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往复数回,屡试不爽。

当书生最后一次清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在官道之上了,影蝶带他们来到了公冶白的马车旁。

于是问题又来了,事实证明,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范轻波带着重获新生的兴奋爬上了马车,只想要有多快就多快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书生却坚持要在原地等候。她试图说服他,也许美人哥哥打完怪之后会抄小路回城,但他坚持要效仿尾生抱柱。他认为,抛下同伴独自求生已是不对,现在连等待都做不到的话就更加禽兽不如了。

这几乎可以算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呃,他坚持要娶她的那件事除外。

她终于认识到他的固执,或许该说坚持原则。总之,她不嫁给他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一个是重原则重礼教道德感强烈的书呆子,一个是这个时代人眼中随心所欲不守礼教的豪放女,谈谈恋爱也许还能有反差萌,但结婚生活在一起绝对是个悲剧,相看两相厌只是迟早的事。

偏偏书生在这方面的坚持与毛爷爷类似: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所以,即使他硬朗冷峻起来很让她心动,柔弱娇羞起来很让她怜惜,嘴唇吻起来的感觉更是美妙……还是只能,到此为止。

就这样,边走神边争执,时间悄然流逝。

月上中天,公冶白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男一女,男的站在路边,女的坐在车上,梗着脖子吵架的情形。

“啧啧,真是激烈。”

范轻波头也不回地说:“是啊,这个呆子固执得要命,我真想掐死他!”

“哦不不,我说的激烈是指……你们的嘴唇。”

争吵中的两人陡然止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的唇上,显而易见的,那是一片被蹂躏过后的红肿。轰的一下,书生没被衣服裹住的地方都红了,害羞的。接着,范轻波没被衣服裹住的地方也都红了,被传染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午夜时分,官道之上,一串响彻云霄的爆笑声响起。

公冶白一手一个,将呆若木鸡相视脸红的一对发春男女拎起,丢进车厢。他弹指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悠闲地赶着马车,往内城的方向行进。三不五时,还能听到车厢里传出令人捧腹的对话。

“呃,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亲肿你的。
“在下明白!这不是范姑娘一个人的错……”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唔,你明白就好。”这对话走向不妙啊。

尴尬,静默。

“对了,说你是我男人什么的——”都是权宜之计,你千万别当真了。
“在下明白!范姑娘是一片苦心。”
“嗯,你明白就好了!”难得这家伙有这么好沟通的时候啊。
“明白归明白,但是在下已经当真了。”
“……”收回上一刻的那句内心独白。
“所以说我们的婚期还是定在下个月?”
“……”喂喂,这句对白怎么这么耳熟!

挺尸,装死。

“唔,还有件事,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在下很开心,你与公冶公子是兄妹。”
“不过终究男女有别,唔,还是不宜越礼。”

“……”关你屁事!

车轱辘咔啦咔啦地响着,马车悠悠地前进,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在相反的方向,败给公冶白的鬼谷五人脚步同样缓慢,却并不那么悠闲。

“厉鬼大人,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公冶白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狠话刚放完,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突然感觉到一粒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猝不及防,钻入他的喉咙,入口即化。厉鬼一阵晕眩,倒了下去。

“什么人!”

鬼谷四子刚开口,只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形掠过,他们竟也毫无防御之力地被当面喂了药丸,倒了下去。他们使劲地撑着眼,却撑不住意识与视野都渐渐模糊。

最后,他们只看到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蝶,以及一个身形模糊的少年。

少年的声音带着成长期独有的嘶哑,又透着一股精明。

“睡吧,睡吧,醒来之后你们就会忘了一切苦恼与欢乐,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当然也不可能记得小爷我怎样虐待过你们……别说小爷不厚道用千古一醉对付你们,谁让你们胆敢抓她掐她欺负她,最不可饶恕的是……”

你们几个王八蛋居然为那个阴险狡诈一心想篡小爷位的恶毒书生制造了机会对主人献殷勤!

18
18、争风吃醋事件一 ...
马车驶入青墨坊,在画巷巷尾停下。公冶白抱着挨不住困昏然入睡的范轻波下车,叫了几声范秉,无人答应,也不觉意外。

轻车熟路地翻墙入院,将范轻波安置好,又折回去为途中昏迷不醒的书生把脉。

公冶白惊奇地发现,他身上的毒几乎已经排清了。以前听种种传说还不觉如何,现在倒是真想知道这银书生练的究竟是何种功夫了,自愈能力这么强。还有他所谓的自废武功,至今还是个谜啊。

将银书生也收拾妥当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候也不早了,干脆去找某人一起上朝?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抬脚步出书家。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范家门口探头探脑。那人也颇警觉,几乎是在他看向他时就戒备地转了过来。

“你家主人已经睡了。”

来人正是范秉。在公冶白面前,他似乎特别不自在,摸了摸脑袋,眼神闪烁地应了一声:“哦,麻烦公冶先生了。”

“嗯?”公冶白挑眉。

“……十七哥。”范秉认命地唤了声旧称呼。

公冶白这才点头,迈步离开。走开没多远,突然想起什么,“鬼谷那五人如何了?”

顿了一会儿,身后才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照理来说……应该还活着吧?”

噗——这小子到底还嫩些,下手不知轻重。不过瞧他这样护着范轻波,想来是认定她,不会再回去了。公冶白叹了一口气,当年那批新人中最有天赋的两个,一个是当朝太子,另一个就是他范秉了。先帝委以重任,分别让他们接近第一女官高遗爱与叛党后人谢依人。谁会想到他现在竟然假戏真做,当人跟班当上瘾了?

认真说起来,太子又何尝不是假戏真做?瞧他对第一女官千依百顺的模样……

这几代影卫,一部分跟保护对象产生感情要么不务正业要么干脆卷款潜逃了,一部分被先帝卖去和番了,还有一部分如他这般入朝为官了。唉唉,莫非影阁注定后继无人?难怪阁主最近下了紧急文件,要求建立和谐影阁,增强影卫对影阁的自豪感、荣誉感以及归属感。

公冶白摇着头,朝着城中某尚书府邸的方向去了,身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

日上三竿,画巷巷尾仍是一片寂静,仅有的两户人家还在集体补眠中。直到一阵杀千刀的吵闹声在书范两家门口轮番响起。

“范老大!范老大!快开门!夫子又死了啦!”

范轻波带着满眼睡眠不足的红丝,抓狂地披了件衣裳起床,打开门,却差点踩到人。

“犯病?你怎么会睡在我门口?!”

只见范秉抱着被子坐在地铺上揉眼睛,显然也是刚被吵醒。听到她的声音,嘴一瘪,顺势抱住她的腿,大声地嚷嚷:“我要保护主人!”

她愣了下,然后想到大概是凌晨美人哥哥送她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等门的范秉,把她被抓的事告诉他了。头一次,面对他抱大腿的动作,她没有一脚踹开他。也许是劫后余生令她有了感恩的觉悟,她想,这位少年虽然一天到晚都在犯病,却也是真心对她好的。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有些生硬。

不过很快的,摸的动作就变成了抽打,因为地上的这个少年因为她难得涌现的人道主义关怀而激动过头,嘤嘤哭泣了起来:“呜哇……都怪我不好,我被五姐暗算,我没用,我没有保护好主人!我发誓!从今天起,我要对主人寸步不离!不管是吃饭睡觉洗澡上工上街还是上茅房,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主人!谁敢对主人不利,就从我范秉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嗷!”

她礼貌地听完他的话,然后面无表情地出脚,一击脱离,绕过他往外走。

她想,这位少年虽然是真心对她好的,但一天到晚都在犯病果然还是不能忍啊。

范轻波横过院子,到了门后,听敲门声音有古怪,留了个心眼,高声对外面喊道:“我要开门了,你们都不准敲了。”敲门声稀稀疏疏地停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果然看见每一个小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个石块儿。

——也就说,如果她直接打开门,那么这些石块儿都将招呼到她身上。

该夸这些小孩聪明伶俐么?知道用手敲门又小声又会痛。

那群以皮蛋为首的小毛孩们见到门开了,纷纷丢下手中的石块儿,瞬间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汇报着最新发现:“范老大,夫子又死掉了啦!怎么叫都叫不醒哦!秋意姐姐去请大夫了!”

范轻波吓了一跳,这下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想起他的毒,还有割腕后的失血过多,心中开始担心起他原地复活功能失灵,真的有什么事……她二话不说拨开孩子群,大步流星走向对面的书府。

刚追出来的范秉亦步亦趋,紧随其后,那群孩子也不甘示弱地跟上。

呼吸平稳,面有血色,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睫毛很长……唔,跑题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眉头紧锁之外看不出任何异状。

范轻波盯着在床上挺尸的书生,怎么看怎么不像要死的,更不像已经死了的。说真的,这家伙究竟怎么当人民教师皇朝园丁的?把这群孩子教得连点常识都没有,动不动就说他死了……

“怎么样?范老大,夫子是自杀还是他杀?”

说话的小孩摸着下巴,颇像那么回事地问着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范轻波眼珠转了转,突然冲着孩子们神秘地一笑,“你们想不想看到夫子起死回生?”

“想!”

孩子们都兴奋地喊着,只除了一个人。

皮蛋撇着嘴,嘟囔着:“如果夫子不再要我背书的话,我是不介意看一看他起死回生啦。”说着又烦恼地看了范轻波一眼,“范老大,你真的不要教我们了吗?人家比较喜欢听你讲故事啦,夫子教的那些都听不懂,搞得好像人家很笨一样!”

噗,她完全可以想象书生对他们授业传道的模样,也完全可以想象他们听得一脸困惑纠结的模样……

忍住笑,她双手按住皮蛋的肩膀,正色道:“听不懂的话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要去理会他,认真学写字就好;还有一种,就是把夫子教的背下来,然后来问我。个人推荐第一种。”

第二种有风险,因为很可能她也不懂书生说的那些,她的古文造诣显然没他高。

可惜皮蛋选了第二种,因为他觉得选第一种的话还是搞得好像他很笨一样。

这时,旁边的小孩已经不耐烦了,“老大,人家要看起死回生啦!”

范轻波展颜一笑,对他们眨眨眼,“马上就来。”又转身对范秉耳语,“世界和平人间正义社会良心就靠你了,去吧,去看看家里有什么熟食,随便热一碗过来。”

范秉嘴撅得老高,脸上也悻悻的,在转身的时候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狡光,原本不甘不愿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不多会儿,他端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过来。

范轻波接过盘子,坐到书生床边,轻轻地将肉汤的热气吹向他。果然,他鼻翼动了动,慢慢醒转过来。

“哇!”孩子们拍手尖叫起来,“范老大好厉害!夫子又活过来了耶!”

书生撑开半只眼,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直觉还是在做梦,连忙又闭上眼睛。可才闭上没多久,猛地又睁开了,瞳深似墨,他直直地望着坐在床边的范轻波。她手中端着香喷喷的热汤,神情貌似温婉,“举案齐眉”四字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是何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她没听清,以为他又在冒酸气掉书袋,笑嘻嘻道:“哎,呆子,我发现你好像特别挨不住饿?”

那群孩子这时也围了上来,摸摸他的手臂又捏捏他的大腿,十分兴奋,“真的是活的耶!”

不料他转头看到这群孩子却大惊失色,瞪着眼睛倒吸一口气,“是何时……我们有了这么多孩子?”梦果然是不可理喻的吗……明明前一刻他刚梦到新婚,怎么这一刻已经儿女成群了?

这句范轻波倒是听清了,面色顿时变得奇怪起来。中毒的后遗症是记忆混乱胡言乱语?

见她不答,他又追问了一声:“娘子?”

“娘娘娘娘——娘子?”一直密切关注书生喝汤与否的范秉听到他的称呼,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炸毛般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你你你!小爷我一早就知你不是好东西!你给我老实招来!你昨晚对我家主人做了什么?为什么叫她娘子?妄想越过小爷一步登天,你找死是不是!”

他被晃得头昏脑胀,神思却一下子归位,终于明白过来这不是梦。

那那那,那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实在是……实在是……

书生眼一翻,又倒了下去。这次不知道是饿的、晕的,还是尴尬的。

范秉连忙松手,“不关我的事!”

范轻波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犯病,你为什么这么敌视书生呢?他是个好人,而且救过我,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在肉汤里加了料,虽然他还没喝,但是……等他醒了之后你还是向他道个歉吧。”

发现她句句都在维护书生,范秉又伤心又生气,口无遮拦道:“救你的才不是他!他明明武功高强却任由你被人抓,你还要感激他?”

范轻波脸色沉了下来,“他说过他自废武功了。”

范秉急得涨红了脸,“在见过他的自愈能力和轻功之后,你还信这个?”

范轻波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是的,我信。”

不等他反驳,她又接着道,“他宁愿割腕都不愿再动武了,其中自然是有莫大的苦衷。我又不找他比武,也与他无仇,他会不会武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既然如此,如果做一个武功尽失的普通书生是他所希望的,我又为什么要去破坏?”

她一直垂着眼,所以没有看到范秉紧咬着唇,一下子白透了的脸上,愤怒有之,惊慌有之,绝望亦有之。直到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才发现他夺门而出,还以为他只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视线转回来,看到孩子们噤若寒蝉的模样,连忙咧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安抚道:“没事没事,小小范在跟我玩捉迷藏呢。对了,今天夫子不舒服,就不上课了,你们自由活动吧。”

几个孩子被吓到的情绪一下子被放假的消息压过去了,他们欢呼着一散而去。

终于,屋中只剩下两个人。

范轻波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别害臊了,起来吧,他们都走了。”

床上的人不动如山挺尸中,恍若未闻。范轻波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好笑,“你的肚子难道不饿吗?起来吧,我们去十里香吃顿好的,我请客,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那两排长长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他的唇也开始抿紧了。大概是想说什么又怕露馅所以下意识抿嘴阻止自己?噢,书生,你不能这么萌!

她舔了舔唇,故意轻描淡写道:“再不起来的话我要亲你了哦。”

说出来了她居然真的说出来了!明知要划清界限就不该再撩拨他,但她真的忍不住也不想忍啊。范轻波你真渣!不妙啊,她现在居然有些认同他说的“任性”了……

只见书生闻言果然惊得立刻诈尸。一双无辜失措的大眼眨巴眨巴的,在她笑着打算揶揄他两句时,突然又紧紧地闭上了。“任君采撷”四个字就这样浮现在她脑中。

书生闭着眼,心砰砰乱跳,乱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嘭!咦,他的心跳声有这么大声吗?不对——他连忙睁开眼,屋中却哪里还有范轻波的影子?

“快起来梳洗穿衣,我在外面等你。”她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他呆呆地“哦”了一声,语气中是连他自己都吓到的失落与沮丧。

然后,门外陡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显然了憋了许久了的。

然后,门内的他又臊又窘得把脸埋入被子中。因为自己不该有的失落,也因为她过于直白的笑声。

关于“夫子又死了”事件的最后,不得不提的是,当秋意带着大夫赶到书家的时候,书生已经跟着范轻波去下馆子了。从在附近玩的私塾学生口中问清情况之后,碍于矜持与不抛头露面的原则,她放弃了立刻追去十里香,决定明天再来,问问他对于婚事的看法。

自从上次“确认了两人的情意”之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呢。

秋意自然不知道,她这一次的放弃,将使她计划中的那个“明天”永远无法来临。

19
19、我们已经约婚了 ...
诡异,十分诡异!

范轻波与书生走在前往十里香的路上。这是她自那场宫宴之后,第一次上街。其实左右也不过七八天,但这七八天实在是过于丰满几乎度日如年,导致她有了强烈的恍若隔世感。

她敏锐地察觉到,街上行人虽然对她侧目依旧,但那些目光中分明透着一股诡异。

那些人一见到她便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又挤眉弄眼相视一笑,个个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等着看戏的模样。范轻波头皮一麻,脊背开始发凉。

鲁迅先生写过一篇《狂人日记》,里面狂人弟弟的日记中,若是将主语全都换成“范轻波”三个字的话,就是现在街上情况以及她内心活动的完美呈现了,违和感为零。

于是,在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几天里,城中究竟出了什么她应该知道却还来不及知道的事?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欢喜天对面来了个打对台的红袖招这么简单。

“书生,你有没有觉得街上气氛有些诡异?”

范轻波目视前方,脸上仍挂着随意的笑容,微微偏头问身边的人。

半天没得到回答,她有些奇怪。一回头,却见书生呆呆望着她,目光中的深邃复杂诡异程度丝毫不亚于街上行人,顿觉问错人。这人从她跟犯病为他起争执之后就用各种奇怪的眼神关注她,好像在钻研什么,又好像在确定什么……

被这样注视着,她倒是不会不舒服,但是只要一想到这家伙脑子里可能又在想一些地球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事,她就全身无力。

原本呆望着她的书生见她回头,有些不自在,却难得的没有避开视线。

他眨了一下眼,似乎试图用眼神来传达什么讯息。

她嘴角一抽,眼睛也无意识地眨了下。然后她就看到他眼神乍亮,扑闪扑闪又眨了两下。她被闪得一阵眼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眨了几下。

我眨。
我也眨。
我拼命眨。
我加快速度眨。

随着相视眨眼的次数越来越多,书生神情是越来越亮,目光越来越燃,脸色越来越红。最后还是范轻波顶不住认输喊了停,她悲催地按住开始抽筋的眼皮,对居然跟着他一起犯二比眨眼的自己感到痛心疾首。

“哟!这不是范掌柜么?”

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回头,一阵香风袭来,身着薄纱的美艳女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唔,正对着她莫名兴奋的书生除外。

“原来是滟滟姑娘。多日不见,滟滟姑娘的光彩依旧令人不敢直视啊。”

滟滟是红粉巷中一间青楼的花娘,红粉巷又恰恰在青墨坊隔壁,所以这滟滟姑娘也算范轻波半个邻居。加上她时常光顾欢喜天,是春宫大神金画师的人体模特儿,动不动画着画着就滚上床,她想对她不熟也难。

至于人家滚床单的事,她又是如何得知呢?那就要归功某个小气鬼了。

解东风抠门至极,欢喜天中一共只有两间狭小的办公室,而且是渣隔音。原本身兼写手掌柜跑堂三职的范轻波是独占一间的,但后来金画师以“作画不欲人打扰”为由,将丰言赶到了她这边来。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丫是“做/爱不欲人打扰”。

隔壁天天上演活春宫,除了吵一点之外,还是有好处的,比如拓宽她的文路。没有人知道,丰言近年出版的小黄书中,大部分女性视角的番外都是她的练笔之作。反而有人开始怀疑丰言的性别,这个话题炒作了一段时间,还掀起了一阵销售热潮。

范轻波唯一不满意的一点,大概就是活春宫女主实在是词汇匮乏,叫起春来毫无创意,几年如一日的“大大你好棒”“棒棒你好大”。

只是眼下金画师不在城内,这滟滟姑娘大白天的穿成这样,就不知是要勾引谁家棒棒了。

“范掌柜真会说话,呵呵。”

滟滟听了范轻波的恭维,心中十分受用,媚笑不停,带得胸前那对物什上下晃动,好不煽情。街上几乎所有男人都停了下来,面露淫相。说几乎,因为还有一个例外。

“范掌柜不介绍一下么?这位公子……”

见到她放浪挑逗地望向书生,范轻波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那一瞬间,她是想挡住这女人狐媚的视线的,但结果她却是眉目不惊地退后一步,懒懒地戳了戳不在状态的书生。“人家问你话呢。”

“啊?哦。”

书生终于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来人,见她袒胸露背,眉头毫不掩饰地一拧,目光立刻上移。又见她浓妆艳抹,这下连嘴角也下垂了,几乎撑不起礼节性的微笑。最后他只能望着她头顶那只钗,淡淡点头致礼:“在下姓书,姑娘有礼。”

滟滟见他对她完全无动于衷,不由脸色一变,正想大发媚功拿下他,却见他身后的范轻波面带笑意,心中顿时有所了悟,“哎哟,瞧我多失礼!我说这男人怎么瞧都不瞧我一眼呢,原来是范掌柜传说中那位新宠啊。啧啧,你教得可真好,什么时候也传授姐妹几招呀。”

传说中的……新宠……?

敢问,皇朝什么时候变成女尊世界了?再问,这到底是谁传谁说的?

范轻波心中觉得荒谬,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懒得跟不相干的人解释。

她这一笑,在旁人眼中自然是默认了。书生心中大喜,连带着看滟滟也顺眼了一点,只是“新宠”这二字用得十分不妥。“这位姑娘,你弄错了,在下并非范姑娘的……唔。”X宠这样的字眼,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