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筝沿着长廊往里走,找了处没人经过的地方。
傅成凛弯腰,顾不上洁癖,用手把椅子浮灰擦去,“坐这。”
黎筝没过去,直接在旁边坐下。
她从包里拿了片湿纸巾扔给他,“委屈你了。”
傅成凛没搭腔,他还不至于跟她打嘴仗。
“你刚才在电梯里的意思,我是因为嫉妒向舒,想出口气才非要报道千向是不是?”
傅成凛:“我刚才表达不准确。”
黎筝自嘲地笑笑,“我昨晚就说了,我不报道是因为我小叔,不是因为你。你还没那个魅力让我公报私仇。你还没重要到让我放弃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傅成凛撕开湿纸巾包装纸,慢条斯理擦着手。现在跟她说话,都要一个字一个字斟酌,不知道就踩到了她的雷。
黎筝的目光从傅成凛肩膀掠过去,看着他身后花园里的灌木。
“我能为我家人委屈我自己,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傅成凛,你只是我喜欢的一个男人。等再过两年,就得这样说,你只是我喜欢过的男人里,其中一个,而已。”
傅成凛揉着那片湿纸巾,这样的话没法接。
空气瞬间变得沉默。
“你跟我小叔,明知道我现在在南峯集团实习,明知道这个新闻是何熠花了时间冒着危险去调查取证,你们明知道这个新闻不是我的,你们不好意思让何熠不报道,就当着他的面来跟我施压,搞得这是我的新闻一样,何熠为了不让我为难,肯定不会再报道了呀。”
“你跟我小叔打了一手好算盘,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要顾及你跟向舒的关系,是不是我跟何熠的朋友关系就可有可无?”
“你想过何老师心里怎么想的吗?”
“凭什么你们觉得不需要报道就不用报道了?”
“那是他的工作呀。”
“何老师要报道也是因为嫉妒你对向舒好?”
傅成凛在黎筝跟前从来都是哑口无言的那一个,说多了又怕她难过,“筝筝,你别激动。”
“你们把人饭碗都要砸了,逼着人家放弃一些原则,我怎么能不激动?”
黎筝抿抿唇,控制着情绪。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问题地暖不是都解决了吗,再报道干什么,影响了千向的股价。”
傅成凛小心翼翼措辞,“筝筝,你现在还...”
黎筝打断他:“别跟我说我不谙世事,傅总,我懂得不比你少,只是我良心尚存。”
傅成凛瞅着眼前的女孩儿,欲言又止。
黎筝索性一吐为快,“我今天就跟你掰扯掰扯。我妈总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去做个财经新闻记者。”
她抠着背包带,“因为那才是真的难。”
“除了专访,要是报道点行业黑.幕,我不管报道什么,都会踩到你们的雷点。资本行业的潜规则,一个愿打愿挨,我没必要去管那些,我也没那个本事管,免得我一个人把我小叔关系网都得罪了。”
“我其实也俗不可耐,唯一比你们多的一点就是,我良心还没坏透。”
“我只是个小小的民生记者,不是调查记者,我自以为我没那个能力,没那个魄力,我能做的就是跟家长里短打交道。我跟何老师调节过邻里矛盾,去报道过汛期河水水位,也去走个过场拍社区一些宣传活动,连查酒驾都去报道。”
“只有别人打电话求助时,我们才去采访调查,我没有天天找你们事儿,不是鸡蛋里挑骨头。”
“向董为什么一开始知道了自己地暖有问题,还是不愿返工更换?”
黎筝自问自答。
“因为他觉得他能压下来那条新闻,他宁愿把钱花在公关压新闻上,也不愿把钱拿来返工。”
“拿钱压新闻能把钱送到一些人手里,能维持人脉关系,返工了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
“向董觉得在那个小区买房子的人,都是社畜,不然谁有钱不在市区买套房子?谁不想让孩子接受更优质的教育,谁想每天花四五个小时在通勤路上?”
“向董算准了,这些人就算闹起来,也掀不起风浪。”
“如果地暖问题出现在你跟我小叔住的那个楼盘,你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他不得挨个登门拜访去道歉呀?”
傅成凛今天过来就是想给她宽心,“筝筝,地暖问题我保证会处理好。我担保,你就别压在心里了。”
“何老师肯定不会再报道了,我还压什么心里。你不懂我在说什么,你总觉得我之前想要报道是得理不饶人,不对,在你们眼里我是咄咄逼人。”
“傅老板,报道新闻是为了更好的以儆效尤,罚一儆百,是为了引起监管部门的重视,这样才能维护更多人的权益,不只是这六百多户业主。”
“不是单纯为了曝光谁或是某个企业。不是...”黎筝说着说着自己打住了,“反正我不管说什么,你们就是觉得我借题发挥。”
“你跟我小叔总觉得我胡闹,总把我还没长大挂嘴边。”
“做记者是我考虑很久的,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不是体验新鲜感。我要只是对这个行业感觉新鲜,我实习体验一下就行了,至于在你们眼里上纲上线?”
“再退一步,要是想找个工作来打发时间,我做个跑口记者就行,工作轻松,新闻量稳定,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没看过那些老实又没多少本事的人维权有多难。”黎筝自顾自说着,“我看过。”
她目光虚虚地落在花园里,不知道看的是哪朵花。
“我们现在享受的很多很多好处,都是别人曾经拿命去维权换来的,没人记得他们是谁,所有难过和痛苦都是他们家人的...”
她突然想想到了十年前那个画面。
哽咽了下。
没忍住,眼泪滑了下来。
黎筝赶紧别过脸去。
当初被他拒绝,她也没哭。
突然觉得没意思。
黎筝起身就走了。
今天北京郊外的天很蓝,蓝得沁人心脾,能把眼里肺里的污浊给洗一洗。
--
傅成凛没去追黎筝,知道她想一个人静静,他也需要冷静。
原处坐了会儿,他离开医院去找蒋城聿。
黎筝没上楼,到了电梯里发现眼睛通红,回病房又得让他们担心,她去而复返,在长廊坐下。
刚才在长廊坐着等人的那个老人还没走,他见黎筝哭红了眼,能在医院里哭的,肯定是家里人情况不太好。
他打开旁边的塑料袋,从里面拿了两个大桃子。
“姑娘,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妹妹之前也在这抢救,现在已经好了,明天就能出院。”
老人把桃子递给黎筝,“别嫌弃,这是自家桃树结的,又脆又甜。”
“谢谢爷爷。”黎筝没有拒绝老人的一番心意,双手接过桃子。
“甭客气。”老人回到自己那边。
没多会儿,老人儿子的车来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气场凛然。
“爸,您怎么提这么多桃子。”男人快步迎过去。
“给你带回家去吃,一早我刚从树上摘的。”
“二姑今天怎么样了?”
“电话里说不错,你妈妈先上去了,我这不是在楼底下等着你呢么。”
说话声远去。
黎筝情绪缓得差不多,她拿着桃子往住院部走去。
靳峯从里面出来,手里也拿着两个桃子。
两人对望半天。
靳峯发现,“你桃子好像比我的要大一点。”
“......”
靳峯走过来,“这老头儿,见谁都送桃。”
黎筝问:“刚那个爷爷,你认识?”
“我不认识那个罗爷爷,认识他儿子。”靳峯告诉她,罗总是某报业集团一把手,家里一个姑姑前几天晕倒了在这抢救,罗总今天出差刚回来,过来看望老人。
靳峯把手里那个小点的桃子给黎筝,拿了她一个大的.
黎筝无语,把几个桃子都塞他怀里。
“去派出所做笔录?”
“嗯。看看一年内能不能集齐所有派出所的笔录。”
“......”
--
傍晚时,黎筝终于回到市区。
这一天一夜,漫长得感觉有一辈子。
靳峯转院到市区,她打算回家洗个澡,换了衣服再去医院陪护。
蒋城聿吃着桃子,不时看两眼侄女,从坐上车到现在一句话没跟他说,他吃了她桃子,她也不睬他。
“筝筝,你说说你怎么才能原谅?”
黎筝头也没回,“不生你的气。都过去了,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事儿。也禁止在我跟前提不相关的任何人。”

 

第四十七章
八月初, 傅成凛和蒋城聿在会所打了一个照面,这段时间两人都忙,电话联系过一次, 还是为投资的事。
“筝筝最近怎么样?”
“不清楚。每次跟她打电话,她敷衍两句就挂了。”
两人碰了下酒杯, 心不在焉喝着。
蒋城聿喝的是烈酒, 傅成凛昨晚有应酬喝了不少, 胃烧了一夜,到现在都不怎么舒服,就要了杯饮料。
傅成凛本来还有不少问题想问, 那些话随着冰饮一起咽了下去。
蒋城聿郁闷, “筝筝跟我越走越远了,拉都拉不住。这事儿之前,筝筝什么都跟我说, 包括她当初暗恋你。”
她对他无条件的信任,那晚在病房, 出现了裂痕,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那句冷冰冰的‘谁让我欠你的呢’。
她小时候他是她全世界,现在不是了。
“她嘴上说着原谅我, 不生气了,其实她是懒得再跟我说话, 现在一通电话不会超过两分钟。”
蒋城聿把酒杯递给旁边的调酒师,让再加点冰块。
傅成凛晃着酒杯, 他杯子里的冰块还有不少。
琥珀色液体将透明冰块衬得像水晶。
这些天他不忙时也会反思一下, “那天我们应该先问问筝筝是怎么想的。”
蒋城聿:“不提了。”
事到如今,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傅成凛放下酒杯,给向舒打去电话。
接通后开门见山, “问题地暖处理怎么样了?”
向舒答非所问,“傅总,你这是打算云监工?”
其实她也不知道处理怎么样了,反正解决方案她说给了父亲,都是父亲安排给千向的管理层。
“回答重点。”
向舒实话实说:“重点就是,我也不清楚。我天天拍戏,又不是千向负责人。放心吧,我爸答应我的事儿,不会食言。”
向舒在背台词,一会儿还有场重头戏。
台词的情感部分她把握得不太好,还得再好好琢磨一下,没时间闲扯。
“我不是找借口要挂你电话,我在拍戏,等收工了我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吩咐千向那边把返工进度整理汇报给你。”
她商量的语气:“傅总,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成凛:“我不是千向的股东,用不着跟我汇报,看进度表也看不出什么,形式上的东西没意义。我跟黎筝保证过,问题地暖会解决好,保证所有业主满意。”
向舒拿台词本扇扇风,黎筝这个名字就像三伏天大中午毒辣的阳光,让人着急上火。
“她现在是不是还盯着不放?又催你了?”
“她没那个闲情逸致盯着谁。我承诺过的,用不着谁催。”
向舒把心放在了肚子里,“知道你夹在中间为难,我爸心里也有数,不会敷衍了事。”
傅成凛挂了电话,“你知不知道筝筝当初为什么要读新闻专业?”
他偏头看向蒋城聿。
“她说想当记者,家里人以为她看了关于记者的电视剧,一时心血来潮。”
后来填志愿时,黎筝还没改变主意,一心要填新闻专业,家里都惯着她,她想填也就填了。
傅成凛一直都没想明白一件事,“那天早上我去给筝筝送早饭,跟她在楼下聊了会儿,她哭了。”
“什么?”蒋城聿震惊到忘了喝酒。
傅成凛认识黎筝不是一年半载了,从来没听说她哭过,那天她当着他面掉眼泪,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蒋城聿听到侄女哭了,闷了一大口烈酒。
她得受多大委屈,才会在傅成凛跟前哭。
“筝筝当时为什么哭?”
傅成凛摇头:“说到老实又没本事的人维权有多难,她说她看到过。还有人走投无路拿命去维权。我不知道她所说的看到是实习时看到的,还是之前,她后来哭着就走了。”
蒋城聿怔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跟十年前那件事有关。”
他也从来没朝那方面去想。
傅成凛看向他,“什么事?”
蒋城聿回神,“还是十来年前了,正好暑假,筝筝每天要去画室,那天放学时正好遇到一个中年女人跳楼,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听接筝筝的司机说,那个女人是从楼顶跳的,二十多层,筝筝画室就在旁边裙楼里。跳下来人就没了,那女的跳之前有人报警,但没等到警察来。筝筝当时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辅导。”
傅成凛:“那件事情后来呢?”
蒋城聿:“不知道了。”
他当时在国外读书,每天只能靠电话关心侄女情况,后来家里所有人都避开那件事,还给她换了画室。
--
“当时你多大?”
“十二岁,刚过完十二岁生日没几天。”
靳峯开上了主路,打开车窗,盛夏的风把头发都吹乱了。
黎筝手撑在车门扶手上,托着腮看车外夜景。她发现北京的夜景很神奇,高兴时,夜景璀璨迷人。
难过时,灯光也跟着落寞。
江小楠把这称作归属感。
靳峯看一眼黎筝,“所以你当时就决定做个记者?”
黎筝摇了摇头,“那时还小,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记者有时候还能帮着维权。”
“就是...我长到十二岁,第一次知道悲伤是什么,真的很难过。”
时隔十年,她第一次跟人提及。
“那个阿姨跳之前还冲楼下喊了一嗓子,让别人让一下,她怕跳下来吓着别人,砸着别人。”
“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楼顶有人,还劝她。然后那个阿姨就跳下来了。”
“她就死在我面前,顶多有六七米远。”
靳峯单手扶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另一只手伸过去揉揉她脑袋,什么都没说。
黎筝:“没事。”
她趴在车窗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是外地人,丈夫在这边打工时遇到车祸,她实在没钱了,能借的亲戚也都借了。”
“情况就跟当时你们南峯的测试车撞到了谷大爷差不多,只不过谷大爷没严重到危及生命,他家还是本地,孩子都能帮得上忙。”
说到谷大爷,靳峯有印象。
没钱看病,就求助媒体,当时是何熠跟黎筝报道了这个新闻。
“那个阿姨就一个人在医院照顾丈夫,人生地不熟,没钱,天天去问丈夫车祸的处理情况,等不到希望,也没钱给丈夫交住院费,她跑去肇事者家里的公司,肯定也没人理会。”
“可能就那一瞬间,看不到希望,也彻底绝望,就用极端的方式,给自己和丈夫讨个说法。”
“我要不是亲眼看到,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能为了几十万,把自己个命都搭进去。”
“后来,那件事被报道出来了,我没看到,是我们画室比我大的哥哥姐姐聊天时我听到。那个阿姨有个儿子,那年高三刚毕业,高考考得很不错,分数才出来几天。”
“他再也没有妈了。”
“我不知道那个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父亲是否还健在。”
靳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你是不是真要替我剥小龙虾?”他从倒车镜看一看之前缝针的地方,一丝头发都没有,“听说多吃小龙虾,头发长得快。”
黎筝:“......”
破涕而笑。
这种人,再悲伤的气氛也能被他一秒破功。
何熠打来电话,问她跟靳峯什么时候到饭店。
黎筝收起多余情绪,看眼路标,“还得二十分钟这样,老师,你跟江小楠已经跟到了?”
“还没,应该比你们快几分钟。”
今晚何熠请客,兑现之前的承诺,请靳峯吃小龙虾。他下周一生日,也提前到今天一起庆祝。
江小楠晚上加班,何熠走那边将她带了过来。
徐畅早早到了,在包间里吹着空调吃着瓜子等他们。
何熠以为能比黎筝提前几分钟到,谁知道路口堵了会儿,黎筝和靳峯比他们早到饭店停车场。
江小楠看到了黎筝,降下车窗喊她。
黎筝跟靳峯齐齐回头,看到人后,他们往路边站了站,等他们一块进去。
何熠停好车,江小楠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何老师,生日快乐。一个小礼物,一点小心意。”
说这话时,心脏都快跳出来。
何熠接也不是,不接也不好,“黎筝应该跟你说了,我们同事之间过生日不兴送礼物,吃个饭庆祝一下就行,来就是给面子。”
江小楠:“以后等熟悉了,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明年肯定不准备。”
何熠接过来,“谢谢。”
“不嫌弃就好。”她不知道自己耳朵红没红,推开车门,“我先去找黎筝。”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何熠打开礼物,一张他们记者专用的存储卡,这种礼物最实用也最贴心,不过有点贵,几千块。
那边,江小楠跑过去揽住了黎筝,惯性把黎筝带出去半米远。
黎筝上下打量着江小楠,仙女裙,裙子她早上看到江小楠穿的,不过发型跟早上不一样了,一看也是专门打理过。
小清新美甲。
精致的生活妆。
“你这个班,加得很充实呀。”黎筝坏笑着打趣她。
江小楠撞她一下,跟着黎筝一起笑。
她今晚所谓的加班,还真是跑出去做头发了,顺便做了个美甲。
靳峯特意放慢脚步,等着何熠。
四人前后走进饭店。
人到齐,徐畅打开蛋糕插蜡烛。
蛋糕是她下班买的,六寸,晚上不敢吃甜的,意思一下。
“来,许个愿。”靳峯拿出打火机点上蜡烛。
黎筝突然想到了自己生日那晚,还不等思绪脱缰,她立马拉了回来。
何熠从来不信这些,不过还是许了,他直接说出来,“希望你们都健康平安,希望我爸身体硬朗。”
他吹了蜡烛。
江小楠站在旁边等着亲手切蛋糕,“何老师,你还没给自己许一个呢。”
何熠笑了笑:“我挺满足现在的生活。”
江小楠在心里给他补了一个心愿:早点找到媳妇儿,姓江,名小楠。
她欢欢快快切蛋糕,切了一小块,又挑了些水果,第一份递给寿星,“何老师,生日快乐,越来越帅气。”
黎筝跟徐畅对个眼神,笑而不语。
江小楠自己都不知道,她早已司马昭之心,无人不知。
席间,没人提工作上的事,有靳峯在,这段饭吃的格外轻松。
他今晚只动筷子,不用动手,别人边剥小龙虾边聊。
黎筝已经换了第三副手套,她剜一眼靳峯,“你吃点别的菜不行吗?”
靳峯拿着手机在拍她怎么剥小龙虾,“不行,心里阴影必须得小龙虾补偿,不然怕是要跟一辈子。”
徐畅突然提起赵佟,“赵秘书跟我说,她今天离婚了,下午去民政局拿了离婚证。终于脱离苦海。”
靳峯倏地抬头,“离了?”
黎筝幽幽道:“你秘书不在公司,你不知道?”
靳峯:“还以为开庭了。”
黎筝剥好一个小龙虾,刚想自己尝一个,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靳峯给夹过去。
黎筝拿过一只,也没剥,直接放在嘴里嘬味道,“今晚开始,剥小龙虾排到我最害怕的事情之首。”
江小楠闲聊,“那最害怕的第二件事呢?”
黎筝:“一个人在2046,还没跟何老师对上暗号时,屋里太黑,吓得衣服都湿透了,我两手扒着阳台,不敢回头,感觉一回头就有手把我给拽走。那几个小时太难熬了。”
靳峯保存这小段视频,PO个朋友圈。
他吃了口蛋糕,隔了几分钟,他又发了今晚的第二条朋友圈,只有两个单词:
How nice!
很快有狐朋友狗友留言:
【你们去玩密室逃脱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去玩过,听说很恐怖。】
【你怎么光对着小龙虾拍,不拍公主?】
【这个声音好听,不做主持人可惜了。】
那条只有单词的动态下:
【今晚有什么喜事?】
【要跟公主成亲了?】
靳峯一条也没回,放下手机,套上手套对黎筝说:“看来你也是有心里阴影的人,我来剥给你吃。”
--
“吓得衣服都湿透了,我两手扒着阳台,不敢回头...”会所酒吧有点吵,傅成凛放在耳边听了两遍。
2046,其实是2406,就是那晚黎筝被关的样板房。
当时他把她抱怀里时,她额头已经没了汗,可能那时候早就跟何熠对上暗号,湿透的速干运动短袖早就被风吹干。
把何熠救出来后,他们一道坐电梯下楼。
电梯里,黎筝还唱了几遍她自编的那首英文歌,他跟蒋城聿一直以为她和何熠早就知道彼此在哪。
蒋城聿还问她,怕不怕。
她摇头,说很刺激。
他们以为她真的没那么害怕。
蒋城聿闷了最后一口酒,这是今晚的第四杯。
“不能再喝了。”傅成凛把他杯子拿到一边去。
蒋城聿原本也不打算再喝,“你到楼上包间吧,我不过去了。”
傅成凛看手表,“这才九点半,你就回去了?”
“我去看筝筝。”
“我送你过去。”
蒋城聿摆摆手,“我有司机。再说,筝筝不想看到你,她这次没开玩笑,现在连我也不想理了。”
傅成凛拿上西装起身,“我在车上不下来。”
开了蒋城聿的车过去,傅成凛没喝酒,他充当了司机。
蒋城聿虽然喝了不少酒,酒量还不到醉的程度,两人一路上聊了不少关于投资生物科技的细节。
到了出租屋楼下,三楼那个阳台黑漆漆的,两个窗口都没丁点亮光,黎筝和江小楠还没回来。
花坛旁,两只流浪猫慵懒地躺在那里,今天台子上没有猫粮,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没人投喂。
蒋城聿没敢给侄女打电话,怕她烦,他就在楼下等她回来。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车里闷,他下来透气。
傅成凛怕黎筝突然回来,没下车,降下车窗,跟蒋城聿接着聊工作。
话说一半被向舒的电话给打断,傅成凛以为她是告诉他问题地暖返工的进度,便接通了。
向舒声音略显焦急,“你认不认识报业集团的罗总?”
“认识,不熟,怎么了?”
“千向地暖的问题还是被报道了,听说是今晚采访的,那肯定赶不上明天的报纸报道,要是后天的报纸,明晚就要排版定版。”
一旦被纸质报纸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
傅成凛:“你们不是早就开始解决这个问题了吗,怎么还有人找记者要曝光?”
“这我上哪知道,我也是在家庭群里看到的,我爸跟罗总没打过交道,报业集团也不是一般的新闻媒体,我还以为你熟悉呢。”
向舒在心里默默叹气,“那你帮我问一下,看有没有人熟悉。”
傅成凛‘嗯’了声,挂了电话。
要说跟罗总熟悉的,那就是蒋慕钧,黎筝爸爸。
他把手机扔到控制台上。
蒋城聿一直看路口那边,没注意刚才傅成凛说什么。
两分钟后,有辆骚气的越野车拐进来,靳峯常开的那辆车。
蒋城聿回头对着车里的傅成凛说了句:“筝筝来了。”他绕过车头去等着接黎筝下车。
靳峯余光瞄了眼黑色轿车的驾驶座,有车膜,路灯下反光,他看不见司机是谁,不过能让蒋城聿站在车外聊天的,肯定不是一般司机。
“公主,你小皇叔来了。”
“啊?”
黎筝在跟江小楠说悄悄话,没听清靳峯说什么。
“蒋城聿的车,他人也在。”
江小楠头探到窗外,“小黎子,你说你什么命,怎么有这么帅的小叔,换成我有这么个有钱小叔,我成天就混吃等死了。”
靳峯停下车,后座两位姑娘下来,他也下车跟蒋城聿打招呼。不过没急着过去,到后备箱里找了顶棒球帽卡头上。
黎筝再不高兴,当着江小楠的面她还是正常对待蒋城聿,“小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蒋城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刚到。”
他轻轻抱了下侄女,心疼道:“怎么瘦了。”
黎筝:“没,还胖了呢。”
蒋城聿见侄女跟江小楠每人手里都拿着一罐东西,“什么好吃的?”
“猫罐头,今晚是个好日子,给猫咪加餐。”
蒋城聿点点头,也跟着走去花坛边。
两只猫认识黎筝跟江小楠,见到人忙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毛,跳下台子,在两人脚边蹭着。
不时,还喵两声。
黎筝打开猫罐头,蹲下来,“咪咪,过来吃了,生日快乐。”
江小楠刚才在路上说,还不知道猫咪的生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傅成凛一瞬不瞬,从后视镜里看着喂猫咪的黎筝,突然镜子里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原来靳峯把自己的棒球帽挂在了倒车镜上。

 

第四十八章
傅成凛把车窗开了一道缝, 足够外面的人看见他,结果靳峯两手叉腰慢慢悠悠往黎筝那边走,根本不看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