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过去了,马车重又上路。
“今晚我们是在均城过夜吧?”宇文洛问向兰七,“明日便可至华州州城了吧?”明日便可见到七少的师傅了吧?
“嗯。”兰七应一声。
“兰……嗯,让大叔和我们住一家店好不?”宁朗也问兰七,“他们没有盘缠了。”
兰七瞅宁朗一眼,然后目光在对面那一对父女面上一溜,淡淡应一声,“嗯。”
“多……多谢公子。”魏西来看这景况也知这车的主人是对面这看起来最好看却也最可怕的紫衣公子了,收留了自己怎么着也该道个谢的。
兰七唇一勾碧眸看他一眼算是作答,然后目光转向魏山儿,微微一笑道:“姑娘多大了?”
“十……十七了。”魏山儿嚅嚅答道,低着头不敢看他。
“嗯,可以嫁人了。”兰七点点头。
魏山儿闻言脸一红,眼睛悄悄的看向宁朗。刚才她被那些强人抓住,本是存了死心的,却不想他从天而降,一柄银枪片刻间便将那些强人杀个落花流水,真是神勇无比,不知他……
魏西来嘿嘿一笑,眼睛也看向宁朗。这小伙子模样不错,心眼更好啊,要是……
兰七看他们那模样,依旧笑着,道:“他还没成亲。”
“嗯?”魏山儿、魏西来同时看向兰七,然后醒悟起来,不由都心中一喜。
宇文洛一看这情形不由得绷紧了心神。这兰七少不知又生了什么主意要耍弄人了。
明二只是含笑品茶,空濛的眸子间或扫一眼淡笑风流的兰七。
唯一还不清楚状况的只有宁朗,他只是怔怔的看着此刻笑得甚是和气的兰七。
“宁少侠,你家是在哪里的?”魏西来问着宁朗。一边脱掉破鞋,伸手揉着双脚,“唉,这半月来走得老头子我的脚都快断了,幸好碰上了你们,咝……我的脚啊,嗯,揉揉就是舒服些了。”
车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异味。
魏山儿要阻止父亲却是来不及,只能惶然又祈求的看向车中最贵气的紫衣公子。
“兰……兰州。”宁朗答道,眼却瞪得大大的看着魏西来,然后又紧张的看向兰七,手不由自主的握紧,准备随时救人。
宇文洛也是惊讶不已的看着魏西来,然后便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兰七。列炽枫只是打个鼾他便无法忍受,这……这脚臭味……他……他不会出手太重吧?
明二本来已递到嘴边的一块点心又慢慢放回了碟上,侧身转头,脸向着窗外。
兰七目光先落向那些污浊不堪看不出原色的布鞋,再移向那双黑乎乎的瘦得皮包骨的脚,还有脚上揉着的那双同样又黑又瘦的手,再目光上移,枯黄的脸疲惫的眼睛,却又透着一股喜气,嘴一咧,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兰州呀,那是好地方呀,听说那里产的兰花一株抵咱们一辈子的口粮,可真是个富贵地方呀!”
兰七脸上淡得看不出一点情绪,身子往后一靠,倚在软靠上,眼一闭,专心地睡去了。
宁朗惊奇。
宇文洛惊奇。
明二则转头看一眼他,脸上依是淡柔的微笑。
马车缓缓走着,车身只是轻轻晃动,好似儿时的摇篮,正好助人入眠。
迷迷糊糊间,往昔许多的景象一一闪现。
有那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有那永远也攀不过的高山,有那瞬息没顶而至的急流,有那绵绵飞落冷彻心骨的大雪……胸口又痛起来了,眼前一片黑暗,喉间仿似被什么紧紧抓住,窒息的难受着……不,这是梦,快醒来!醒来!这是梦,醒来……
喉间一松,呼吸顺畅了。忽地耳边听到有鼓乐声,哦,是刚才迎亲的还没走远罢?忽然眼前一片遮天掩地的红,身上一袭红衣,那老实的孩子也一身红衣,头上却盖着个红盖头,要伸手去掀,那孩子却自顾把红盖头一扯迎头盖上来,道“我是男儿,该是我娶你。”暗想,不管是娶还是嫁,这老实的孩子以后都会听自己的话的,绝不会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的,所以没关系,嫁也可以。于是摇摇晃晃的,似乎是坐在花轿上,然后花轿停下,有人掀起轿帘,一个很温柔优雅的声音唤着“娘子。”咦?这声音似乎不是那老实的孩子的?抬手掀起盖头,映入眼中的是……
兰七猛地弹身坐起,撞翻了榻上的小几,车中几人同时看向他,却见他依闭着眼,额上却滚下一滴汗珠。
“七少?”明二试探的叫一声。
兰七睁眼,看入的却正是梦中的那一张脸,刹时抬掌便拍。
“砰!”一股劲风在车中激荡,扬起众人衣袂,车身一阵摇晃。
“七少这是想砌磋武艺吗?”明二依是温雅如旧。左掌横与额前,挡住的是兰七的右掌,刚才一刹,便是生死一刻。
兰七看着眼前那张温文雅笑的脸,喃喃吐出两字,“恶梦!”
“恶梦?”明二疑惑,“什么恶梦竟将七少吓成这样?”看兰七那一脸的僵色,忍不住加了句玩笑,“是梦见娶了母夜叉还是嫁了黑山熊了?”
兰七眼神一利,盯住那张俊雅出尘的脸,“是比那还要可怕的东西!”
“嗯?”明二有些奇怪他的眼光,看着自己怎的好似要刮下一层皮来似的。
“怎么会做这种梦?”兰七喃喃着,长吁一口气,自己也不敢相信。调转身对着窗外,再也不看一眼明二。
后面这段路,车中甚是安静,便是魏西来也不敢冒然开口了,刚才那一掌他虽看不出门道,可也能知道厉害的,平常之辈能一掌便将马车震得仿置狂风中摇晃不止吗?
戌时入了均城投了客栈,要了六间房,一人一间,小二将饭菜、热水送到各自房中,几人道声“明日见”便各自回房歇息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路,魏西来依是话多,昨日的那点惧意早消了,一路上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的无所不说,谈起自己的往昔更是眉飞色舞,那可真是英姿爽朗神勇非凡,不知保了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不知扫荡了多少强盗劫匪,不知倾倒了多少美貌佳人……
魏山儿一脸尴尬之色。
宁朗听得目瞪口呆。
宇文洛则听得肠子打颤。他武功虽只是个三流,可看人的本事却是一流的。这魏西来一看身手便知连个九流都算不上,说是走镖的,估计也就是替人家送个信或是送个什么不值钱的物件的,根本算不得江湖人,否则明二、兰七这等人物摆在他面前,他怎的会认不出来,明二不说,兰七那一双普天独一无二的碧眸便是最好的标志!不过也没打断,就当笑话听听,也解解闷。
明二一直带着他那一脸温雅出尘的微笑,品茶看书,悠闲自得。
而兰七却是罕有的安静,一直闭目静坐,竟没做出什么作弄人的事来,弄得宇文洛一路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甚是心累。
“魏大叔,你这保的什么镖?要送到华州哪里去?”趁着魏西来喝口茶的机会,宇文洛问出一直想问又找不着空问的话。
“这东西是什么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是我们那最有钱的吴家大少爷托的,要老头子送到华州叫什么‘离芳阁’的地方。”魏西来喝足了茶水放下杯道,“小伙子,你不知道为着这趟镖老头子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得到,这吴大少爷本是要托‘虎威镖局’送的,偏那镖局的总镖头说什么离芳阁不是干净的地儿,不肯保,气得吴大少爷说要砸了‘虎威镖局’,老头子我便趁这机会,托了吴府里做事的一个表亲说情,千说万说,还立下字据,吴大少爷算是肯给老头子保了,嘿嘿,这一趟镖送到了,不但明年一年的口粮不成问题,便是山儿的嫁妆也有着落了。”
“虎威镖局?”宇文洛想了想,“是月州的‘虎威镖局’吗?”
“嗯,怎么?小伙子你也知道?”魏西来一听又来精神了,“那可是我们那最大最有名的镖局了,听说那镖局的门都包着铜,可有钱威风了!”
“那就难怪了。”宇文洛点点头道。
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郑虎威与宇文家有几分交情,所以宇文洛知道点情况。这郑虎威虽有十来个女儿,偏生只得一个儿子,自幼视如珍宝悉心栽培寄予厚望,不想这郑公子成年后第一次出镖便迷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把家业前程全抛了,只求与美人朝朝暮暮,把个郑虎威气得七窍生烟,恨子不成器,更恨那女妖精迷惑了儿子,打啊骂啊闹啊哭啊,双方什么手段都使绝了,最后成一个僵局,郑公子长住美人香闺,郑家不承认有这么个儿子。而这离芳阁可是华州,不,应该说是全皇朝最有名的青楼,多的是那色艺双佳的美人,王公贵族也趋之若鹜,你叫郑虎威往这地方送东西,那还不是往哪火上浇油,没烧着你便是大幸了。
一直闭目静坐的兰七忽地睁开了眼,那碧幽幽的眸子令魏西来心底又打个了突,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来,不敢再吱声。
“离芳阁……”兰七单手支着下巴,“本少想起那里也有位故人,咱们便去那里玩玩吧。”
“离芳阁?”唯一不知道离芳阁的又是宁家小弟,“那是什么地方?”
兰七笑了,是那种宁朗一看心底就发毛的笑。“离芳阁乃天下最美的地方,每一个男儿去了都如入极乐之界。”
“哦?”宁朗疑惑的看着兰七,他是再也不敢随便相信他的话了。
“不信?”兰七是什么人岂会看不懂宁朗那脸上的表情,“不信可以问问二公子。”
宁朗当下真的将目光转向明二。
明二想了想,道:“某方面来说,是如此。”
“你要送东西给谁?”兰七碧眸一转看住魏西来。
“啊……送……送给一个叫‘三绝娘子’的人。”魏西来没想到兰七会问他话,不由有些紧张,不知怎的,他很怕这个紫衣碧眸的公子。
“三绝娘子?”兰七又笑了,笑得魏西来心肝发抖,忍不住侧了侧身子,拉住了女儿,魏山儿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警惕又畏惧的看着那笑得极美也极邪的紫衣公子,她同样害怕他。“原来你是要送东西给她呀,那很顺路,本少带你去吧。”

十五、离芳艳色(上)

入华州城时正是点灯时分,尽管如此,城里行人依如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盏盏明灯房前檐下挂着,照亮华州城的繁华与热闹。
魏西来与魏山儿伸头趴在窗边沿路看过,啧啧感叹着华州不愧是皇朝最富饶的州。
“宇文洛,去过离芳阁没?”兰七摇着玉扇问道。
“听过,但没去过。”宇文洛答道,脑子一转,眼里便泛着光,“七少,那‘三绝娘子’是什么人?”
“皇朝各州共有七十五家离芳阁,她便是这所有离芳阁的老板娘。”兰七碧眸中透着三分笑意,“离芳阁里离三绝,天下少有人不知的。”
“噢,离三绝,我知道!”宇文洛忽地击掌道,一脸的兴奋激动,“我家汍堂兄很喜欢她,经常跟我说起。”
“哦?”兰七睨笑。
“不过汍堂兄都叫她离三,没叫过什么‘三绝娘子’的,怪道我刚才不知道。”宇文洛再道,“汍堂兄说她是风尘奇人,对她可倾慕着呢!”
“是吗?”兰七眉微微一挑。
“大哥,这离三武功很高吗?”宁朗问道。在他看来,能让宇文世家的人那么倾慕的人肯定是武功绝世的高人,况且‘三绝’这名很容易令人想到是三种绝世武功。
“她并不会武功。”宇文洛却摇头道,“离三绝,乃是说容绝、舞绝、琴绝。”
“呵,还有另一种更广为人知的说法,绝情、绝夫、绝子。”兰七却轻笑道。
“啊?”宁朗吓了一跳,“这……怎么这样说?”
“是啊,这样说也忒的恶毒了些。”魏西来也忍不住开口道。
“嗯哼。”宇文洛清清嗓子,“让我来告诉你们这离三绝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宁朗、魏西来及魏山儿果然都移目看向宇文洛,令他心生几分得意。
“听说这离三绝自小便长在离芳阁,十四岁挂牌接客,姿容不凡又琴舞绝佳,不但成了华州城的花魁,更因那……嗯……什么的功夫厉害……”宇文洛有些不好意思的含糊着,“男人一个个趋之若鹜,那名声很快便传遍了皇朝,闻名而来的可谓络绎不绝,而这离三绝不但貌美,人更聪慧,十多年下来,不但离芳阁成了她的,还将这离芳阁开得遍布皇朝各州。”
“大哥,你刚才不是说过她不懂功夫的吗,现在怎么又说她功夫厉害了。”宁朗插口问道。
他这一问,问得魏山儿满脸通红,魏西来嘿嘿闷笑,兰七摇头叹息,明二闭目微笑,宇文洛面色一窘然后一红又一恼,“我说话时你不要插嘴!”
宁朗看众人神色,便知自己又问错话了,可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得无奈的挠挠脑袋,不再出声,静听下文。
“浅碧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外仙园呢?”兰七忍不住感叹一声。
“那里……”宁朗一听兰七问起浅碧山不由来了兴头,很想为他解说一番山上情景,可头一抬便对上了宇文洛亮得可怕的眼睛,顿时哑了声。
“青楼里的姑娘虽表面风光但生张熟魏迎来送往,心底谁不是酸苦无奈,日夜所盼的不过是一个良人一个归宿。偏这离三绝却不同,她那般人物喜爱的自是不少,但无论是高官贵族还是富豪大贾,谁来为她赎身她都一概拒绝,无论是迎为姬妾还是明媒正娶,她同样一口回绝。有人不解问她,她那回答可真是令天下讶然。”宇文洛说到这目光一溜车中几人,“知道她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宁朗很乖的问道。
“说了什么?”魏西来伸长了脖子。
而魏山儿虽不好意思问出口,但眼睛也紧紧看着宇文洛。
兰七、明二自是悠然品茶不予关注。
宇文洛笑起来,笑得极开心,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衬着那粗眉大眼,甚是可喜可爱。
“她竟然说‘姑奶奶我便是嫁个王侯,还不依是用这个身子去侍候讨好着一个男人,莫若我在这离芳阁里,千般男儿万般英雄,任我欢爱,惬意至极,何需屈了心,整日整年的对着一个男人,忒的腻味。’”宇文洛朗然念道。
“啊?”宁朗瞪目。
魏西来结舌,“这……这女人难道……竟是嫖着天下男人?”
魏山儿满脸通红,低着头暗想这女人咋地这般不要脸,竟说出这等无耻的话来。
“好个离三。”明二却是淡然赞一声。
兰七睇一眼明二,碧眸微微弯起。
宇文洛继续道:“又有人去劝她,现今红颜还在,有男人欢喜,若容色凋零,哪还会有人来瞧,不若早早寻个归宿的好。便是不嫁人,这烟花之地又何必久留,平白的让人闲话辱骂,既有了银钱,不如早脱了这肮脏之处,寻个干净所在,安然度过余生也是好的。她反嗤笑道‘姑奶奶我的娘便是妓女,我生下来便也是妓女,这半生听的闲话骂名难道少了吗?姑奶奶只当耳边风罢。难道脱了身从了良便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了吗?便从此将姑奶奶看成高贵的公主纯洁的处子不成?妓女到哪都会有人骂婊子的,所以姑奶奶我还是开开心心做我的妓女好了。女人总有年华逝去的一日,便是嫁了人老了丑了一样会被弃若敝屣,姑奶奶今朝得意今朝醉,赚得欢愉赚得金银,便是老丑一日也不至若弃妇乞怜为生。’”
宁朗、魏西来再次瞪目结舌无法成言,魏山儿则已不敢抬头。
明二抚着茶杯,悠然而叹:“风尘果多奇人。”
兰七戏笑,“二公子可也倾心?”
“如此佳人,甚盼一见。”明二笑答。
“那本少便为你牵针引线,凭二公子这等人才,离三定为心悦。”兰七玉扇一合,街灯下,碧眸波光时明时暗。
说话间,马车已驶至一条热闹的街,停在了一栋三层高楼前。那高楼朱栏碧户甚为富丽,檐廊上挂着绯红的明灯,夜色里望去,一排排一层层,如绽朵朵红花,令这楼格外的华美。一块金色牌匾高高挂起,“离芳阁”三个黑体大字纵横其间,透着一股疏狂洒逸。
“这就是离芳阁呀。”
人来人往的楼前,几人下了马车,宇文洛很好奇的打量着,烟花之地可是他第一次来。
“对。”兰七目光一扫宇文洛、宁朗,看模样便知是洁无污垢的白纸,想着若叫两家父母知道了是自己带他们入妓院……呵呵,定是有趣至极的反应。“跟随本少来罢。”一摇玉扇率先跨入门中。
明二淡然一笑,举步入内,宇文洛、宁朗相视一眼也跟着入内,魏西来抱着那小箱子跟在后边,前后左右满脸稀奇的打量着富贵华丽的大堂,魏山儿扯着父亲的衣袖又是好奇又是惶然的紧紧跟在身后。
大堂内,摆着数席酒席,席间无一例外的男男女女皆是相依相偎饮酒调笑。几人才入堂中,便马上有一年约四旬左右的妇人迎了上来,描眉画唇红衣紫裙,俗艳却恰到好处,已有些风霜的脸上挂着热情、客气各一半的笑容。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两位公子难不成是从天上走下来的?”那妇人一看兰七、明二便嚷叫起来,引得堂中无数目光移来,顿时吸气叹气此起彼伏,一个个皆是瞪目痴看。
兰七一合玉扇,看着妇人,问道:“这位大姐,离三可在?”
“哎哟可不巧了,离三今晚有客人。”妇人惋叹,复又笑道,“几位公子从哪来?可有相熟的姑娘?若没有,奴家为几位引荐,咱们离芳阁别的不敢讲,这解意怜人的姑娘却多着。”
“是吗?”兰七碧眸一转,微绽一抹笑。
那妇人对上那双碧眸,心头蓦地一惊,忽又被那抹笑惑了神魂,一时竟痴立在那儿,接不上话儿。
“离三,本少来了。”兰七的声音轻轻送出,却整个离芳阁无处不闻。
这一声惊醒了那妇人,不由得老脸一红,暗道自己风尘几十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今日竟这般失态起来,这人……明明一个男子,却这等妖邪惑人。
“你总算肯来看姑奶奶了!”一个女声忽响起,便见三楼之上探出一个脑袋,隔得远,看不清容色,“接着姑奶奶。”声音落下,一道淡紫身影便从高处飘落。
“好。”兰七足尖点地,人已飞身跃起,瞬息便至半空,右手一伸,拦腰揽住那坠落的人影,左手玉扇隔着虚空一扇,人便飞旋而起,稳稳落于二楼栏杆之上。
楼下堂人所有人皆抬首看着楼栏上那并立的两人。
那女子看着楼下众人咯咯轻笑,转首对兰七道:“带姑奶奶飞下去。”
“好。”兰七点头,碧眸中闪着盈盈笑意,“比翼双飞如何?”
“那太好了!”女子拍掌而笑。
笑声未止,便觉得身子腾空飞起,沿着楼栏凌空平飞,花灯在眼前晃过,忍不住伸手一探,一盏花灯便抓在手中,但觉身子轻轻荡起,真个在飞行,再伸手一扯,彩绸便飘散开来,一阵风儿迎面而来,花灯摇曳彩绸飞舞。
“哈哈哈……”女子忍不住欢声大笑。
而楼下众人翘首而望,但见那两人紫衣飞扬,一人右手提琉璃花灯,一人左手握白玉扇,从半空缓缓飞落,身后七色绸带飘扬,直如那比翼飞天之人,美不胜收,由不得便目眩神摇。
“好玩吗?”
“太好玩了!”
随着轻笑声,那两人终于轻飘飘的落地,众人看去,紫衣玉容华美绝伦,只觉得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十五、离芳艳色(中)

“这是七少带来的朋友吗?”离三一双妙目盈盈转来。
堂内灯火辉煌明如白昼,可这女子却比灯火更耀。淡紫长裙,金妆玉饰,一身的明艳华美,可最亮的该是那一双眼睛,秋湖的明澈却蕴春日的柔波,百花烂漫也抵不住那顾盼一刹的风情。
早见识过武林最美的两位女子的绝世姿容,可此刻看这离三,明二、宇文洛、宁朗依由不得生惊艳之感。看模样,约在二十七、八的年纪,单论容貌,她不及秋横波明艳端雅,也不及花扶疏的清灵俊秀,可她入你眸,你便会觉得她比秋横波更妩媚,比花扶疏更有风韵。
“离三姑娘,在下明华严。”明二温文一礼。
“原来是明二公子。”离三眼睛更亮了,移步走近,上下打量,抿唇笑道,“果然丰仪绝伦如仙出尘,姑奶奶我很喜欢。”说罢目光移过看向宇文洛。
“离三姑娘,在下宇文洛,我家汍堂兄常和我说起姑娘。”宇文洛赶忙介绍着自己。
“噢,是宇文世家的公子。”离三点头,再移目看向宁朗。
“我是宁朗。”宁朗红着脸道。这离三姑娘的目光,这离芳阁的一切,都让他极不自在。
“宁朗……好名字,人如其名。”离三赞一句,目光只是一瞟魏氏父女便转回兰七身上,“难得七少竟然会带朋友来。”
“本少久不见你甚为想念。”兰七摇扇笑道,“倒是离三你不得空。”
离三闻言那身子顿若无骨偎向兰七,“七少来了,便是皇帝老儿姑奶奶也不侍候了。”
“哈哈……这才乖。”兰七玉扇一托离三下颌,“一段日子不见,离三更添风韵。”
“那还不是因为见着七少心里欢喜呀。”离三笑意盈盈眉目含情。
两人一翻调笑,众人看着也只觉赏心悦目,唯有宁朗却是怔怔的理不清滋味。
“姑娘,楼上……”妇人走近有些担心的指指三楼。
“你上去跟李公子说,今夜姑奶奶有贵客,不能陪他饮酒,改日定补。”离三淡淡一挥手道。
“是。”妇人领命上楼去。
“七少,姑奶奶珍藏了很多‘胭脂醉’,今夜咱们不醉不休如何?”离三挽着兰七道。
“好。”兰七笑应。
“三位请。”离三目光再一溜明、宁、宇文三人。
“等等。”魏西来一看几人就要离去忙出声唤道。
“嗯?”离三回转身。
“噢,想起来了。”兰七玉扇叩掌道,“这位魏镖头乃是受人所托送东西给你的。”
“送东西给姑奶奶?”离三移眸再打量一眼魏氏父女。
“请……请问姑娘便是那‘三绝娘子’么?”魏西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离三柳眉一挑。
“那太好了。”魏西来赶忙把一直紧紧抱在胸前的小箱子递过去,“这是吴大少爷要老头子送过来的,姑娘收好。”
“吴大少爷?”离三接过甚是疑惑。
“对,就是我们那最有钱的吴家大少爷。”魏西来擦擦手心的汗道。
“你们那?”离三螓首一偏,挑眉微笑,媚态横生,“魏镖头还是说清的好,姑奶奶认识的吴大少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姑奶奶怎知你说的是哪位?”
“呃?”魏西来一愣,然后讪讪的道,“就是月州吴家吴颂圃吴大少爷。”
离三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吴大少呀,姑奶奶明白了。”说着打开了那小箱子,一开便眼前一花,箱里分有许多小格,每一格皆置金银玛瑙珍珠玉饰,而其中最大的一格里却放着一根成形的地精,满堂里的客人姑娘也都看过来,无不惊讶艳羡。
“倒是有心人。”兰七一旁笑道,玉扇指着那根地精,“这东西怕不有百年以上,乌发养颜,女儿家最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