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青青眼睛只盯着眼前这只碗,这是只珊瑚红地粉彩婴戏图碗,还是上一次秦家老太太给的呢,秦家老太太说了,夫妻俩同用这个碗,多子多孙,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桂青青原本还想着最好能晚一些有孩子,她还想着多赚些钱呢。
这个珊瑚红釉为地的碗,敞口、深腹,上面画着亭台、棕榈、朱栏,还有四对童子嬉戏图,一色的男孩子,有的小孩子在戏水、有的玩爆竹、有的和小羊羔玩耍,还有一对抱着大鲤鱼。
桂青青看着那碗璧上白白嫩嫩的童子,不由有些失神,她记得清楚,上一世,她也是这个时候怀孕的,真没想到,重来一回,居然还是这样,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她相信,再也不会被尚氏夺去…
第 34 章
桂青青怀孕可是家里的大喜事,乡下的胡氏、王氏得了信便过来道喜,不过桂青青看着,觉得她们未必真心高兴,说了一会儿话,王氏便开始诉苦,说起每日早起做豆腐如何辛苦。
桂青青看了看一直沉着脸的公爹,温言说道:“爹爹倒是认识一个酒坊的管事,三弟若是不愿意做豆腐了,或者可以去酒坊做工。”
李福满向来知道这两个儿媳妇的德行,不过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便点了点头。老爷子和大儿子夫妇达成了默契,谁也不说那酒坊有桂青青的份额。王氏听了这话却迟疑了,李柏做豆腐虽然辛苦,不过却有赚头,去酒坊做工才能赚多少钱?
胡氏见王氏不说话,忙说道:“爹,老三不愿意去,不如叫二郎去吧。”
王氏忙说道:“谁说三郎不愿意去了?我总得回家跟他商量商量,总不能我一个人就做主了。”
桂青青见她们没怎么着就开始吵嘴了,心中不免厌烦,这时候,二婶宋氏来了,居然送来了一筐鸡蛋给她补身子,桂青青大喜,忙拉着二婶说话,也不去管胡氏、王氏。
等到二婶要走,桂青青给她拿了一块做衣裳的料子,又将菊香、茶香做好的糕点给装了一包回去。就是胡氏、王氏,也每人得了一包糕点,只是二人少了一块布料,回村之后倒是说了不少闲话,说桂青青吃里扒外,不想着亲兄弟倒总惦记着外人,还是李柏说两句公道话,你们空着手去给人道喜,回来拿着糕点回来,竟然还对人说短道长,二人这才不言语了。幸好桂青青住在县城,所谓耳不听心不烦,她不知道这事儿,倒也没弄出什么风波。
李福满老爷子现在期盼着自己的长子长孙,虽然桂青青刚有孕,可是老爷子就认准了她这一胎会给他生一个大孙子,这让桂青青很有些压力,貌似以前老二老三家的怀孕,老爷子没这么高兴吧?至少没亲自去集上给她们买过吃食什么的。
自从桂青青有了,李松就不让她去糕点铺了,生怕有一点闪失,桂青青自己除了那天闻到鱼腥味有反应之外,平日并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倒也不敢像原先那么劳心劳力了,好在姐夫张富贵虽然不是能言善辩,干活却是一把好手,糕点铺子顺利开业了。
乡下的地收割完之后,丁大山和妻子没有活儿了,两口子便也搬到了城里来了,丁大山兼任了门房,丁大嫂则天天去糕点铺帮忙,回家后就帮着曾嫂做厨房的活计,倒是个闲不住的人,桂青青冷眼看着,倒觉得这一家人不错。
新邻居尚氏使人送了几次东西来,桂青青脸上淡淡的,怎么也不肯收,这样拒绝几次之后,尚氏便再没有了什么举动。只不过有这么一个人做邻居,桂青青总觉得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她总想着若是能搬走就好了,最好距离尚氏远远地,可是搬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来没有合适的理由,二来这宅子的秦燕山送的。
因为李松在宋子桥的案子上做了推手,桂青青总怕尚氏会报复,她便让喜妹和石头注意听着邻居家的动静,最主要的是注意一下尚氏都和什么人来往。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就要过年了,糕点铺自从开业,生意就一直很好,直到腊月二十三了,还忙个不停,好在有菊香和茶香,倒也忙而不乱,这铺子桂青青主要是给桂花开的,她教会了桂花几样特色的点心后,就不怎么去了,只交给姐姐姐夫打理,反正李松也不放心她去,桂青青便留在家里安心养胎,顺便做做针线。
因为快过年了,李松特意买了一头猪,准备杀年猪,他将李榆、李柏都喊来帮忙,胡氏、王氏带着孩子都来了。
猪杀完了,猪血灌了血肠,那剔出来的大骨头直接扔到锅里,又切了些五花肉块,一起下锅里烧熟,然后下酸菜,放猪血肠,满满的一大锅,整个院子都飘着肉香味儿。
桂青青有些感慨,这一年的变化真大呀,因为家里有丫鬟,再加上胡氏、王氏不好意思光吃饭不干活,倒也不用桂青青怎么忙活,虽然如此,却也不能清闲。
李松将县衙的那些同僚都请了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吆五喝六的吵吵闹闹了一天,一百多斤的猪,李松的两个兄弟连吃带拿,只剩下几十斤肉了,到了傍晚客人都走了,便被李松挂在屋檐下的木梯子上冻着,又吩咐丫鬟盯着些,别被野猫叼了去。
李松见桂青青一脸倦色,便有些心疼“你累了吧?快上炕歇着。”
“嗯,就去。”桂青青坐在妆台前,将头上的钗环都卸下,她头上的长发便如瀑布般垂下来,李松眼睛闪了闪,从后面搂抱着她,鼻息喷出来的热气让桂青青耳朵眼发痒,她躲了躲,嗔道:“你今天喝了多少酒啊,好臭。”
李松笑道:“能喝酒的才是真男人。”
桂青青闻言嗤嗤笑,回想这一段时光,二人经历风雨,感情一点点增加,到现在有了共同的孩子,已然密不可分,二人心里的甜蜜便抑制不住。
李松双眼泛红,他看着她的脖颈处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不免心底有一股火在涌动。
“媳妇,我想你了。”李松可怜巴巴的看着桂青青,桂青青忍不住笑起来,今天见了他在同僚面前一本正经的模样,再看他现在的模样,对比太强烈了。
李松笑道:“好啊,居然敢笑我!”他说着话,一下子抱起桂青青,把她放到了炕上,两个人相拥着睡下。
李松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喜爱一个人,以前常听人说,宝贝一件东西往往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在眼里怕丢了。现在面对妻子,他就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有她的生活才是甜蜜的,直到婚后他才明白,原来夫妻的感情也可以这样亲密,他想着时刻能把她抱在怀里,只要能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什么即便什么也不做,他也会感觉很幸福…
对于桂青青来说,她之所以仓促的嫁给李松,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害怕宋子桥,可是和李松相处这么久,感情就那样悄悄到来了,两个人之间虽然没有轰轰烈烈,却也如春雨般细润无声,心灵上一点点契合,让她的心越来越平静宁和。
第二天早上太阳没出来,外面梯子上的肉已经冻得硬邦邦的,李松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将这些肉收到了地窖里,以后想吃的时候就可以随时拿。
家里有了下人,桂青青轻松不少,过了小年,家里的清扫、被褥的拆洗、食物的准备,林林总总一堆事儿,即便有下人,也忙得脚不沾地,桂青青又给秦家准备了些年礼,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青浦县的一些特产什么的,再就是桂青青秋天晒制的各种干菜、蘑菇什么的,只等着忠叔过年回家的时候给捎回去。
年底结账,糕点铺和酒坊都赚了不少钱,唯有织染坊现在还没看到钱,不过瑞生祥绸缎庄那里,秦燕山只收下了二成的份额,另外的二成归了桂青青,倒是进账了一千多两银子,再加上糕点铺也酒坊的进账,桂青青头一次手里有了将近两千两的银票,高兴的她好几夜没睡好。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因为家里有老爷子在,老二和老三家的人全体都来李松家里一起过年,李松也给上司和同僚送完了年礼,年三十这一天他哪里都不去,围着桂青青转,只怕她累着再有个好歹,很多事情都不用她上手,只看得胡氏、王氏心里泛酸。
今年过年大家都高高兴兴,老二和老三一个在酒坊做工,一个卖豆腐,倒也都赚了些钱,不过谁也没有李松意气风发,一下子做了青浦县的典史,成了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倒是桂青青想起去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的凄惶,心底有些黯然,不过看到一直围着她转的李松,桂青青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一家人吃吃喝喝,忙碌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开春之后,桂青青便安排人移栽树木,将酒坊附近的那一处山坡地都移栽上果树,虽然明知道大旱,这些果树未必能成活,可是若是什么都不种,难免会被人怀疑。
开春之后,便开始显露了旱象,桂青青手里有银钱,便租了一个院子,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分期分批的又买了好多粮食存进去。
春耕结束后,老天一场雨也不下,倒是桂青青的肚子,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一天天大了起来,她本来娇娇弱弱的身材,这会儿更凸显着她那肚子的大,桂青青自己不觉得怎样,肚子大些除了做事不方便,其他也没什么,倒是李松有些胆颤心惊。
桂青青所说的大旱,终于六月份愈发明显起来,她虽然没有去农田里看,不过就连家里的水井,水位也降低了不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田里的情况,老爷子李福满唉声叹气。
天愈发的热了,怀孕的桂青青更是比别人受不得热,幸好李松心疼她,只要得了空,就给她打扇,倒是让桂青青时常想起前一世她大着肚子还给尚氏打扇的情景。
这一天吃罢晚饭,李松一边给妻子扇风,一边和桂青青说着家常,喜妹乐颠颠的跑了来“奶奶,那个经常来尚家的男人又来了!”
第 35 章
李松忙问道:“什么男人?你们说的是谁?”
喜妹还以为男主人知道,这会儿知道说走了嘴,便有些胆怯的看着桂青青,桂青青笑道:“没事儿,你下去吧。”
李松又追问妻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如今怀着孕呢,又操什么心?”
桂青青不知道怎么跟李松说,她心中纠结着,拳头握紧又松开,她还清楚的记得前一世那个从她房间跑出去的男人的背影,就在前些日子,她在自家大门口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
桂青青已经使人打听过,这个男人是尚氏的一个远房表弟杨沫,如今他经常出入尚氏的宅子,也就是说,前一世桂青青之所以被宋子桥活活打死,归根结底都是拜这两个人所赐…
李松见桂青青不言语,便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盯着桂青青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有事儿不准瞒着我。”
“我没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桂青青以前以为,只要宋子桥死了,她大仇得报,一定会很开心,可是现如今她并没有开心的感觉,实在是那件大案,牵连的人太多了,整个宋家被抄家,下人都被官卖了,虽然桂青青觉得宋子桥自作自受,不过对那些无辜的人,桂青青还是很愧疚。现在她知道了尚氏才是罪魁祸首,桂青青心中的怨愤已经不是那样强烈了,毕竟这一世他们还没对她做什么。
李松见桂青青迟疑,便笑道:“你就实话实说就行了,难道对我还有什么顾忌?我是你的丈夫!告诉我,刚才喜妹说的男人是谁?”
桂青青眼珠转了几转,她觉得是应该让李松有点准备,便低声说道:“喜妹说的是咱们邻居尚氏的远房亲戚,那个男人经常来的…大郎,你不是一直自夸武功好吗?不如你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说不定能捉奸在床…”她说着,嘴角不由翘起。
李松并不傻,桂青青虽然没有说过尚氏怎么的话,但是他觉察出每次说到那个女人,妻子神情都有些不对,况且尚氏寡居,纵然是她的亲眷,一个大男人也总应该避避嫌,若是经常来,显然有问题…
李松心念一动,当即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睡下,我去看看。”
桂青青帮着丈夫换了一件深色的衣裳,李松便真的去了。桂青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等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李松这才回来了,桂青青连忙坐起来“怎么样?大郎你听到了些什么?”
李松“呸”了一声,说道:“一对不知廉耻的东西…孩子还乖吧?”他说着,三两下脱了身上的衣服,在桂青青身边躺下了,一伸手摸向桂青青那圆滚滚的肚子,他的手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到孩子的心跳,小家伙好像知道父亲来了,他的手触摸的地方,马上鼓起一块大包,李松轻轻的按了按,小家伙也动了动,李松顿时喜的见眉不见眼,自从孩子的月份渐渐大了,父子俩经常玩这个游戏,一直乐此不疲…
桂青青追问:“你到底听见了什么?怎么不说?”
李松笑道:“那对狗男女不过是说些闺房中的话,有什么好说的?快睡下吧,我给你扇风…”他说着,拿了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桂青青扇着,桂青青知道李松肯定是隐瞒了她些什么,若是他有所隐瞒,那事情肯定是跟自家有关,若不然李松犯不着瞒着,不过是怕自己担心罢了。桂青青自忖,这一世自己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难道他们想对付李松?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要他们稍微一打听,就会知道宋家之所以败的这么快,这其中李松“功不可没”…
只要引起了丈夫的警惕就好,以李松的精明,肯定不会吃亏。
桂青青放下了心思,很快就迷糊过去了,李松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怎么也没想到尚氏一个女子,竟然想着为丈夫报仇,那宋子桥更是心机深沉,他居然猜出来是自己动了手脚,可惜呀,被自己提前知道了,看来老天都不帮你们…
炎热的夏季,地里的庄稼都晒干了,裂开一道道细缝,庄稼人眼里都带着绝望。
粮食的价格一路飙升,原本一两白银能买两石米,现在一两银子只能买一斗米了,据说整个东南道都遭受了旱灾,人心惶惶,李福满老爷子从乡下回来,连李松都看出来了,他不怎么开心“爹,你怎么了?”
李福满问道:“家里的这些粮食,你打算怎么办?”
李松忙笑道:“爹,你是一家之主,当然是你说了算。”
“大郎,做人不能忘本,咱们李家村,现在有不少人家都开始断炊了,家里的粮食…不如咱们先紧着李家村的人卖,怎么样?邻村的地主张麻子,现在两斗米换一亩旱田,五斗米换一亩水田,咱们怎么也得比张麻子便宜些,不能让乡亲们戳脊梁骨…”
“行,这事儿听爹的。”李松现在是典史了,手下的衙役全都归他调配,他一边安排人盯着尚氏和她的表弟,一边把家里的存粮拉到李家村去换田地,反正有县衙的衙役帮忙在一旁看着,倒也没有宵小敢捣乱,倒是把邻村的张麻子气得够呛,却也不敢说什么。
桂青青的预产期是在七月初,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李松就要做爹了,心情竟然比桂青青还紧张,这天吃过了晚饭,他正扶着桂青青在院子里遛弯,杜小埔来了。
李松赶忙将菊秀喊来扶着妻子,他把杜小埔扯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了?今天有动静?”
“可不是,杨沫那家伙正往这边来呢。”
李松脸上露出冷笑“好,这边他一进大门,就赶紧去通知他的妻子…”
“放心吧头,尸体也都准备好了,这一次一准能钓到大鱼。”
李松皱了皱眉头“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当然,兄弟明白。”
桂青青看见丈夫跟杜小埔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她正想偷偷走过去听听,突然觉得肚子一痛,有些下坠的感觉,手抓着菊秀的胳膊不由得一紧。
菊秀看到桂青青的脸色不对,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奶奶,你怎么了?要生了?”
“恩,大概是。”桂青青点点头。
菊秀连忙喊道:“大少爷快来呀,奶奶要生了。”
李松愣了一下神,杜小埔笑道:“头,这事儿交给兄弟办好了,保管办的妥妥当当的…”
李松忙叮嘱道:“尚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要小心点。”
杜小埔不以为然“只要她的奸情一暴露,尚家撇清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管她死活?”
李松一想也是,忙说道:“那你去办吧。”他急忙跑过来要抱着妻子回产房,桂青青忙说道:“菊秀扶着我走回去就好,不会这么快就生,你赶紧让人去找稳婆…”趁着现在阵痛不是那么强烈,适当的走动有利顺产,桂青青生过孩子,这道理她懂。
李松事到临头慌乱的不行,经桂青青一提醒,他赶忙喊小石头,让他去请稳婆,稳婆是早就打好了招呼的,家就住在附近。
李福满老爷子听见儿子大呼小叫的,赶忙出来看,知道大孙子要出生了,他赶忙让喜妹将东厢的炕席卷好,又将土炕上铺上一层柔软的谷草,这才出了屋子,又乐颠颠的指挥着喜妹去灶下烧热水…
桂青青走到产房,已经疼得满脸是汗了,眼泪都已经出来了,没一会儿稳婆就来了,告诉桂青青该怎么个姿势,怎么用脚抵着墙壁能事上力气。
桂青青只觉得肚子坠得不行,一阵一阵腹痛不时袭来,根本坐不住,也躺不住…
李松在院子里急得直转圈,他一边牵挂屋子里正生孩子的妻子,一边又记挂着今晚的行动,注意听着尚氏院子里的动静,他原本是最讨厌那些所谓的“钓鱼”勾当,现如今却也用这一招来对付尚氏,心中不能不感慨。
总算陈通给他送来了一个一切顺利的消息,李松这才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妻子身上,桂青青是黄昏时候阵痛,但是却整整折腾了半个晚上,直到凌晨丑时二刻,才生下一个六斤多重的男婴…
“哇——哇——”响亮的婴儿哭声响彻李家的院子,李松等不及里面的人出来报信,打开门就闯了进去,稳婆忙喊道:“哎哎——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出去!”
李松也不理稳婆,他看见面色苍白的妻子,忙问道:“青青,你怎么样?”他闻着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里便没底。
桂青青身上虽然疲惫,可精神还好,看他满脸焦急的样子,桂青青忙说道:“我好得很,你快出去吧。”
“好好。”李松这会心才放下来“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
等到稳婆都收拾妥当了,李松这才又进来“厨房里正给你做着饭呢,你饿了吧?”
桂青青说道:“还好,你看儿子了吗?”
李松愣了一下,“我这就去看。”
旁边的稳婆满脸笑容,将孩子递到李松怀里“大人,快看看你的儿子吧,整整六斤多呢。”
这小家伙软软的,一到李松怀里,李松整个人都僵了,不知道怎么抱,居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偏偏这会儿李福满在门外喊道:“大郎,把孙子抱出来让我看看!”
稳婆看见李松那样子,忙笑道:“你一只手托着孩子的脖子和脑袋,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哎,就这样…”
李松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抱出去,在门口的屏风后头让父亲瞅了一眼,李福满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叮嘱李松道:“菊秀和喜妹都是小姑娘,明儿让石头他娘回来,她侍候你媳妇月子最合适,生过孩子的人,懂得多。”
李松自然不迭的点头答应,他将孩子抱到里间,桂青青忙说道:“快抱来我看看。”
李松赶紧抱过去给媳妇看,桂青青看着小家伙皱巴巴的小脸,那眉眼跟自己很像,她不由得笑了,养儿随娘,养女像爹,这说法很准呢。
李松这会儿只知道傻乐,他高兴地一会看看妻子,一会看看孩子,却听见桂青青问道:“咱们邻居家出了什么事儿了吗?我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都听见他们院子里大呼小叫…”
第 36 章
李松笑道:“他们家怎么样不关咱们的事儿,你安心坐月子就是。”
桂青青见李松不肯说,便也不深问,其实她心里也隐约猜出些苗头,既然丈夫怕她思虑太多,她也就不刨根问底儿。
第二天桂花得了信便来看她,一见到桂青青她便笑道:“我就说你这一胎一准是男孩,这孩子的嗓门好大,我一进门就听见了,嗓门大的孩子身体好。”桂花见妹妹正给孩子换尿布,忙接过来帮着孩子换上,嘴里嘱咐道:“坐月子可要注意些,别什么都做,小心得了月子病。”
“我知道,这不是丁大嫂去洗尿布去了,如今家里人手足,什么也不用我做…对了姐,你家里的粮食够不够吃?”
“够,你去年不是提醒我别卖粮食嘛,我也琢磨着今年要开糕点铺子需要不少白面,就把那些杂粮都留下了没卖,打算今年在地里多种些小麦,哪知道遇上这样的年景?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知道今年会旱啊?”
桂青青笑道:“说起来还是去年去青州府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和尚,他说今年东南道会有大旱,只是当时谁都不信,说那老和尚信口雌黄,我琢磨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顺便提醒了姐姐一句。倒是公公深信不疑,这才存了不少粮食。”
桂青青随便编了这个理由,桂花不识字,心思也简单,关键是她没想到妹妹会撒谎,桂花笑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可都听说了,你们家在李家村周围换了不少田地,这一下子就成了大地主了,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桂青青笑了笑:“我如今坐月子,换田的事儿都是爹和大郎办的,到底怎么样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起,跟外人我都说是秦家帮忙弄的粮食。”
“知道知道,我又不傻,就是跟你姐夫,我也不会说的…”这时候,桂花已经将孩子包好了,桂青青说道:“我给宝宝吃口奶吧,一会他又该饿了,他现在饿了也哭,尿了也哭,哭起来嗓门可大的很,满院子都能听见。”
桂花自己的儿子已经四五个月了,她如今儿女双全,正可谓心满意足,虽然因为粮食涨价糕点铺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她也没受什么影响,桂花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着桂青青给孩子喂奶“小家伙可起好名字了?”
“还没有呢,公爹起了不知道多少个名字了,总觉得不好,我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叫长生,先这么叫着。”
“长生?就算大名叫长生也不错呀!”
“话虽这么说,可是若不让公爹起名,也说不过去不是?”
桂花听了便笑,长子长孙,在家里都很重视,老人要给起名字也正常,她拿出来自己给小外甥准备的礼物,小孩子穿的肚兜、衣裳、小被子,每样都准备了两套,生怕小孩子尿湿了没有换洗的东西,姊妹俩因为没有了亲娘,爹爹又是酒鬼,倒是让姊妹二人更亲近了。
桂青青看着桂花绣的小肚兜、小衣裳,那上面绣着大小福字云纹,因怕线头磨着孩子娇嫩的皮肤,里面又衬了一层细棉,一点线头也不漏,显然是用了心的。
桂青青笑道:“你还带着孩子呢,还要去铺子里忙活,哪有时间做这个?”
桂花听了笑笑“这是我怀孕的时候做的,我家的小子,用的是招娣用过的,你想着你又没有婆婆,咱们娘家又没有娘,就特意多做了几个…”
桂青青看着那个福字,不由笑道:“姐姐何必这样费心,还特意绣了福字,这是小满写的?”
“可不是!别人也不识的字。”
“还记得咱们小的时候,就只穿的简简单单的,肚兜上连个花也没有,娘那时候…”
桂花显然不愿意提起往事,连忙打断她的话“青青,说这些做什么?娘又不喜欢咱们。”
“也不能这么说吧?娘只是不适应乡下的生活…”
桂花还是不愿说这个,她看着妹妹怀中的宝宝,低声笑道:“哎呦,这孩子睁开眼睛了,眼睛可真大,看着多有神啊,好像能看见人似地。”
桂青青笑了笑“哪里会这么快就能看见人?眼睛大倒是真的。”她给孩子喂着奶,看着儿子的小脚蹬来蹬去不老实,桂青青满眼都是温柔,小家伙咕咚咕咚喝了一会儿奶,便迷迷糊糊地睡了。桂青青把孩子抱起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一会小家伙就打了个嗝,她这才将孩子放下。
桂花忙说道:“你快躺下吧,坐时间久了小心腰疼。”看着妹妹躺下了,她怕影响了妹妹休息,便早早告辞走了,如今妹妹过得富足,家里侍候的奴婢就有好几个,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桂青青睡一觉醒来,就见喜妹正趴在小床边看长生,她便问道:“喜妹,尚家出了什么事儿,你知道吗?”
“奴婢知道!”喜妹虽然年纪小,懂得却不少,她笑嘻嘻的说道:“奴婢听说是那个杨沫的婆娘知道了信儿,找来捉奸了,听说当时好多人去看热闹,奴婢在厨房烧水,什么也没看见,也幸好没去,那些人在尚氏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桂青青暗自吃了一惊,她忙问道:“那尸体是谁?后来怎么样?”
“尸体是谁奴婢不知道,不过衙役很快就来了,那杨沫和尚氏都被衙役带去见官了,听说是那个人撞破了他们的奸情,这才被他们杀了灭口…”喜妹说着,瑟缩了一下,她一想到隔壁院子居然有死人,就有些害怕。
桂青青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多言,只心里琢磨着,这事儿定然跟李松有关系,她还记得当时杜小埔来找过李松,二人偷偷地嘀嘀咕咕,没有鬼才怪,她相信李松不是陷害无辜的人,那么就是这二人触动了他的逆鳞,或许尚氏是想给宋子桥报仇?说不定宋子桥觉得大事不妙,就给了尚氏一纸休书,要求她替自己报仇,以她对宋子桥的了解,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如若不然,尚氏又怎么会知道王真真住在这里?尚氏之所以勾引她杨沫,一准就是为了利用他…
闹了这一出,尚氏是娘家马上澄清尚家没有这样的女儿,尚氏又羞又愧,在监牢里自杀了,至于那杨沫,则被远远地发配充军了。
桂青青还在月子里,当然不知道这些,李松也故意瞒着不说。一个月转眼便到了,因为现在大旱,人心惶惶,所以一家人商量着,孩子满月就不大办了,只请双方的家人来凑热闹,这天早上,桂青青终于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新衣裳。
早饭过后没多久,各家亲友陆续就到了,虽说了不大办,可是李松如今的身份地位在,或者是人人都想来李家吃一顿饱饭,就连桂良也带着妻儿来了。
女人们都到正房去看孩子,二娘武氏端出继母的架子来“接到你们给的信,我心里担心坏了,生怕青青有个什么好歹,生孩子可是生死大关,只是你们搬到这儿我还没来过,想来看看你也不知道怎么走…”
武氏话里话外这是抱怨桂青青跟娘家不亲,她连桂青青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桂青青也懒得理她,想当初她搬了新家,也请亲戚朋友们吃温锅饭来着,武氏当时怕花钱,根本没有来,这会儿居然说这个!桂青青本想刺激她两句,后来想着她终归是小满的娘,便忍了。只低声问了几句小满的功课,却原来家家都吃不饱,私塾已经散了。
武氏见有些冷场,忙接着说道:“现在看见青青这样,我总算是放心了…这孩子可真漂亮,白白净净的,那双眼睛像当娘的,黑葡萄似地…”
桂花也不愿意理她,只问桂青青“孩子晚上还好吧?哭闹吗?月子里晚上谁照顾的?”
桂青青笑道:“还好,这孩子知道心疼我,晚上不哭闹,白天丁大嫂帮着照看,晚上起夜还有大郎帮着我,并不累。”
俩人说着话,二婶宋氏带着几个儿媳妇来了,二娘武氏小声嘀咕,“这是故意跑来吃饭来了吧?”前几天李松特意给桂家送去了些粮食去,今天武氏居然拿出丈母娘的款来了。
桂青青不由瞟了她一眼,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所以桂青青一直对她淡淡的,若不是担心爹爹和弟弟饿着,桂青青才懒得理她。这话也幸好二婶没听见,不然定是一场风波。
宋氏一进来便看见武氏了,武氏以前怎么样对待桂青青,她一清二楚,因为看不上武氏的为人,她对武氏并不热络,只点点头,便对桂青青笑道:“二婶来晚了,让我先看看这大胖小子。”
桂青青赶忙请二婶坐下,宋氏在床边上的绣墩上坐了,看了看孩子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像娘。他爷爷得了大孙子高兴坏了,这些日子每次回村,都跑到我们家说一通孩子,我就从来没见过大哥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她说着又打量一下桂青青的气色“看你这月子养得不错。”
桂青青笑道:“让二婶惦记了,我好得很。家里还好吧?”
“好,今年可多亏了你家送的粮食了,要不然非得饿死不可…”
武氏一听桂青青居然给宋氏也送粮食了,顿时有些眼红,她又不是青青的婆婆,真是粮食多了没处送了,武氏正想说话,却听桂青青说道:“这还不是应该的,以前我没饭吃的时候,二婶可没少照顾我…”
武氏听了这话,终于再没犯傻,桂青青又安慰道:“我听大郎说了,过些日子朝廷的赈济就该到了,不会总这样,二婶放宽心。”
说起这个,宋氏不免叹气“若是指望朝廷赈济,那真是非得饿死不可,不过,有了总比没有强…”这样的事情她小时候就经历过一次,朝廷的赈济都进了那些贪官的腰包了,真的到了百姓手里的,真真是杯水车薪。
桂青青也明白这个,宋氏的几个儿媳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桂青青听她们说李榆、李柏也拿了粮食跟人家换地,不由得诧异,虽然去年李松曾经提醒他两个兄弟要多存粮,可是人家根本没听他这个哥哥的话,前几天更是家里断了粮,为了这个,李松特意给自家的亲戚都送了几斗粮食,他们怎么还有粮食换地?莫不是将自家给的粮食换出去了?
桂青青刚想仔细问一问,李榆和李柏带着全家来了,王氏、胡氏也进屋来看孩子,大家又是一通寒暄,桂青青也就不好多问了。
很快就到了晌午,大家饱饱的吃了一顿,因为路远,未几,大家也就各自散了,倒是李榆、李柏不肯走。
李松见二人好像有事儿,便问道:“你们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李榆讪讪道:“哥,你上次给的粮食…没…没了…”
李松一皱眉“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没了?”
胡氏一旁插话道:“大哥,您也知道,现在家家户户缺粮食,我的娘家…我总不能看着他们饿着不管…”
桂青青在旁边听着,早就恼了,他们若是真的救济了亲戚,也有情可原,桂青青冷冷地说道:“我怎么听说你们拿粮食换了田地?你是不是觉得你大哥大嫂是傻子?很好糊弄?”
王氏理直气壮道:“大哥大嫂,反正你们家的粮食换地也比别人家换的便宜,既然这样,何不把便宜让给自家人?”
李福满老爷子一听,抓起身边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都给我滚出去!既然你们拿粮食换了地,就去吃土去,粮食一粒没有!都滚!”
家里的存粮的确不多了,桂青青买下的粮食,总共换了一千多亩地,剩下的也只够一家人吃到明年秋天,这还只是其次,李福满最生气的就是去年秋天,他明明让这两个儿子都不要卖粮食,可是人家根本没听他的,现如今大儿子分给他们粮食了,救命粮他们竟然也敢卖了!如何让李福满不恼火?
李榆、李柏两家人被李福满老爷子撵出门去,灰溜溜的走了。
这时候,长生醒了,小家伙可能是有点饿了,哭得惊天动的,桂青青把他抱在怀里,他就开始拱,桂青青笑道:“长生饿了吗。”她把衣服解开,喂孩子吃奶,这时李松进来了,他握住儿子的小脚丫,小心的说道:“青青,别生他们的气。”
桂青青笑道:“我嫁到李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跟他们生气,早该气死了。”
李松笑道:“还说不气,这还不算气话?只是他们终归是我兄弟,我总不能不管他们死活…”
“那你打算怎么办?”
“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当然要让他们吃点教训,先饿他们些日子,免得得了粮食又去换地。”
桂青青说道:“下回每次少给他们些,给他们定好了量送去,多了没有。”
“嗯嗯,就这么办。”李松连连点头。
时过不久,朝廷的赈济粮果然来了,即便如此,青浦县还是有不少老百姓纷纷逃难去了,事后一统计,只有李家村的村民,一个逃难去的也没有,不过大部分田地都被李家用粮食换去了。
自此,李家不但有了仁义的好名声,也成了青浦县有名的地主,马县令在青浦县一呆就是六年,这六年李松一直做青浦县的典史,整个青浦县倒也吏治清明,李松特意组织手下的衙役开了一家镖行,即便不用“钓鱼”,手下这些人手头也很宽裕,这些衙役对李松自然是万分拥戴。
等到马县令高升,李松思之再三,终是辞了典史的职位,他推荐杜小埔接任了典史,他自己回到李家村,修了一个大大的宅子,安心做起了富家翁,李家现在家大业大,总是妻子忙活李松有些不忍心。
六年中桂青青共生了三个儿子,这天李松的小儿子过百日,李松大摆筵席,等他送完了客人回来,就见长生坐在炕头,手中推着摇车,摇车里的小儿子却是不肯睡,嘴里咿咿呀呀的,不晓得说什么。
二儿子已经睡熟了,长生虽然困倦,却仍睡眼朦胧坐在那里看着最小的弟弟,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嘴里嘀咕什么。旁边的丁大嫂怎么劝,长生就是不肯去睡,他听到动静,见父母进来,脸上顿时多了笑模样,他站起身来,张开小胳膊,往炕沿这边扑来。
李松忙张开双臂接住儿子,长生将小脑袋埋在父亲的脖颈上,小胳膊使劲地搂着不肯撒手,他跟父亲亲热,却一声不吭,生怕吵醒了二弟。
桂青青赶紧去哄小儿子睡觉,李松则抱起长生去了临屋,将他放到了床上,长生说道:“爹,你又喝酒了,味道不好闻。”
李松不禁莞尔“好汉子当然要有酒量,你跟爹爹学武不是还说将来要做大将军吗?”
长生想了想,说道:“娘最讨厌酒味儿了,那我将来不做大将军了,我要做个状元!”
李松觉得小孩子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哪里想得到十几年之后,儿子真的考中了状元回来。
桂青青共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夫妻俩悉心教导孩子,有了长子做榜样,其余的四个儿子也都颇喜读书,先后也都考中了进士。
多年之后,青浦县的人说起状元门第,就没有不知道的,李氏早已经成了名门望族。
(全书完)
番外
桂青青是在得了五个儿子之后,最后才得了一对双胞胎的女儿,女儿还没满一岁,长子长生已经中了状元,娶了当朝首辅的嫡女杜氏。
李松觉得对方门第太高,生怕儿子受委屈,本来不想答应,可是桂青青的义父秦怀德此时已经是户部尚书了,他跟杜氏的祖父是世交,居然在京城直接就给长生做主了,弄得李松满心郁闷,却半句不满的话不敢说。
于是在桂青青双胞胎女儿两岁的时候,媳妇已经给她生了一个孙女了。
生男还是生女,李松夫妇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反正儿子、媳妇还年轻,以后还能生,倒是杜氏担心公婆和丈夫不高兴,很是纠结,好在女儿刚生下来没半年,她就又怀孕了,因为妊娠反应厉害,她没有办法照顾女儿,长生便使人将瑾儿送回老家,请父母帮忙教养。
李松得了孙女,自然很欢喜,可是两个女儿却吃醋了,每每一看见父亲抱着侄女,两个女儿也要父亲抱,吵得李松头疼。就在这吵吵闹闹中,几个孩子一起长大了。
瑾儿同两个姑姑玉钗、玉簪一起长大,情分自然非比寻常,期间她娘接连怀孕,又生了三个儿子,到了瑾儿**岁,还生活在祖母身边,少不得要学针线,桂青青便亲自教几个孩子。
教习了几个月过后,桂青青便拿出一叠子花样,让女儿和孙女每人自己选绣样,绣出的绣品就算是送给自己做生日礼物。
玉钗和玉簪自持是姑姑,当然要侄女先选,瑾儿原想摆手说不,但是见旁边祖母冷眼旁观,瑾儿便有些害怕,祖母平时很和蔼,但是在正经事上,要求很严厉,瑾儿生怕祖母不耐烦,便随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绣样,那绣样折叠着,她连什么图案都不知道。
“是什么是什么”玉钗和玉簪都凑过身子,就着瑾儿手中看绣样。
待绣样打开,瑾儿有些傻眼,竟然是一幅富贵牡丹图,玉钗和玉簪一见,两个都乍舌,这牡丹花瓣重重叠叠,一朵花的颜色由浅入深层层递进,是花草绣品中绣工最繁杂的,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这回祖母可说了,绣成的东西算是送她的生日礼物。瑾儿生怕绣不好,急得差点要哭了。
玉钗也担心侄女为难,抬头看向娘,寻思着跟娘求情给侄女换个绣样,就听娘亲淡淡地语气说道:“瑾儿已经挑完了,你们两个当姑姑的还磨蹭什么?快些吧。”
一句话就将玉钗还没说出的话堵住了,玉簪忙道:“姐姐,你先挑吧。”先挑的最起码可以挑些绣工简单、配色少些的图案,以她们现在的手艺,绣出来不会很难看。
玉钗知道妹妹比自己绣的好,便点头应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兰草的绣样,玉钗心喜,刚想说自己就要这个了,抬头正好见瑾儿拿着那牡丹绣样愁眉苦脸,她不由心中一动,侄女都选了那么繁复的图案,自己这当姑姑的反而选了简单的花样,传了出去可没脸,这样想着,她便将兰草的绣样撂下,挑了个“丹凤朝阳”的绣样。
所有的绣样中,最繁复的就属那幅“百鸟朝凤”的图案,其次就是“凤穿牡丹”、“龙凤呈祥”、“八仙过海”、“折枝缠凤”、“喜鹊登梅”、“松鹤延年”,和这些绣样一比,“丹凤朝阳”也算比较简单了,不过对玉钗来说,还是有些难。
玉簪在旁边看着姐姐挑完了,她自己早看好了一幅“三阳开泰”图,此时便拿了起来,这图虽然看似简单,但是初学的人若想把三只羊绣的活灵活现,也不简单。
桂青青一旁看着,心里颇为欣慰,几个孩子既没有耍尖,挑最鲜亮的图样,也没有偷懒,挑最简单的,而且姑侄难得的友爱,桂青青最看重的是这个,她看见孙女还捧着绣样在皱眉,便问道:“瑾儿,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错吗?”
瑾儿诺诺道:“奶奶,我应该仔细看一看再选…”
桂青青点点头“你记住了这教训便好,奶奶之所以不准你换,就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机会只有一次,无论什么事情,必须认真对待,有时候机会错过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桂青青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有人笑道:“姐姐,又开始训诫小辈了。”说着话,桂满仓走了进来。
玉钗、玉簪和谨儿赶紧上前见礼,有称呼舅舅的,有称呼舅公的,桂满仓应了,在桂青青跟前坐下,下人端上来茶水,桂满仓一边喝着一边笑道:“还是姐姐这里的茶好。”他的动作优雅无比,浑身都带着书卷气。
桂青青笑道:“都是长生捎回来的,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些好了。”
“算了,我若是拿走了,外甥该说我这个舅舅不识趣儿了。”
桂青青瞪了兄弟一眼,说道:“你外甥的茶叶不知道被你喝了多少了,他们孝敬你的难道还少了?这会儿居然拿乔来了。”
桂满仓被姐姐说的讪讪的,转而笑道:“姐,你眼看就要四十五岁的生日了,孩子们都不在跟前,不如弟弟帮你张罗宴席,如何?”
桂青青笑道:“不过是个生日,又不是整岁数,有什么要紧?对了,你怎么不在家看书了?不是还打算来年参加秋闱吗?”
说起这个,桂满仓就更不好意思了,本来他考中了举人,若是在别人家已经够自豪的,可是在自家,他被几个外甥压得死死的,直到外甥们都考中了进士,他这个做舅舅的还是个举人,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桂满仓听了姐姐的询问,苦笑道:“我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屡试不第,我自己都厌烦了,再说几个外甥都不在家,正好我留下来陪你和姐夫做个伴儿…”他从小到大就一直是姐姐资助读书的,就连成家立业也是姐姐帮忙的,虽然他是桂青青的弟弟,不过在他心里,一直觉得姐姐和姐夫比他的父母强百倍。
恰巧李松这时候回来了,他在门外听了小舅子的话,便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当官有什么好?天天蝇营狗苟的奔忙,还不如做个富家翁自在。”
桂满仓知道姐夫这是安慰他,也不接这话茬,只站起来问道:“姐夫,又上山打猎去了?今天猎了什么?”
“打了两只狍子,正好过几天你姐过生日,留着待客用。”
桂青青忙说道:“还是算了吧,我可不喜欢吵吵闹闹的过生日,不如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瑾儿忙插嘴道:“舅公,你不是说龙云酒楼新请来了御厨吗?不如外婆过生日的时候,咱们去那里吃吧。”
桂青青心道青浦县怎么可能有御厨来?不过是大家以讹传讹罢了,她无可无不可,不过几个孩子都想出门,李松满自然口答应,桂满仓也赞同,于是桂青青生日这天,一家人坐车去县城。
马车走在青浦县的街道上,瑾儿忍不住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那熟悉的街道,让桂青青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过去,哪个小面摊上卖的馄饨很好吃;哪个文具店的纸笔物美价廉;哪个巷子里的馆子鸭血粉丝是一绝…
桂青青轻快的语气说出来,李松一直微笑着听她说,不时还常常插嘴,两个人四眼相对时,便微微一笑,李松悄悄的握住妻子的手,桂青青只觉得他的手格外温暖,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就让人格外安心,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同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