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拧成了绳,汉子们叹气不语。
“如此只能联合酹河以东的青国,与庆州隔江相望的是韩氏族地之一苜州,苜州州师有一万五千人。酹河的入海口有一屿,名为皮儿岛,先前为海盗所居,现今为我青国水师所控。”我俯视下方,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微微笑道,“现在你们各白了,我是有备而来。”
我有些心虚,因为出使前王上曾说过,若无十足把握拿下四州,苜州州师和水师皆不会调动。换言之,如果我不率先拿下庆州,王就会将我弃子。
稍稍安抚了心跳,我再道:“最后一步,便是起事。”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可愿助我?”
瘦猴子看了看身边几人,眉头锁了又锁:“只要你能拿出青军的兵符,我们就愿信你。”
“你叫金二毛吧,我朝有令文不得插手军事,我作为礼部尚书断拿不到兵符。”我从袖带里取出一封书信放在他的手中,“烦你将这封书信送去皮儿岛,交于水师统领雷厉风。到时候我所言为实为虚,自见分晓。”
我是在赌,赌雷厉风的义气。即便王上不许,他也会在起事之前赶来助我吧。
金二毛的眼珠闪了闪:“为何让我去?”
“二毛君为人谨慎,交给你自然再合适不过了。”我轻道。
他将信放进贴身的夹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我金二毛就信你一次,如果你没骗咱们,到时候我二毛子定舍命助你。”
“如此就多谢了。”我朝他一揖,长袖落地。
“别别别,礼来礼去的,我们这些泥腿子不习惯,不习惯啊。”他摸捅道,引得众人朗声大笑。
“众位。”我提高嗓音,“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抽出腰间的往腕间一划,“我丰云卿愿与众位结成血盟,以后同进退、同富贵,如有背誓,天诛地灭。”
殷红的血液顺着我的左腕、沿着的银刃黏腻落下,土的地面绽开妖冶血。
齐大志走上前,一捋袖管,右手掠过:“如有背誓,天诛地灭!”
“娘的,老子豁出去了!”“我来!”“我也来!”
“如有背誓,天诛地灭!”齐声响亮,直入心间。
用一碗血换得义军的接纳,这实在是只赚不赔的买卖。走出热闹的土房,我置身雨中。真是一群很淳朴的汉子,若以诚待我,我定不违约。
“丰兄弟!”齐大志跟出房门,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劫银的事?”
“改明儿你们派个人去北苑的云浪纸斋,就说是丰大人派来催货的。”我一转腕,血水共着雨水自剑身飞离,“然后掌柜会问是要阑珊笺,还是寒月无影笺。”
齐大志眨巴着大眼,静静地等候下文。
假面下的脸皮微热,我嚅嚅道:“就说两个都不是,我家大人要的是月…”
“啊?”齐大志侧耳听来,“什么什么?大声点。”
我倒吸一口气,用凉薄的空气冲散体内的灼热:“我家大人要的是月同眠笺。”
“哦。”
“大志,此处不宜久留,散了吧。”我当下转身,掩住脸上的羞涩,“陶馆里也有人监视,古意他们虽然借口去楼让你出来,可不能离队太久啊。”
“我明白。”他应了声,跟着我走出民宅。
“劫银后莫贪财,将军饷沉入江中吧。”雨水滑入我的衣领,一阵延绵而下的冰凉,“毕竟携带重金走不远,沉江谁也拿不到,这样最安全。”
“嗯。”
汾城的民舍没了前幽的精巧,光秃秃的土墙藏在奢华的楼宇后,在浅黛的里显得格外凄凉。
雨轻轻地下,静听潇潇还淅淅。
“我家大人要的是月同眠笺。”身后的大志不停地默念,“我家大人要的是月同眠笺。”
他每说一字,我的脸颊便被催热数分。
“月同眠啊,啧。”他一抚掌,“真他娘的好意境。”
这一声响将我惊飞,玄长袍迎风翻动。我急掠于屋檐楼角,二月笼的雨依旧驱不开我脸上的燥热。宋叔啊宋叔,你为何将眠州的暗语改成了这般模样,让我如何自在、怎么自在啊
避开巡的护院,我飞下墙头,快速钻进暖室。
“大人。”秋乖巧地递上一杯热茶。
我捧着茶捂了捂手:“那封信忻了么?”
“好了。”秋从案下取出一张洒金信笺。
我细细看去,不面露喜:“太好了,秋你真了不得。”
他眉宇间藏不住喜,整个人顿时鲜活起来。兀地,他收了笑,迟疑地看向一侧。
我挑眉看向难典脸的阿律:“怎么?还疼着呢?”
“你你你!”他指着我,假面泛出红晕,“你让秋临摹御笔凑成文书,上面写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废话。”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还理直气壮呢你!”他扯了扯头发,气急败坏地走来,“这下好了,就算咱们在这儿保住了小命,回去也必死无疑啊,捏造圣意,要诛九族!诛九族啊!”
“你不说,我不说,秋不说,谁知道?”我从袖带里掏出临行前允之扔来的小印,沾了沾腕间的血迹,重重盖在纸上。
“天…重…宸翰。”阿律够头看来,半晌他秘瞪大眼,“这是!这是!”
我收起方印,露齿一笑:“这是王上的私印。”
阿律散了架似的瘫坐在小榻上。
“当然了,是假的。”不过也只邮之有胆私刻御印吧,我悠哉游哉地折好信笺,烧了块蜡封口,“好了,就拿这个来应付钱氏老贼吧。”
“王上要你结交的是钱侗。”阿律两眼涣散。
“是。”我爽快应道。
“你却想脚踏两条船,搭上钱乔致。”他嘴唇微颤。
“没错。”我拆下束冠,用干布擦着淋湿的长发
他呆楞地晃着手:“所以你就要秋临摹出这封信,盖上假冒的印章,然后…”
“然后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洞可。”我微微倾身,发间的水滴顺势滑落,“最后看完此信还能活命的只你我三人,阿律你怕什么?”
“…”阿律清澈的瞳仁映出我自信满满的笑。
“古琴台那晚你说我是空手套白狼,你的确没说错。可是你想过没,只要那两匹狼认为我没有空着手,那么想要套住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啊。”
“大…人…”
雨是云的影,是月的心情。
二月凉风晚来急,一阵残冬的影淋湿了早的心情。
……
山含笑,碧水堪染,嫣然笑东风。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黄道二十八宿之青龙东宫显世,角宿平出于地,是为踏青赏景、乞愿丰年的好日子。
“使臣。”
我停下脚步冷眼望去,牧伯府家宰钱平微微一揖:“再往前走就出街了。”
“哦?”我向前慢移,“本倒想瞧瞧庆州的风俗民情啊。”
钱平向两侧一眈,隐身于闹市的牧伯护院霎时窜出。
“使臣,这龙节乃神鲲民俗,无非就是回娘家、农引田龙、书院授徒这些个琐事,天下皆同有何好看?”钱平端着笑,嘴角扯的颇高,“再说了出了酉街可就不安全了,使臣莫要辜负了我家大人的一番苦心啊。”
一番微雨一番晴,昨的雨洗净长空。澄澈的苍穹下初染,清风绿漫了柳,更绿漫了光。可,如此融融的意蕴却难沁心房。
我看着他许久,半晌退后脚步:“那就多谢牧伯苦心了。”
“使臣明白就好。”钱平笑道。
我微颔首,转身回去。
阿律贴在身侧,轻语道:“那钱侗唱的是哪出?前几天还殷勤招待,现在却把我们当贼来防,有病。”
我没搭腔,一转身走向路边的面摊。
“龙节吃龙须面嘞!”摊主大声吆喝,面团在案板上有力地敲击着,“一根不断入口中,做买卖的生意兴隆,靠天收的全成富农,快出阁的定得良人,苦读书的必能高中!不吃不知道,一吃好运到,这位少爷来一碗龙须面?”
我看着那块明显掺着杂粮的面团,不拢起眉头:“一碗多少钱?”
“淋了肉卤的二十五钱,白面十五钱。”
这么贵?在云都二十五钱可以吃两碗牛肉面了,看来西南四州的粮情比我先前所见还要糟糕。这里地势平坦、水源充沛,与我们韩氏族地并称天下粮仓,如今南人却吃不起白面,看阑止是钱氏贪免么简单。
“这位少爷?”面摊老板又问,“要吃么?”
我微敛神,撩袍坐下:“来…”回头看了看钱平,“家宰要吃么?”
他鄙夷地看着沸水中的黄面,讪笑道:“早上吃多了,使臣请慢用。”
“来三碗肉卤面。”我拖开板凳让阿律和秋坐下。
“啧,汾城人真寒酸。”阿律望着来往路人轻叹,“这些人回娘家还穿着补丁衣,这要在云都可都没脸出门呢。”
我顺着目光看去,街上梳着人发髻的子们衣裙带点土,她们夹着包袱好似在遮掩着什么。摩肩接踵中偶尔一偏身,包袱下露出一两块补丁,让人颇有些尴尬。
“几位爷是青国人?”摊老板下了面。
“是啊。”阿律随口应着。
“怪不得。”老板盖上锅盖,走过来闲聊,“二月二回娘家,哪个人不想穿的好些,带回点值钱的东西孝敬父母?”
“你是说…”阿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是她们最好的衣衫了。”秋平静接声。
老板叹了口气,将掌中的面粉小心地掸进袋子,不浪费分毫:“幽王还在的时候,汾城虽然也不太平,可日子却比现在要好数倍。那时我家婆娘回门都穿的体体面面,鸡鸭也是不会少的。昨儿她在家里找了好久的衣服,没有一件不带补丁的。今早天不亮就出门了,不说我也明白,她是怕娘家那边的邻居看见,想趁黑回去。”
“小的时候听说前幽豪奢,经常将发霉发烂的陈年谷梁倒入酹河,酹河的水也就有了酒味,因此又被称为酒江。”阿律叹了又叹,“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老板将煮好的卤面放在桌上,擦了擦手:“其实庄稼还是那么多庄稼,只不过赋税涨了几十成,农户没了余粮、小民们吃不起细粮,也就这样了。”
我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吹了吹碗中的白雾:“照你这么说其实四州的粮是不降反升咯。”
“是啊。”
“可我们沿途并没看到新建的仓。”我瞥向在玉石店里讲价的钱平。
“哼,那些粮全去喂了狗。”面老板忿忿道。
“狗?”秋含着面喃喃自语。
老板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倾身俯来:“雍狗!咱们变成这样不都是雍狗害的?他们不仅害死了韩大将军,亡了幽国,还抢粮食。钱家人一个个都是软骨头,将上鹤面供奉给明王,我们却只能吃粗粮!”
是这样啊,西南四州已成明王的粮仓。
“现在雍狗窝里斗,钱家拿咱们当赌本,全下注到了明王身上。前些天打西边来了些逃难的,他们说明王已被王师围住,迟早玩完儿!”老板狠狠地擦着桌子,面微僵,“若真如此,四州怕会与之同亡啊,就连这样的苦日子,咱们都过不上了。”
我垂眸看着碗中淡淡的肉卤,嘴角微微翘起。怪不得钱侗对我突然冷淡下来,原是得到了战况,以为雍王胜利在望了。他将青国当成备用,随时可以舍弃,而我现在可谓命悬一线。
似断非断的龙须面好似当下的情境,我悠哉游哉用筷子绕起细面,一口吃下。
“没断!恭喜恭喜,心想事成!”老板兴奋地叫道。
不待我应声,就只听得街口处一阵马蹄声,行人仓皇逃窜。
“避让!避让!”镶金宝车徐徐而来,所经之处马鞭肆扬。
“是无双夫人!”老板匆匆收起面摊。
“无双夫人?”阿律拉住老板急问,“那是谁?”
“她是重金侯的长钱芙蓉!无双夫人出街巡游,汾城男子莫不心惊。只因她寡居后行为放浪,养在府中的面首不下百人,但凡俊点的男人都难逃魔掌啊。”面老板甩着衣袖,想要挣开阿律的拉扯,“放开小人吧,小人可不想被她当街掳去啊!”
阿律秘松开手,嘴角抽动:“这是哪儿来的自信啊…”
“请大人也避一避吧。”秋紧张地看着渐近的宝车。
我喝下一口面汤,舔了舔嘴唇:“果然是心想事成啊。”
“嗯?”两人不解哼声。
“正愁搭不上钱乔致,就来了一个钱芙蓉。”我走到街边的桃树下,摘下一朵粉放在鼻尖轻嗅,“怎能放过?”
车夫扬起的鞭风打落一树雨,车幔半掩露出一双微亮的眼睛。
厉乱轻薄了,长发如丝飘动,我微微转眸,于青黛浅红中溢出淡笑。
那双眼陡然失神,街上不复喧闹。我平伸五指,任那朵乘风而去,任雨染了飞舞的宽袍。
一、二、三,我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
“来人啊!”身后一声怪响马车骤停,一个声微颤尖叫,“请那位公子进府赏!”
耳边眼前顿起慌乱,钱平带着十几个护院扒开人群,我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转瞬便被无双夫人的家丁塞进后面那辆车里。
“大人!”“大人!”阿律和秋追车疾呼,“把我家大人还来!”
哎,谁要我只是个靠脸升的弱书生呢,既来之则安之,我真的很认命、很认命啊。
抚平衣裳的褶皱,我懒懒地倚坐车厢中,帘外传来悦耳的童谣。
“二月二,龙抬头,嫁起贴面。
穿六市,过九道,娘家就在侯府街。
挂玉环,戴金圈,爹娘夸好邻里羡。
入家门,拜祖先,惟愿高堂永康健。
……”
……
庭院中的芙蓉树才冒出新芽,浅浅嫩嫩的黄俏皮在枝梢,显得格外亮眼。我背着手徜徉在园中,不时接受着仆人们的打量。
这就是钱乔致的老巢啊,进来的时候被人蒙了眼睛,蜿蜿蜒蜒走了许久,钱老贼真是相当谨慎。
我走到精巧的白玉石桌前坐下,开始饮茶。刚呷了两口,就只听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我眼眸微转,冲着来人处淡笑。
丰腴娇小的钱芙蓉站在五步外,眼珠略有些颤:“你真的是青国使臣?”
我慢慢起身,拱手一揖:“在下丰云卿,拜青国礼部尚书,以正二品之位出使庆州,奉命来与重金侯交好。夫人既已将吾王的密函呈给了侯爷,就该知道云卿的身份了。”
“嗯,嗯。”她微微颔首,发间的四对玳瑁金凤钗在暖阳下熠熠生辉,“那么使臣今日是有意随我入府的咯。”
“那到不是。”我目蕴笑意地看着她,“牧伯对在下‘保护’过甚,且从未告知夫人的名讳。也因此在今日之前,云卿只知钱侗,然知芙蓉啊。”
“哼!欺人太甚!”钱芙蓉面铁青,秘重击石桌,震的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与白玉桌面丁丁相撞。
“夫人…”我敛起笑意,微讶地看着她。
“使臣不知,钱侗原只是我家家仆。后因我胞兄钱群英年早逝,爹爹不得已要从钱氏旁支中过继一子。”
钱芙蓉原是钱群同父同母的亲,怪不得瞧着眼熟。怪不得,怪不得,我胸口如有重压,藏在袖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本来轮着谁都不会轮着他,我爹爹给他赐名侗,侗者,未成器之人也。后又赐字子微,由此足见我爹爹对他的轻漫。”她颧骨颇高,一眯眼,圆脸显出十足的样,“若不是我从中周旋、说尽好话,钱侗又岂会有如今的权势?”她冷哼一声,磨牙道,“可成事后,他却一脚将我踢开,屡屡在爹爹面前说我的不是。使臣来访他又视我于无睹,着实可恨!”
“夫人莫气,牧伯也许不是…”
不待我说完,钱芙蓉一翻衣袖,眼波流溢地向我偏首:“云卿~~”
我僵笑站定,陡然发觉风有些寒。
“云卿你可千万不要被那个小人骗了。”她眨着眼睫,扮出娇娇儿样,“他将你幽在府中,为的就是捂住你的耳、遮住你的眼,让你乖乖听他差遣啊。”
我瞪大眼睛,故露诧异。
“云卿你不知道么?最近钱侗名为去别院养病,实际上却与雍王特使笙歌。”她圆圆的身子倚来,软一阵。
“雍王特使?!”我假意低叫,果然不出所料。
“五明谷混战雍王亲征,王师一洗前耻将明王军队击退数百里。前方战况不明,有人说明王已经战死。”她的声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轻。
“夫人的意思是?”我含笑睨视。
她环住我的右臂,胸前的柔软霎时贴上:“就算明王大胜,相较而言身还是更倾心于云卿啊。”
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我伸手轻抚她的颈间的碎发,俯身耳语道:“卿心如鼓,夫人可闻否?”
她身子一颤,转瞬又笑出声来:“这么说来使臣与身是一见钟情咯?”
“恰逢万物逢,男生情正合天时。”我不留痕迹地躲开她的投怀送抱,反手攥住她的右掌,“更何况,夫人与云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知相许应是自然。”
钱芙蓉笑意微凝,圆眼微瞪。
“云卿虽居高位,可只因不是华族屡遭陷害,此次奉命出使不过是华族想借刀杀人罢了。”我揉搓着她细白丰润的手,交换秘密是结盟的第一步,“而夫人虽为嫡,可终究不敌这个‘’字。不说钱侗虎狼,就是那个不足半岁的庶出婴孩,在侯爷眼中也比夫人精贵啊。”轻轻吻上她的手背,我含笑轻问,“你说,咱们算不算是同病相怜呢?嗯?”
她弯起眼眉,眸中闪动着精光:“人人都道我钱芙蓉富贵无双,唯悠卿能真心为我着想啊。”她合起两掌,将我的手包住,“芙蓉愿与君相助癒‘病’,不知云卿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我倾身摘下一朵紫瓜叶菊,插在她的云鬓上,“喜难自抑。”
她吃吃地笑着,媚态流转。
“夫人!”园外一声急吼,“牧伯来领人了!”
笑声遽止,“知道了。”钱芙蓉面不豫,向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仆人上来给我戴起了遮眼布。
“云卿莫怕,待我再跟爹说说,争取让你离开那小人的府邸。”
“如此便多谢芙蓉了。”我扬起嘴角,任她牵引向前。
“你我一见如故,何必说这客套话。”她的油滑尤甚钱侗数分,“若不是被人打扰,你我…”她攥着我的手,指间尽是动作。
“哎,云卿也很惋惜啊。”我虚情假意地叹着,心中却在暗幸。
一面半真半假地试探、亲近,一面默默在脑中记路,等听到了钱侗的声音,路线图已基本在我心中成形。
“使臣!”扑面而来的酒气,熏的我半天不敢呼吸,钱侗这几日果然是在醉生梦死啊,“芙蓉你掳人也要睁大了眼,弄清身份!”
“哼!本夫人也轮得到你教训?”钱芙蓉阴阳怪气地加重语调,“钱侗!子微!”
“你!”我虽被蒙了眼,却能钱侗紧绷的语调中拼凑出他盛怒的表情。
看来钱侗对自己的名与字是相当在意啊,如此甚好。
“呵呵。”钱侗阴森森地笑开,“我不同‘人’一般见识。”
“你!”
“来人啊,给使臣去眼罩!”钱侗吼道。
“慢!慢!不急去!”远远传来疾呼,“侯爷有令,请青国使臣入住侯府茶苑!”
老贼终于坐不住了么,我垂下脸,唇缘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使臣来访的是庆州,理应由我庆州牧伯来招待!”
“钱侗你现在只是一州之长,上面还有一个重金侯呢。”钱芙蓉拉起我的手,冷笑一声,“犬吠也要看主人,别以为自己已经是势在必得!”
“钱、芙、蓉!”
才出狼窝又进虎穴,真是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
中庭的门缓缓关上,那一刻我听到了清风的声响。
喑…
……
月沉吟 第三卷 青空万仞 踏破故国好风光 中
章节字数:8069 更新时间:08-06-13 10:11
窗外一带锦水,粼粼地映着月光,风用手指拨弄着涟漪的琴弦。我支手托腮,长发轻滑地落在边。
自入了庆州,我日日不得安寝。只要一合眼,过去种种便悄然入梦。不睡,不愿睡,更不敢睡。
为以防万一,脸上的假面不再拿下,我轻抚脸颊漫不经心地向窗缝望去。钱侗志大才疏,为人粗莽;钱芙蓉乱贪,野心勃勃。这两人都不难对付,只有那个钱老贼现在还不露痕迹,想要拿下他怕不是那么容易。
恍然间,窗上闪过一道人影。
谁?我敛神坐起,推窗一瞧,白的茶娩立着一人。身形纤弱,别有一番韵味。
披上外衣我跳窗而出,迎着月光慢慢靠近,暗的影子于身后曳长。
他背着我双手撕扯着衣襟,发出哧哧的闷响。
这是在干什么?我虚眼再瞧,他吹着了火折子,从衣缝里抽出一个信封,慢慢点燃。火光映在封皮上,清晰了墨字。
“荣侯敬上。”我绷紧下颚。
身前这人秘一震,跌坐到地上:“大…”
我一脚踩灭星火,借着月启封细读。一字一句地看去,冷汗不浮起。上面详细述说了我誓夺四州,王上寸言不允的情况。若让钱老贼看到,那我假冒王上御笔许下的承诺就不攻自破了。字里行间无一杀字,却句句夺命。上梁抽梯,好阴毒的一计,
我握紧双拳,几乎揉烂了纸张。眼皮突突直跳,我静静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他。
“你。”我声音有些颤,还在心悸。
他抬起脸,露出精致的真颜:“大人。”
“你是七殿下的人?”我多愚蠢、多愚蠢啊,一直以为是谁送来的就是谁的眼线,哪里知道…
“是。”妖的眸子很平静。
我看着他手中的火折子,再问:“那你为何要烧这封信?”
他柔化了目,勾起唇角。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笑得极清澈,全不似他过分的相貌:“秋从小在畜生堆里打滚,身子早就脏了,慢慢的也就以为自己也是头畜生。直到遇上了大人,才知道我还可以做人。”他漾深了微笑,霎时光彩照人,“是人就有良心,秋不会害大人。”
我眉梢微动,适才的恼恨已消了大半:“你…”
“大人想问什么就请问吧,秋一定如实相告。”他双目盈盈,比月下浅溪还要清妙。
“细细告诉我你的来历。”我有些怕,不想身边的人再有所隐瞒。
他柔顺地颔首,直直坐着:“自记事起我就在伎馆生活,据说我亲爹好赌,我是以三两银价被卖的,也因此我被唤为三两。”他的眼睫浓黑密长,宛如描画出来的一般,“八岁那年我就被人开菊,买我初的人姓谢。后来他把我赎了出去,带回了门里。”
我秘瞪眼:“日尧门!”
“是。”他微讶看来,继续道,“两年后我同另外三名哥哥作为礼物被私了七殿下,成为了殿下的细作。”
“就是名动京师的四小倌?”记雕部同僚说过,夏秋冬四人归了左相,夏被秋少侯霸占,而秋和冬都给三殿下。连表兄弟都不相信,七殿下果然多疑。
“是。”他点了点头,“与我同进侯府的弥冬哥哥子极好,对我也很照顾,可为了掩人耳目只得在人前装作欺负我,故意争宠让侯爷对我没兴趣。他为保我锋芒毕露,不想却引来了杀身之。侯爷看出几分蹊跷,接着庶王的事弄死了哥哥。”他嗓音有些沙哑,“然后又将我私了大人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