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二公子心意。”秋横波移过纸镇压住白纸。
明二的目光从纸上移到了秋横波身上,但见丽色无双目蕴慧光,这样的人,这样的才,这样的品性,还能有何求呢?
笔落下,刹时龙蛇飞走。
几人都离了席,捧着酒杯围在案前,兰七看着纸上,顺口念出:“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纤罗衣,左右珮双璜……”
只有宁朗神思恍惚的坐在椅上,宇文洛一旁陪着他。
“你别看了,再看他也还是个男人。”宇文洛见宁朗目光总追着兰七不由得叹气。
“我知道。”宁朗沮丧的低下头。
“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竟为你与一个男人订了亲事。”宇文洛问道。
“我不知道。”宁朗抬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苦恼与迷茫,“我一直住在浅碧山上,今年才下山回家的,回家不到一月,娘亲便跟我说小时就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是云州兰家的兰残音,叫我上兰家把媳妇讨回家去。”
噗哧!宇文洛忍不住笑出来,盯着宁朗那犹带稚气的脸,“把媳妇讨回家去?哈哈……你这个样子就讨媳妇?”
被宇文洛一笑,宁朗沮丧的心情更是添了几分懊恼,嚷道:“娘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宇文洛指了指兰七,“那是个男人呢。”
“不知道。”宁朗烦恼着,“要是换作大哥,会怎么办?”
“我?”宇文洛指指自己,然后大手一挥,极是潇洒,“当然是解除婚约!”
“可是,白天……”宁朗想起白日里兰七那忧伤的模样不由为难。
“笨啊!”宇文洛屈指敲上宁朗的头,“他那不过是耍着你玩,你还当真了。”
五、秋水横波天无色(中)
“耍着我玩?”宁朗脸一白,然后瞬间又变得通红,“他……他……竟拿这事来玩!”
“谁叫你笨!”宇文洛眼一翻,“男人当然不可能和男人成亲,他岂会不知道,况且他的风流韵事满江湖的流传着,绝非喜好断袖之癖的。白日里他的目的已达到了,这解除婚约一事是迟早的。”
“哼!”宁朗霍地起身,“我现在就去和他说。”
“慢着。”宇文洛赶忙拉住他,“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按我说,这事不可莽撞了,你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就你和他好好的谈谈,问问当年订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对兰家虽不甚了解,但那样的世家当然是子女众多的,也许你真和兰家某位小姐订了亲,只是弄错名字了,若真是那样,他可就是你的大舅子,可不能得罪了。另外你再写信回家问问你爹娘是怎么回事,到那时再做决定,毕竟和兰家结亲……”宇文洛看向那个妖邪慑魂的人,目中露出谨慎,“你看看现今兰家在江湖的势力,再看看这位历代来最厉害的兰家家主,那可真是江湖上人人求而不得的事,所以你要慎重行事。”
宇文洛说了这么一大段,换来的却只是宁朗莫名其妙的眼光,扒了扒脑袋,道:“大哥说的太复杂了,弄得我头晕。不过我听大哥的,现在不去说,等下我单独找他说。娘亲说给我订亲的是兰残音,那当然就是他了,所以解除婚约就可以了,其他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宇文洛瞠目看着他,半晌后吐出一句:“头脑简单果然是福。”
“好字!”
这边宁朗解决了困扰他的事,那边明二也写完了字。
“字好诗佳!”
看罢明二的字,秋长天等纷纷赞道。
“请小姐笑纳。”明二将字递给秋横波。
秋横波接过,雪绢纸上数行草书,不是张狂无忌,也非洒脱不羁,龙飞凤舞中却是一种淡雅的超然,一种形迹无痕的飘缈,还有一份无可逐摸的写意,果是字如其人。而这诗: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纤罗衣,左右珮双璜。
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芒。
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
寄颜云霄间,挥袖凌虚翔。
飘飖恍惚中,流盼顾我傍。
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
这诗既赞了她的美貌,又蕴一份倾慕。心头一丝甜意,脸上一份霞光,抬眸看着眼前的人,修长高岸,若玉山孤松。
“得二公子赠字,横波无以为报,就以‘天丝衣’作酬,还望莫要嫌弃。”秋横波盈盈看着明二道。
然后便见一个娇俏的丫环捧着‘天丝衣’进来,目光好奇的欣喜的打量着明二。
明二目光看过秋长天,又看看秋横波,沉吟了片刻,微笑抱拳:“在下却之不恭了。”
其他几位年轻人见之却是面露羡慕之色。
这又岂只是赠字酬衣那么简单。
“才子佳人呀才子佳人。”
几人如此想时,却有人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兰七摇着玉扇,目光在明二与秋横波之间流转着,脸上的似笑非笑,“二公子如此人才,本少本来还想为九妹打算打算的,谁知……唉,秋小姐姿容绝世更兼兰心之质,九妹实不如也。”这话说得似真似假的。
“哈哈……七少说笑了。”秋长天笑道,“今日机会难得,来,来,我们再饮几杯。秋臧,去把那坛‘青叶兰生’拿来,今夜我要与几位贤侄共醉一场。”
那一番畅饮直至戌时末才止,酒浓意尽,宾主皆欢。
宴散后,宁朗扶了略有醉意的宇文洛回了他们合住的院子。
“真是太有意思了!”宇文洛一进房便嚷叫道,脚步虽有些不稳,可一双眼睛却是晶亮清醒的。
“什么有意思了?”宁朗给他倒一杯茶。
“这些人啊。”宇文洛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手捧着宁朗递给他的茶,看着杯中一圈一圈的涟漪,“秋长天虽说于名利淡薄却想要个当‘兰因令主’的女婿,南卧风本也是极清高的人但与秋长天深交数十年当然助他,花清和自始至终含而不露极有城府,梅鸿冥不问外事却可看出是个心志坚定之人,而明二、兰七……呵呵,他们才是最厉害的,长天山庄交手两回合,不分胜负啊。”
“没有啊,他们只交手了一回。”宁朗喝一口茶,清淡宜人,满意的再喝一口。酒真的没有茶好喝呀。
“还有一回是无形的。”宇文洛眼睛亮亮的看着虚空,仿似那里正有人过招,“秋家女婿这个位子许多人想坐,但即算是出色如兰七,也只有三、四成机会,因为还有其他世家的公子,更且还有一个明二。而相较于被称为‘碧妖’的兰七,我想秋长天、秋横波更愿意选人人敬仰的‘谪仙’明二,妖邪难测与温雅出尘当然后者更可宜可靠。所以白日里你上前询问时,兰七便当机立断的承认与你的亲事,大家或都当成了闹剧,可这闹剧背后却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六大世家之兰家、宁家关系非同一般的深,毕竟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绝对是情谊深厚的,再且,江湖上谁又不知宁家与浅碧山同气连枝呢,与宁家深厚自然也与浅碧山深厚。”
“喔。”宁朗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
“兰七这人思维敏捷遇事果断,非一般的厉害呀。”宇文洛转着手中的茶杯,“而那个明二公子则是制敌无形。”
宁朗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怎么说?”
宇文洛啜一口茶,才道:“席间他提起花大公子救明六姑娘的事,明里是说明家感恩,暗里却透露着六姑娘对花清和有意,明家父母也是相当中意的,你想秋长天何等样人,岂会有听不明白的,既然是明家相中的人他当然不会去抢,更且看花清和对六姑娘的关心,或也是心中有意的,自然更不会把女儿许给他。而梅鸿冥那一句话虽让人看出他赤子心性,但也让人看出他于人情世故上毫不知转还,日后武功造诣或许会很高,但绝不是一个可统领江湖群雄的人才。秋长天有‘儒侠’之称,才华了得,友遍天下,又是华州武林领袖,他那样脾性的人自然会喜欢与之相近的明二。”
“喔。”宁朗又应了一声,心里只想爬上床去,可看宇文洛依是精神抖数,似要来个通宵夜话,不由连连打着哈欠,但盼他快快说完。
“后来秋横波来了,那种容色哪个男人能不动心,所以才有了那字、那衣,虽未明说,可在场几人心里都明白那就是订亲的信物了。”宇文洛越说眼睛越亮,“兰七虽失了机会,却还不肯让他们好过,一个兰家九妹便在秋横波心头扎上一根暗刺:明二公子这样的人才可是每个女儿都会喜欢的,再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呵呵……谈笑杀敌啊……呵呵……”说着说着便笑起来了,“真是太有意思了,竟然有这么多出色又有意思的人,又赶上‘兰因璧月’失踪,江湖又起波澜,老天生我果有大用,就是让我来见证这一段风云的!”说着这话,脸上一脸的豪情与兴奋,真当是天降大任于斯了。
宁朗却不管宇文洛那一番兴奋,实在很困,起身往床边走去,“大哥,很晚了,睡吧,明天再说。”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了没?”宇文洛起身追问着。
“嗯,听了,不就是说明二公子和兰七少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嘛,那个秋小姐早就说了。”宁朗摆摆手爬上了床。
“喂,不是这么简单的。”宇文洛扯着他,“明二、兰七这两个人我看不透,一个出尘脱俗偏又行凡尘之事,一个一身妖邪却身在名门,你以后要小心点,特别是那个兰七。”
“嗯。”宁朗眯着眼睛应了一声,然后翻个身,不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已然睡着了。
“喂!”宇文洛推了推他,却得不到半点回应,“唉,算了,睡觉。”说罢把宁朗往里一推,倒下,扯过被子,不一会儿也沉入梦乡。
第二日,两人都起晚了,外头早已是朗日高照。
“两位贤侄睡得可好?”秋长天含笑问道,“昨晚大家都多喝了几杯,所以我吩咐下人们不要去吵你们,让你们多睡会。”
宇文洛、宁朗一看厅堂里大家早已在座,就他们俩人格外的晚,不由各自闹了个大红脸。
“晚辈贪睡,让前辈久等。”宇文洛、宁朗忙道歉。
“没事,快过来吃饭吧。”秋长天招呼他俩。
“宁世兄昨夜可做了好梦?”
宁朗刚要坐下猛地听得兰七问话,不知怎的心就是一慌然后全身一震没控制好力道,砰!好好的凳子便散了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厅中几个愣了愣,然后兰七率先大笑出声,然后花清和、梅鸿冥相继失笑,秋长天、南卧风也是忍俊不禁,便是明二也是一脸笑意,几人看着地上的宁朗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宇文洛则是一脸哭笑不得。
“秋臧,快去换张凳子来。”秋长天赶忙吩咐,又关切的问向宁朗,“贤侄可摔着没?”
“没事,没事。”宁朗噌的跳起身来,看看依在笑着的兰七,心里不知怎地沉了沉,转开了头。
“唉呀,都怪本少冒失,吓着了世兄。”兰七玉扇一收,敛笑施礼,道,“世兄大人大量,可不要见怪。”
五、秋水横波天无色(下)
这一番道歉顿时又令宁朗慌了手脚,赶忙抱拳回礼,“没事,没事。”
兰七抬眸,看着宁朗,唇一抿,又浮起深长的笑意。
很快,秋臧便搬来了凳子,一桌人坐下,总算是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早餐。
餐毕,又移坐清波阁品茶,闲谈。
闲谈了一会儿,先是兰七起身告辞,说英山大会在即,需回去安排一些事。
接着明二也告辞,说“兰因璧月”被盗一事甚是蹊跷,他要去拜访几位朋友,看能否寻得一点线索,然后直赴英山,待大会事了之后再回转明家,一来要禀明父母“兰因璧月”之事,再则受秋伯父颇多照顾,也需知会父母,他们对秋伯父挂念久矣,想来定要来长天山庄拜会的。
宇文洛一旁听着,暗想:你怎就不直接言明是要父母前来秋家提亲嘛,这谁不知你与秋小姐已暗订亲事了。
而宁朗看着兰七、明二一前一后离开不由心急起来,那婚约的事他还没和兰七说清楚呢,可是众人面前却又不好失礼追去,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不是,站不是。
宇文洛一看宁朗那模样岂有不明白了,再看看余下的几位,他们定是要结伴前往英山的,当下一扯宁朗起身,道:“两位前辈,晚辈们也先告辞。”
“两位贤侄这么急为何?不如在庄里多住几日,然后和我们一起去英山。”秋长天忙挽留。
若和你们一起上路那多不自在啊。宇文洛心里暗想,脸上却是一派诚挚,道:“我和宁朗想先行上路,现在时间还不那么紧,我们可一路慢行,既看了沿途风景,也好长长江湖见识。”
“这样也未尝不好。”南卧风却点头,“年轻人就是要磨炼,要够胆量自己闯荡。”
“既然南兄也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秋长天便也不再坚持。
“晚辈就此拜别前辈及两位世兄。”宇文洛拉着宁朗各自一礼。
出了长天山庄,两人便一路北行。
华州地处皇朝南方,而英山则位于皇朝中部的王域平原,步行,以宇文洛、宁朗这样身怀功夫的人的脚力,估计半个月左右,而现在离大会之日还有近月时间,是以他们倒真不急,沿路行来,看到景佳之处便停那么会儿,既休息了又看了景,一举两得。
傍晚时,两人便到了达城地界,达城外有一条沅江,虽不是大江大河,但上接王域乌云江,水量充足,从没干竭过,润泽了半个华州。
“别看了,江色再好也比不得住宿重要,快些走吧,若城门关了,可就要露宿野外了。”宇文洛催促着。
宁朗脚下没有停,目光却盯着江边一艘大船上,恍惚间忽地想起了那一日,也是这样一条江河,也是这样的暮色晚霞,一叶轻舟划过,曾有绿影一道惊鸿一瞥,那时他曾遗憾没有相交,可此刻回想,那曾经朦胧的身影却是清晰无比,那一日,他见到的不就是兰七么,除了他,这世间还有谁能有那样的风华。
“原来……就是他……”宁朗喃喃说道。
“什么他?快走啦。”宇文洛再次催道。
“嗯。”宁朗回神,忙跟上宇文洛的脚步。
两人走了一段,正快要经过那大船时,却见船上走下一人。
“两位公子请留步。”
他俩与那人在船前碰了头,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说话时左颊明显的露出一个酒窝来。
“这位兄台有何事?”宇文洛疑惑的问道。他们认识的人实在不多,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家主人有请。”年轻男子答得很温和。
“你家主人?”宇文洛打量着他,不认识,“他干么请我们?有事吗?我们认识吗?”
“我家主人姓兰。”对于宇文洛的几个问题,年轻男子只答一个,但有这一个足矣。
“兰?”宇文洛、宁朗两人眼睛同时亮起来了,暗想,难道是兰七?
“是,请两位随在下来。”年轻男子不等他俩答应便前行引路了,似乎知道他们肯定会跟着。
宇文洛、宁朗对视一眼,然后跟在年轻男子身后上了船。
一进入船舱,两人顿时为舱里的华丽富贵而瞠目,他们家族都为武林世家,皆是富贵出身,可此刻看到舱里的摆设,却觉得自家所有家财加起来似乎也没有这里的东西值钱,而且不但是富贵逼人华丽慑目,这舱中一物一器无不显得典雅独特,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一名有着一双新月似的眼睛的年轻女子奉上茶,道:“两位公子请稍待,我家主人正在理妆,稍后就出来。”
理妆?两人互看了一眼,难道兰七来见他们也要专门打扮一番吗?
两人品了品香茶,嗯,清香甘醇,生津止渴,又再打量了一番舱中摆设,然后又与那无言陪着他们的英俊男子俏丽女子互相对视了几眼,沉默。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极清的玉鸣之音传来,两人不由同时转头,珠帘挑起,一道淡绿身影悄然飘入,两人只是一眼,刹时目眩神摇,魂痴魄呆,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
晚霞从开启的长窗落入,舱壁上的琉璃座上嵌着一颗颗拇指大的夜明珠,舱中袅袅绯光艳芒,层层珠光明辉,还有那富贵华丽的摆设,这个船舱本已是光彩夺目,可是这一切又怎及那个绿衣素容的人半点风华,在那双碧玉清泉的眸子前,天地万物都是暗淡无光的,在那张不染丝毫脂粉的玉容前碧落瑶台殊无颜色。
也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恍然回神,可当目光对上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碧眸时,两人神魂又飞起来。
“你……你……”宁朗指那人舌头打结。
乌丝如泉,金环束之,身形窈窕,淡绿衣裙,实实在在的一个女子,可是这女子怎么会有当世那一双独一无二的碧眸,这女子面容怎与兰七如此相像。
“宁世兄这么快就忘了兰七吗?”那女子笑语盈盈。
“你……你……你是女的?”宁朗只觉得头晕乎得不似自己的了,胸膛里的心却剧烈跳动得似要破衣而出。
“我当然是女的,难道你们看我不像女的吗?”兰七长袖一甩,身姿轻盈一旋,天地芳华此一刻尽数绽放。
看看那纤浓合宜无处不佳的身段,看看那张令瑶华仙子羞愧飞天魔女妒忌的容颜,实不知这世间哪里还能有比她更女人的女人了。宇文洛暗暗叹息。
“你是女的……你真的是女的……”宁朗喃喃念着,不知是惊疑还是不敢相信天下会有这等美好的事。
“我是女的。”兰七玉扇一张,遮容浅笑,只留一双碧眸,波光潋滟,魅惑迷离。
那动作,身为男儿的兰七也做过,那时英姿风流,可此刻看,一举一动,形容微笑,无不是女子的妩媚风情。
是个女子吧,宇文洛这么想着,难怪觉得这里透着一股妖邪之气,原来是……目光忽对上兰七碧眸,顿时心头一震,赶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两位世兄还没有用过晚餐吧?”兰七吩咐着舱中那一男一女,“快将备好的酒菜端来。”
很快中,舱中摆起了酒席,满是美味佳肴,兰七笑语晏晏待客周到,可宇文洛、宁朗两人不是打翻了酒便是摔落了碗筷,频频相顾,彼此都似在问:是在梦中罢?
当晚,他们宿在船上,在那同样华美的睡舱里他们惊喜、惊疑了半霄,到后来实是累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又早早便醒了,吃早餐时,兰七与他们约在前方易城相会,她还有一些事需处理,让他们先行,待她事完后,便去易城找他们,然后一起去英山。对于她的提议,宁朗当然是满口答应满心乐意。
于是早餐后,两人便离了船重新上路。
待走得远了,宁朗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把拉住宇文洛的手,用力摇着:“大哥!大哥!她是女的!她是女的!”
“痛!痛!”宇文洛赶忙拔开他的手,“知道她是女的了。”
“她是女的!她是女的!大哥,她是女的啊!”宁朗一个筋斗跳上路旁一棵树,使劲的摇了摇,顿时落叶纷纷,“大哥,她是女的啊!”
宇文洛眼一翻懒得理会,至于嘛,乱蹦得猴儿似的。
“大哥,大哥,兰七就是兰残音,兰残音是女人,她是……”
“她是你的媳妇嘛。”宇文洛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看着他那模样,再想想那个传言,不由有些忧心啊。
“嘿嘿……”宁朗傻笑着,虎目亮晶晶的看着宇文洛,“大哥,我好高兴!”
自昨日看到兰七女装以来,宁朗便一直飘在梦中,此刻,阳光普照,天与地阔朗无垠,他这时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个让他每每吃惊的兰七是女的,就是和他订下婚约的那个兰残音!胸腔里溢满了兴奋、甜蜜,全身都轻飘飘的,他此刻可跃高天,他此刻可摘日月!
他那么高兴的模样宇文洛却是越看越担心,江湖上那个传言可是流传久已,也只有这个江湖笨鸟会不知道,可是……要不要告诉他呢?此刻告诉他,那就是往正要开始绽放的花蕾上砸下一块石头,可是若不告诉他,日后他知道了,而且若是那传言的事实是不好的那一面,那可就是往怒放的鲜花上泼下一场大雪!
而且他才不信兰七昨日女装相见会是因为对宁朗有一份情义,真正的原因怕不是要以这件莫名其妙的亲事牵住宁家和浅碧山!唉,还是告诉他吧,谁叫他是他的结义兄长呢,他不帮他,那还有谁能为他着想呢。
“咳咳。”宇文洛清清嗓子,“宁朗,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前头跳行着的宁朗闻声回头,“大哥要和我说什么事?”
对上那双纯善无垢的眼睛,宇文洛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变成罪人,若以后那个传言的事实是在好的那一面,他会不会反害了宁朗,让他错失了?
“大哥?”
“宁朗。”不管了,至少要让他知道那个传言,以后么以后再说,宇文洛甩去脑中多余的负担,“江湖上有一个流传了很久的传言,你知道吗?”
“传言?什么传言。”宁朗果然追问。
宇文洛看着宁朗,字字清晰的说道:“传言就是:兰七时男时女,其真正身份无人知晓,暗中被列为江湖十大秘密之一。”
“呃?”宁朗睁大眼睛看着宇文洛,似乎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宇文洛一咬牙,说得更明白点:“你别看昨日兰七女装与你相见,但那并不能说明她就真的是个女人。他男装时,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女人,同样,她女装时,也没有人会认为她是男人,而兰七本人,则根据当时装扮承认身份,所以自入江湖以来,这天下还没有人能知晓其真正的身份,听说便是兰家也没人知道。”
宁朗不跳了,只是疑惑的茫然的看着宇文洛,似乎遇着了天下第一难解的题:“大哥是说她有可能是男的?”
宇文洛点头。
宁朗神色没有太大的反应,依只是疑惑迷茫的看着他,“大哥,她怎么可能是男人,天下怎么可能有那么美……那么美的男人。”
宇文洛心头暗叹,果然,沉入了啊。
六、何谓正邪(上)
那艘还停在沅江江边的大船里,兰七捊起袖子,手臂上紧紧包扎着的一圈白布上渗着嫣红。
“主人,这箭上是什么毒,竟这么厉害?”那俏丽的女子乍舌道。
“这估计就得问给我这一箭的那个人了。”兰七微笑如常,似乎手臂上那犹在流血的伤口不是自己的,“这毒从没见过,竟连佛心丹都不能立即见效,可见厉害。”
“血似乎无法完全止住。”英俊的男子看着那伤口道,“不过幸好不是流黑血,估计毒已清了。”
“嗯,兰昽,你去将那瓶紫府散拿来。”兰七将那白布全解了。
“是。”俏丽女子———兰昽应道。
“兰曈,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兰七又问道。
“第一次的失败了。”英俊男子———兰曈眉心一锁。
“果然。”兰七了然笑笑,没有受伤的右手随手拈起舱壁上一颗明珠把玩着,碧眸映着淡淡珠光显得柔软,很轻淡的道,“让那些人去,若有能成功的,兰家宝库里任其拿。”手轻轻合笼,再张开,掌心只余白沫,轻轻吹一口气,便散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