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睛和鼻子
所谓洞洞装，其实就是李季歆从花蛇山下来时那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
没错，它很丑很旧，洗的都快褪色了，但是这跟裸|奔的确有千差万别！
青书一脸歉意地看着李季歆，她便放下书，一本正经地问她：“可以，我换了衣服，公主殿下还认我这个老师吗？”
傻公主歪着脖子想了想：“裸|奔的是傻子，才不是老师！”
“那再好不过了。”李季歆起身，“我去换衣服，换完去太子那儿走一遭。”
傻公主摸着下巴望着天，突然大吼一声：“站住！”而后便走过来抓着李季歆的手指，“不准去！”
怎么可以去换呢？要真穿了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那丢的可是安宁公主的脸。到时候沈云滨抓住了口实来戏弄她，美人儿女傅可就不会帮她了！
李季歆停下脚步：“这书公主是读还是不读？”
傻公主拧着眉头半天才含蓄不清地吐出一个字：“读……”
“那好。”李季歆丢了一本书给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傻公主一脸茫然地看着书，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要教你的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李季歆点了点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故而，格物致知为学问之本，也是平天下之本。”
傻公主一头雾水地听着，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格物致知是什么？”
“《全唐文》曰：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
青书便在一旁悄悄地问道：“这对公主而言，会不会太难了？”
“难？”李季歆笑道，“身为东洲公主，当心怀天下，即便是个傻子，每日睡前一读醒来一读，等她读顺了，便有自己的理解。为何傻？对事物没有认知，故而傻。傻子不承认自己傻，就像醉鬼说自己没喝醉，面对现实吧，想要不被人欺负，有疼你的爹娘还不够，人若不能自己强大，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她俯身，拍了拍傻公主的脑袋：“知道吗？我希望变得强大而无所畏惧，正直而勇往直前，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希望。”
沈瑶珺只看着她。
她的眼里有话，像要滔滔不绝说上千百天，从上下四方说到古往今来，要把东洲这山川水泽明日皓月讲给她听。
她的眼里也有话，筹谋五年甚至不知道还要多久，需要一个腹有良谋胸怀锦绣的人，给予她一臂之力。
李季歆虽时常嫌弃她是个傻子，可对一个傻子都如此用心良苦，并不给予同情而是和寻常人一样平等的对待，所以，沈瑶珺需要她。
傻公主懵懂地点点头，突然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美人儿女傅的意思是，等我强大了，我就可以去打大魔王，欺负皇兄吗？”
李季歆：“……”
公主是个傻子，她必须有耐心。这个十五六岁的傻公主，只有和八|九岁小孩一样的理解能力。她的善恶是谁欺负她她就还回来，那还是孩童最纯真的理解。
耐心，李季歆觉得自己很有耐心。
“想要打败大魔王，你得学会这些。”她指着桌上厚厚一叠书，“阿瑶的梦想是什么？”
傻公主想了想，歪着脖子回答：“变成大魔王！”
李季歆默然不语，这个大魔王，恐怕含义不浅。
青书看着两个人一问一答颇为和谐，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刚出去，便看见皇后站在门口，青书刚要请安，她用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打扰她们。
皇后站到门口的时候，李季歆就知道门外有人，她便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给傻公主讲课。傻公主很安静，可能是在认真地听，也可能是睡着了。
“公主很听这个女傅的话？”皇后问道。
青书点了点头：“公主跟李女傅是很有缘的。”
皇后便笑笑：“毕竟是花蛇山出来的人，是她的徒弟呢。”
青书便不说了，当今皇后娘娘同花蛇山渊源颇深，外人并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只是……”青书想了想，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皇后便笑道：“说吧。”
“我觉得……公主殿下……可能……压制不住李女傅。”青书不敢说得太大声，也不敢说得太坚定。
对于掌权者来说，最忌讳手下过于强悍喧宾夺主，公主若是年纪小不懂事尚可原谅，皇后可是个从权力战争中翻滚过来的人。
可谁料皇后的态度出人意料：“花蛇山的人都是这个性子，当年……”没说下去，抿嘴笑笑，“即使真压制不住，到时候我去找她，她也总会卖我个面子的。”
皇后嘴里的她，是花蛇夫人。
她从没想过一张皇榜会招来花蛇山的人，所以对于李季歆的到来，她甚至都没有出题考验她。
青书便不说了，主子都发话了，那便是由着李女傅去拾掇安宁公主了。安宁公主虽天生聪慧又被皇后培养得野心十足，但到底还是个没经验的小女孩。
临走之前皇后又嘱咐一句：“让阿瑶小心些，做事不可猖狂，我听说了静水湖落水的事，也让李季歆小心些。太子没占到便宜，还会来找事儿。”
“是。”青书点头，“我会转达公主。”
书房里头，李季歆在给傻公主讲课，傻公主的眼神一直处于神游状态，可心里却听得仔细。
她分辨得出来，女傅教的东西是有用的。
等过了一个时辰上完课，她才又回到痴痴傻傻的状态，而后听李季歆一本正经地说：“下午去校场，身为公主，要文武兼修。”
“和像美人儿女傅一样飞檐走壁水里捞鱼吗？”傻公主抬着头望着她。
飞檐走壁也就算了，水里捞鱼是怎么一回事？她没在水里捞过鱼，只在水里捞过差点喂鱼的傻公主。
于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不但可以在水里捞鱼，还可以在水里捞到鬼，成天惹事的那种惹事鬼。”
傻公主继续看着她，欢快地拍手：“那我们去抓鬼！”
李季歆笑了笑，腹诽着，抓的还不是你这只小鬼！
春天的午后，阳光没有烈焰那么火热，明媚而暖洋，李季歆带着傻公主一路去校场，前方是青书在带路。
校场有训练的侍卫，不凑巧的是，沈云滨也在。
他在练习箭术，武教在一旁指点他的姿势。
身为太子，自然是要文武双全的，汤卫国站在箭靶子边上，替沈云滨看着箭心。
一箭射去，在空中划过一条笔直的长线，“啪”的一声，箭射在了靶心附近。
“太子最近的箭法大有长进！”汤卫国在前方夸奖，“离箭心只差这么一点，殿下，再来一遍！”
许是受到了鼓舞，沈云滨兴致勃勃地拉开弓。
正在此时，傻公主从后头跑了上来，站在沈云滨的身旁，一脸茫然地问道：“皇兄皇兄，汤喂狗做了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要射他？”
听到傻公主声音的沈云滨双手一抖，拉着弓的手松了，那只箭歪歪扭扭飞过去，脱离了靶子，落在汤卫国的脚下，吓得他连退了好几步。
看见沈瑶珺，沈云滨倒是没什么喜怒，汤卫国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沈云滨只冲着李季歆笑了笑，也不管扯着他衣角的傻公主，只问道：“怎么，女傅是带着皇妹来校场习武的？皇妹身为一个公主，不需要舞刀弄枪，往后找个官宦子弟嫁了便可，让女傅这样的人才教皇妹，倒实在是有点屈才了。”
也不知是夸她还是损她，脸上挂着傻笑的沈瑶珺在心底了将他骂了一通，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李季歆便也回以一个笑容：“屈才二字不敢当，太子这箭术也恕我不敢恭维。”随即她摸了摸沈瑶珺的头，笑道：“公主，你可看好了，射箭呢讲究的是眼力和臂力，刚才那一箭，是我平生看到的最失败的一箭，你可不能学。”
沈云滨并不生气，反倒是将弓箭一递：“那不如女傅来示范成功的射箭？”
李季歆也不推辞，慢悠悠地接过弓箭，看着箭靶子旁边的汤卫国，笑道：“让我射眼睛就绝不会射到鼻子，所以太子你看，我是射太傅的眼睛呢还是射太傅的鼻子？”
☆、第12章 恶人先告状
沈云滨顿时一愣，只见箭靶子旁的汤卫国浑身一哆嗦，踉踉跄跄地跑上来：“太子殿下，救命！”
李季歆只冷冷地笑笑，拉着弓又对准了箭靶子的正中心红点，笑道：“没想到太傅大人如此胆小，我李季歆就算有九条命，也不敢这光天化日之下要了当今太子太傅的命！”说罢拉着弓的手一松，弓上的白羽长箭如一道虹光自她手中而出，“啪”的一声命中靶子中心！
毫不费力，连武教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而李季歆又拿起了第二支箭，脸上有一道优雅的弧度，带着浅浅的笑意：“就这样？”
话音刚落，箭已出手！
“嘶”的一声，第二支箭从第一支箭的箭尾射穿了进去，将第一支箭劈裂成了两半！而后整支箭又牢牢地刺在箭靶子中央！
这回武教再也按耐不住，只得拍手叫好：“好！”
她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弓，眉角一挑，只安静地站着。
“女傅的箭术高超，佩服。”沈云滨颔首，“若是有女傅这样的人教导，我的箭术一定会有所长进。”
李季歆依旧不咸不淡地开口：“我是皇后娘娘招来教导公主殿下的，看来是没这个荣幸了。”
傻公主蹲在一旁摆弄着地上的箭，突然站了起来，扯住李季歆的袖子，对着沈云滨怒目而视：“美人儿女傅是阿瑶的！皇兄要跟阿瑶抢美人儿女傅，阿瑶就让美人儿女傅朝着汤喂狗射箭！”
汤卫国又是一个踉跄，他一句话都没说，怎么中箭的总是他？
“女傅就真的甘心做一个傻子的老师？”沈云滨似乎很中意李季歆，这个来自花蛇山文武双全的女子，他素来觉得，没有人甘心渺小卑微，但凡涉足皇族的圈子，每个人都想往上爬。“似锦前程你不要，守着一个傻子有什么好？”
“有什么不好？”李季歆只浅浅的笑，“太子宫再好，比得上安宁阁无忧无虑没有尔虞我诈阴谋阳谋？我只能奉劝太子殿下，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这人向来看不惯聪明人，尤其是自以为聪明之人。”说罢牵起傻公主的手就往前走，一边慈爱地开口，“走，今天我们不学射箭。”
“可是美人儿女傅刚才好厉害呢，阿瑶也想要和美人儿女傅一样厉害！”傻公主吮着手指流口水，小色鬼本性暴露无遗。“美人儿女傅可以打死大魔王！阿瑶要是变成大魔王，美人儿女傅会不会打阿瑶？”
她口中的大魔王分为好多种，李季歆一直没明白，她想成为的大魔王，是怎么样的大魔王。
“阿瑶要做太子那样的大魔王？”她便顺着她的思维问道。
傻公主鄙夷地哼了一声：“才不要！皇兄是劣质的大魔王！”
“那是怎样的？”李季歆问道。
傻公主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傻子凝眉沉思的模样很可笑，旁人见了，只道是傻子在鹦鹉学舌，只有傻公主自己知道，她只有暗笑别人傻的份儿。
校场大的望不到边际，傻公主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看，突然紧紧握了拳头：“阿瑶要做父皇那样的大魔王！”
李季歆心里一紧，一股异样之感油然而生。
这是个备受宠爱长大的公主，她的十六年过得如同游戏一般起起落落，虽然摔坏了脑子，可依旧得到无尽的宠爱，甚至，日复一日地替她招聘女傅。她不懂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但一出口就是金銮宝殿上的九五之尊。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怕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吧？
唔……皇门之内，人心叵测，连一个傻子都是常人所不能猜透的呢。
李季歆只笑笑：“英雄终将战胜大魔王。”
傻公主却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可是，在英雄战胜大魔王之前，大魔王已经杀了成千上百个英雄，那么，到底谁输谁赢呢？”
李季歆无言以对。
傻子的真理，正常人不懂。
以一百对一，只存活一个人，那也算一种胜利吗？
李季歆看着眼下这个十六岁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傻子，蹙了蹙俊秀的眉。
校场上的兵器架上，放着玲琅满目的各种兵器，她站定了下来，看着各色武器，忍不住欢喜地去摸了摸。
花蛇山太穷了，穷到只有一把灭世还生了一寸的铁锈，往日花蛇夫人授课时，都是以竹条为剑，以树枝为刀，以柳叶为鞭。李季歆对武器有着执着的狂热，可惜花蛇山太穷。
所以当她看见一架子的刀枪剑戟时，她整个人都欢喜得僵了！
傻公主站在一旁抬头看着她，美人儿女傅什么都好，就是从小穷怕了，看着这些普通的武器竟然也能这么开心。
她便默默地思考，要不，送她一把和手的武器？
“阿瑶喜欢什么武器？”李季歆站在兵器架前，她向来是习惯用剑的，一把好剑诚如君子，剑客大多行端影正。
傻公主想了想，摸上了一条鞭子：“这个！”
“为什么选这个？”
傻公主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因为蛇咬起人来是很疼的！”
李季歆默然，鞭子讲究的是柔韧，傻公主这是把它当蛇了。
她便摘下一条鞭子给傻公主：“好，往后教你鞭术如何？”
“阿瑶要是认真学习蛇咬人，美人儿女傅可不可以让阿瑶晚些时间起床？”傻子也懂讨价还价，她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阿瑶听不懂你说得什么身啊性啊的，阿瑶只知道蛇会咬人！”
李季歆扶额，这话说得，太容易让人误解了，什么身啊性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猥亵傻公主呢……
于是沉下脸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可以。不学文只习武，再强悍也只是个莽夫，只习武不学文，再出色也只是个书生。你可是个公主！”
傻公主便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回答：“阿瑶知道了。”
她确实知道，因为从小到大暗地里英明神武的皇后娘娘都没有少教她文武之道，汤卫国曾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一个出生不如德妃、膝下并无皇子的女人，是靠什么坐上凤位且能让自己唯一的傻子女儿如此受宠的？别看那女人装得贤良淑德，心里都是黑的！
一开始，李季歆只能教些基础动作，教的时候她便发现了，傻公主虽然脑子不好使，身形却灵活的很。
在远处练习箭术的沈云滨走了过来，只在一旁站了一会儿便笑了：“女傅，不是我说你，傻子若是还有一身武艺，这会让她永远都嫁不出去。”
傻公主怒目而视，学着方才李季歆射箭的模样装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我要射中皇兄的眼睛！”
沈云滨似乎从来都不理会这个傻妹妹说什么，只是看着李季歆：“你这可是在作孽。”
李季歆依旧是轻轻浅浅地笑笑：“再如何，公主的婚事也轮到太子来操心。何况，公主还小，关于这一点，身为公主的老师，我一定会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这女子说话从来不动怒，却总让人回不上话来。
沈云滨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新来的女傅，是打心眼里维护那个傻子。
傻公主却突然动了怒，二话不说扬起鞭子变向沈云滨冲了过去！
公主虽傻，却有一身蛮力，汤卫国只惊叫了一声“小心”，立刻挡在了沈云滨的身前。
如此忠心为主，竟让人感动不已。
“啪”的一声，傻公主手上的鞭子直径抽在了汤卫国的身上，那皮开肉绽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衣服也被撕裂了一块，沈云滨立刻扶住了汤卫国：“太傅，你没事儿吧？”
被这么重重地抽了一下，身为一个文官，怎能没事？
眼看着他要昏迷过去，也不知是真是假，李季歆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太傅再怎么样也是太子的太傅，傻公主是个傻子自然可以免罪，可她是傻公主的女傅，没有拦住她动手伤人，如何向皇上交代？
傻公主却毫无自知之明，叉腰嘟嘴，一脸愤愤！
沈瑶珺心里最清楚了，她怎能让自家那个护着她的女傅受到责备？
受了伤的汤卫国还没哭呢，出手伤人的傻公主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嘤嘤嘤，我要去找父皇，皇兄欺负我，皇兄诅咒阿瑶永远都嫁不出去，阿瑶嫁不出去就赖在后宫，让皇兄一个都娶不进来！”
说的可狠了，一直不想理会傻子的沈云滨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还不止，傻公主迈开了步子朝着校场外面跑：“嘤嘤嘤，美人儿女傅带我去找父皇，阿瑶要让父皇替我做主！”
李季歆便心里腹诽，傻公主什么都傻，唯独在恶人先告状这点上，一点儿都不傻！
☆、第13章 朝事管不管
李季歆真的带着傻公主去了乾坤殿找皇帝，她哭了一路，就好像嫁不出去是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必须去讨回一个公道！
沈云滨和汤卫国也赶了过去，虽说傻公主无法撼动他太子的地位，可到底是个备受宠爱的公主，傻子若是凭空捏造点什么，他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李季歆走得快，山路蜿蜒尚且如履平地，这宫殿之内平坦的道路便可以畅通无阻。
她对宫内的路不熟悉，但傻公主知道。
御书房里，东洲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门被傻公主踹了开来，她挂着眼泪顿时扑了上去：“嘤嘤嘤，父皇父皇，皇兄欺负阿瑶！”
傻公主很少去皇帝面前告状，此中原因当然不是怕被沈云滨报复，而是她并没有把他当成不可战胜的对手。但今天是个例外，只是一句话而已，就好像要了傻公主的命。
李季歆便想，这大概就是少女对于爱情的憧憬，说白了，就是怀春。
顿时一股浓浓的忧伤扑面而来，想她堂堂花蛇派花蛇夫人大弟子，能文能武能伸能屈，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盗贼翻得了城墙，演得了御姐当得了女王，然而穷只一个字，断送了她的花样年华。
再看看傻公主，虽然傻，可皇宫贵族任她挑选，简直就是天囊之别。
这让她下定决心，大概整个东洲，除了给傻公主当女傅这一份工作以外，再也找不到一月十两还是金子的酬劳，所以，能忍多久忍多久，赚钱才是王道！
沈瑶珺当然是有目的而来的，她扑在皇帝的怀里，眼睛往桌上一扫，便扫到了一份奏折，是汤卫国的。
汤卫国提议让长安公主沈玉秀嫁到南洲去和亲，这事儿大臣们正在商议，皇帝还在犹豫。
德妃当年曾宠冠后宫，后来因为沈玉秀推了沈瑶珺致使长宁公主变成了一个傻子而失宠。这些年他并不怎么关注冷宫里的沈玉秀，却又宠幸起了沈云滨的生母良妃。
皇帝慈爱地拍了拍傻公主的背，问站在门口的李季歆：“阿瑶这是怎么了？”
李季歆便微微颔首：“太子殿下诅咒公主嫁不出去，所以公主生气了。”
“好好的怎么跟太子扯上了关系？”皇帝蹙了蹙眉，到底有些怀疑，可面前这个女儿是个傻子，傻子能有什么心机？“父皇去教训你皇兄，阿瑶不哭了，可好？”
傻公主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父皇要狠狠地教训皇兄，不然阿瑶还是要哭的！”
能和九五之尊讨价还价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万事不懂的傻子了。
皇帝开怀大笑：“好，父皇知道阿瑶最乖了，阿瑶单纯善良，父皇怎么会让阿瑶受欺负？”
后头追赶而来的沈云滨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口，看见皇帝抱着傻公主便知道，这恶人已经告了状，自己就只能当个委屈的小白兔了。
眼见着太子出现，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云滨，你怎么欺负阿瑶了？”
带着一点责备，但也并不生气。
李季歆是早有准备的，沈云滨既然是太子，自然得皇帝宠爱。
“儿臣只是和李女傅开个玩笑，没想到李女傅不生气，皇妹却当真了。”沈云滨毕恭毕敬地回答，“阿瑶这么可爱，儿臣自然是不会欺负阿瑶的。”
傻公主在心里默默地啐了一口，继续在皇帝面前卖乖：“嘤嘤嘤，皇兄骗人，皇兄不但要让阿瑶嫁不出去，皇兄还色眯眯地看我的美人儿女傅！美人儿女傅是阿瑶的，谁都不能抢走！”
皇帝便看了一眼李季歆，又看了一眼沈云滨。
李季歆长得好，柳叶眉梢杏花眼，翠竹长裙小蛮腰，只是脸上的笑容一直那么敷衍，只有看向傻公主的时候才是温柔又亲切的。
至于沈云滨，她素来都是皮笑肉不笑。
“这是你母后给你招的女傅，当然是阿瑶的。”皇帝笑道。
傻子多好，傻子纯良无害没心机，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为了迎合皇帝哪个不是尔虞我诈费尽心机？唯独这个傻公主，她哭也好笑也罢，那都是最真实的感受，掺不得一点假。在阴谋阳谋中玩累了的皇帝，之所以宠爱一个傻子，也无非就是因为傻子她天真。
傻公主顿时眉开眼笑，从皇帝的怀里爬下来就往李季歆的身边钻，她有意没意地靠近桌子，手一摆，“啪”的一声，奏折掉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蹲在地上整理奏折，傻公主看上去是吓呆了，忘记了一边的美人儿女傅，从地上眼疾手快地捡了一本奏章。
那奏章“恰好”是汤卫国的，门口的汤卫国立刻跑上来，意图从傻公主手上哄走奏章。
傻公主却抱着奏章不肯松手，再一次爬上了皇帝的龙椅，指着奏章上的名字一脸无辜地抬头问道：“父皇父皇，这是汤喂狗的？”
汤喂狗这三个字经过傻公主之口，早已臭名远扬，以至于皇帝也早听说了这个绰号，还只是笑着安慰汤卫国：公主还只是个孩子，爱卿莫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汤卫国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谁叫她是个傻子，天大地大傻子最大，和傻子计较，那是他太子太傅小肚鸡肠！
皇帝看了这本奏章，顿时锁起了眉头。
长安公主和德妃一直住在冷宫里出不来，无非就是怕皇后和长宁公主看见了内心不满，把沈玉秀送出东洲，皇后这些年的怨气大约也可以消除一些。
德妃虽有娘家的武将势力，但到底是个冷宫妃子，皇后毕竟是皇后。
于是笑着哄着这个傻女儿：“南洲想同我们联姻，朕便想嫁个公主过去。阿瑶朕是舍不得，所以太傅提议让玉秀过去，阿瑶你看怎么样？”
傻子的爱恨太简单，无非就是谁打我我打谁。
汤卫国只阴冷地笑了笑，皇帝等着傻公主开心地笑出来。
谁料傻公主眉头一锁，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太过伤心，哭得犹如一阵雷阵雨，哭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李季歆赶忙而过来哄傻公主，她这个女傅当得像个奶娘。
“父皇不疼阿瑶了，阿瑶不开心，嘤嘤嘤。”傻公主哭天抢地，“为什么要让玉秀妹妹嫁出去吃香的喝辣的，阿瑶不开心，阿瑶也要去！”
皇帝便摇了摇头，傻子哪里听得懂政治联姻之事？她只知道，嫁到南洲公主就变成了王妃，那是去吃香的喝辣的！
李季歆着实惊呆了，长宁公主自荐去南洲联姻，她这个女傅岂不是要跟到南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