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婚事不成……
孙怡菁紧紧跟着两人,宽慰道,“妹妹别伤心,这门婚事不成最好,表兄妹之间最好不要结亲。再说了,那于幸敢跑到百花楼去,有一就有二,现在发现总比成亲之后发现好。”
顾知语赞同这话,“成悦,别伤心,婚事不成证明缘分没到,以后会有合适的人等着你的。”
柳成悦哭得越发伤心,一把抱住顾知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抽抽着道,“不是,我不伤心,只是……我怕连累了……侯府。”
她边说边抽抽,话都说不利落了。
顾知语正色道,“不是你的错,真要是通透的人,都不会觉得侯府不对。再说,我们本就没错,快要成亲了还跑去逛花楼的人,我们侯府的姑娘不嫁!”
孙怡菁眼睛一亮,赞赏的看了顾知语一眼。
二月十三,侯府嫁女,花轿临门却有青楼女子当街求新郎怜惜,新嫁娘的哥哥也就是侯府世子气不过揍了一顿新郎,当街撕毁婚书,婚事作罢,且言与湖水城于家再无关系,以后再不往来。
第七十一章 正文完
京城中因为此事议论了几日, 随着于幸被抬出京城, 渐渐地就没有人再提了。
老侯夫人却因为此事大怒, 当即晕了过去,醒来后精神萎靡,自责不已, 柳成悦不去陪着她还好,要是去了, 老侯夫人甚至还会抱着她哭。
顾知语几番宽慰, 她才好些。
或许是老侯夫人觉得, 侯府中只要顾知语不怪罪柳成悦的名声,她才能过得好。天地良心, 顾知语是真不觉得此事柳成悦有错,说到底都是因为于幸自己持身不正,还把人引到了侯府门口。就算是成亲之后发现此事,柳成悦若是想要和离, 顾知语也不会怨怪。名声不过是身外物,她虽然不会如孙怡菁一般丝毫不在意,但若是和人命比起来,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又是一日, 顾知语哄睡了老侯夫人之后, 和柳成悦一起出门,最近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没睡好, 她有些迟疑地道,“嫂子, 我想要去慈云庵小住,为祖母祈福。”
顾知语眉心微皱,这些日子她没怎么看到这个姑娘,也觉得她可能需要静静,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件事。
顾知语立时道,“成悦,不必,想要祈福,就在府中也一样。”
柳成悦搅着帕子,不安道,“大嫂,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这是想要去庵堂中出家呢。顾知语半晌无语,认真道,“你就是一辈子不嫁留在府中,我也不会赶你走。”想了想,又道,“如今祖母病重,你要是闹着要走,祖母只会更自责。”
柳成悦瞬间明白了,老侯夫人本就自责,病情已经加重。如果她再搬去庵堂,只怕就……
“嫂子,我明白了,再不会想着要走了。”
顾知语拉着她的手,“我真不觉得你有错,你二嫂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至于二婶那边……我是你嫂子,是侯府世子夫人,你住在府中,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柳成悦噗嗤笑了,“以后嫂子不要嫌弃我烦才好。”
顾知语正色许诺,“一辈子都不会。”她自觉柳成悦弄到这样的地步,和她甩开一切跑去邑城有关。如果她留在京城,亲上加亲这样的婚事她只会给她掐死在萌芽中。
柳成悦安心了,一日日开朗起来,老侯夫人见了,病情也渐渐地好转,只是比起以前,始终差了许多。
转眼到了三月,园子里姹紫嫣红,树上枝叶繁茂,顾知语却越发备懒起来,早上起不来不说,但凡是得空就想要睡觉,她自己心里隐隐有预感,柳成嵇二月的时候入了京郊的机关营,最近挺忙,早出晚归的,老侯夫人那边请安都是抽空去的。
老侯夫人最近精神了些,看到顾知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和柳远欣对视一眼后,立时就让人去请大夫。
等顾知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揶揄的看着她的肚子,暗示意味很强了,她瞬间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伸手抚上肚子,倒是不拒绝。把脉也行,如果真是,她得更加小心了。
大夫来得很快,以为是老侯夫人不好了,进门后发现老侯夫人含笑坐在上首,心里微微一松,上前行了礼,老侯夫人摆摆手,“赶紧给世子夫人请个平安脉。”
说实话,顾知语心里挺期待,她有了弟弟,有了夫君,还有老侯夫人这样和善的长辈,就缺一个孩子了。
老大夫搭脉,半晌起身,拱手道喜,“恭喜夫人,世子夫人已经有孕,两个月左右。”
老侯夫人立时站了起来,“果真?”
老大夫正色道,“不敢欺瞒老夫人。世子夫人确实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且母子康健。”
“好好好……”老侯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她的高兴,又扬声道,“赏,每人赏三个月月银。”
过年都不会赏三个月月银,立时屋子里的丫鬟嬷嬷纷纷道喜,气氛热烈起来。廖氏见了,有些酸溜溜的,“再过几日,柔姨娘就该生了。”
老侯夫人扫她一眼,“到得那时,一样有赏。”
廖氏谢过,不过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意,一来还孩子不是她的。二来,就算是赏,也不会有顾知语有孕那么多。再说了,她如今只是有孕,等日后生下来孩子,还不知老夫人要怎么高兴了。不过她的心思没人理会,这个世上,本就是不公平的。
柳成嵇回来时,已是深夜,顾知语靠在床上含笑看着他进门,“回来了?”
柳成嵇点点头,有些讶异,“怎么还没睡?”
这几日顾知语睡得挺早,有时候都看不到柳成嵇的人,睡的时候他没回来,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顾知语眉眼间满是笑意,“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柳成嵇走到床前,蹲在她面前,“什么事?”
顾知语将他的手拿过来放到肚子上,笑着道,“你要做爹爹了。”
然后,就看到柳成嵇先是愣住,之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摸着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两个月。”顾知语将白日大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好,好。”柳成嵇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似乎心情平复了些。又走回顾知语面前蹲下,“知语,抱歉,最近我不能陪着你了,朝中动荡不安。我……”
最近京城中的气氛越发不对,好些朝中大臣入狱抄家,风声鹤唳。勇安侯告老,长公主被训斥,康平郡主禁足,二皇子被勒令禁足思过,三皇子也没能讨得了好。
“我明白。”顾知语打断他,“为了我们的以后,你要慎重。”
柳成嵇紧紧握住她的手,嘱咐道,“外头人多杂乱,我没空陪你,你别出门,就算是要出门也要多带护卫……”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顾知语伴着他的嘱咐声睡了过去,睡着时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很高兴,对于这个孩子和她一样期待,这大概是这个世上很美好的事情了。
元景十九年,发生了太多事,二月底的时候皇上病重,三月的时候许多大臣入狱,二皇子和三皇子被训斥,整个京城气氛凝滞。四月初,二皇子赵理带着京卫营和长公主府的三千护军强攻入皇宫,一路逼到御前,逼迫元景帝写退位诏书。本就病重的元景帝被气得吐血,当场晕厥过去,赵理胆大包天,居然想要拿玉玺自己盖上圣旨。好在三皇子及时带着机关营众人及时赶到,机关营果然不凡,弓弩甚是厉害,只五千人便打败了二皇子带着的京卫营和公主府护军,且将二皇子当场抓住。
二皇子赵理入狱,跟着他篡权夺位的大臣全部抄家,其中长公主的护军随着赵理攻入皇宫,长公主不臣之心辩无可辩,也一起入狱,康平郡主也没能逃脱,两个月后,和赵理一起贬为庶人,发配荒漠,和四皇子作伴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参机关营中的小队长顾知厉和二皇子赵理暗中勾结,他的庶妹甚至还是二皇子府中的妾氏。经刑部查过后属实,顾知厉入狱,两个月后斩首。顾家抄家,发回原籍,顾耀祖一脉三代不得科举。顾知厉身为顾耀祖的唯一儿子,他入狱后顾耀祖就没了儿子,他因为丢官之后又被许氏约束在家,整日借酒浇愁,身子早已亏损,一辈子都再没能再生下孩子。顾知厉被斩首,顾知沅自逐出顾家,对外称不再是顾家女。顾本燕随着赵理一起发配荒漠,几年后顾耀祖病逝,身旁就只得一个顾本鹊送终。半个月后,又有人参户部侍郎崔宇先前往二皇子府上来往频繁,且户部账目经崔宇之手的全部不对,三十万两银子不知所踪。崔宇抄家,全家入狱。在他书房的暗室中发现一疯妇,浑身经脉断裂,瘫在地上又哭又笑,已然说不清自己是谁,后来被威远侯府的二公子接走。
四月中,皇上禅位于三皇子赵钰,退居君隐宫。三皇子赵钰登基为帝,年号安平。
新帝登基,论功行赏,威远侯世子柳成嵇带着机关营入宫勤王,得头一份功劳,恰逢威远侯柳远骞告老,世子柳成嵇袭爵,之后新帝封为安国公,风头一时无两。
安国公柳成嵇一生中大半的时间都在邑城度过,为乾国和周边部落贸易做出巨大贡献,因为乾国粮多,更有镇守邑城的将士每年出产自给自足不说,还有余粮换与周边各部落。各部落粮食不缺了,自然也就不会想着攻城,安国公镇守邑城三十年间,各部落从未来犯。而三十年中,乾国发展蒸蒸日上,后世有人研究,乾国之后百年邑城从未有部落入侵,和安国公镇守那三十年间息息相关。各部落先是没必要,后来则是慑于乾国国威,不敢来犯。
安国公一生守卫乾国边境邑城三十年,各部落不敢来犯。又种出红薯,最先提出以农养兵,功劳无数。更有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流传,他身边除了妻子,别说妾室,连丫鬟都无。他还对外选称他许多想法都是其妻提出,他只是照办,时隔太久,也不知是真是假。
更有他还言过:夫妻是两个人,若是中间有了其他人,就不再是最亲近的夫妻了。且他和妻子早在成婚之初就有约定,一辈子只你一人。
一辈子只你一人,我心甘情愿。
(正文完)
第七十二章 番外一
安平四年二月
春寒料峭, 枝叶上发出新芽, 安国公府后院, 此时正一片忙乱,二房廖氏正满脸不情愿的叉腰站在院子前指挥丫鬟嬷嬷搬家。
那边的世延院中,也是一样的景象, 孙怡菁站在院子门口,也是在看着众人搬家, 比起廖氏的不甘愿, 她脸上笑容要多些。身旁的嬷嬷手中, 抱着个两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时不时回身去柔声和小姑娘说几句, 柳成延从院子中走出,比起三年前,他如今成熟了些,但眉间隐隐带着郁色, 孙怡菁见了,忙上前几步,“成延,你睡醒了?是不是我们吵着你了?”
她声音温柔, 柳成延心里一软, 眉间郁色稍减,脸上不由得就带上了柔和的笑意, “不是,我想出来帮忙。”
孙怡菁笑了, 眉眼弯弯,“不用你,不过是看着罢了。”看了看二房的方向,靠近他低声道,“二婶似乎不太高兴呢。”
柳成延轻哼一声,“祖母已经走了三年,孝期都过了,分家本就是正常的。他们二房那么多事,大哥怎么可能再留他们在府中?”
当初顾知语有孕,老侯夫人很高兴,本来虚弱的身子又渐渐地好转。皇上登基之后,厚赏了侯府,还封柳成嵇为国公,老侯夫人越发高兴,本来大夫断言只有两三个月的老侯夫人,每天看着顾知语和孙怡菁的肚子,精神渐渐地好了起来。孙怡菁的孩子只比顾知语的小一个月,但是随着天气转冷,老侯夫人的身子越发不济,一天天萎靡了下去,到了顾知语临盆之时,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撑着顾知语孩子过了洗三,撒手去了。
临去前对两个孩子很是歉意,那俩孩子生辰和她的忌日差不多,很可能会有人说孩子命格不好。还有就是她放不下柳成悦,柳成嵇和顾知语两人再三保证好好待柳成悦,她才闭上眼睛走了,虽然有种种担忧,但有柳成嵇夫妻在,她挺放心的。临去前嘴角还带着安详的笑意。
三年来,国公府关门闭户守孝,柳成嵇也没有再领差事,沉寂了下来。柳远源也留在府中丁忧,但妻妾之间和儿女之间的事情实在太多,三年中,基本上隔几日就有二房那边吵架的消息,柔姨娘当初生孩子时九死一生,险些一尸两命,这些年来柳远源颇为照顾她们母女,廖氏很是不满,三天两头就要闹一场。
因为守孝,柳成延没能参加安平二年的会试,上一次会试他耽误了,这一回又耽误,他如今已二十六了,却还只是个举人。柳成延郁郁不得志,孙怡菁嘴上没说,心里都是清楚的。平日里尤其注意他的心情,好在柳成延对她一如既往,比如现在,不过几句话功夫,柳成延已经转开了思绪,不再纠结了。
柳成延想起什么,问道,“世安院那边你去看过吗?”
“去了。”孙怡菁伸手帮他整理领口,“明日就是娘的忌日,今日搬过去,明天好去城郊祭拜。”
提起金氏,柳成延有些伤心,当初他遍寻无果,没想到在崔家抄家时找到了已经疯了的金氏,他把她带回来后,她身上伤太多,又没能好好调养,已然救不了了,几个月后还是去了。
他不明白向来靠着她娘侯夫人的人脉往上爬的崔宇为何会这样对她,还专门花银子去狱中问了崔宇。崔宇当时疯狂大笑,只言世道不公。他和柳成延一样,不同的是他缺一个好爹。柳成延听了,只以为崔宇说得爹是柳远骞,身为侯府二公子,他天然就比普通人要活得好。
柳成延点点头道,“我们一起去。”
末了,又道,“大嫂那边也忙乱,和搬家也差不多了,他们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回来。”
孝期满了,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安国公柳成嵇即日启程去镇守邑城,实在是这三年来经常有书信过来,大到军中练兵,小到种的粮食,都来请示过柳成嵇。这个是安平帝的意思,当初他在邑城,看到过邑城被柳家父子护着的模样,也去过军中,看过他们开垦出来的地和种出来的粮食,还有那次的和几个部落之间得交易。他觉得不会有人比他们父子做得更好。他是一国之君,心思都放在整个乾国,想的是富国强民,至于担忧臣子功高盖主有不臣之心之类,根本不存在。
世安院中,顾知语手上牵着个两岁的孩子,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未留下痕迹,只多了些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味。她的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边上苏嬷嬷正指挥丫鬟把东西装箱,喜桃走了过来,低声道,“二夫人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就要离府,夫人要去看看吗?”
顾知语起身,“送送去吧。”好聚好散,好好的把人送出去,以后就是两家人了。
国公府就是原先的侯府,只把隔壁的院子打通,地方大了许多,但原来各房的院子却是没有动过的,廖氏倒是想扩大二房的院子,被柳成嵇驳了,言正在孝期,不好动工。现在孝期过了,他们又要搬走了。
廖氏看到顾知语,眼神里闪过妒意,还犹自不想放弃,“知语啊,你们明日也要走,邑城离京城何止千里,这偌大的国公府,真不用二婶帮你照顾?”
顾知语浅笑,“不用。”
柳远源已经不耐烦了,在马车上掀开帘子问,“还不走?”又看向柳成嵇,“成嵇,虽然二叔搬走了,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尽管来找我。”
他说得随心,很明显只是客套话,柳成嵇含笑应了,也没过心。
柳远源这才看向柳远骞,“大哥,要是得空,可来寻我说话。”
语气平淡,也是没过心。他对于柳远骞年纪轻轻就让柳成嵇袭爵很是不解,不过他早就知道,侯府中属于他的东西很少,虽然觊觎过,却没动过手,也约束着廖氏不让她起不该有的心思。他是老侯夫人养大的,如他这种本是庶子却嫡母当做嫡子养大的,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侯府并没有对不起他,供他科举入仕,仕途上仰仗侯府许多,若是再不知好歹,他也不配为人了。
紧接着孙怡菁也带着人搬东西出来,她的院子在后街,现如今那边已经很热闹,成了京城一景,那地界如今价值不菲。那是她自己亲手督造的房子,这三年来的心思大半都花在了上面。里面只有些国公府才能用的东西没有,其实比国公府也不差什么,景致和各处都是合乎她心意,对于搬走,孙怡菁是没什么意见的。
他们一走,府中就空了下来,柳远骞背着手站在府门前,柳成嵇上前,“爹,外面寒露重,小心着凉。”柳成悦也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她这一次是要和顾知语他们一起去邑城的。
她本来不愿意去,是顾知语劝说的,让她趁着成亲前走走看看,以后成亲了,可能就没机会了。
柳远骞回身,看到一双儿女,笑了,“好。”笑容洒脱,眼神释然。
当初他赶着回来的路上,想的最多的就是若是他没有镇守邑城,没有离她那么远,她会不会就不会生病,也不会早早离开他。如今他终于空了下来,而她……却已不在。
不在不要紧,现在该他好好的守在府中了,感受她当年思念他的那番心情。
顾知语他们离开京城那日,天清气朗,柳远骞还有柳成延他们都到了城门口相送。至于顾知瑜,他如今已考了秀才,正是要紧时候,现在正在澜山书院,顾知语打算路过书院的时候去看看他。
那边柳成嵇和柳远骞他们道别,柳成延还好,只柳远骞实在舍不得柳睿。
柳睿也舍不得祖父,祖孙两人抱着黏糊。
这边,孙怡菁带着女儿和顾知语话别,“大嫂,一路走好。”
说出这番话时,她也释然了,当初她确实有些怪顾知语不该出现,因为顾知语的存在代表她是个插入别人之间的人,哪怕顾知语和柳成延没感情,甚至他们根本不认识。而她现在只觉得很庆幸,若不是她和柳成延先认识,这对未婚夫妻真要是成亲……他们应该也能过得好。
是的,顾知语那样一个通透的女子,很难有男子不动心。比如那边的柳成嵇,堂堂安国公,愿意守在她身边,看不到别人。
不过她并不羡慕,因为……她看向那边朝她含笑看来的柳成延,她也有这样一个人,真心对她。
因为还要赶路,几人只短短话别,柳成嵇就抱着睿儿朝着顾知语走来,阳光明媚,洒落在父子两人,为他们的身影渡上了一层柔光,顾知语眼睛微眯,唇边带着满足的笑意。
拥有了他们,她就拥有了全世界。
马车朝着官道缓缓而去,路旁的人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稚嫩的童音和女子清脆的笑声,一片温馨萦马车周围。
第七十三章 番外二
老威远侯柳远骞六十大寿, 安国公府一大早就府门大开, 准备迎客。
柳远骞自从安平帝登基之后就请辞爵位, 也不再镇守邑城,十来年中都留在京城,从未踏出京城一步, 独自住在国公府中。这一次他六十大寿,早在一个月前, 安国公柳成嵇便带着妻儿从邑城赶回, 柳成悦也和夫君还有孩子一起回来了, 柳远欣夫妻,还有林絮也带着一家人回来了, 都是是为了给柳远骞祝寿。
柳远骞的身体早年受过不少伤,虽然尽力调养,却还是不尽如人意,六十岁的年纪, 他身子已经佝偻起来了。
现在已经是安平十年九月,柳睿都已十岁,小小年纪已经隐约可见俊秀的面容,一大早就往世安院跑去, 他身后的随从眉心蹙得紧紧, 跟着他往里小跑,还忍不住劝说, “世子,您别跑, 这个时辰,夫人说不准还未起身……”
柳睿对他的劝说充耳不闻,一路小跑到世安院正房门口,收住往前冲的势头,伸手整理了下衣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看了身后的随从一眼,有些不满,“冒冒失失的,跑什么?”
随从青葡满脸苦色,乖巧退到一旁。
柳睿不疾不徐抬手敲门,丝毫没有方才急匆匆的模样,十岁的孩子,愣是让人看出了一股翩翩风采的感觉,声音沉稳,却也只是故作沉稳而已,还带着孩童稚嫩的声音,“娘,你起了吗?一会儿客人该到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柳成嵇一身暗青色衣衫站在门口,“这么早?”
“当然。”柳睿给他一礼,“给爹请安。”之后就探头往里看了看,“娘可好些了?”
顾知语早就起了,今日日子特殊,一会儿客人应该很多,她打算吃饱了再去。
闻言,嘴角笑容越发温柔,“睿儿,进来一起吃饭。”
柳睿避开柳成嵇身子,蹿进屋中,一眼看到坐在桌前的美人娘,笑呵呵道,“娘,可还头晕?”
被儿子一问,顾知语愈发高兴,“好多了。”
她眉宇间满是温柔的笑意,对着柳睿时更多了慈爱之意,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只眉眼比以前更加成熟,更温婉柔和了些。
门口的柳成嵇也走了回来,“今日不能乱跑,京城可不比邑城,你年纪还小,你娘身子不适,不能让她担忧……”
柳睿求助的看了一眼顾知语,却见她捂着嘴笑,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柳睿怕柳成嵇,不是怕挨打,实在是怕了他念叨的功力,别看冷冰冰的一个人,对着儿子,愣是可以说半天话还不重样。
那边顾知语笑容越来越大,他有些无奈,“爹,我知道了。”见柳成嵇还要再说,忙道,“客人要到了,我还要先去给祖父磕头呢。”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柳成嵇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你看这孩子,还不耐烦听我说了。”
顾知语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柳成嵇轻哼一声,“当然不是故意,我是真的担忧。”
但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担忧的模样来。柳睿早慧,在邑城时就已经带着随从护卫出城骑马,满城乱转,柳成嵇也没有不放心过。分明是看他冒冒失失跑来故意收拾他。
自从皇上封了柳成嵇为国公,这还是少有的两次打开门大大方方迎客,先前是老侯夫人逝去那次,再有就是现在了。柳睿的洗三是恰逢老侯夫人病重,满月周岁他们都在孝期,不宜大办。孝期过后柳成嵇带着妻儿去了邑城,这么多年来也只每年回来一次 ,都是来去匆匆。
柳成嵇和京城中的这些人是不熟悉的,不过不妨碍这些人上门贺寿,他去邑城驻守一呆这么多年,皇上这边对他只有倚重,但凡是柳成嵇提出来关于邑城的意见,皇上都会慎重考虑。看得出来,柳成嵇颇得圣心,能够手握兵权还得皇上信任倚重,谁也不敢小瞧了他。
柳远源和柳成延都带着妻儿上门来了,他们都没住在国公府,都在京城有自己的院子。现在他们到国公府就只是客人,住也是借住,不再是主人了。顾知语偶尔从邑城回来,廖氏倒是提过几回可以搬到国公府中帮她打理府邸,都被顾知语岔开话题。柳成树已经在四年前考上了进士,去年刚从翰林院出来,外放出去,这一回没能赶回来。柳宝还在苦读,打算下一回会试时下场,廖氏年纪大了,身子骨越发不济事,这些年来和柔姨娘斗得厉害,柳远源烦不胜烦,他现在是京官,还经常跑来找柳远骞喝酒消愁来着。
孙怡菁的女儿和柳睿一样大,她还有一双七岁的双胞胎儿子,今日没带过来。那姑娘已经初见少女的窈窕,看到顾知语时,大大方方上前一礼,规矩礼仪都足够,笑容自信,和别家的闺秀比起来,大方利落了许多。顾知语含笑拉她起身,心里思忖,这大概都是孙怡菁的功劳。
柳成延当初考上进士,得了第十名,这些年来已经是礼部侍郎,还是挺不错的。不过他们夫妻最不缺的应该是银子,孙怡菁的后街现在一片繁荣,吃穿住都有,搜刮银子一把好手。
夫妻两人之间还是没有其他人,至于当初搅事儿的曾芸儿,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宾客满座,府门处的马车就没停过,许多人都亲自上门贺寿。好在有孙怡菁和柳远欣还有柳成悦帮忙招呼,才不至于忙乱。
尤其孙怡菁,她留在京城这许多年,凡是上门来的夫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包括夫人身边的小辈,她也许多都能唤出人家的排行来,跟在顾知语身边帮她认了不少人。
顾知语如今的身份,也不需要刻意去认识人,多的是人往她这边挤,自觉介绍身份,热络的和她打招呼,有些和顾知语从未谋面的夫人,想要认识就得有人引见,孙怡菁站在她身边,于是,许多夫人都冲着孙怡菁过来了。
顾知语心里大概猜得到孙怡菁的意思,她是做生意的,和她顾知语交好,落在外人眼中,对她的生意绝对有好处。甚至是柳成延的仕途,不说能帮忙,但若是有人想要给他使绊子就得掂量一番了。
上首的寿星公柳远骞笑呵呵的听着众人赞他教子有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两个儿子都很厉害。尤其是柳成嵇云云……
柳远骞很高兴,一转眼看到顾知语这边的动静,眉心微皱了下,看着孙怡菁的眼神冷了些。转头跟身旁的随从说了几句。
那随从一路往顾知语这边过来,躬身道,“老侯爷问夫人厨房可准备好了菜色,要开宴了。”
顾知语没觉得不对,起身往外去了大厨房亲自过问。
她一走 ,围过来的众位夫人和孙怡菁说了几句,就散了开去。说到底,孙怡菁的身份还是不够高。
国公府的寿宴热闹,开宴时更有宫人前来,原来是皇上赐下寿礼。宴席上的众人看在眼中,心里对皇上对柳成嵇的信任认识得又深了些。看向上首的柳远骞和柳成嵇的眼神越发热切起来。
有管家和苏嬷嬷还有喜桃在,国公府的寿宴没出岔子,顺利过了一日,顾知语又和柳远欣她们一起去送客。
顺顺当当把客人都送走了,顾知语只觉得浑身酸疼,柳睿正拎着小锤子帮她锤肩,顾知语还没离开大门口,廖氏和孙怡菁还没走呢,她们是最后走,却也还是要走的。
远远的看到廖氏和孙怡菁结伴过来,就看到柳远骞身边的随从过来请几人,说柳远骞有要事告知。
顾知语余光瞄了一眼廖氏和孙怡菁,什么事情这么慎重?
柳远骞累了一日,脸上满是疲惫,靠在椅子眼上看着下面的众人,柳远欣夫妻,柳成悦一家人,还有林絮一家,她们都是国公府的客人,暂住府中。还有柳远源一家,他们家的人是最多的。柳成延和孙怡菁坐在下面,他们的女儿柳瑜站在两人身后。
屋子里气氛严肃,柳远骞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只落在柳睿身上时柔和了许多,转而落看到一片的柳成延两人身上时,着重落了落,“今日大家都在,有一桩陈年旧事,我要澄清一下。”
顾知语自然看到了他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很明显,他要说的是和柳成延有关了。而“陈年旧事”只能算得上那一桩了。她本以为柳远骞一辈子都不会把事实说出口,因为他重诺,答应了那救命恩人的事总要办到,从他对金氏的容忍度就可见一二,要不是金氏不知死活的对柳成嵇出手,她如今可能还是侯夫人呢。而答应的柳成延一辈子都是侯府二公子且不告诉别人的事,还一直守着。除了他们夫妻知道,就只他自己知道了。
柳远骞看着屋中空旷处,语气沉稳,“成延不是我亲生子。”
话一出口,屋子里霎时一静。柳远欣唰得起身,柳远骞看她一眼,渐渐地将当初和柳成嵇说出的往事又说了一遍。屋子里安静,隐约还能听得到旁人的呼吸声。
柳远骞半晌说完,看向脸色早已煞白的柳成延,“这么些年,兴许你也查到了一些当年我对你娘做的事。哪怕到了今日,我也不能允许有人对成嵇和他的妻儿动手。至于毁诺……我没忘记你爹的救命之恩,哪怕倒得如今,我也真心感谢他。但我自觉对你已然足够好。若是他还觉得不够,等我去了,亲自跟他致歉。”
孙怡菁看着柳成延煞白的脸,三十多岁的人了,此时看起来有些可怜,今日之前,他只是母亲早殇。今日之后……孙怡菁看向屋子里的所有人,这些本该是他亲人的人,就都不是亲人了。
孙怡菁怒从心起,质问道,“那你为何毁诺?我们早已分家,也没觊觎国公府,连来往都少,我们如何,对国公府根本没影响,你何必要说出来?”
是啊!何必要说出来?
柳远骞的眼角滑落可疑的水珠,昨夜他自梦中惊醒,就再没能睡着,他梦到那年柳成嵇回京之后被人劫杀,之后没有顾知语帮他冲喜,柳成嵇就这么没了。他万分悲痛的赶回,却也只来得及看他最后一面,柳成嵇毫无生气的躺在贵重的棺木中,老母亲心如死灰,卧病在床,他强撑着打理完了儿子的葬礼,日子却还是要过下去。朝中几位皇子争夺越发激烈,邑城那边各部落蠢蠢欲动,柳家祖训,柳家男儿须誓死护卫百姓,他为了让上位者安心让他离开,再次请立世子……
他再不甘心,也还是请立了柳成延为世子。之后柳家渐渐地败落,邑城那边蛮山部蠢蠢欲动,他离不开,京城中柳成延只顾着和妻子三天两头吵架,侯府诸事并不上心。他受过伤后上不了战场,被新帝派人取缔,二皇子赵理登基后暴戾成性,先帝赐封的爵位被他一一收回,柳家也不例外……但柳成延始终都过得好,他妻子是个会做生意的,哪怕没了权势,锦衣玉食却是足够的。可是……他的成嵇呢?他冷冰冰的躺在棺木中,那是他答应妻子要好好照顾的儿子啊!
看着面前的意气风发的柳成嵇,柳远骞心里一片沉重,沉重里又满是庆幸。那些事情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就跟真实发生过一般。他看向顾知语的眼神里满是感激,这些事情的变故,都是因她,若不是她……他不知道那些事情会不会真的发生。
看着柳成延煞白的脸,柳远骞心里有些微的快意,不答孙怡菁的话,继续道,“往后你不得以国公府的名义做事,约束好你妻子,最近她不老实。我欠你爹的,我还就好了,我儿子不欠你们。当然了,我答应你爹的事也作数,你一辈子都是侯府二公子。要是你想改回本姓,也由得你。但你要是自己改了,就和我柳家再无关系了。”
柳成延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孙怡菁跺跺脚追上去,就在她即将要出门前,柳远骞沉声道,“成延这孩子看起来聪慧,其实最是重情。要不是你动作频频,今日又特意挤在睿儿他娘身边,我说不准还下不了决心将事情撕撸个干净。”
孙怡菁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他,有些后悔,强撑着问道,“我做得不对,你惩罚我就行了,何必要扯上他?”
柳远骞看也未看她,“我说过,谁也不能对成嵇和他妻儿不利。他在邑城劳心劳力立下的功劳,不是你们这么用的。”
这个你们,颇有深意,众人心里一凛。
柳远骞说出往事,又警告了众人一番,脸上满是疲色,柳远欣他们一一告退,顾知语和柳成嵇留在了最后,看着软榻上精神少了一半的人,柳成嵇叹口气,“爹,你这又是何必?”
“我想说出来。”半晌,柳远骞才轻声道,“比起别人,我更想对你娘守诺。”照顾好你。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当初让金氏进门错了没有,金氏固然是对柳成嵇动手,但若是他再娶,谁也不能保证新夫人会老实,尤其皇上给他的挑的续弦,身份定然不会差,定是个比金氏还要难缠的……
“成嵇,爹对不起你,你别怪我才好。”他又道。
柳成嵇的眼眶红了,“爹,我没怪你。”对他来说,知道柳远骞从未背叛过他娘,他对这个男人就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怨气。
柳远骞看向顾知语,笑了,“知语,我要谢谢你救活了他,照顾他,还帮我们柳家生下了睿儿……”
顾知语汗颜,“爹,您别这么说。“看着柳远骞满是疲惫的脸色,她实在有些担忧,“您要好好保重身子,说不准……”她伸手抚上肚子。
柳远骞注意到了她的肚子,立时精神了些,“真的?”
柳成嵇拉过顾知语的手,“真的。爹就等着抱软软的小孙女吧。”
八个月后,顾知语生了,果然是个软软的小姑娘,柳成嵇得偿所愿,柳远骞也欢喜得很。不过他早年身子伤得厉害,在柳绵绵周岁之后,撒手人寰。临走前带着笑容,恍惚间还轻声对守在床前的柳成嵇道,“我去找你娘了,其实我早该去找她了。你要好好的,别跟我一样把媳妇弄丢了……”
柳远骞的葬礼上,柳成嵇带着柳睿跪在灵前,柳成延带着两个儿子也来了,知道真相后这两年来他不太来国公府了,孙怡菁的后街也没再扩张,国公府的二公子沉寂了下去,少有人提起。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那日在场那么多人,虽然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就是。
柳成延跪在灵前,对着疑惑看向他的柳成嵇,苦笑道,“长辈的是非对错我扯不清。但爹对我的养恩大过天,给他送终是应该的。”
柳成延一辈子都没改姓,只是他的双胞胎儿子小的那个改姓了崔,唤崔继。逢年过节也还是照着原先来往,只是再不复往日的亲密了。
柳远骞走了,柳成嵇大病一场,向来不生病的人病了,一下子连床都起不来,顾知语衣不解带守在床前照顾。
柳成嵇醒来时,阳光从窗纸洒进,屋子里温暖,看向趴在床边睡着了的顾知语,她的脸上还有些憔悴,睡着了也还担忧着。
他一动,顾知语就醒了,看到他坐起,惊喜道,“你醒了?”
柳成嵇笑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
“本就是应该的。”顾知语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过来作势喂他,被柳成嵇无奈接过,她也不强求,“我们是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别在我面前逞能。”
柳成嵇哭笑不得,不过她这话听了只让人觉得暖心,“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
两人相视一笑,唇边笑容满足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