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如剑般锋利又如蛇般阴冷,宇文洛笑顿时僵在脸上,全身都不敢动弹了,更逞论答话。宁朗移过身子挡在宇文洛身前,抿紧嘴唇,虎目瞪得圆圆的,神情戒备的盯着那人。那人看着宁朗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然后目光便盯住了宁朗,半晌不见他有丝毫退后避让,不由点点头,然后移开目光。
此刻,宇文洛方敢喘一口气,一抹额上,全是冷汗。
兰七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待那人移开目光便毫无顾忌的嗤笑,“他当然是笑你老不羞了,白头发都长出来了,还敢不认老,可笑可叹啊。”
“混蛋!本教主这些白发还不是你害的!”那人看着兰七实是一副恨不能剥皮噬肉的模样,“都是因为这些白发,未明今年都很少来这边,她定是嫌弃本教主了!”
“活该呀!”兰七摇着玉扇笑得一派幸灾乐祸,“本少就是想到了师傅可能厌烦了你这张老脸,所以带了几个朋友来看看她,若能讨得她欢心,或许师傅便愿意对着本少笑一笑呢,那时便可亲眼目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绝世风华了!”
“混蛋!你别妄想了!这么多年来,未明连对本教主都没有笑过!”那人目光一溜宇文洛、宁朗,“就这么两小子,连本教主一根小指头都及不止,哼,未明不屑一顾!”
“看看,心虚了不是。”兰七一脸快意的笑,“拉着两个愣头小子比算什么,你没看到这位明二公子吗?”玉扇一扬指着明二,“看看人家这容貌这身段这气质……最重要的是人家比你年轻一大把啊!”
一旁宁朗听着这话只觉得怪异,而宇文洛却又忍俊不禁了,怎么听着好像那青楼里的老鸨在向客人介绍姑娘的话。
兰七却犹自鼓吹着,“这位明二公子可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啊,而且还被称为‘谪仙’,这等俊雅的容颜,这等高洁的风姿,这等出尘的气韵,绝对举世无双,比你这老妖怪要胜出百倍的!师傅看着一定会喜欢的!”
那人终于将目光转向明二。
一直静立一旁的明二见那人移眸望向自己,当下抱拳优雅一礼,“在下明家明华严,见过随教主。”
宇文洛听得明二这一声称呼心头一跳,再移目悄悄打量那人,心头忽然明白了这人是谁。其实早该想到才是,兰七唤他‘随老头’,他自称‘本教主’,普天之下被称为‘随教主’的当只有魔教之主!只是实在没有想到啊,天下第一教的教主、曾经的‘璧月尊主’随轻寒竟然就是这样的!可是……若不是这样又想不出该是什么样的。能布下那些奇阵的人又岂会是平常之人,这样的奇才武林又能有几多,他若不是随轻寒,又有谁能与洺空那样的人比肩。
随轻寒打量着明二片刻,然后道:“本教主实在不喜欢你的模样,而且你这一脸的笑极似本教主的一个死敌,甚是讨厌。”
明二闻言未有所动,只是淡然一笑。
随轻寒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一把匕首,一个瓷瓶,抛至明二脚下,道:“瓶里的药只是让你的眼睛变瞎、脸上长满黑斑,但于性命无忧,匕首乃是吹毛断发的宝器,以此割喉不会有丝毫痛苦,你选一样,看是留命还是留容。”语气闲淡,好似问你是要喝茶还是要喝酒。
宇文洛听得此言却是冒出一身冷汗,暗想,魔教之人行事向来是“随心所欲”不问后果,这魔教万众之首的教主那任性妄行却是更胜几分。
宁朗听得此话顿生不平,脚一抬就要和那什么随教主理论的,却被一柄玉扇压住了肩膀,转头看去,兰七目光正望着随、明两人,脸上是不变的妖邪浅笑,碧眸亮闪闪的仿似藏着星子。
“在下两样都不选。”明二淡淡道。
“哦?”随轻寒黑如沉夜的眸子盯着明二。
宇文洛不由自主的握紧双手,紧张的盯着暮色中两人。
明二神色淡定,抬眸从容迎视着随轻寒,可这一刻,宇文洛又感受到了那一股浩瀚如海的气势,平静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广垠无边。而随轻寒……当目光望向那个人时,宇文洛牙关忽地打抖,一股死亡的恐惧灌顶而来,直通脚底,顿时全身如浸寒潭。
一缕暮风轻轻拂过,宁朗也不胜寒意的打个哆嗦。
“很多年了,本教主很多年都没有碰到你这样的人了。”随轻寒忽然轻轻叹道。
随着他的开口,那股压力、那股寒意也就瞬间消失,宇文洛、宁朗都松一口气,兰七垂眸掩了神思,一声低不可闻的“可惜”溢出唇边,却叫身边的宁朗听得,疑惑的看着他,却只看得他一脸熟悉的邪魅笑容。
“老头,我们都很饿了,该用晚膳了。”兰七摇着玉扇笑道。
随轻寒转头看他,眼中有着怒意,却生生忍下,“你不是来看你师傅的吗?”
“师傅呆会儿再看,吃饭最大。”兰七笑得一脸诡异,“老头肯定很久没有看到师傅了,想借本少的光是吧?那就做饭给本少吃。”
“你!”随轻寒眯起眼睛笑得一脸冰冷,只道他会雷霆暴发,不想他最后却是点点头,“好,本教主做饭给你吃,吃完就见你师傅!”

十七、佳色无双(上)

几人跟着随轻寒入了竹楼。
竹楼内既有金镂玉饰的富贵,又有竹木相搭的清雅,置身其中,甚为舒适。
“老头这妒忌心独占欲就是太强了,就怕别人看了师傅去,连个仆从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多无趣。”兰七伸指抹了抹高架上的一只青玉花瓶,却没有半点灰尘,“这洁疾也没改啊。”
“七少,你师傅难道不住这里?”宇文洛问道。这里只有这一栋竹楼啊。
“池塘对面的梨花林里有一栋木楼,我师傅住那边。”兰七答道,脸上浮着一丝算计得逞的邪笑,“以池塘为界,随老头住这边,师傅住那边,他不可越界,否则便再也不可在此陪伴师傅。所以除非师傅出现,不然他是见不到师傅的面。你以为那么容易便可以吃到魔教之主做的饭的?全是因为师傅。”
“喔。”宇文洛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七少,这随教主这么不愿意他人见到你师傅,该不会他就是那第三种人吧?”
兰七转头瞟他一眼,“本少没问过,呆会你可以自己问问他。”
“那还是算了。”宇文洛为着自己小命着想。
明二打量一眼楼内摆设后,便在桌旁坐下,执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二公子觉得这竹楼如何?”兰七手一伸取过茶杯慢悠悠啜上一口。
明二抬眸瞟他一眼,再拿起一个茶杯,边斟茶水边道:“随教主实乃当代奇才,机关阵法之精无人能出其右。”
“哦?”兰七碧眸斜斜睨来。
“这竹楼该是按‘太乙天都’之法而建。”明二喝着茶慢慢道。
兰七看着他,碧眸盈着笑,道:“二公子确实才学渊博。”
明二一笑,“不过是稍有涉足。”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随轻寒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了,四菜一汤,极是简单,却香绕满室,光闻便已可想象其之美味。
宇文洛看看桌上那色香俱全的菜肴,又看看负手而立的随轻寒,拿着筷子的手便抑止不住的抖动。天下第一教的教主竟然亲手作饭给他吃,能不激动吗?虽然他是沾了兰七的光,可是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有福可以吃到这与洺空同尊为武林第一人的人做的饭呢?天下第一的人竟然做了饭给他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吃,所以他激动之余还惶然着,怕折福啊!
这边宇文洛犹自激动着,另一边兰七、明二、宁朗却早已开动,毕竟已大半日未进食了,都很饿了。眼看着碟中菜肴很快便消失了一半,宇文洛才醒过神来,顿时把满怀的激动全抛了,再遐想片刻,便没得吃的了。
吃过了饭,兰七捧着一杯茶正要略作休憩,随轻寒却是一把将他抓起,“该去见你师傅了。”
“不急。”兰七伸手拂了拂,身子便从随轻寒手中脱开,“喝杯茶用不了许多时辰,况且本少此次来是为你而来,见不见师傅倒不打紧的。”抬眸瞅一眼随轻寒,“听说你有样东西要给本少?”
随轻寒眉峰耸动煞气尽出,屈指一弹,有点什么东西落在了兰七茶杯中,然后那杯中之水瞬即变黑,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再让本教主等,便叫你们四个将吃过的全吐出来!”袖一挥,竹楼的门便大开,大步而出。
兰七看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弃了茶杯,一摇玉扇跟着出了竹楼。明二、宁朗、宇文洛也跟随出门,毕竟对于即将见到二十多年前那位容倾天下的东未明,不但明二有几分期待,宇文洛更是心痒难奈。
出了竹楼,才发现明月早升,银辉洒落,梨花映染,满天满地的雪色,无比幽美却倍生静寒之感。
走到了池塘边,随轻寒停步,“在这里。”
“老头是要本少唤师傅出来相见?”兰七一脸疑惑的模样,碧眸中却尽是戏谑。
“本教主的耐心有限的。”
随轻寒回首道,此刻倒是语气随和了,可几人却瞬间感受到一股张扬无忌的杀气。这个人立时出手杀人那是绝对会有的事!
宇文洛此刻才发现,月下,那双子夜似的瞳仁深处竟透着一圈碧色,亮晶晶的却深幽幽的如渊如潭,令人生畏。
“好吧。”兰七甚是无奈的耸耸肩。
“慢着!”随轻寒忽地又叫道。
兰七转眸看着他,这次是真的疑惑了。
“去,换个模样。”随轻寒一指竹楼。
兰七一愣,然后摇头叹息,“随老头啊随老头,天下再也寻不出你这等妒性如狂的人了!”一边叹着一边往竹楼走去。
明二看看兰七离去的背影,又看一眼随轻寒,极是随意的道:“原来七少是女子。”
“呃?”随轻寒似是愣了一下,“那混蛋是女的吗?”
这一次轮到明二、宇文洛、宁朗愣住了。
“难道随教主竟不知?”明二有些稀奇的扬起一边眉头。
“本教主管他是男是女。”随轻寒理所当然的道,“在本教主眼里,这天下只有未明一个女子!”
宇文洛冒汗,“随教主和七少相处多年,难道竟然没看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什么相处多年?从他到梨花冢第一日起,本教主就恨不能杀而后快,岂能容他时时在本教主眼前晃动!”随轻寒冷声道。
听得随轻寒此言,宁朗心头顿冒火气,“你!你……”
随轻寒瞥一眼宁朗,不予理会,只是望着池对面的梨花林,幽幽道:“未明的居处本教主都轻易不敢进,他却可以住在那里,本教主竟然没能杀了他……哼!”末了有些愤恨又有些无可奈何。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却是心底一寒。
“随老头,我岂是你能杀得了的。”
一声清魅的笑语轻轻送来,竹楼的门再次打来,一道纤长的白色人影悠然而出,长发轻挽,白衣轻束,了无修饰,仿如梨花林中走出的花仙,尽得天地灵秀,还兼一份渗骨的妖异。
那是第一次看到兰七穿白衣,明明素洁之色,她穿来却比金裳玉衣更明灿,遥遥站在那里,竹楼简朴,梨花淡白,冷月如霜,明明是清寒雅绝,却因她,皆染一层华光艳辉,碧眸顾盼间,月色也妖娆。
随轻寒目光扫过三人,宇文洛眼中是惊艳是痴呆,宁朗眼中是痴迷是沉沦,而明二……那双眼睛中有一刹那的光芒闪现,却瞬息没去,无法看出任何情绪,清澈却又空濛,如晨间湖水笼有轻雾,再看,不过迷惑了自己。
“宁朗。”兰七飘然走近,微微绽笑,玉扇缓缓摇开一点一点遮颜,只露一双碧眸漾着映月的春波盈盈看着宁朗,“我是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宇文洛回魂,心头暗叹:横波秋色、扶疏天韵此刻想来竟是了无颜色。
宁朗痴痴看着,红着脸很老实的点点头。
“还是宁朗对我好。”兰七一合玉扇满意的笑笑。
“你们三个回竹楼去。”随轻寒忽然道,目光扫过明、宁、宇文,“不要往外偷窥一眼,否则本教主必挖你们双目!”
那一语平淡却尽显狷介霸道,明二只是笑笑便转身走回竹楼,宇文洛如被临头泼下一盆冷水呆在那不肯动,宁朗愣了愣,然后扯着宇文洛往竹楼走。
待三人走回竹楼关了门,才听得随轻寒道:“终于可以见到未明了。”
“随老头,你这样的人亏得师傅能容忍,若换成我,你早该化成灰了。”兰七的声音听不出是真是假。
“本教主不愿未明眼中有他人,也不愿他人看到未明,本教主是邪妄成性人见人惧,但本教主自问坦荡无伪,比之那些所谓君子却要好百倍。”随轻寒的声音里尽是狂妄自负。
“唉。”只闻得兰七一声叹气,然后悠悠扬声唤道,“师傅。”
竹楼外一片静寂,竹楼内宇文洛来回走动,眼睛不死心的盯着那扇关着的竹门。
片刻后,一个声音响起,“你来了。”
那声音,好似冰珠落在冰涧上,那样的洁净无垢,那样的清越动听,却是那样的冰冷无温,竹楼内三人听得皆是全身一凉,如酷日之下忽浸寒潭,虽冷,却是瞬间清神、舒心。
东未明!三人心神一震。
只是声音已足让人想象其清美之华冷芳之韵,楼内三人虽不曾得见其容,但这一刻却已从心底折服,若这样的人不算佳人,那天下哪里还能有更佳之人。
“弟子拜见师傅。”兰七的声音尽褪妖邪,是从未有过的净澈、恭敬。
宇文洛哪里还忍得住,踮起脚尖便往门边走去,想从门缝里悄悄看一眼,只是脚步才一抬,一缕指风从身后拂来,他全身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明大哥……”宇文洛僵着脖子唤道。这屋里会点住他穴道的只有明二,宁朗是不可能会有这份心思的。
“你难道没有听进随教主之言吗?”明二的声音温和而认真,“他会真的挖你双目,七少也不能救你。”
听得明二如此郑重的语气,宇文洛不由身子一抖,此刻方信了那句“挖目”之言非恐吓。
“大哥,随教主说了我们不可以看,那我们就不要看好了。”宁朗劝道。他觉得看不看东未明都没什么的,如果只是因为美人好看的话,秋横波、花扶疏、容月、商凭寒等便很好看了,而兰七……这世上难道还会有人胜过她吗?
“可是……东未明……”宇文洛心里万分不甘。
“这二十多年来天下又有几人见过东未明,你已离她这么近,便惜此缘份,何必强求。”明二平淡的道。
“唉……”宇文洛叹气一声,却无可奈何,只有尖着耳朵听楼外的谈话。
“好些年不见,你长得这么高了。”东未明的声音依是冰凉凉的,不冷漠但也绝不温情,似乎是视世间一切皆若草木。
“弟子能活至今日乃是师傅之恩。”兰七的声音依然恭敬,令楼内的人甚是想知道她脸上此刻会是何种神情。
“你我能相遇,不过是上苍之意。”东未明语气淡淡的,“你能到这里来,可见你武功进展不错。”
“弟子一日也不敢懈怠。”
“那很好,外面的人丑恶者居多,你武功能有所成,才能护得了自己。”
“未明,她才用不着你关心,外面多的是怕她的人。”
一旁的随轻寒插嘴道,那声音却是如春日的水,又软又柔,楼内三人实不敢将这声音和先前那狷介猖狂的魔教之主联系在一起。
“未明,你已经两个月零一十七天没有来看我了,你不知我多想你,你看我头发又白了许多。”
随轻寒又道,那语气却似个孩子得不到重视般的委屈,令楼内的三人由不得打起哆嗦。
“那我们明年再见罢。”东未明的声音冷淡得不见一丝情绪,“我想看看你头发全白的样子,一定和这梨花一样好看。”
“啊?”随轻寒一声惨呼,“不要!未明,我不要头发变白!”
“你看这梨花多美,洁白无瑕。”东未明无动于衷。
“不要!未明,我不要变老变丑,那样我便配不上你了。”随轻寒的声音渐低渐痴,足见其情深,“未明,你一直这么年轻这么美,我也要和你一样,这样我们才是世上最完美的一对佳偶。”
“随轻寒。”东未明语调未变,可这一刻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不悦,由不得的便心底沉重,为她的不欢而忧愁。
“未明……”随轻寒更是放低了声音。
“我们明年再见罢。”东未明轻飘飘一语。
“未明!”随轻寒的声音里透着惶然焦急。
“你踏过池塘,我们便永生不见。”东未明的声音已显得有些遥远,想来已离去了。

十七、佳色无双(中)

“哈哈哈……”兰七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随老头啊随老头,你叫我如何能不笑你啊,这么愚笨的模样,师傅怎么会喜欢你?换作我,也愿意喜欢那……”
“闭嘴!”这一刻随轻寒的声音冷气煞气尽现,“本教主会比他差?哼!”
“随老头,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叫什么吗?”兰七依旧笑得张狂,“叫‘恼羞成怒’!哈哈……你们快出来看看。”
有得兰七这一声,早就忍得万分难受的宇文洛当下第一个冲出竹楼,不过他不是去看随轻寒的脸色,而是隔着池塘伸长脖子望向梨花林深处,但盼能见到一个背影也是好的,奈何,除了冷月梨花晚风外,再无其它。
“唉!一门之隔,竟让我与天下第一美人缘铿一面!”宇文洛扼腕叹息,转头,看向随轻寒的目光便有些怨气了。
宁朗也跟着往那边梨花林瞅了瞅,但也只是瞅了瞅便转回头落在了兰七身上,可看了几眼后,便头一低不再看了,花影里,那身影便也有几分黯淡模糊。
“宇文洛。”兰七移步走近,手一抬落在他肩上,玉扇挑起他的下巴将之转向自己,脸缓缓靠近,低柔的蛊惑的问道,“难道我不是天下第一美人?”
宇文洛看着那张妖美绝伦的脸,看着那双住着勾魂妖的碧眸,心头巨跳,一把弹跳开,转过身闭着眼睛连连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哈……宇文洛,你要出家做和尚吗?”兰七看着他的反应有些好笑。
“我不是要出家,我是在驱邪。”宇文洛闭着眼答道。
“嗯?”兰七的声音沉了那么半分,传入宇文洛耳中便觉得万分危险,头顶一麻,背上冒出一串冷汗,赶忙转身咧嘴一笑,“我是说,我在请求佛祖驱除我心头的邪念。”
“是吗?”兰七一笑,碧眸一直盯着宇文洛,盯得他全身发冷、僵硬。
那边,明二缓缓踱步而来,脸上淡淡的笑,眉目静雅,月色梨花下,直如仙人临凡。
“你这模样真叫本教主生厌。”随轻寒眯起眼眸看着梨花雪下那道青色身影,寒光绽起,心头生出杀意。
明二不怒不惧,目光悠悠望向池塘对面,道:“东未明前辈当年容倾天下,在下只闻其音已深感名不虚传,难怪随教主数十年一心如初。”目光转而看向随轻寒,“也难怪江湖至今念念不忘。”
随轻寒纵横江湖数十载,向来唯我独尊,却在那一眼之下,血脉沸腾,仿若年轻之时初逢劲敌的激动,却又是心神一寒,似乎这几十年来的恩恩怨怨都被那双朦胧的眼眸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半晌后,随轻寒才缓缓开口道:“当年,他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没有你这等气势。”目光瞟一眼兰七,“这江湖又该热闹了。”
这一句话说出,恍惚间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昔日的壮志雄心英风豪气早已离得很远了,梨花冢里无止境的陪伴与等待,是心中之愿,却也是此生之无奈。
转过身,目光遥遥落向对面,重重梨雪之下是一片清寒静寂的花影。
未明,在我死前,可能得我所想?
明二看着这一代人杰脸上浮起的那一丝惘然与落寞,眉峰微动,眸中闪过一丝思绪。身为魔教之主、立于天下武林至高之处的“璧月尊主”,呼风唤雨之人,却抛开所有,只是守在这梨花林中,只是伴着这样一个冷情女子,只是一个无望的等待,这是为什么?情,真能叫人无怨无悔?可,即算如他,即算做到极至,不也只得这么一个果吗?
没有同等的回报,所有的付出与努力便是愚行!
蓦地,随轻寒冷喝一声:“什么人敢偷入梨花冢!”
“我光明正大走来,岂能说是‘偷入’。”一个平和悠然的声音传来,甚是耳熟。
几人由不得全都转头望去,而随轻寒瞬即变了脸色,咬牙道:“是你!”
“是我。”随着这一声,两道白色人影分花拂树施然行来,正是洺空与凤裔。
“是洺前辈!”宇文洛惊喜的叫道,抬步便上前去。
身后明二、宁朗也含笑相迎。
洺空一见他们,也有些惊异,但看到兰七时便了然于心,“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想不到洺掌门也来了。”兰七移步,目光看到凤裔,微微一笑,“哥哥也来了。”
洺空不愧是武林高人,看兰七一身女装倒也没露出太大的惊讶,只是微笑道:“你这模样更好看些。”
凤裔抬眸看她一眼,白衣玉颜风华绮丽,眼光闪动,欲语却止,很快移开目光,垂下眼帘静立于洺空身后。
随轻寒目光落在凤裔身上,闪现一丝异色,再看向兰七,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平淡的移开目光。
“原来随教主与洺前辈是朋友啊!”宇文洛眼里闪着光。“兰因令主、璧月尊主”竟然是朋友?这绝对是令武林震惊的大消息!
“什么朋友?”随轻寒眼神一冷,“是死敌!”
呃?宇文洛一愣,他先头说的极为讨厌的死敌便是洺空?转头看向洺空,却不见他有任何愤怒与不满。
“多年不见,随兄别来无恙。”洺空目光转向随轻寒。
“别来无恙?”随轻寒哼一声,斜睨着洺空,“若不是你,本教主与未明又岂会至此!”
或许是“未明”这个名字击中了洺空,他潇洒悠然的神情瞬时一变,眼中闪过刹那的锋芒,半晌后,他才道:“那我与未明有今日又岂不是拜随兄所赐?”声音平淡却极其低沉。
随轻寒闻言横眉,“明明是本教主先遇到未明的!”
洺空眉头耸动,“难道未明当年也是先钟情随兄吗?”
随轻寒瞪目,“她喜欢的当然是我!”
洺空目中渐渐浮起一丝无奈,脸上一抹苦笑,沉沉的叹道:“你我此刻争论这些有何意义?我和未明相知却要相忘,你与未明相守却不得相亲,几十年了不过如此,你我再争又能如何?”
随轻寒闻言怔了怔,然后脸上慢慢浮起涩意,喃喃道:“若不是你……若没有你……”
洺空却不再理会他,目光转而望向那片梨花林,有浓情有轻愁,“这么多年没见,不知未明如何了……”
“你不许见她!”随轻寒回神喝道。
可洺空听而不闻,抬步踏上木桥,跨过池塘,直往那边梨花林深处走去。
“你给我回来!”随轻寒飞身追上,可最后却是跟着他一起去了。
“哈!可给他找着机会了!”身后兰七笑道。
“我们也去看看……没事吧?”宇文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