讽刺的是,之后沈氏虽然再育,可生下的一对儿女竟然与柳姨娘的子女仅仅只差着月份,就像是掐指算过一般。
季重莲生在六月,季紫薇随即便在八月降生,而季崇宇生在二月,同年三月季崇天便也顺利出世。
所以季府的人都知道,四房的五姑娘与六姑娘一般大小,四少爷与五少爷更是同年出生,所大的不过是月份罢了,却足以看出当时的季明宣对柳姨娘有多疼爱,几乎是在正妻完成了生儿育女之责后,柳姨娘便独占了四房的专宠,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羡煞旁人。
沈氏却是生来软弱,不争不夺,却也将苦楚闷在了心里,积久成郁,终成不治。
也许沈氏这样离开反倒是轻松了,不用再面对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不用每每看着柳姨娘得意嘲讽的笑便心如刀戳,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是占了别人的丈夫,享了别人的福气。
站在旁人的立场,季重莲可以明白甚至体谅沈氏的苦,但作为她的女儿,却是不能认同亦不能原谅她这份懦弱的性子,毕竟,她还有一对儿女,稚子何辜?
沈氏难道没有想过,若是她离开了,七岁的女儿与五岁的儿子将来能依仗谁?
父亲不疼不爱,姨娘专权跋扈,就连老太爷老夫人也因着沈氏那懦弱的性子而不大喜欢她生养的一双儿女,他们姐弟将来的日子必定举步维艰。
“姐!”
头顶有着浸凉的湿意,季崇宇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向季重莲,五岁的孩子已经极会看人脸色,他轻轻地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袖,强自收了泪意,绽开一抹笑来,“我不哭了,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同母亲一样不理我了?”
他们都说母亲死了,死意味着什么,五岁的季崇宇并不知道,只是当他看着母亲躺在那木头柜子里时,他怎么样也摇不醒她,那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一丝惶恐。
他看着父亲清冷淡漠的眼神,似乎连多看母亲一眼都觉得糟心。
他见着柳姨娘唇边隐隐露出的一抹笑意,让他止不住遍体生寒。
他们都好可怕,母亲不在了,只有姐姐疼他!
所以,季崇宇从灵堂跑了出来,悄悄地窝在了季重莲的被窝里,至少这里还有一丝温暖是属于他的。
“是…”
季重莲一把抹干了泪眼,紧紧地抱着季崇宇,“姐姐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小女孩暗暗咬紧了牙,眸中重新燃起一抹熠熠的光亮,不管未来艰险,不管前途未卜,只要他们姐弟同心,再大的困难也能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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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披麻戴孝
第【2】章披麻戴孝
守灵七日,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季家四太太沈氏出殡发丧。
时值金秋,空气中多了一丝凉爽,昨夜下了一场细雨,碧空如洗,透着一种澄澈的亮。
季重莲一手撑在眉间,缓缓收回了仰天的视线,这种天高云淡的气候在污染极严重的现代都市可不多见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偏头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表情肃然的季崇宇,心中略感安慰。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五岁的小男孩似乎长大了一圈,不会在哭闹着寻母亲,也不会再寄望父亲的臂弯,他知道,在偌大的季家,只有他的姐姐才能与他相依为命。
季崇宇微微转头,目光与季重莲撞在一处,他抿了抿红艳艳的唇,低低地唤了一声,“姐!”
季重莲点了点头,略微弯着身子,为季崇宇整理着那一身生麻布缝制的孝服,撩开衣襟微微向里瞥了一眼,她已是止不住地心疼。
生麻布最粗,且断处外露不缉边,硌得皮肤生疼,甚至摩擦之处已是红肿脱皮,可就算这样,季崇宇哼都没哼过一声。
因五服规定,是晚辈对长辈的丧服规定,夫妻属平辈不穿孝服,所以季明宣仅戴黑袖标,期年即可。
而沈氏去世,季重莲姐弟服的是则斩衰重孝,三年丧二十五月毕。
其实如果父亲还在,儿子与未嫁女儿为母亲居丧只用服齐衰而不是斩衰,但两姐弟商量后,在送殡之时毅然决定穿上了生麻布的斩衰服。
就是这样的决定,还惹来不少人的侧目,季明宣本想大声训斥,却被季老夫人的目光给阻止了,儿女能这样对母亲,也不枉沈氏生养了他们。
季老夫人默认,其他人也不便出言,只机械地执行着不变的规矩礼数便是。
四太太的棺木是沈家特意托人从柳州运回,用最好的金丝楠木所制,棺木上还雕了沈氏生前最爱的玉簪花,因去世时是夏季,又怕尸身损毁,虽然撒了固体防腐之药,但到底怕那味道停久了散发出来,又在棺木四周做了深深的卷边围沿,垫了羊皮纸后散上了一层碎冰。
沈氏去世,本应该送棂至季家祖藉老宅丹阳安葬,再开宗祠祖谱记录在案,但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搁至,便决定先葬在城郊外灵隐寺后山,等着三年期后再择好吉日移坟挖冢。
一路上唢呐声声,锣鼓开道,冥纸如雪片一般撒了一路,送殡的队伍从宣武门出了城。
出城后大概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至灵隐寺后山,墓穴早已经点好了,几个青壮帮着将棺木稳稳的落入墓穴中。
季家四老爷季明宣极为不愿地站在一侧,黑着一张脸,任由下葬之人将土撒到了棺木上,不一会儿,便将整个棺木都给遮掩了起来,再立上墓碑,便算是成了。
季重莲捧着沈氏的牌位,拉着季崇宇磕了三个头,起身之后,目光则转向了身后的季紫薇与季崇天。
嫡母过世,庶子庶女居丧也是免不了的,只柳姨娘疼惜他们姐弟,虽然只作了用粗麻布缝制断处缉边的齐衰孝服,但内里却早已经裹上了一层细腻亲肤的淞江三绫布亵衣,怎么样也伤不着他们姐弟这一身细皮嫩肉。
在沈氏出殡以前,柳姨娘早已找季明宣说过一通,要么随便找些理由搪塞过去,她私心里是怎么样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为沈氏披麻戴孝。
但季老夫人将规矩摆在那里,季明宣虽然耐不住柳姨娘的软泡硬磨,硬着头皮去说了一通,还是被季老夫人给骂了出来,还罚了柳姨娘一年的月例银子,好好地给了她一个教训。
季紫薇红着一双眼狠狠地瞪向季重莲,她哭红的双眼自然不是因为哀悼沈氏的离去,而是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拉到了这里,这一双小脚早已经走得起了泡,她连再挪动一分都觉得疼。
“六姐!”
季崇天摇了摇季紫薇的手,看向季重莲,迟疑地问道:“咱们也要向五姐姐这般磕头吗?”
“磕吧,早磕了早走!”
季紫薇咬了咬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可不想背着个不敬嫡母的名头。
就算她心里非常地不愿意,但在人前也要做足了模样,以免被人诟病,影响自己的声名,她一直谨记着这一点。
季崇天应了一声,却是挑衅地看了一眼季崇宇,这才上前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下。
季紫薇则是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只拿一双泪湿的眸子委屈而又无助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季明宣。
季紫薇这一看,果然便起到了很好的连锁反应,那双腿还没有跪到地上,已经被季明宣心疼地揽到了怀里,只听他转头对季重莲道:“你妹妹的脚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去看大夫,你们随后便跟来吧!”
说罢,也不待季重莲点头,另一手拉过一旁的季崇天便大步离去。
透过季明宣的肩膀,季重莲看到了季紫薇唇边那一抹得逞的笑意,她无谓地耸了耸肩,若是心不诚,磕了也是白磕,不过是亵渎了沈氏。
死者为大,在沈氏坟前,她也不想和这些人计较。
做为一个丈夫、父亲,季明宣的偏心已到了极致,她已经找不出可以形容他的言语。
季明宣一路上表现的不耐,以及那么迫不及待地离开,足以证明了他对沈氏毫无感情,对他们的怜惜自然也等于零。
嫡子嫡女又如何呢,恐怕在季明宣眼中还比不上季紫薇的一根小指头!
因为季紫薇姐弟才是他心爱的女人所生,那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与见证!
季重莲的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怪不得沈氏出殡,沈家都不愿意来人,看着季家这些人的嘴脸便觉着糟心。
嫁出去的女儿不到三十岁便去世了,按照习俗,娘家人没有打上门来,已经很给季家面子了。
大舅舅送来那一口特意定制的金丝楠木馆材时,已是偷偷塞了一千两银票给她,这是她外祖家的心意,她安心地受了。
谁知道今后在季家他们俩姐弟的命运如何,能握住多一分的钱财,那也是多一分的保证。
“姐,咱们也走吧!”
季崇宇却是异常平静地拉起了季重莲的手,俩姐弟沉默地将牌位和魂帛收进了箱子里,向着山下停驻的马车而去。
第【3】章 一大家子
第【3】章一大家子
在季家呆了三个月,季重莲大概是在心里理清楚了季家的人际关系图,众人脾性也能知晓一二。
季老太爷看起来古板正直,但实际上有些迂腐,当年能够有幸混进翰林院也是走了狗屎运,只是他才能有限,若是安安份份无甚作为倒能平安地呆到年老致仕。
季老夫人精明通透,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半点不会手软,唯一的遗憾便是当年任由四子季明宣纳了柳姨娘进屋,从此儿子的心便被那女人给迷了去,将生养他的老子娘都抛在了脑后。
所以,季老夫人只要一逮到错处,便会恶整柳姨娘,重复着这周而复始的报复活动。
大老爷季明德秉承中庸之道,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科举时考了二甲第九十六名,不出彩但也算有了着落,现任詹事府主薄,从七品管职,掌文移。(詹事府则是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东宫事务的机构。)
大太太孟氏的父亲与季老太爷是同年,如今稳稳扎扎地居吏部郎中之位,孟氏是家中独女,从小便受溺爱,嫁到夫家自然也是一言九鼎,爱面子爱排场,连老夫人都惯着宠着,在后宅中独揽大权,无人能出其右。
三房是庶出,三老爷季明忠没读几年书便被迫从商,被季老夫人指派管着季家在外的营生。
三太太姚氏的父亲是丹阳县吏目,从九品外职文官,季老夫人不想让庶子出头,但又不能让人以为她苛待了庶子,便寻了个无甚靠山的吏目,这样的女儿好歹也算官宦出身,说出来不算埋没了脸面。
四老爷季明宣是季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可也正因为这样,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当年季明宣与柳家的亲事本是好好的,若是柳家没犯错事,想来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柳家出事后,季老夫人千挑万选,又依着娘家在广陵的声誉,这才挑了知书达礼的广陵同知的女儿沈氏。
可谁知道娶了沈氏进门后,季明宣又千方百计地将柳姨娘接进了门,俩人常常秀恩爱,若不是季老夫人管家严谨,治下森严,怕是整个上京都要知道季家四老爷宠妾灭妻了。
外人虽然不知道,但内里还是漏了风的,沈氏去世后,季家也相当于是与沈家交了恶,又有柳姨娘在四房独大,想想便是糟心。
季明宣整日沉浸风月,诗画吟酒倒是在行,科举考试却次次都落榜,最后还是由季老太爷出面,捐了个不入流的典史,就算这样,季明宣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若不是顾忌着季老太爷在翰林院的面子,季明宣早就被打发走人了。
而季重莲这一辈里,有大房嫡出的大姑娘季芙蓉,三少爷季崇宝,还有孟氏的陪嫁丫环洪姨娘所出的二姑娘季海棠。
三房嫡出的便只有大少爷季崇泽一个,二少爷季崇亮与三姑娘季幽兰都是姨娘曾氏所出。
四房嫡出的有五姑娘季重莲与四少爷季崇宇,柳姨娘则生了六姑娘季紫薇与五少爷季崇天。
这么庞大的一张人口关系图,还未包含出嫁的姑太太,族中的众房叔伯姐妹,还有七拐八弯的众多表亲姨亲,光记住这些人名以及家里的管事、妈妈、丫环便费去了季重莲不少的时间,但至少如今她心里有了数。
腊月里的上京,已是冷得浸人,屋内角落里烧了火盆,季重莲坐在炕上,手里捧着个黄铜手炉,这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炕上摆着酸枝木的小方几,几上用灰色的绒布裹着茶壶,茶壶旁边一只白釉瓷杯里剩着半盏未尽的茶水,一叠熟宣纸被裁成了五寸见方的模样,季重莲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拿了碳棒做成的简易铅笔在上面细细描着花样。
碧元在一旁看着,不禁抿唇一笑,“姑娘描的花样就是漂亮,前儿个三姑娘还让金箔来要姑娘描的花样,只说越富贵越好,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外祖家…”
季重莲收了笔,淡淡地瞥了碧元一眼,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收了口,曲膝道:“婢子失言,请姑娘责罚。”
“三姐姐只是真性情罢了,她喜欢我画的花样,又不是平白拿了去。”
季重莲看了一眼纸上舒展繁复的重瓣大丽花,小心地卷了起来,又连着先前已经画好的富贵天堂鸟一起递给碧元,道:“你平日里就这般口没遮拦,在我面前还好,若是到了外面胡乱说话,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凡事多留个心眼,岂知祸从口出,这一点你要好好向红英学学。”
红英稳重细致,本来是侍候在季重莲身边的,后来被她调到了季崇宇身边侍候,碧元则跟了她。
这两个丫头都是当年沈氏买下的,为人还算忠心,总比柳姨娘派到他们姐弟身边的要省心多了,是以虽然碧元笨了一点口直了一些,但季重莲还是愿意好好教化的。
“是,婢子记住了。”
碧元懊恼地点了点头,她就这样的毛病,总想忍住,却总也忍不住,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她都想狠狠地掐掐自己的舌头。
“这画你拿去三姐姐那里,若是她说要回赠我什么东西,你尽管接下,我过后再去谢了就是。”
三姑娘季幽兰虽然是三房的庶出,可生性却是爽直豁达,她姨娘曾氏是富商之女,娘家财力雄厚,在生意上也帮扶了季明忠不少的忙,又生了一儿一女,在三房说得起硬话。
对于季幽兰的回礼,季重莲向来是受得心安理得,这也算是她小小的敛财之道。
母亲沈氏虽然去了,但留下的嫁妆却把持在柳姨娘的手中,借故他们姐弟年幼不好看管只代他们守着,这话鬼都不信,偏生季明宣还信以为真,一个劲儿地赞扬柳姨娘贤惠。
遇到这样的父亲与姨娘,季重莲深知抱怨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索性过好自己的日子,赚自己的钱,为他们姐弟将来多多筹谋才是。
所以交好三房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季明忠掌握着季家的经济来源,眼下大家倒还不觉得,但若有一天季老太爷卸了官职,或是季家风光不再了,他们才能真正意识到季明忠的重要性。
“姑娘,这画婢子立马送去给三姑娘。”
碧元点了点头,刚要拐过那张竹制的淡月屏风,却被迎面赶来的红英撞了个满怀,她哎哟一声跌倒在地,揉着胸口正欲发作,抬起头目光却是一怔。
只见得红英那张脸上满是惊惶不安,连面色都苍白了下来,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也不理她,径直跑到季重莲跟前,腿下一软便跪倒在地,颤抖道:“姑娘,老太爷…老太爷被人给抬了回来!”
第【4】章 季家惊变(1)
第【4】章季家惊变(1)
“这是怎么回事?”
季重莲一怔,赶忙坐起了身来,碧元也顾不得去季幽兰那处送画,自个儿爬了起来,揉着痛处也跟了过来,立在一旁细细听着。
“婢子也不清楚…”
红英一脸惊惶未定,说着话牙齿都在打颤,“婢子刚去绣房取了些丝线,经过二门时只听得几个婆子小声议论着,说是老太爷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吐了血,这才被人给抬了回来!”
季崇宇正在东厢窗台下的桌案上描着红字,此刻听到西厢的动静,也搁下了笔拐了出来,一脸疑惑地看向季重莲,“姐,这是怎么了?”
“快,换了衣服,咱们去老夫人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