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蝶衣在海域边防的城墙上焦虑地盯着海面上,当她看到夙烨的小船平安返回,她忙将手中望远镜扔给了梅凌寒。
"凌寒,是他们回来了。"她惊喜地飞身跃下高高的城门,直落小船停靠之处。当她看到夙烨血色染衣,看着方箐脸色略带苍白,似也受过伤,她丹凤眼中飞过一道惊诧之色。
"夙烨,你是不是跟人交手了?还是替人运功疗伤过了?"
夙烨冰蓝色的透亮瞳仁晃了晃,他无声的眼神,示意凤蝶衣不要再说什么。然方箐已经起疑了,她淡眸之中起了波痕,她漠然道:"夙公子跟御天麒交手过,刚才还替我运功疗伤过。"她平淡地?说这个事实。
凤蝶衣一听,她眉峰凝结,神情恼怒地跺脚道:"夙烨,你疯了,你真的不要命了。你这样的身体,怎么可以跟人动手,就算是普通的打手,你都不能动功出手的,何况你还跟高手对决了,你真的是不要命了。你这对决了一战不说,你还接着替方箐妹妹运功疗伤,你怎么这次那么冲动,那么莽撞,以前你可从来不会这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啊。"
"夙公子,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情?"方箐捂住隐隐发疼的胸口,她冷冷地问道。
"没什么,方姑娘,在下都说了,是老毛病,你不是也知道吗?"夙烨咳了咳,血丝流淌出他的唇角。
"凤帝,你一定知道是什么原因。告诉我,我有知道的权利。"方箐不想被人傻瓜一样地蒙在鼓里,她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
夙烨冰蓝色的光色一闪,他闭眸摇了摇头。方箐如剑一般犀利的目光,却直直落在了凤蝶衣的脸上。"告诉我。"
凤蝶衣一双丹凤眼中光泽不断地闪烁着,而后她咬咬牙,下决心道:"是这样的。夙烨从一出生就带有咳血症,每个月十五月圆之后的七天里,咳血症都会复发一次,在复发的这几天内,他必须静养调理,不能运功替人疗伤,也不得跟任何人交手,否则的话,轻则会损其心脉,血气倒流,重则可能五脏六腑俱损,性命不保。"凤蝶衣一番话语说话,方箐眸色大震,她愣愣地盯着夙烨。
"夙烨,老实回答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不需要他对她这么好的,她根本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何必为了救她而丧命。
她不想欠他人情,真的,这个世上人情是最难还清的,所以,她不想欠任何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让她欠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夙烨冰蓝色的眼瞳氤氲一道柔和的光泽,他薄唇泛动浅浅和笑勾。"因为,你受伤了。"
因为,你受伤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她淡然的子眸之中,光晕绽开,忽而一抹怒意涌动眼底,她死死地盯着夙烨。"我不需要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对我,我不需要,你明白吗?"她可以坦然地接收鸾玉辰的温柔,可以毫无顾虑地承受他带给她的宠溺。
可是她无法坦然接受夙烨对她的好,她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她没有办法接受。她好像觉得她如果接受了,她就得万劫不复,无法回头了一样。
心中莫名的恐慌吞噬着她的一切,让她忍不住起身,毫不犹豫地跑开了。
"方姑娘。"夙烨莹润玉指伸出,他想叫住她,奈何她跑得太快,已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凤蝶衣在旁侧,丹凤眼中,流光飞转。"看来小小弟,这次是认栽了。不过,还好,你的血总算没有白流。"她搀扶起夙烨,盯着他冰蓝色眼瞳中日渐温柔的波光,她玩味地笑了笑。"走吧,这个时候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知道疼惜你,替你疗伤。"
夙烨温润的目光回望了一眼,而后薄唇泛动一抹暖意,他随着凤蝶衣进了主帅大营。方箐从夙烨身侧逃开,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什么地方,她只知道要跑,一定要跑开。
但是脑海中却有魔咒一样的东西紧紧地缠着她,让她不能呼吸流畅,让她几乎要窒息了。
因为,你受伤了!
因为,你受伤了!
因为,你受伤了!
就那么一句温柔的话,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样,牢牢地困住了她的思绪。她淡然的子眸掠过一道凝重之色。
不--
她握紧拳头,拼命地告诉自己,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不断地摇头,不断地摇头--
幽暗的静室中,光色昏沉。
一袭明晃晃的龙袍,懒散地摊放在龙椅上。他,默坐在地面上,四处满是散落的奏本。他仰头而起,苦闷的烈酒,灌进了他的咽喉,灌进了他的腹内。
酒杯空了,酒壶空了。
他仰头舔着壶嘴中最后一滴残留的烈酒,眼眶红红的,乱了一头光滑浓密的青丝。门在此时被推开了。
光线处,那个女人,青丝鬓发上染上了灰白之色,她高贵而典雅,目光一贯地宁静悠远,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她淡定的神情。
她们真的好像,好像,不是吗?
是鸾家的女人,都会一贯地冷静,一贯地冷漠,一贯地淡然,不是吗?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酒壶,笑看着来人。
"身为一国帝君,如此颓废消沉,成何体统!"女人明黄色的袖袍扬起,她心痛地看着他。"皇儿啊,你忘记答应母后的事情了吗?母后让你杀了方箐,为何你没有杀她?你既然不能将她困在你身边,你就该快刀斩乱麻,一剑杀了她。你可知道,空见大师为她批的是上下签,上签在母后手中,下签却在空见大师手中。当年分成两半是为了安全起见,如今签文不见,定然已落方箐之手。所以你绝不能功亏一篑,你得不到她,就要杀了她,明白吗?"
冷峻傲然的容颜,黑玉一样莹润的子瞳,沉痛的光芒,漾满眼底。"母后,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都做到了。你让我无情,让我无心,我都做到了。我算计了这个,我算计了那个,我演戏来演戏去,到最后如你所愿,我坐上龙位了。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师父,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根本不会背叛我的,你为什么要让我亲自送了毒茶给他,亲自送他上了黄泉路。淳王爷夫妇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去乡下退隐归田了,你为什么还要派大内侍卫去杀了他们。方箐她区区一介女子,如何能操控一个王朝的命运,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我们精心布局得来的,跟她有何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放肆!"威严的面容,肃然的表情。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佛堂吞金自杀的鸾太后。她设局三年,安排三年,为的就是让御天麒登上龙位,她甚至牺牲了鸾家一族庞大的势力也在所不惜,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御天麒,她不觉得有错。何况,这皇位本来就是属于御天麒的,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御天行就该归还。
"皇儿,哀家告诉你,你最好认清一点,身为帝王,最要不得就是心慈手软。母后从小教导你的,都要牢记在心,永远不要忘记了。否则,御天行的下场便是你日后的下场。"明黄色的长袍,缓缓地走出了他的视线中。
御天麒凝望着她远去的方向,黑玉的子眸中漂浮一抹难以言语的悲凉之色。无情吗?他已经够无情了,不是吗?无心吗?他自问,他还有心吗?
他弧形唇瓣扯起,一抹诡异而怪异的冷笑。
第3卷 第133章
方箐在凤舞王朝的海域边防在线站了很久,久到她心中已经有了新的决定,却被前来相报的梅凌寒的话给震住了。"方箐姑娘,不好了,夙公子吐血不止,你快去看看他吧。"此刻恐怕夙烨最想看见的人是方箐,所以凤蝶衣叫梅凌寒来唤她。
方箐闻听到噩讯,她淡然的子眸里,波光飞掠而去,湖面浪花翻卷不休。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疾步转身,朝主帅大营奔了回去。
主帅大营中,凤蝶衣正守候在夙烨的身侧,夙烨静静地安躺在硬榻上,他脸色苍白如雪,薄唇泛动淡淡的紫青色,额头上的三道赤炎似色彩褪去了一半,变得苍凉暗淡。唯有他的一双绝世美丽的冰蓝色子眸,漾动邪魅慵懒的迷醉光色。
他看到她淡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那双眉淡淡拢上的愁,让他眼眸中的温润光泽更为明显了。他扯动薄唇,淡淡一笑,却是倾国倾城的魅惑。"方箐姑娘,你来了,坐吧。"他完美玉指朝着身侧的位置点了点。
方箐也不犹豫,她走过来,静静地坐了下来。凤蝶衣见此,她推辞说有公事在身,便跟梅凌寒二人同时从主帅大营里走了出去。一时间,空间里就留着他们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对方,没有语言,也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含笑着注视着对方。
此时无声胜有声。
咳咳咳--夙烨断命一样无法喘息的咳嗽声却打破了宁静的空间,如花绽放的血色,点点盛开在他身前的衣襟上。方箐忍不住淡眉拧紧,看着那血迹,莫名地觉得烦躁,她倏然起身,伸手朝夙烨血色沾染的衣衫探去。"衣衫脏了,我给你换上一件吧。"她冷淡地说着,脸上却是蒙上了一层寒霜,线条紧绷着。
夙烨冰蓝色的眼眸中光泽漾开,水花飞溅,他先是微微一怔,而后轻柔一笑。"也好,麻烦方箐姑娘了。"
方箐伸手解除了他腰间的柔白玉带,她抬眸,淡淡地看着他。"以后叫我方箐就好。"她纠正他的称呼。夙烨冰蓝色的光泽高高掠起,他微诧地看着她,她却没有下一句了,她低头,继续缓缓地将他的月牙长袍褪去。她的指尖略带冰凉,跟他身体碰触的瞬间,微凉的触觉,令他心中微微一震。
"夙烨,抬一下手。"他一动也不动,她如何褪去他的外袍。夙烨轻轻一笑,他双手慢慢地摊平,方箐将外袍从他手中慢慢地褪下了,却在抬眸之际,撞进了他那笑得有深意的冰蓝色子瞳。他薄唇泛动那抹似偷到什么宝贝的笑意,让方箐不由得淡光凝结眼底,她将他的血色白袍狠狠地一卷,扔到了地面上。"新的衣袍我给你拿来,你自己穿吧。"刚刚只是褪去他的外袍,她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夙烨斜斜地靠上软垫,他慵懒无力地淡笑着,随后拼命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方箐眸色微惊,她不由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夙烨侧目,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他竟笑得更开怀。这一次,血色未从他的薄唇中流淌而出。
方箐却未察觉,她为他好些了而松了一口气。同时难题来了,他这副身子骨,怎么还有力气穿上衣袍呢,方箐淡然双眉凝得死死的,打了深深的结,而后她起身将他的白色玉袍取过来,朝着夙烨冷道:"你背过身去,我替你穿上外袍。"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冰蓝色眼瞳,只要不让她看见,她的心境还依旧还可以平静无痕。
夙烨见此,他薄唇轻笑微抿,他配合着她,背转身去,随意方箐怎么摆弄他的身躯。穿袍子比褪袍子的时候要好些,方箐在短短的时间内,给他穿好了白色玉袍子,而后拿起那根白玉束带,围上他的腰身。
微微浮动的呼吸,那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夙烨的后颈上。夙烨忍不住身体僵直,他转身想告诉方箐,由他自己来,但是侧转的?那间,方箐正好束完玉带抬头,而他冰凉美丽的薄唇,若飞鸟掠过湖面,带起了水花,轻轻地擦过她的额头。
那亲昵的一碰触,让二人在瞬间呆滞了,风化了。他们愣愣地看着对方,视线彼此别扭地避开对方,他们心知刚才那是意外,但心中翻滚而起的浪花却不小,他们的心境在那一刻全部被打破宁和,仿佛想要掩饰的,想要隐藏的,在这一刻,似没有了隔窗的窗户纸一样,在瞬间被揭开了。
空间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压抑而奇怪,紧张而兴奋,像是紧绷的线条,随时都会有啪地一声断裂的声音爆发出来。然此刻,大帐的门帘被人揭开了,奇怪的氛围稍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走进来的是一位清俊温和的少年,他手中提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那少年的眉眼,方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却印象深刻,他就是那个在灵佛堂清雅居内出现的大夫。那个时候,她好像记得夙烨的药汁都拿来浇花了,他什么都没有喝,是什么原因呢?她淡淡地望向那个少年,那眼中的困惑之色,令旁侧的夙烨蓝瞳之中飞花扬起,他淡道:"公子羽,你怎么来了?"
少年微愕地盯着夙烨。他每个月这几天都会来跟他会和,生怕他的咳血症严重了。少主他明明知道他为何而来,如今见面,怎么会有些疑问?一抹不解之色拢上他的眉梢。而后他看了看身侧的方箐,似明白了一样,少主大概觉得有旁人在身,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病情吧。
当下他笑着朝方箐道:"这位姑娘,在下有些事情要跟少主说,不知道姑娘可否--"他后话未出,方箐已然明白,她刚想转身离开,夙烨却唤住了她。"方箐,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他是大夫罢了,你留在这里也无妨的。"夙烨此言一出,公子羽愕然。
方箐淡眉一挑,她折返,冷淡地安坐了下来,她确实心中有疑虑,这夙烨为何都不喝药呢,难道--她猜测问题的答案之时,公子羽已经替夙烨诊脉,探看他的病情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水的功夫,公子羽看完了夙烨的病情,他神色凝重。"少主,你的病情是越发地严重起来了,若是继续将药汁浇花浇草的话,少主的身子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知晓少主的个性,此时让方箐在身侧,已经视她为自己人,所以,他也没有必要隐瞒夙烨的真实状况。
夙烨听闻,淡淡一笑,他并没有说什么。
方箐在旁侧听到这个消息,她淡眉凝起,心中微微恼怒,为何夙烨那么不在乎他的性命呢?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若非逼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夙烨是为了什么呢?她疑惑,她不解。
公子羽则已经在旁侧开了药方,派人去抓药了。他回身,在思考的方箐身侧落下一语。"姑娘,少主的药,恐怕要劳烦姑娘了。"他整理好药箱离开了。来时匆匆,去时匆匆,这个叫公子羽的也奇怪,看完了病情就离开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
他诊断病情,毫不避讳病人,直言相告,没有任何顾虑。这个夙烨的奇怪,他的大夫公子羽同样也奇怪。夙烨见她在旁侧,一直凝眉紧锁,他冰蓝色的子瞳飘过一道快光,而后开口道:"方箐似认识公子羽?"
方箐侧目,淡淡地看着他,而后点了点头。"见过一次。看见你们在清雅居的时候,他给你煎的药汁,被你拿来浇花了。"
夙烨听罢,他冰蓝色光泽一晃,却是无言,只是那神情分明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为什么?"方箐问他。
夙烨薄唇上泛动淡淡的苦涩弧度,他道:"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就像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上来一样。"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忽而氤氲起一抹悲凉,那黯然的神情,是第二次出现在方箐的面前了。
为什么呢?她心中疑惑,却也知,夙烨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因为她知晓,这个问题定然是夙烨不愿提起的,他深藏在内心中的,那部分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她很明白,也理解,因为她也有这样的问题,永远都不想被人提及的问题。
所以,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夙烨闭上眼眸,他开始不说话了。方箐起身,她神情淡然地替他盖好了被子,她走出了帐内。夙烨躺在硬榻上,他的双眸在方箐离开的瞬间睁开了,那冰蓝色的透亮瞳仁里满是凄楚的沉痛。对不起,方箐,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以后吧,等以后有机会了,他一定会告诉她这个答案。
走出帐外的方箐,她的双眉高高挑了挑,心境无法平静下来。迎面起风了,风很大,海面上浪花飞卷,不断地涌动,一翻滚一层。她盯着海面,心情起伏不定。
凤蝶衣加派人手巡逻海域上的情况,梅凌寒这个时候却带来了他们布局的好消息。
"启禀女皇殿下,落月王朝发兵朝阳,朝阳海域上的战将已经开始撤离了。"
第3卷 第134章
凤蝶衣一双丹凤眼中,清透的光泽含笑飘过,她红唇微启,笑看海域边防。"太好了,如此这般的话,我们留小队兵马继续巡视海域边防情况,主力人马攻打回城,直捣黄龙,力求破下双剑城,擒拿叛党凤凌云。"
"属下遵命,这就调兵部署。"梅凌寒躬身退了出去。
凤蝶衣见方箐一个人独自站在不远处,孤单影只,背影苍凉,她丹凤眼中清光一闪,漫步到方箐的身侧。"方箐妹妹,这里风大,你的伤势刚刚缓和,怎么不留在帐内休息呢?"
方箐淡然子眸,光泽漾开,她漠然道:"出来透透气,散散心罢了。"她视线透过海域边界线,看到海面上漂浮的朝阳船只慢慢地远去了,当下朱唇扯起一道淡淡的弧度。"看来计谋奏效了,朝阳王朝果然退兵,防守落月王朝的攻袭了。"
凤蝶衣轻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你们的计谋奏效了。这个计谋之所以能够奏效,一来靠夙烨的完全之策,二来是靠你。若非你冒险出击,恐怕这会儿朝阳王朝已经跟凤舞王朝开战了,到时候,我们是双面受敌,胜负难料,如今局势逆转到此,姐姐真要替凤舞王朝的黎民百姓对你道一声谢谢。"
方箐挑眉而起,她淡道:"你不必谢我的,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她同意这个计谋,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教训教训御天麒。但是教训的同时,她没有想到的事,她竟然会令夙烨因为救她而病情恶化。
她从来都是只相信她自己摆脱困境,从来没有想过靠别人脱离困境,所以夙烨那个时候来,她是意外的,她同时也是暗暗高兴的。但是如今看到他苍白无力的样子,她的一双淡眉不由地紧紧凝起,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她的红唇飘逸而出。
凤蝶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会没事的,相信我,只要他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性命。"她跟他很早前就认识了,好像很早很早前,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不断地咳嗽,断命一样的咳嗽,好几次,她以为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是第二天,她看到他依旧好好的,面若春风,邪魅而妖娆。下次再见到他时,他还是老样子,咳血如花,但依旧是含笑而立,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他的生死而特意关注过,好像他这个人就是个奇人,明明上一刻感觉仿佛就是一个死人了,下一刻他又是生龙活虎,安然无恙。所以,时间久了,她就看淡了他的咳嗽,看淡了他的咳血,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习惯了就好,只不过老毛病罢了。
凤蝶衣一直相信夙烨的咳血症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不说,她也不问。她觉得总有一天,她会自然而然地知道这个原因,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而方箐呢,她相信凤蝶衣的话,别人是夺不去他的生命的,能够夺走他生命的只能是他自己,他的放逐,他的漠不关心,才使他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拖延到现在。
方箐似明白了,也有些模糊,她感觉好像探索了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却还在迷雾之中,让她在短时间内还看不清楚,看不透彻。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中药气味,方箐跟凤蝶衣站着的位置,顺风而来,气味有些难闻。
"小老弟的药煎好了,恐怕要劳烦方箐妹妹了。"凤蝶衣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含深意地看着她。"他好像很不喜欢喝药,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的,梅凌寒儒雅俊逸的身影慢慢地靠近了,清晰了,凤蝶衣丹凤眼中流露出一抹会心的柔光,她看了看方箐。"小老弟就拜托给妹妹照顾了,姐姐我要出发了。有些事情,你不想做,但是必须要去做,有些事情,你不想面对,但是必须要面对,这就是身为一个帝君的责任。姐姐我其实很羡慕你们。"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随着梅凌寒一道走了。
方箐看着凤蝶衣穿戴上一身金甲的样子,英姿飒爽,斜睨天下,不可侵犯,她的身侧,白马之上是清俊出尘的梅凌寒,他,一身银甲,干净明朗,俊逸洒脱。他看着他们快马穿行,从她的身侧扬鞭而去,他们的背影融化在红日的余晖中,折射出离奇而幻变的光彩来。
马蹄声声,擂鼓震天,铁甲铿铿,人去飘渺。
只留下满地的烟尘,飞舞上空,迷离了身后明净如水的海面,迷离了站在那里目送的将士,更是迷离了方箐的眼眸。此一别,也许是胜利的宣告,凯旋而归,举国共庆,也是时失败的鸣声,最后一次的离别,败了,便是战死沙场,马尸裹尸还。
回身,机灵小童正端着一碗气味难闻的药汁,朝着主帅大营帐内而去。方箐想到夙烨清雅居里浇花的动作,想到公子羽临行时的那一句留言,想到凤蝶衣刚才的暗示,她不由地淡眉凝结,然后左脚开始抬起,快步进了帐内。
走到帐门外,方箐果然听到夙烨低沉磁性的嗓音,淡淡地吩咐着。"你将药放在案台上便好,我等会儿再喝。"而后她便看到那个小童从帐内退了出来,正好跟她擦肩而过。她淡漠地走进去,刚巧看到夙烨拿起那碗药汁,便要望硬榻下的一个地下通风口倒下去。
"夙烨,你在干什么呢?"方箐冷冷一句,令夙烨愕然侧转,当他看到方箐淡然子眸浮动一道危险光芒时,他冰蓝色的子瞳中,波光卷起,细浪沸腾。他立即将手中的药碗安放回案台上,薄唇扬了扬,扯动一道绝美的流光。"方箐,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进来看我,没想到,你就来了,坐吧,正好闷得发慌,陪我下盘棋如何?"
他一向都是用这张蛊惑人的面容来作掩饰的吗?在别人只顾得上看他容颜时,从而忘记了其它的事情?方箐淡然的眉峰不悦地横了横,她淡眸一扫,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同一时间,她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个药碗。
她用勺子放在碗中轻轻地搅动,而后吹了吹热气,端到夙烨的面前。"良药虽苦,但能治病,喝吧。"简短的一句话,却令夙烨大震,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波光飞泻而出,撼动不已。
方箐见他久久不动,他突然伸手,捏紧了他那透着冰雪幽光的完美鼻梁。
"闻不到气味,就不算是药了,当茶水灌下去就成了。"她另外一只手将药碗端上来,迎上他魅惑的薄唇。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一晃,他来不及反应,方箐手中的药碗已经斜靠在他的唇瓣上,随着那热热的苦涩味道进入他的食道,他只觉得腹内翻腾,难受不已。
方箐却像是变戏法一样,突然掌心上多了一颗糖。她微凉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薄唇,将那颗糖塞进了他的唇内。"喝了药,再吃颗糖果,就不觉得苦了。"她淡漠道,手指在瞬间收了回来,生怕刚才碰触瞬间的那种怪异感觉扰乱她的心湖。
夙烨刚觉得口内苦涩不已,突然滑入的糖果,短短的,消去了那难忍的苦涩味道,他皱紧的烟月双眉,慢慢地舒展开了。他薄唇扯动,苦笑一声。"方箐,药真的很苦,很难喝。"他不喜欢喝药,一直都不喜欢喝药,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药是不好的东西,很苦,很讨厌。
这下他在她面前丢脸丢大了。
夙烨一直营造的那种让人猜测不透的理由,那种不喝药的理由,恐怕现在都被她看穿了。
方箐淡眸之中闪过一道讶然,他是堂堂琉璃国的三皇子夙烨,他是那个外面风闻中神秘而危险的人物,为什么她呆在他身边久了,却越发地察觉不到他身上先前魅惑危险的气息。她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没有防备这个男人了。
他明明很危险,是个不可捉摸的人物,但是为何此刻,看着他皱着眉头,舔着唇瓣,苦瓜一样的脸,她突然觉得他怎么那么像一个别扭的孩童呢?他是不是不肯喝药根本没有什么故事,而是理由本来就很简单,他--
"你不肯喝药,不会就是因为药很苦,所以你宁愿不喝?"如果为了这个理由他不要命的话,她真的无言以对了。
谁知道夙烨果真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理由,还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方箐忍不住追问道。
"喝药的样子很难看,母后说,被人看见了,就没人怕我了。"身为琉璃国的皇子,这种怕喝药的传言流出去的话,是要被人笑话的,而且有损他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