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宜王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似有一丝不对劲之处。

“王爷回京后可要小心他。”秋意遥并不点明。

“嗯,本王省得的,唉……”宜王说完长叹一声,似是有着极重的心事。

“意遥不和王爷一起回京了。”秋意遥收拾好棋盘。

“哦?你要到何处?有何事?”宜王一听他不一起回京,不由惊诧,他实是已习惯此人在身边了,有他在身边,可万事无忧。

“去早就该去的地方。”秋意遥抬首望天,语气悠然而神秘。

爹爹与兄长一直想他入朝为官,而皇上也一直不死心,现在看来这宜王也是一门心思想劝他了。

不为,令亲人失望,为之,必违己意,负她心,所以……

 

两天后,宜王摆驾回京,湘君城的百姓夹道欢送。

“王爷,请帮忙将此信带回京城,转交与我爹娘。”秋意遥从怀中掏出信递与宜王。

“意遥,真的不随本王一起回京?”宜王接过信,看着他。

“我有我要去之处,王爷,此去京城已无甚险事,一路有程大人照看即可,意遥就不再相随,请王爷见谅。”秋意遥微微一拜,“意遥就此拜别王爷。”

“好吧,等你回京后本王再往侯府谢你此行之情。”宜王叹道。

“王爷请起驾,有缘再会。”秋意遥淡然一笑。

“好,咱们京城再会。”宜王上轿,并未留意到他后一句。

“王爷起驾!”程观一声哟喝,浩荡的队伍开始行进。

秋意遥目送着宜王离去。

“公子,你要去哪里?”忽听得身边有人问道。

“秋童,我不是叫你随王爷回京城去的吗,你为何还会在此?”秋意遥回头一看,竟是秋童。

“哼,你想甩开我?没门儿!”秋童撇撇嘴,“我七岁起就跟你,跟你的第一天,侯爷就说了,主子在,奴才便在!我若跟丢了你,回去了侯爷还不要揭我一层皮!你也甭打算了,反正你到哪我就会跟到哪的!”

“唉!秋童,你要知道我以后可不是什幺侯府二公子了,以后我将只是一个飘泊江湖的人,我是不会再回侯府去的。”秋意遥摇头叹道,“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那更好啊,我正愁没见过世面,正好跟着你一块儿去看看,管你回不回去,我只要跟着你就没负侯爷的嘱咐。”秋童答得异常轻松。

“你这小子!”秋意遥无奈的叹道。

“公子,还是说说你要去哪吧,我也好给你打点行李。”秋童笑眯眯的道,他知道公子已经应承他跟着了。

“去哪里?”秋意遥抬目看向茫茫前方,手轻轻的握着袖中的玉箫。

倾泠,五湖醉月……醉月五湖……这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现在我去完成我们共有的心愿。我去五湖,我知道,你是会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们一起去五湖吧……在有生之年,我带你踏遍五湖,五湖烟水便是我最终的归宿。

 

洞庭湖中轻舟上,风倾雪与鹿儿临风而立。

“落云,我送你入东海。”风倾雪轻轻道,手一张,那一把骨灰便散入湖中。

“小姐,为何不将水公子与他的家人葬在一起?”鹿儿问道。

“他不愿意的。”风倾雪手一扬,骨灰全飞向空中,一阵风吹过,飘飘扬扬散去,瞬间无踪。

落云,我将你洒在这洞庭湖中,让你随湖水流入长江,随长江流入大海,大海是你所向往的地方,我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鹿儿却是注目着她,自从水落云死后,公主脸上总是有着淡淡的伤痛,那望着天空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如何是好?

“鹿儿,收拾东西吧,跟碧心师太招呼一声,我们也该离去了。”风倾雪吩咐道。

“是。”鹿儿应道,然后问:“小姐,这一次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西湖吧,那个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畔。”风倾雪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只是神色间却没有十分的向往,只是多了一份哀与漠。

去西湖看看吧,那一个名传天下的西子湖又有如何的佳处,与这洞庭湖相比,又有何等的异象呢?

西湖……西子湖……范蠡载西施泛舟五湖的传奇故事开始的地方。

 


------------------------------------------------------------------------
第五部——西湖碎月


引子

已是十二月,虽是隆冬之季,但天气颇好,太阳高高挂在天空,阳光不似夏日的灸热,却晒得人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杭州城南郊外,有一处山坡,种满梅树,此时正是寒梅烂漫时节,远远望去,但见山坡之上,红梅如火,白梅如雪,红白相间,妖娆中透着清纯,炽艳中透着清丽。

此时正有火红一骑从城内驰出,直往梅坡而去,铁蹄踏在地面,象擂鼓一般,让人心头砰砰直跳,那疾驰踏破大道的气势,让人以为这一骑有着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马儿一直驰到梅林深处,马上的骑士才止住马儿,然后轻轻一跃跳下马,从那潇洒的姿势看来,此人武艺颇高,至少轻功是不错的。

这骑士是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年轻公子,一身浅紫色的华服,手握金鞭,面容清俊,气度高华,看其仪表,定是出身富贵之家。

但见他四周仔细看看、听听,确定这梅林中除己外再无他人之后,他走到一株老梅树下。这梅树应该很有些年纪了,粗壮、高大,满枝头的白梅若云一般遮住了一片天空。

紫衣的公子走到梅树下,用手中的金鞭轻轻敲着树干,仿若敲门一般。

“老梅啊老梅,我有半个月没来看你了吧?唉!这半个月可难受呢。”紫衣公子叹一口气,手中金鞭依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在树上,“我也只能和你说说而已。”

“十一日,锦儿将我最爱的白玉杯打碎了,我顿时火起,骂她一句蠢材,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做错了事本就应该挨骂,可为什么府中所有的仆人总是对我敬而远之?仿佛我会吃了他们一样!”

“十二日,二哥以高价购进一批质量极差的丝绸,弄得最后血本无归,我叫他以后进货多长一只眼睛,并从他月钱中扣款赔偿,这难道错了?哼!做错了事本就应该承担责任!”

“十三日,灵丫头无故发脾气,并把房中所有的东西全摔在地上,摔坏了不少,我也就说了句‘无理取闹’,并叫丫头们把首饰全捡去分了,这样做也错了吗?为什么她闹得更凶了!她不要的东西给别人不行吗?”

“十四日,十香楼的郝先生做假帐被我发现,我将帐册扔在他脸上并将他赶出十香楼,这样也错了吗?为什么他们说我薄情寡义?此等狡诈虚伪的小人我没将之送官已是仁至义尽了!”

“这些事难道我全做错了?难道我不能发火?为什么他们硬要把整个家塞给我管?既然给我管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多的是非?”原来语气平和的紫衣公子忽然间咬牙切齿起来,原本不凡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双眼睛烧着熊熊怒火,仿若要把眼前所有的东西烧为灰烬才解怒一般!

“可恨的生意!可恨的帐册!可恨的负担!可恨的虚伪的人!我明明全不要的,为什么全要给我了?给了我为什么又全说我做错了?我错了吗?发火不行吗?骂人不行吗?说心里话不行吗?为什么全要我做着一付虚伪的温文尔雅的模样?做我自己也错了吗?”

“唉,你没有错。”寂静的梅林忽然响起一个慵懒的、温和如风的声音。

只是紫衣公子大概说得太入神了,竟然没发现。

“本来全不是我的错嘛,可为何所有人都怪我!可恶啊!”紫衣公子仰天长啸,双掌狠狠击向梅树,震得梅树哗啦剧烈的摇摆着,只听得“呀”的一声惊呼,然后梅树上掉下一物。

紫衣公子本能的伸出手接住,可一看却惊呆了,接在怀中的竟然是一名女了,一身如雪的白衣,一头如子夜般漆黑的长发,一张如白梅般清冷绝艳的玉容,一双星眸此时正半睁半眯,仿若酣梦中被人惊醒,因此神情中也是半茫然半讶异,征征的似不知要如何反应一般。

紫衣公子呆呆的看着怀中的佳人,脑中迷迷糊糊的想着,这难道是梅花的精灵?就象那些古老传说中,梅花修炼千年后会化为花仙,有缘者可与之结缘?她就是这梅林中的仙子?他与她有缘?她是他的梅花仙子?

“你掉下来了。”良久后,紫衣公子语气轻柔如水,与他先前火气十足的语气大不相同。

“嗯。”怀中的梅花仙子轻声应道,眼中闪着一种有趣的目光,似乎很想看看他会有些什么样的反应。

“摔在地上也许会死。”紫衣公子紧紧盯着她,仿佛怕一眨眼之间,这仙子便会消失无踪。

“嗯。”梅花仙子再次应道,目中已带有一种浅浅的笑意。

“我接住了你。”紫衣公子轻轻点明事实,目光贪恋的看着眼前这张倾国之颜,这样的容貌当然只有仙子才有,凡间如何能孕育出此种绝世之容!

“嗯。”梅花仙子依然只是随口应道。

“等于救你一命。”紫衣公子点出重点。

“嗯。”梅花仙子懒懒的承认。

“你应该报答我。”紫衣公子说出目的。

“嗯。”梅花仙子点头,一双眼睛波光流转,轻轻一视间,魂魄仿若都要被之吸入。

“就如那些传说中的故事一样报答才是。”紫衣公子下定决心。

“嗯。”梅花仙子不反对,只是目中的那种笑意更浓,似有点好奇这人会要求什么样的报答。

“以身相许,嫁给我!”紫衣公子大声而道。

“啊?”

怀中的梅花仙子一惊,然后浅浅一笑,笑得倾国倾城,瞬间让那满坡的梅花黯然失色,接着不知怎么的从他怀中一飞而起。

“好有意思的人。”一声宛若叹息一般的轻语后,人影已消失。

紫衣公子却征征的看着他空空的双手,刚才难道是梦?抬首四顾,杳无人影,只有鼻尖还留有那清若梅花的淡淡幽香。刚才的梅花仙子是真是幻?

很久后,还能见着孤立于梅林中冥思苦想的浅紫色身影。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

 

一、年华似水

 

今夜是大年三十,从黄昏时便开始下起鹅毛大雪,至夜暮时分,大地已是白皑皑的一片,虽是年夜,但百姓们却是欢迎着这场大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年尾这一场大雪也许预兆着来年的丰收。

杭州城南,一座小巧雅静的院落。

此时本已天黑,但因着白雪的映照,因此屋外依然有着朦胧的浅光,可看见一道仿若与雪融为一体的白影静静的立在院中,伸出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白影幽幽的吟道,看着手心的雪花倾刻间便融化为清水。

雪融了后便是春暖柳青,柳青之后便是百花争艳的灸夏,群芳落尽后便是秋叶飘零,叶腐化为尘时便又是一个轮回。日月交替,季节轮换,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年年消逝,人便在这交替轮回之中,从朝丝至暮雪,弹指间,剎那芳华。

白影长长叹一口气,似叹尽满怀的寂寞与茫然。

“小姐,吃面了。”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白影转身回屋。

屋内不似屋外的阴暗与清冷,屋中燃着数支红烛,让屋内光线明亮,让人倍感温暖,但最最明亮的是屋中桌旁立着的蓝衣少女灿烂的笑容,那样的笑容纯凈得不带一丝烦忧,让人见之便心境轻松明快。

桌上正摆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及几碟小菜。

“小姐,快过来。”蓝衣少女欢快的叫道。

“嗯,鹿儿,辛苦你了。”着白衣的女子走近桌旁。

“一点也不。”鹿儿摇头,“小姐,快来尝尝这面条,我可是费了一翻功夫哦。”

白衣女子闻言一笑,一笑之间,光华夺目,蓝衣少女明亮的笑容顿然失色。

“你又做了什么花样吗?”

“尝尝就知道了。”蓝衣少女调皮的笑笑。

这蓝衣少女是鹿儿,这白衣的自然是风倾雪了。

只见风倾雪坐下挑起面条,细细品尝,“嗯,好香!有梅花的清香!”

“你尝出来了呀,没浪费我一翻功夫。”鹿儿眉开眼笑,喜不自禁,“为了这一股子香我可是弄了三天,好吃吧?”

“嗯,很好吃,色香味俱全!”风倾雪点头赞道,然后指指另一碗,“你也快吃吧,等下冷了可不好吃了。”

“嗯。”鹿儿点头坐下。

“今天又是生日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锦瑟华年谁与度?。”风倾雪忽地幽幽一叹,然后又笑笑,“每年你都翻着花样做面条,真是难为你了。”

“一点也不,我高兴做。”鹿儿吞下一口面条道,抬头看看主子,“小姐,你都不会老的,你二十四岁看起来和十八岁时一样,没一点变化,还是那么美丽!”

看着灯下那张清艳无双的玉容,虽是日夕相处,但还是不由得感叹,只是拥有这样的倾世之容的人,为何却至今都是孤独无依?难道真如书上所说,红颜薄命?

“鹿儿,你也二十岁了,跟着我天涯漂泊的,真是苦了你。”风倾雪微微一叹,这个小丫头也早已长大了,换作平常人家的女儿,已早是为人妻为人母了吧?跟着自己是否担务了她?

“才不!”鹿儿却坚定的摇摇头,心中却生一股不安,每次公主这样说时,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公主,你不要鹿儿了吗?”语气中带着一丝惶然,这世间,她最怕的便是不能再和公主在一起!

风倾雪静静的看着鹿儿,目中带着深思,良久后,她开口问道:“鹿儿,你跟着我这样东奔西走难道不觉得辛苦吗?这样快乐吗?”

“嗯。”鹿儿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我不辛苦,我只要跟着公主,我就很满足!很开心!公主身上便带着我的快乐!”

“嗯。”风倾雪看着眼前的这张带着一种祈盼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小脸,心头忽然间明白了,这些年的犹豫在这一刻消失。

这个小丫头,她是从黑暗中睁开眼的那一刻起,眼中便只望进了自己,心中便只存自己一人!她是长大了,可人随着时间原本会祈盼的亲情、友情、爱情她却全然未放进心头,未融进她那简单的小脑袋中。那是因为她将一个人所拥盼的所有的感情与希望都寄予在自己身上,所以她只要与自己呆在一起,她便是满足的,快乐的。

这种简单的幸福,之于她,也许是幸!之于旁人来看,也许是不幸!但不管这是幸还是不幸,有一点她却是很清楚了:此生,鹿儿是绝不会离开她的!

“鹿儿,我明白,我决不会撇下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风倾雪淡淡的承诺着,此生也只得这个痴丫头相伴吧?

“太好了!”鹿儿那张紧张的小脸终于放松,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也落下了。她知道,此生再也不用担心某一天醒来会找不着公主,公主承诺了,那么便会永远在一起!这一剎那间,她是真正的感到满足与安心!

“那快吃面吧,都冷了。”风倾雪笑笑,继续吃面条。

“嗯。”鹿儿点头,只是吃着吃着忽然抬头看着她的公主,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要不我们回京城找二公子吧?”

“嗯?”风倾雪停下来看着鹿儿,那原本香盈唇齿的面条忽然间索然无味了,带着一丝苦涩。

“公主,我知道这些年你没有忘记二公子,即算见着了驸马也一样,二公子还在你心中,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上京叫上他,然后一起云游四海不是更好吗?至少……至少公主的琴音不会那么寂寞。”鹿儿埋着头,口中含着一口面闷闷的说着,却不敢抬头看风倾雪。

风倾雪闻言看着鹿儿良久,然后淡淡一笑,笑得云淡风轻,只是凝眸深处却藏着一丝凄然,“鹿儿,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鹿儿不解,以公主的本事这世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况且二公子也喜欢公主,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风倾雪放下碗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院中还在飞着雪花,那乱舞的雪花扫着她的脸颊,冷且痛。

眼前朦朦胧胧的,她仿若叹息一般轻轻的说道:“至于为什么,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鹿儿,保持你这颗单纯的心,那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说完望着夜空中飞舞的雪花,征征出神。

鹿儿看着,只觉眼角酸痛,似有泪要流出一般。

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样子,公主即算就在她身旁,可她却觉得离公主好远好远,远得公主仿若要融进这雪空之中,化为那随风而去的雪花,让她抓不住她的一片衣角。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看到这样的公主!

“公主,既然与二公子不可能,那为何不接受其它人?”鹿儿走近风倾雪身旁,固执的问道。

风倾雪闻言却未回头,依然看着窗外,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哪些人?”

“不说这些年在各地遇着的那些为你痴迷的路人们,就说沈庄主、连展鹏、水公子,他们都是才貌俱全的英杰,他们都很喜欢你,你为何全然不接受他们的心意?特别是水公子,我知道你是极为喜欢他的,否则不会在他死后,你会那么的伤心难过!”鹿儿说着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框一热,一滴泪便忍不住落下来,“我只是不希望公主总是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

风倾雪回转身来,看着默然落泪的鹿儿,伸出手替她抚去脸上的泪珠,“傻丫头,别哭了,有你这呱噪的小丫头在我身边,我如何会寂寞。”

“公主,我哪有呱噪!”鹿儿忍不住抬眼瞪她,泪意盈盈,让人看着心软。

“好了,好了,你不呱噪,别再哭了,乖鹿儿。”风倾雪温柔的笑笑。

“嗯。”鹿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鹿儿,他们这些人自然都是好的……都是很好的。”风倾雪目光从鹿儿身上移走,迷离的看着桌上的红烛,手轻轻抚着胸口。

半晌后,她抚上脸颊,指点轻点眉梢,“只是……他们喜欢风倾雪有一半是因为这张皮囊吧,因着这张皮囊,在他们的眼中、心中风倾雪是从外至内都完美无缺的人,而这里面,他们又了解多少呢?”她叩指轻敲脑袋,笑得有丝无奈与自嘲。

“这里面有些什么?这里面想些什么?这里面需要些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这样的话,有他与无他又有何区别呢?”风倾雪走回桌前,看着红烛上滴下的蜡泪,伸出食指接住一滴,烫得指尖一阵灸痛,她却似无知无感一般,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红泪慢慢凝固,“而有一个人,却是曾经一眼即看透,一眼即明了,那一刻是不寂寞的,因为曾经有个人贴近过,近得不能再近过!有那么一该就足够了!”

“公主……那驸马呢?”鹿儿咬着唇问道。

问过后却半晌未得回答。

风倾雪轻点指尖的蜡泪,神情沉静、平淡,仿若未曾闻得鹿儿的问话一般。

良久后,风倾雪才开口说话,语气温柔、平静如水,“鹿儿,以后莫要为我操心,你只要快乐简单的生活就是好的,明白吗?”

“嗯,公主。”鹿儿点头,她也不知道公主的心中、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所以她对于公主的寂寞是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照顾好公主。

“你今天叫错特别多,再公主长公主短的,终有一天会要给你惹出祸来。”风倾雪站起身敲敲她的鼻子,“你还是快改了这毛病吧。”

“知道了,小姐。”鹿儿吸吸鼻子。

 

二、蓦然回首

 

正月十日。

杭州城南梅林,近日常有一紫衣公子在此溜达,似在寻人又似在等人。

这一日,他刚走至梅林边,便听得林中传出一缕箫音。

天气明明很冷,可听着这箫音却觉得心头仿若有春风拂过,暖暖的,原来的烦燥、失落一下全随着这箫音慢慢倾出,慢慢淡去。

这样绝妙的曲子竟是从未听过的,一听之下他不由呆住了,立在林外而忘记走了。而这一林的梅花都似为之倾倒,随着微风伴着箫音翩然起舞。

忽然箫声断了,然后林中响起人的声音。

“公子,你不要吹这支曲子!”这是一名男子的声音,听来十分的年轻且带着好听的鼻音。

“好了,不吹了,你别抢箫行不?”然后又有一男子声音响起,听来平淡温和,仿佛可以想象声音主人的从容优雅。

“公子,你以后都不要吹这支曲子了好不好?我怕你……怕你……”那带鼻音的声音似在避忌着什么,不肯说明了。

“我没事的,你不是都找大夫来看过了吗,大夫都看不出我有病,那自是没病,所以你不用担心。”温和的声音依然淡然无波。

“可是……可是……公子,你还是答应我不再吹好吗?”那带鼻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

林外的紫衣公子听着却是奇怪,这么美妙的曲子为何不能吹?

“唉!”那个温和的声音轻轻的叹息,这一声叹息仿若一片白羽轻轻的落在人的心头,无限温柔却偏偏带着一丝凄然,幽幽长长,似蕴意无穷无尽。

“秋童,你放心吧,我死不了的。”那温和的声音劝慰道。

“公子,我……”那带鼻音的声音还要再说。

“好了,我们回去罢,这梅反正也看过了。”那温和的声音又道。

接着便听得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片刻后,便见一白衣男子转出梅林。

林外的紫衣公子看着,只觉得这白衣人似从画中分树踏花而出,说不出的飘逸淡雅,身后那如火如云的梅花,一瞬间变得极淡极淡,化为白衣人身后浅浅的背景。这一刻,他眼中只望进了这么一个人!

白衣男子出林见林外这紫衣公子注目于己,便微微点头致意,但脚下却未停下来,当要错身而过时,紫衣公子忽然出声唤住他。

“这位兄台请留步。”

白衣男子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仿佛世间万物都映入那一双眼中,却又似世间万物全沉入其中,深不见底。

“不知公子唤住在下何事?”

“在下江白,能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吗?”紫衣公子毫不避讳的问道。

“在下秋意遥。”白衣男子温和有礼,似对一陌生人问名道姓并不在意。只不过温和中带着一丝疏远与冷漠。

“刚才闻得兄台雅曲,实为平生未曾听过的绝妙佳曲,因此想请兄台喝一杯,以示敬慕。”江白却似毫不察觉,直率的道。

秋意遥闻言浅浅一笑,“无聊之奏,有污江公子耳目。”

“兄台无需谦虚,刚才那若是无聊之奏,那世间也不再有佳曲!”江白眉头一扬,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定定看着秋意遥,“兄台看不起江白,不愿与我结识?不愿与我饮酒?”

“我家公子不喝酒的。”旁边忽有人道。

江白此时才发现秋意遥身边还有一蓝衣少年,一张清秀的娃娃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时正微皱眉头看着他。

江白闻言却看着秋意遥,似要他亲自回答。

秋意遥脸上依然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蒙江公子邀请,意遥不胜荣幸,但意遥久已不好杯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