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得这个盒子,清鸣离宫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打开来,里面放着两颗天香豆蔻还有,凤佩。
他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一阵阵的寒凉涌了上来。颓然坐到椅上,眼角扫过案上翻开的书停留的那一页,几句诗词令他咬紧了牙关。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几天文,终于更新啦~\(≧▽≦)/~这都快完结了,淑妃还不让人安生……讨厌=-=
捌·艳图门(上)
解东风在御书房外见到了公冶白,有些讶异,“小白,你不是出任务了?我以为陛下派出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的呢。”
语气中不无遗憾。
公冶白挑眉,“小风风,你很希望我被扔去和番?”
解东风连忙摇头,诚恳道:“当然不希望。除非……”
“除非?”
“除非你成亲后的身价能如画家的遗作价值般水涨船高。”
开什么玩笑,少女的心很善变的,保不准小白一成亲少女们就换梦中情人了,那叫他还怎么拿他贴身物事去高价拍卖?
解东风一双细目灵活地转动,嘴角勾起一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笑。
公冶白也不恼,叹道:“如此说来,为了你,我是怎么也不能与别人成亲的了。”
解东风忙不迭点头,生怕他后悔,“极是,极是!”
公冶白望着他,笑得似有深意。
“解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解东风一个人进了御书房,收敛了表情,诚惶诚恐。
陛下近日心情可不怎么好。
“解卿家,令夫人这一向可好?”
一句不咸不淡的问话。
解东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中规中距答道:“谢陛下关心,贱内很好。”
“府上老嬷嬷可好?”
解东风开始有不祥的预感,“回陛下,嬷嬷身体还算硬朗……”
“那——”陛下敲了敲桌面,似不经意地问,“那你家欢喜天近日生意如何?”
解东风脑中警铃大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虽说皇朝律法中没有明言规定朝中官员不得经商置产,但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而且陛下知道欢喜天是他的,难保不知道他的另一个秘密。
“卿家因何如此惶恐?”
听到陛下轻笑,解东风背上沁出一层汗,嗫嚅道:“这……”
他又道:“朕又不会对你如何。且不说你是朝中大臣,是朕的得力助手,单凭你家夫人是皇后的手帕交……朕就不会为难你。”
此话一出,解东风便知陛下对皇城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欢喜天的女掌柜范轻波正是他改名换姓的妻子,又与云采采及皇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最近听说皇后又跑了,想来陛下召他来就是为这事。
一想到这,不等陛下问,他立刻表忠心。
“启禀陛下,据微臣所知,此次事件似乎与云采采无关,贱内也不知情。”
看了一眼神色莫测的陛下,他斟酌着开口。
“听说……随之失踪的还有惊鸿剑客秦子玉。”
话音未落,便觉迎面袭来一股杀气!
解东风步出御书房时,身子已经湿了大半,见到仍候在外面的公冶白,道了一声“保重”,步履蹒跚地离去。
“公冶先生,陛下有请。”
公冶白终于明白解东风为何进来一遭就如脱了一层皮。
抬眼看了看低头沉思的陛下,感到四面八方涌来的莫名的压抑,他决定主动开口:“敢问陛下急召微臣回来,所为何事?”
啪!
纸镇被砸到了地上。
随之而来是一阵乒乒乓乓声。
待陛下将手边所能及的物什都砸得七七八八时,公冶白才从房梁上跳下来,轻抚衣袖,神情自若。
“先生可识得金笔画师?”
陛下终于恢复了平静语气,仿佛前一刻发狂扔东西的人不是他。
公冶白也识趣地当没看见满地狼籍,略想了想道:“陛下说的可是兵器谱排名前两位的金画师银书生中的金画师?”
“正是。”
“微臣与他倒是有几分交情,陛下有何吩咐?”
“据闻其人擅画春宫,欢喜天中的画册十之八九出自他的手笔?”
公冶白点了点头,而后就见陛下缓缓露出一抹和蔼到令人唇齿发冷的笑,道:“朕要他半个月内出一本新画册,这里是故事脚本和参考画像。故事可以随便他改,但画中的女角儿必须用这个人。”
公冶白接住他扔过来的小册子,打开一看,自若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陛下!这……”
“嗯?”
“……是,陛下。
公冶白步出御书房的脚步也有些踉跄。抬头望了望天,明明冬日就要过去了,为何他觉得越来越阴寒了?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的要玩大的了。
婵娟宫。
淑妃倚在躺椅上,气氛凝滞,周围宫人噤若寒蝉。
一个宫女从外面端着一碗汤进来了。
“娘娘,这是陛下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补汤。”
淑妃脸上阴晴不定,压抑地问:“陛下呢?”
宫女有些惊惶地抬眼,忙又低下头,战战兢兢回道:“陛下……陛下去择荇宫了。”
淑妃面色黑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终于一个挥手,滚烫的汤全洒到了宫女脸上。
“啊——”
尖叫捂脸的宫女被拖了下去。
十天了,整整十天了。自她怀了龙种之后,除了第一次随太医来看过,陛下就再也没进过婵娟宫了。虽然赏赐不断,但根本弥补不了她听到他连续十天宠幸其他女人时的心痛。
父亲叫她忍,吉公公叫她忍,所有的人都叫她忍!
他们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们说,她有孕在身不能伺候陛下,陛下去他处是理所当然。
他们说,她要大度要包容,要识大体,才能当上皇后。
是的,他们说,陛下说过,为了不发生后宫倾轧,他的第一个儿子必须是皇后所出。所以如果她这一胎生下的是龙子,就能顺理成章当上皇后了。
可是她忍不住!
她忍不住想,如果陛下喜欢上别的妃嫔怎么办?如果她生下的不是龙子怎么办?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今日怀孕的是先皇后,陛下还会枉顾她而去其他女人哪里吗?
不不,当然不,如果是先皇后的话,陛下别说枉顾她了,根本连后宫都不会有!
父亲错了,所有人都错了,陛下爱的根本不是高遗爱那样的女子,陛下从头到尾只爱那个先皇后!那个女子,她仅见过一次,在御前甄选时。从头到尾蒙着面,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因为陛下的神情,陛下的一切都是随着她而动的。
陛下由着她大放厥词,由着她将御前甄选变成一场闹剧。
这样的纵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觉得陛下对皇后厌倦了?
最后陛下蒙住先皇后的眼睛,两人温柔的笑容那样相似,她当时怎么会盲目地以为这样的温柔是可以取代的?凤佩是后宫至尊的象征,而玉瑶宫则是后宫至宠的象征。这两样先皇后与生俱来的东西她都没有……她凭什么那样盲目的以为抓住了陛下的心?
也许她不该与死去的人相比。
退而求其次,她不介意当陛下心中的第二,却必须是这个后宫的第一。
淑妃从躺椅中起身,推开搀扶的宫人,提起桌上那壶凉了的茶就往嘴里灌。她的脸刷地变白,肚子开始隐隐作痛,神情中有一抹狂乱的快意,眼神扫向一旁惊慌失措的宫人,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择荇宫!说本宫动了胎气不省人事口中直喊着陛下!”
不多会儿,陛下果然来了,心中刚升起一丝喜悦,就见陛下身后绕出一人。
“见过淑妃姐姐。”
择荇宫的宁嫔,有一把娇柔乖巧的声音。
“宁儿听闻爱妃动了胎气,十分担忧,朕就带她来了。”
陛下坐到床边扶着她,这样说着。
她望着笑意温温的陛下,眼泪簌簌地往下掉,“陛下……”
“姐姐怎么哭了?是不是疼得厉害?太医,快过来!”
宁嫔状似焦急地拉着太医走到床边,不着痕迹地将淑妃与陛下分开。
淑妃看着陛下退开,看着宁嫔倚在陛下身边望着她,眉梢微抬,是不难看出的挑衅!她脸上掠过一抹恨色,随即扶在床头呕了起来。
“爱妃怎么了?”
她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最引以为豪的一双玉手不胜娇弱地指着宁嫔,“妹妹,妹妹身上不知染了什么香味,臣妾,臣妾……”
话未说完又呕了起来。
太医起身道:“启禀陛下,娘娘受了寒,幸而胎儿无碍。再者娘娘对兰香敏感,往后自当避开兰花。”
淑妃俯在床头,一颗心提得老高。
终于,听到陛下淡声道:“来人,将宫中兰花尽数销毁。”
宁嫔也期期艾艾说道:“宁儿不知这兰香竟会冲撞了姐姐,宁儿这就回去,以后再不用了。真是对不住姐姐……”
说着又嘤嘤抽噎了起来,陛下哄了她一会儿她才离去。
终于,所有人都退净了,她的肩被扶起,她一双泪眼望进陛下温柔的眼中。
“爱妃。”
陛下的宽袖在她面前一抚,为她拭去眼泪。
她终于觉得疲惫,全身瘫软下来,眼前的陛下也渐渐模糊……
第二日她醒来时,陛下早已不在。
她不知陛下是何时走的,问了宫人,宫人也不知,只道陛下昨夜并未宿在他处,应是陪完娘娘就回御书房了。
淑妃这才露出了笑意,笑着笑着,脸又沉了下来。
防得了这次,不一定防得了下次,后宫可不止一个宁嫔。
如今她有孕在身不方便随侍君前,那些女人还不花样百出?
扶着微鼓的肚子的手紧了紧,“孩子啊孩子,你可别害了我。”
就在后宫暗潮汹涌,争妍斗丽之际,宫外也是十分精彩。
坊间流传一套艳图,画得那叫惟妙惟肖活色生香,记的是一个采花贼与宫妃的猎奇艳事。百姓只当杜撰的故事,普通的春宫来看,将军府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画上的女角儿赫然就是将军之女,当今淑妃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X照门事件……咳咳!于是其实这章是虐淑妃的么……我真是淑妃的后妈……
玖·艳图门(下)
一夜之间,欢喜天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查封,城中画师尽数被抓走,连街头为人画肖像的书生也不放过。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道是年关将至的例行扫黄。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坊间市里,艳图依旧在流传。
大年三十,宫宴之上,淑妃被册为贵妃,行中宫之权。
那一夜,贵妃艳若桃花的飞扬神情与后宫群芳各怀心思的笑靥争相绽放,掩盖了高位之上,天子眉梢唇角的那一抹冷意。
初五,秀女入宫,各有册封。
初十,几位嫔妾纷纷升阶。
至此,元祚帝登基以来一直维持的独宠局面,终被打破。
元祚帝如同一个比任何人都懂得后宫制衡之术的帝王,雨露均沾,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到令佳丽们认为人人有希望,人人有机会。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宫中大摆筵席。
天子收到密报,随后淑贵妃降为淑美人,打入冷宫。
正月十六,帝下令整修冷宫,淑美人失宠,她腹中孩儿却未失宠。
正月十八,兵部尚书之女——宁嫔升为宁德妃,入主婵娟宫。
后宫之中形势瞬息万变,而朝堂之上,常将军怀疑艳图一事是兵部尚书为了让女儿上位恶意cao作的,二人闹翻。外戚党一分为二,势力锐减。与此同时,帝师正式成为祥王世子的师傅,第一女官高遗爱成为陪读。因高遗爱曾代替天子巡过几次秋试,亲近她的士子们或多或少都投到祥王门下。一时间,祥王府门生济济,声势盛极。
“陛下这次真的是太胡闹了!”
御书房中,朱相本来满腔的怒火都被凤皇磨成了无奈。
“果然还是相爷最疼朕。”
凤皇死皮赖脸地笑,手里扬着两封信。
一封来自江南李府,一封来自边疆。
与他胜似手足的两人听闻了京城的事,料到是出自他的手笔,不约而同地来信表达观感。李成蹊含蓄地恭喜他又刷新了下限,常胜将军朱皋兰则直白多了,直接说他阴险无耻手段下作不似凡人。
不惜自己戴绿帽也要搞臭一个女人,损人不利己,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
相较而言,朱相的“胡闹”二字真是分外温柔。
“陛下真的已经决定了?”朱相加重了语气。
凤皇也以同样的认真回视他,点头道:“朕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祥王江湖气太重,又太重儿女私情,不成体统,对政事可谓一窍不通。世子的确天资过人,颇有陛下当年的风范,奈何年纪尚幼,羽翼未丰。”
朱相皱起眉,面露疲色,一下子仿佛又老了几岁。
凤皇按住他老迈干枯的手,眼中有一抹温暖,微微一笑。
“所以相爷要为这皇朝保重身体才好。这几日朝堂上左右不过是兵部那群人对峙,相爷何不留在府上好生将养?至于公文要事,朕会让侍卫亲自送入相府的。”
朱相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得这么好听,分明是将他支开然后部署什么事!
朱相走后没多久,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陛下!淑美人,淑美人不好了!”
凤皇倏地站起,手握了又放,大声喊道:“摆驾!”
冷宫位于赭衣宫左侧,在离中宫最远之处。远远的,就听到女子的尖叫哭喊声。太医说,是因为撞到桌角跌倒导致胎儿不保。
凤皇推门入屋的时候,见到常玉婵窝在墙角。
昔日娇艳的美人如今面容枯槁,不复半点风采。
也是,短短十数日,从云层坠入泥土,人生剧变,不外如是。
她听到脚步声,惊恐地抬头,见是他,才松下来,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陛下,陛下……我们的孩子没了……”
凤皇仔细看她神色,不似作伪。
莫非连她自己都不知腹中孩儿是谁的?
正沉吟间,她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他,失声痛哭。
“陛下,臣妾不求了,臣妾什么都不求了!没有玉瑶宫,没有凤佩,甚至没有孩子都无所谓!臣妾只求能陪在陛下身边,臣妾现在没有孩子了,可以陪陛下了!艳图、艳图一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被人陷害的啊……”
凤皇将她扶到床上坐下,温柔地拍抚她的背。
待她稍微平静下来,才轻声试探道:“朕自然知道你是冤枉的。朕原想将你置于冷宫掩人耳目,待查明真相后再接你出来,光明正大封你为后,却不想发生此等憾事——”
话未说完,却被急急打断。
“不不不,臣妾不要当皇后了!”
见她满脸惊惧,凤皇微讶,不动声色问道:“这是为何?”
她的神色有些狂乱,浑身发抖,小声说:“先皇后会生气的……”
倏地抓紧他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喃喃:“她来报仇了,知道是我害的,她来索命,索走了我们的孩子……陛下,臣妾不当皇后了,不要!”
凤皇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关键字,“你说,你看到先皇后了?”
常玉婵听到先皇后三个字就是一抖,然后战战兢兢地指着窗口说:“她就站在那里,夜里站在那儿,白天也不走,怎么也赶不走!臣妾好怕,臣妾想找陛下,爬下床却被绊倒,然后,然后她拿走臣妾的孩子……”她突然像个孩子般,天真地抬头问:“一命偿一命,我已经还了她一命,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找我了?”
凤皇走到窗口察看,发现窗下芭蕉树枝上勾了几根丝线,像是女人衣料上扯下来的。
“陛下……”
回头,看到衣角被扯住。
常玉婵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不安地拉着他。
这样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为何他生不出一丝怜惜之心?
凤皇抬手,轻抚她的脸庞,望着她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双眼,叹道:“怪只怪,当初你不该买杀手刺杀小拙。虽未得逞,但你以为朕会由得一个企图杀小拙的人逍遥快活?更遑论你间接致使我们一而再地分离。”
缓缓松开她。
“不过你放心,一码归一码。”
他最烦后宫倾轧,他的母亲就是牺牲品。
他看不顺眼常玉婵,不代表有人能代表他审判她。
最不爽的是他还没决定如何处置她腹中那块肉,那块肉就没了。
“朕会为你儿子报仇的。”
常玉婵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恍惚,双眼中曾有过的欲/望野心与愤恨却仿佛渐渐消失了。
艳图一事渐渐淹没在人们的回忆中,因为后宫中又有了新的传奇。
曾经的宁嫔,短短一个月内,从嫔妾升至贵妃,恩宠极盛,成为后宫之首。
凤皇二十岁生辰那日,在皇宫中庭宴请文武百官及六国使节。帝妃同行同止,好不恩爱,有大胆的使节调侃二人鹣鲽情深,他毫不避讳表示与贵妃“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生同衾死同穴”云云,震惊四座!
当晚,他自然是宿在贵妃的婵娟宫。
红烛摇曳,暖香惑人,他亲自为贵妃斟了一杯酒。贵妃受宠若惊地饮下,后被拥至床前。她含羞望着眼前俊朗不凡的男人,一颗心直跳个不停。
凤皇抬起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她直直倒了下去。
啧啧,幺幺零的药真好用。
有时候仔细想想,影卫还真的挺好用的。
这宁贵妃为了断常玉婵的一切后路,防止她母凭子贵东山再起,居然派人去吓她。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装神弄鬼这招一早就被一号用烂了。宫中处处有影卫,即便她的那个侍女轻功多高明,都逃不过当值影卫的目击。
至于影卫既然目击了,为何不阻止呢?
当值影卫表示,他以为是一号的恶作剧,鉴于同门不能相残,就听之任之了。
这话凤皇自然不信,这帮多多少少看着小拙长大的影卫们很排外护短的。他们受一号影响太严重,对常玉婵异常仇视,见有人整她,不帮手就算好了,还阻止?
此刻,宁贵妃双眼紧闭,面色潮红,显然是陷入了幻境。
凤皇脸上浮现一抹嫌恶,甩袖出了婵娟宫。
这药固然可以免他失身于后宫虎狼,但被人意淫也够糟糕的了。
当然,意淫他的人若是小拙,那又另当别论……唔,离开前可以向幺幺零多要些用得上的药。
凤皇回到玉瑶宫时,影卫十九已经候在庭前。
旁边还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一天到晚飘来飘去的卓西西。
他微微皱了皱眉,“不是让你送她走了?怎么她还在这飘着?”
卓西西抢着发声。
“陛下,你要十九大哥带我去哪里?我要在这里等大哥回来的!”
凤皇眼角微微抽搐,为什么他觉得这卓西西跟常玉婵一样有些魔怔了?
忍无可忍对空中吼了一声:“一号滚出来!把你家这鬼东西领回去!”
一号无奈地从夜色中现身,卓西西呆了一下,也只有一下,随即飞扑了过去。一号空有一身好功夫,却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
她这又哭又喊,可想而知,玉瑶宫闹鬼的故事又将多了一个。
凤皇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屋,没注意到脚下草地已是青青。
虽然天气仍是颇为寒冷,却有些许春意破土而出。
地道中,独自饮酒,酒瓶倒了一地。
第四次了,他记得清清楚楚。
凤皇带着醉意,对着上一次清鸣被撕坏的衣裳,一下一下恶狠狠地戳着。
“你啊你,你欠我四次生辰,还胆敢质疑我的忠贞,还红杏出墙两次,最糟糕的是两次还都跟同一个人!等我亲手抓你回来,哼哼,你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说到一辈子,心里突然有些得意,可惜胃里却不怎么得意。
“呕……”
每次逼自己喝酒,每次都吐得死去活来。
过了许久,他才扶着墙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恍惚间,看到墙上有一排不属于他的笔迹。
沉寂许久的心缓又重地往下一沉,随即狂跳了起来!
粗细不一,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这有生以来见过最丑的字,出自他有生以来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酒气猛地上涌,氤氲了双眼,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个笨蛋,这个字都认不全的笨蛋,也来学人写诗!
可也是这个笨蛋,完完整整地摆了他一道……让他担忧让他嫉妒让他几乎发狂之后,又跑来若无其事地写了这么一句话撩拨他,告诉他她从未怀疑过他。
洁癖如他,嘴都忘了擦,倚在墙上,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看着那行字,恨不得看出朵花来。
明明被耍了,却笑得像个春心荡漾的傻子。
他想,他不仅有病,而且没救了。
那歪七扭八如蚯蚓般写着的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了!不夸我么?@ @
这是正文的倒数第二章了!不发表点意见么?@ @
尾声·凤凰涅槃
“妹妹,该你了。”
“哦,三筒。”
“碰!哎呀妹妹你真可爱!”
房间正中,四四方方的桌子,四人各占一角。
被一口一声妹妹地叫着、不断无意识放炮的自然是第一次打马吊的清鸣。她的对面是子玉,上家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圣手南无药,而下家——也就是那个爽朗地喊着妹妹妹妹的——自然就是天下闻名的九姑娘。
“不好意思,清一色对对碰,我糊了~”
在清鸣不知第几次放炮之后,九姑娘将牌一推,糊了。一双眼笑得弯弯的,“跟不会打牌的人打牌什么的,最开心了!”
九姑娘一笑,圣手也跟着捏住胡子笑,平日没表情的子玉也是满脸无奈。
而一直在旁边玩的小乖趁机抱着毒蛇跑了过来,拉住清鸣的衣角。
“漂亮姐姐,你还是跟我玩吧!”
又转向自家爹娘:“羞羞脸,你们为老不尊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喂喂!谁为老不尊了谁是老了?你娘我风华正茂好不好?”
未满三十的九姑娘大声抗议,顺便一脸惊恐地退离毒蛇几步。
“爹是老头子,你是老头子的老婆子,不是老是什么?”小乖偏着头望自家怒火攻心的娘亲,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娘,你就服老吧,所谓儿不嫌母丑,我不会介意的。”
九姑娘大怒,一口气提至喉头,又生生压了下去,瞬间化作一抹慈祥的笑。
“今晚加菜,多谢南小乖同志的倾情奉献。”
小乖闻言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果然刚抓的毒蛇死在她的怀里。
愤怒地转向南无药,“爹!你为虎作伥!”
南无药一身懒骨,几乎瘫在九姑娘身上,听到女儿的指控,才抬起眼随意地一笑。
“爹!你太没骨气了!要振夫纲呀振夫纲!”
面对这样的义正词严,圣手的回应是他独有的软绵绵懒洋洋的叹气。
“诶——”
九姑娘得意地笑,在南无药脸上亲了一口,“乖了,回头给你酒喝。”
小乖气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坐到地上,又开始嚷嚷着家庭没温暖要离家出走,要拉子玉私奔云云。
虽然这两个月来对此情形已是司空见惯,清鸣还是不知该作何表情。
两个多月前,宫中淑妃怀孕的事,或多或少打击到了她。以往听到再多传言,甚至亲手撰稿编造都没感觉,因为没有真实感,总觉得隔了一个世界般。但再见到凤皇之后,仿佛断层了三年的一切知觉都一一修复了回来。
她自然相信凤皇没有背叛她,以他的洁癖,还不至于有了新欢还啃得下她。但是,三年帝妃恩爱的传说,两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接触?以前刻意忽略的东西全部蜂拥而至,她忍不住去想他与其他女人如何相处?如何交谈?如何亲密?想得越细,心中越有无名火,气自己给别人可趁之机,也气凤皇为什么是皇帝。
至此,终于明白凤皇为什么提到子玉就咬牙切齿,甚至连大哥二哥都不放过。
不过当时一怒之下,她还是让子玉带她离开京城了。眼不见为净。
刚到京郊一带,就遇到了圣手一家。他们要上白头山采药,所以暂住在山贼留下的房子里。
九姑娘知道清鸣会做饭之后,立马邀她作伴,她也一口答应了。一是出于对传闻中的圣手九姑娘好奇,还有就是私心里觉得白头山离京城不近,也不远,刚刚好。
于是,镇日吃丹药果腹的一家三口与烹饪好手清鸣、武林高手子玉,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除了那一家三口经常性的掐架……
除了圣手与子玉每日例行的决斗……
也除了屋顶上空时常萦绕着的各种毒气……
嗯,除了这些,他们还是过得很和谐,很幸福的。
最起码,女子三人组结下不菲的情谊——长相偏英气的九姑娘母女对漂亮姑娘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这两个多月,看着圣手夫妻妇唱夫随,再结合明月云采采的相处,清鸣自认对民间夫妻的生活又有了更深的领悟,迫不及待想实践时终于发现自己又开始思念凤皇了。
不得不说,女人某方面的心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她心里怕凤皇失了耐心,所以特地请子玉掩护她回到地道中,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留下那句话。为的,不外乎吊住他那口气,让他再来找她。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听不闻不问外界的消息,不代表她不关心。
她有预感,他们很快就能见面,而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缠绵几天的阴雨终于停了,忽如一夜春风至,满山桃花都窈窈窕窕地开了。淡红粉白,复含宿雨,娇美可怜,扶摇参差,煞是好看。山中同居的五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树下,赞叹不已。
清鸣:好美……采一些下来阴干后可以煮桃花猪蹄粥,凤皇很喜欢吃的。
子玉:好美……轻盈而又飘忽,应该可以融入惊鸿步法中。
南无药:好美……三月三,三月三快点到,桃花酒桃花酒桃花酒!
九姑娘:好美……干脆占山为王售票赏花?哦呵呵呵~
小乖:好美……树上应该有很多我最爱的虫虫蛇蛇吧?
一声鸟鸣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只见一只白色的大雕从天边飞来,在清鸣头顶不断盘旋。最后停在她脚边,用双翅环住了她的大腿,如爱撒娇的孩童一般,唧唧呱呱嘤嘤啾啾地说着什么。
清鸣的脸上出现一抹惘然。
慢慢的,那抹惘然沉淀了下去,变成抑不住的欢喜。
她望着皇宫的方向,隐约看到一束冲天火光,下意识摸了摸尚未鼓起的小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双颊更因激动染了红晕。
子玉大致猜到了,看她笑着,灿若桃花。
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稍纵即逝,抓也抓不住。
元祚九年,玉瑶宫大火。帝薨,享年二十,宁德妃践诺殉之,生同衾死同穴。祥王即位,罢朝三日。举国同哀,呜呼,英年早逝,一代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