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下,七下,八下,九下,+下一一
两道强大的气流,不断地在他的体内翻腾着,他额头上的冷汗,滴滴滑落脸颊,跟着身体上的汗珠连成一串串水流,流淌了下来,晕开一地的水光。
两名侍卫看着御天麒皮开肉绽、血色模糊的后背,他们已经不忍心了,他们知道他在硬撑着,知道他快要濒临疼痛的爆发点了。
"还有+下,快!"御天麒牙齿咬出血痕来,他眉心一皱,将青丝绕过,咬到了唇内。
侍卫眼中已有了水光,他们闭上眼睛,忍再看。只听得霹雳啪啦,霹雳啪啦,炽焰鞭跟冰凌杖飞速地下降速度,一下一下地击打过去,终于他们执行完了惩戒。
侍卫将炽焰鞭跟冰凌杖珍藏回木盒之中,藏在飞龙池上的石块间。而后扑通一声,他们双双跪倒在飞龙池边。"属下该死,冒犯九五之尊,罪该万死。"他们二人抬手一掌霹向自己的天灵盖,一掌毙命,倒在了飞龙池边。
御天麒回身,他费力地撑着石块,立即有两名侍卫上前将龙袍穿回他的身上,另有一名侍卫已经恭敬地将炽焰冰山两重之水送到了他的身前。"陛下,先帝惩处已过,陛下可以给这位姑娘服用了。"御天麒手指颤颤地接过,他小心翼翼地将此水送到方箐的唇边,单手扣住她的下颚处,轻轻一动,便将水送入了她的唇内。
炽焰冰山两重之水入了方箐的体内之后,她嘴角那妖艳凄美的笑光慢慢地褪下去了。御天麒吊在嗓子眼上的心,忽而回归了原位,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后他将她的身体抱坐起来,掌心发力。
"陛下, 你内力大损,此时不宜运功,会伤到的。"侍卫在旁惊道。"还是修养调息一番再行运功吧。"
"来不及了,你们退让两侧。"御天麒扬手一挥,他掌心一道强大的气流冲进了方箐的后背中心。
气流交汇,充斥半空,随着御天麒全力运功,飞龙池内水流哗然溅起,高高抛起,飞向一旁的石块,水落石穿。
袅袅白烟从御天麒的后脑处升腾着,缕缕雾气中,一张俊美的脸孔,隐隐发出彤彤之光。
滴滴滴一一
解药在方箐体内发挥作用,包裹了绮罗香的毒,化成浓烈的黑,从她的十个手指尖处逼了出来,直到黑色的血色慢慢地淡化了,恢复成殷红的血色。
御天麒眼见余毒已经从方箐的体内全部逼出,他冷硬的唇线浮动一抹舒心的笑光。
忽而一一
扑地一声,一口鲜血冲出御天麒的唇内,血溅在飞龙池内,那抹妖娆的红,晕开在了水面上。
"陛下,陛下一一"侍卫冲了过来,搀扶住御天麒。
御天麒摇摇头,他虚弱道:"朕没事,调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倒是他们两个一一"他手指指向自杀谢罪的两名侍卫。"将他们抬出去,好好安葬,并赏赐给他们一个一万两黄金。"
"属下遵命。"侍卫们抬着那执刑的两名侍卫出了飞龙池。御天麒稍作喘息,他抱起方箐缓缓地踏出了飞龙池。
咔咔咔一一
石门升起,御天麒走出来的时候,龙泉宫里早有人疾步上前来。鸾太后跟陆仪静、赵惠儿并未离开,她们都在等候着御天麒的消息。
此刻她们见到御天麒一脸疲倦地抱着方箐踏出密道石门时,她们的脸上闪过不同的神色。
鸾太后是心疼又震惊,赵惠儿是暗爽又惊诧,陆仪静是心伤又愤怒。
"麒儿,你,你还好吧?"鸾太后一贯冰寒的眼眸中,此刻有了迷离的水雾,她颤颤地伸手,不知道该抚向御天麒身上的哪一处。
御天麒没有吭声,他黑玉的子眸沉寂着,他抱着方箐从她身边冷冷地走过去,一步一步,缓缓地将方箐安置在龙榻上。
背着她们,守在方箐的榻前。"母后,你累了。皇后跟皇妃跪安吧,朕累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扬手摆了摆。
鸾太后见此,她沉痛地看了一眼那倔傲的背影,麒儿啊,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都是为了你,为何却换来你的漠视跟抗议呢?
她龙头拐杖重重地一捶地。"摆驾回慈宁宫。"她开步而行,步履随着龙头拐杖的浑厚声音,重重的,踩过那冰冷的玉阶。
赵惠儿柔婉地躬身一礼。"皇上保重龙体,臣妾告退了。"美丽的凤袍扬起,坠落一地的长纱,金灿灿的,赵惠儿仰着头,神情冷漠地走出了龙泉宫。回头,她盯着宫殿门上的"龙泉宫"三个潇洒出尘的大字,她美丽的唇角动了动。天行,你放心,等我替你报完仇了,我就来地下陪你来了。
陆仪静还是痴迷地盯着御天麒俊挺高秀的背影,她看着他温柔地替方箐盖着被子,看着他手指拂她的青丝,看着他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神,看着,看着,那透亮的水珠,慢慢地溢出了她的眼角,她捂住唇瓣,压抑哭声地跑出了龙泉宫。
她单手扑在宫门外的门柱上,嘤嘤哭泣着。麒哥哥,我以为你成了帝君之后,再也不会有那样温柔的眼神出现了,没想到,你不是变了,而是深藏了。那深藏的柔情,只会为那个淡雅的女子而显露。
她仰面而流泪,身体颓然地滑落下来,瘫坐到冰冷的玉阶上。
龙泉宫内,龙榻上凝眉而沉睡的素淡女子,那淡然的唇角,微微地动了动,而后扯开一道缝隙。
那微卷的浓密睫毛,随风颤动着,费力地睁开眼眸,方箐感觉浑身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无力而酸麻。
她侧目,淡然的子眸漾开一道愕色。
视线中,俊逸傲然的帝君,微闭眼眸,他单手托着腮帮,不时地打着磕睡。他不是御天麒还会是何人。
她淡淡的眸光,不由地扫过四周的一切,发现周遭的摆设,恰是落月王朝飞泉宫的摆设。莫非她此刻就在落月王朝的皇宫里?
只是她明明是在琉璃国的听风园外昏倒的,怎么这会儿就到了这里了呢?脑海中蓦然划过昏迷前脑海中闪过的那个熟悉面容。
是他?
那个在望月楼气愤无法担任把关之人,四大才子当中的风于扬,当初他叫嚣着跟她较量一番,最后却狼狈离去的那个书生。
莫非那书生是听从御天麒的?不由地,方箐眼眸一沉,冷冷的寒光,逼视向守护在榻前的御天麒。
那冰冷的光,令睡得不深的御天麒蓦然惊醒。他微抬眸间,视线正巧撞进了方箐那变幻着的淡然眸光,冰冷而尖锐。
"箐儿,你终于醒了?"他似忘记了她的敌意,满心欢喜地看着她清醒过来的样子。
方箐却冷冷地注视着他,挥开了他的手。
"御天麒,你可不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我交锋一次,而不是暗中使这种无耻的手段将我劫持来。你这么做,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她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顾不得身体虚弱,硬是要下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男人身边。
御天麒沉默了,他黑玉的子眸中分明地闪过一抹受伤,那伤害,很深,很深。
方箐绝然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了。
迎面一道红色华丽的娇影,却飞旋而来,她愤恨地盯着方箐的脸,抬手二话不说地挥了方箐一巴掌。
啪一一
"方箐,你是个冷血的女人,你不配麒哥哥对你那么好!"陆仪静气愤地颤抖了双手。
魅王掠妃
第4卷 第162章
方箐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深深的,劲道十足。她冷冷地看着她,这个苍蝇一样缠着她不放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她?
她毫不留情地挥开了陆仪静,一一狼狈摔落地面的陆仪静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她皓雪凝脂的手腕,绕上一圈浓烈的红色。
方箐自顾地前行,陆仪静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勇气,她费力撑起娇躯,顾不得手臂上的擦伤淤痕,她直冲到了方箐的面前,水眸愤然。
方箐淡然的子眸掠起一道危险的寒光,她视线漠然地落在她娇美的容颜上,一个字一个字道:"让开!"
"我不让开,方箐我告诉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中了绮罗香之毒后就那样一直地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永远都不醒!"她眼睛红红的,疯狂之色印染她的眼底。"可是麒哥哥他救了你,他不顾一切地救了你。方箐,如果不是麒哥哥刚才舍命救你,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麒哥哥为了你,为了没有皇后身份的你,承受先帝惩戒,承受炽焰鞭跟冰凌杖两重之苦,你可知道,他以后每年三月三都得替你痛上一回,都得深受这炽焰冰山两重之苦?"
她手指伸出,指责方箐道:"而你呢,你是怎么对待麒哥哥的,你醒过来之后,不但没有一句感激的话,你还出口伤人。我骂你是冷血动物,一点也没有错。这一次,我没有错,错的是你,错的是你方箐。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不冷血吗?你还不够无情吗?你还不够绝情彻底吗? "
方箐淡然子眸大震,飞光激浪。
她一时无语,回眸望向身后那个倨傲挺直的帝君御天麒。有一?那,莫名的思绪干扰了她的心境,一抹淡淡的困惑,拢上了她的双眉。
"静儿,住口!"御天麒深沉变幻的黑玉子眸漾起层层波浪,暗流涌动。他不需要,不需要陆仪静告诉方箐这些,他不需要她知道这些。他要的不是她的怜悯,也不是她的感激,所以,陆仪静此番话彻底地将他打入了地狱之中,他深藏内心的脆弱,硬生生地被她扯了出来,让他在方箐面前无法掩饰,也无法逃避。
他的尊严,他的颜面,在这一刻,在方箐面前,轰然倒塌,他宁愿方箐就此离去,也不要唤来她施舍的同情眼神,那才是最刺伤他的地方。
碰一一
急怒攻心加之刚才内心损耗过大,身心双重折磨,御天麒忽然支撑不住,倒趴在龙榻上。
"麒哥哥,麒哥哥,麒哥哥一一"陆仪静哭叫着跑过去,她搀扶起御天麒,抱着他的身体嚎陶大哭起来。
"对不起啊,麒哥哥,对不起啊,静儿真的不想看到你那么痛苦的样子,麒哥哥,静儿早知道会伤害到你,静儿就不说了,静儿什么都不说了。麒哥哥,拜托你,恳求你,不要吓静儿啊,你快醒醒啊。"她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寸断肝肠。她恨着方箐,那是浓烈的恨,她爱着御天麒,那也是火焰一样的爱。
龙泉宫内的太监跟宫女乱成了一团,他们神色慌张,跪了一地,没有了任何的主意。
方箐站在大门处,她闭上眼眸,身侧的手握了握,又松开了,她睁开的瞬间,淡然的子眸冰清而莹润,她淡淡地往回走,淡淡地吩咐道:"快去太医院请御医。"
小豆子眼眶已经红了,他擦袖道:"是,方姑娘,奴才这就去。"他慌乱地连滚带爬地出了龙泉宫,飞奔着去了太医院。
方箐淡眸微扫了一眼还抱着御天麒哭泣的陆仪静,她轻轻叹息道:"静皇妃,你再这么抱下去,他就算不死也被你勒死了。"
陆仪静一慌张,她松开了御天麒,但她眼睛里的泪珠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出。方箐淡淡地吩咐两侧宫女跟太监。"你们几个赶紧搀扶皇上到龙榻上去,你们几个准备好煎熬的药罐子,开好火。你们几个等着太医问诊之后,开了药方配合着抓药取药。明白了吗?"
"奴才,奴婢们遵命。"两侧宫女跟太监立即根据方箐吩咐的那样分成几组,各行其事。原先慌乱的局面一扫而空。
陆仪静看着依旧面容沉静淡漠的方箐,却觉得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温和。她看着她从容镇定地行事,毫无慌乱的样子,她内心的感觉很复杂,有点佩服,有点愤怒,有点嫉妒,但更多的是憎恨。
她毫不掩饰她对方箐的恨,因为方箐,她受伤了,因为方箐,麒哥哥也受伤了,所以她恨,恨她,眼神之中,自然流泄的恨意,让在旁的方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静皇妃,如果你很担心的话,就守护在榻前,拿块热绸绢,给他额头上擦擦汗。"方箐转身,淡然地落坐在椅子上,静候太医的到来。
陆仪静接过方箐飞抛而来的雪白绸绢,她愣了一下,而后她浸泡在宫女端来的热水中,沾湿了,轻柔地擦拭着御天麒的脸。
时而,她侧眸,看着淡然沉静的方箐,有一?那的恍惚。为何她无动于衷,一点也没有反应呢?
小豆子带着太医院的七八个太医慌乱匆忙地赶来了,他们个个战战兢兢的,神情惶然。方箐起身,淡淡地飘过他们一眼,这些太医都很面熟。
(原文缺字)
方箐指了指旁侧的二个宫女一个太监道。
什么小伤?麒哥哥明明受伤很严重,方箐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陆仪静愤愤地站了起来,她刚想开口,方箐一记冷光,将她逼退了回去。
"静皇妃,你手上的绸绢已经冷了。"
强大的气势,让陆仪静莫名地遵从了她的吩咐,等到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换了一条热的绸绢给御天麒擦拭了。
而被方箐点名到的胡太医,他点头称是,忙上前去给御天麒查看伤势。
其它的太医翘首张望着,方箐冷冷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
"你们几个太医好像挺空闲的,这样吧,你们回去之后,有空多研究研究医术,力求上进,没事不要到处瞎逛,精进医术那可是关于性命的事情,你们说呢?"她语调轻柔,却含着致命的杀伤力。
她的意思很明显,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谁敢出去乱传帝君受伤之事,那最好衡量一下脖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牢靠。
"微臣明白,明白的。"他们怕死了方箐,那上次拔剑相向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晃动呢。他们手心捏着冷汗道。
"你一一"方箐随手指了一个太监。"你带太医们回去好好歇息,吩咐御膳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太医们都很辛苦。"
"奴才明白,奴才遵命。"方箐的话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那小太监立即带着太医们走出了龙泉宫。
陆仪静到此明白了方箐的用意,她明白后,心绪有些复杂,为何方箐总是能够想到她没有想到的一步,她柳眉紧紧蹙起。
小豆子在旁侧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担心帝君安危,却忘记了帝君的安危是系天下安危的,若是在眼下动荡局面之时传了出去,那会引发无数麻烦的。好在方箐姑娘心思细腻,想得周到,要不,他小豆子罪过可就大了,想到这里,他手心冷汗又冒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忍不妨,方箐问起了他。她冰冷犀利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
小豆子看着方箐瞟过来的犀利眼神,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奴才小豆子。方姑娘,此事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他的眼睛清透明亮,慌乱中含带懊悔、自责、愧疚,看样子是御天麒身边的人。
"为了皇上的安危,我此时让你去办一件事情,而这件事可能会让你掉了脑袋,你会去办吗?"方箐淡然道。
小豆子蓦然神情变得异常认真坚定道:"为了皇上安危,小豆子什么都敢做。方姑娘,你吩咐吧。"
方箐淡漠道。"小豆子,我要你,以太后懿旨吩咐下去,后宫之中,若有人非议帝君受伤之事,格杀勿论。对了,还有,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赵皇后那边。"她熟悉赵惠儿那个人,此刻她若没有动静,那就是怪异了。
此事非同小可,小豆子扛下了确实就是砍脑袋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应承了。
"是,奴才遵命。"小豆子打从心底开始佩服方箐,他莫名地相信方箐。
他觉得皇上看中的皇后娘娘,果然非比寻常,就凭她处事不惊,云淡风轻的样子,便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小豆子出去张罗事情了,陆仪静沉默着。而胡太医已经得出了结论,他开始提笔开方子了,可是他的手实在抖动得厉害,墨迹洒在宣纸上,点点滴滴的。
"胡太医,怎么了?"方箐淡淡地扫了一眼他手中颤抖的笔。"快写方子啊,旁侧的太监宫女可等着抓药煎药呢。"
"是,是,是,微臣明白的,可是这手怎么老是抖呢。要不,微臣回到太医院再开方子送过来?"胡太医额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道。他听到了这么秘密的事情,又知晓了帝君的伤势,他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刷一一
挂壁的宝剑横空出鞘,方箐试了试手中的力道。"要不要我帮你一把?胡太医。"她嘴角噙起淡淡的冷弧。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胡太医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他左手抬起,狠狠地拍了拍他那不合作的右手,稳住手,快速地书写下去。
陆仪静盯着方箐手中的宝剑,她惊恐地看着她,视线躲避着她。就在刚才,她再次感受到死亡前的气息是什么滋味了,她的身上怎么会有那么惊恐的黑暗气息。她慌乱地捏紧了手中的绸绢。
方箐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宝剑回归到剑鞘之中。
魅王掠妃 第4卷 第163章
胡太医的手颤抖归颤抖,在半盏茶的功夫里,他的药房终究还是写出来了。但见他吹了吹药房上的墨迹,他手捏冷汗地将药方递送给方箐。
方箐清亮的眼眸,光泽微微地晃了晃。
她双眉扬了扬,随手召了身侧一名宫女吩咐道。"麻烦你到太医院走一趟,叫那边的太医根据胡太医的药方,将药赶紧配齐。"
那宫女点头应承,她飞速地从方箐手中拿过药方,去了太医院。而胡太医他拿起医药箱,收拾收拾,他准备告退了。
"胡太医,你这是准备上哪儿去呢?"方箐淡淡一问。
胡太医擦了一把冷汗道:"微臣在想,微臣该回太医院了。"
"皇上龙体欠安,你身为太医院的首座,怎么可以这个时候离开皇上身边呢?这样吧,你就暂时居住在龙泉宫旁侧的偏殿里,万一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也好及时赶到,免得出了岔子。"她抬手一挥,立即有宫女上前。

"胡太医,请跟奴婢到偏殿歇息吧。"宫女在前带路,胡太医知晓自己此时回不了太医院了,当下他只能叹气随着宫女去了龙泉宫的偏殿。
方箐处理完一切,回眸,恰见御天麒苏醒了,陆仪静正搀扶着坐起身来。"麒哥哥,静儿给你弄个软垫靠着吧。"陆仪静温柔体贴地在御天麒的身后放置了一个石青刻丝的崭新软垫。
御天麒看着陆仪静虚弱惧怕他的目光,看着她想接近他又不敢接近他的怯怯模样,他好看的剑眉不由地挑了挑。
而后他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陆仪静好不容易止住泪珠的水眸,此刻眼眶内水色浮动,晶亮而剔透。她哽咽道:"麒哥哥,静儿喜欢替麒哥哥做事,我喜欢的,麒哥哥不用那么客气的。"
"静儿,朕好久没有品尝你做的糕点了。"御天麒略过她的肩膀,他的黑眸,盯着的是她身后的那个淡雅女子。
陆仪静明白,她感伤,但也高兴。"麒哥哥,静儿这就给你去做,你稍等。"她轻移漫步,下了玉阶,从方箐的身侧擦肩而过,落在淡淡的一语。

"麒哥哥暂时麻烦你照顾了。"她的口气算不上和善,但态度比先前好了许多。
方箐她轻叹一声,双眉微微凝了凝。
御天麒做在龙塌上,他飞扬的剑眉紧紧缩着,剑眉下那深邃清冷的黑玉子眸晃悠着飘荡的水痕,他静静地凝视着方箐,凝视着她那淡然从容的神态,凝视着她眉宇之间隐隐而动的那抹淡淡丁香花般的愁丝。
她,没有离开,在他倒下的时间里,她没有做出这座皇宫,没有离开他的身边。他的眼睛在睁开的瞬间,看到她依旧在他的视线里,他内心是充满喜悦的。
但是,两两相望,此刻他惧怕去看她的眼睛,去看她那双清亮无痕的眼睛,他生怕在那里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那道神色。

然而他越是闪避,她的眼睛,却越撞到了他的视线范畴内。她,端着一方小桌缓缓地朝他走过来,衣袂随风而微微飞扬起来。
她淡漠地将小方桌放在龙塌上,赫然是一张青冈大理石雕刻的棋盘。他黑玉子眸掠过一道惊愕,不解地抬眸,恰巧撞进她幽幽清冷的眼眸,那里,透亮无痕,水波平静无比。不知道为何,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黑玉子眸中的光泽黯淡了三分。
方箐将黑子棋罐放置在御天麒身前,白子棋罐放置在她这边,她自然地侧坐龙塌上,抬眸,淡然地飘了他一眼。
"你的疗伤药还没有到,这会儿等待的功夫,有没有兴趣陪我下一盘棋?"她的口气是无所谓的,深情淡淡的。
素手皓腕一抬,白色晶亮的棋子,稳稳地落在棋盘的一方。
御天麒黑亮深沉的子眸,飞起一道流光,他定定地看着微微低垂的那张素雅的面容,冷硬的唇线扯动一道优美的弧度。

他柔润完美的手指探向棋罐,轻灵地捏起一子,静静地落在棋局之上。
方箐盯着他所下棋的方位,淡然的眼眸一道光色荡开水波。他的下棋风格变了,不再是咄咄逼人,气势凌人,他的棋风变得稳重了,知道留有余地了。
"你,变了。"淡淡的三个字后,是她白子落下第二子的时候。
御天麒唇角扬了扬,淡淡一抹苦涩泛动。"你说的,不是吗?是人都会改变的。"他淡柔低沉道,手指间的黑子静静地落位。
方箐抬手间,微微顿了顿,而后啪地一声,白子微微晃悠地落在了格子在线。"没错,是人,都会改变的。可是记忆,却无法改变。"
黑玉子眸划过一道快光,他柔润玉手微微一颤,而后黑子无声地落下了。"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对你,如果我当初没有想过利用鸾家的话,你我之间的关系是否就跟现在不同了呢?"

她,从来不曾让他失望过,意志坚定,不会动摇半分。可是同样她毫无犹豫的坚决态度伤到了他,刺到了他,让他感到很失落,很失落。如果她像寻常女子那般偶尔地为他矛盾挣扎一下,为他动容一番,那么该多好?可是如果她真的那样的话,那么方箐还是方箐吗?还是他欣赏着、喜欢着方箐吗?
不是了--
所以,她说的对,这个世上不存在如果,从来没有如果。只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他究竟什么地方比不过那个男人呢?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我究竟败在哪里?"他真的想要知道,想要知道他输给那个男人的究竟是哪一方面。
方箐捏着白子的手指微微一动,她放进了棋盘中,微微抬眸,她淡淡地盯着他棋盘的黑眸道:"时间。"简短的二个字,却一针见血,刺进了御天麒的胸口上,很疼,很疼,但却必须承受。
他输在那三年的时间里,是时间,将鸾玉卿对他尚存的几分好感都抹杀殆尽,是时间,让方箐对他退避三舍,紧紧地关闭了心门,是时间,将方箐慢慢地推到了那个男人的怀中,离开了他的身边。到最后,他赢得了帝王之位,却失去了挚爱之人。
很讽刺的接过,不是吗?
但是会有这样的接过出现,却只在他当初的一念之间啊。一念之间,他可以放弃所有的计划,一念之间,他可以放弃帝王之位的话。那么,如今红袖添香,并立在他身侧的就是眼前这个素淡清雅的女子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
人生如棋,恰若眼前。他这盘棋设局的再漂亮,可是对弈的人失去了,这输赢还有意义吗?

方箐淡眸抬了抬,她飘过他一眼。"该你下子了。"
御天麒手指捏着黑子,他死死地盯着棋盘,却始终无法落下那一子。
啪--
他将黑子扔进棋罐中,沉声道:"不必下了,棋局已定。"
方箐淡眸漂浮一道愕色,而后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派去太医院配药的宫女,她回来了,那御天麒的疗伤药也就到了。
"也罢,下棋本就是为了消遣。你的药物到了,该上药了。"她默默地起身,如先前一般,淡漠地端起棋桌,轻步下了玉阶,放回了原处。
"箐儿。"她刚要漫步出龙泉宫的大门,身后传来他低柔的唤声。
回眸,她淡淡地望了御天麒一眼,那宫女正给他宽衣上药。"还有事吗?需要我替你上药吗?"他本是为救她而受伤,她可以给他上药的。
御天麒黑玉子眸静静地凝望着方箐淡然的容颜,他望进她风平浪静的两股深潭,湖面透亮,不见飞流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