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灿回想幼儿园里那种无性别的洗手间,也不禁失笑,促狭地问:“你们有相互偷看过吗?”
黄晓成根本不难为情,“看来你偷看过别的男生。”
“喂,见到跟自己结构不一样的有好奇心很正常嘛。”
“服了你,居然把偷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这叫光明磊落好不好。”话一出口,王灿马上觉察到刚才说笑得未免太过亲昵,几乎有些跟过去两人在一起一样了。她连忙将话题拉回来,“我总觉得,一个人不可能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感情,除非是故意忽略。”
“我对她真没有特别的感觉,跟她住得不算远,同学那么久,其实打交道不多。只记得她小时候很受老师宠爱,一直是班干部,一直很凶——确切地讲,直到上了中学她都算一个有点儿凶的女孩子。读高中文理分科以后我们不在一个班了,感觉她倒是变得斯文了不少。”
“你没想过一个女孩子无缘无故对你凶可能总有点儿原因吧。”
黄晓成一样好笑,“喜欢你就欺负你——你想说的是这个吧。这招对我可不灵,我小时候很暴力,一点儿风度也没有,谁对我凶,我比她更凶。据她控诉,我也欺负过她,不只是她,我还欺负过很多小朋友,不过我确实都没什么印象了。”
“她后来斯文了,肯定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吧。一个人肯主动改变自己,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小灿,你是想说服我接受何丽丽的感情吗?”
王灿哑然,自我解嘲地说:“我是不是表现得很三姑六婆?对不起,晓成,我并不打算干涉你的感情生活,我只是觉得,丽丽对你用情很深,如果就因为没有明确表白而被你忽略,未免太可惜了。”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确实对我说过,只一次,还是去年春节从老家回来的时候。那天她大概喝多了,说反正我没女友,她也没男友,在上海很孤单,不如试一下谈恋爱。”
这个勇敢的表白让王灿颇为刮目相看,“你怎么回答她的?”
“她讲的明明是醉话,我也没当真,只说那样感觉会很怪,男女之间只图玩玩的话,最好也别找朋友,否则会弄得日后很尴尬,还是做兄弟比较长久一些。”
王灿瞪着他,“你这是典型的男性思维,哪个正常女生会去找男人要兄弟感情。”
“这话太绝对了。难道男女之间就没有纯粹的友谊可言?”
王灿语塞了,马上想到陈向远和沈小娜,不觉苦笑,“肯定还是会有友谊、亲情这样的关系吧。不过我的意思是,何丽丽明明就是喜欢你了,生怕你拒绝,才借着酒劲说出来。你那样回答她,她听了肯定会很伤心。”
黄晓成不以为然,“她当时只是哈哈一笑。反正在那以后,她再也没提那件事,表现得很坦然。你不要想多了。”
王灿白他一眼,“在感情这件事上,你简直就是单细胞生物。”
“本来很简单的事,何必非要弄得那么复杂。我跟丽丽的关系就是老同学、朋友,再加上合租室友而已。”
王灿大吃一惊,“你……和何丽丽,你们住在一块儿吗?”
“我们合租快一年了,她没告诉你吗?”黄晓成不以为意地喝了一口茶,他看到王灿脸上那个多少有些怪异的神情,连忙说,“哎,上海很多人这样合租,三居室的房子,还住了我另外一个同事跟他的女友,我们就是室友,没什么别的啊。”
“你到底是真笨呢,还是装的?”王灿不客气地说。
黄晓成沉默一下,“好吧,你就当我是真笨吧。”
王灿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黄晓成一向聪明绝顶,自己在他眼里大约才是笨的那个,以前他爱做的一个亲密动作是揉着她的头发叫她傻妞。
“她对我好,我当然知道。但是很遗憾,两个人要相互有感觉才能有发展的可能。我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感觉,没有可能。”
“那你应该跟她说清楚。”
黄晓成放下茶杯直视着她,眼神犀利,“小灿,你认为我是一个玩暧昧吊着别人不放的男人吗?”
王灿哑然,她了解的黄晓成确实不是喜欢玩感情游戏的类型,而且她还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何丽丽打抱不平,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她又了解多少呢?
“从开始到现在,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黄晓成突然放缓了语气,“我喜欢她,当她是兄弟姐妹。但我和她谈不上有别的感觉。”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不要和她合租吧。”王灿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离她远一点儿,让她自己走出来。”
“大约一年前,一个合租的搬走了,我正准备重新找室友,她突然拎着好几件行李直接跑过来,说房东毁约收回房子赶她走,她无处可去。你说我怎么办?”
“晓成,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关心她对不对?”
“这话怎么讲?我当然关心她,能帮的忙我会尽量帮她。”
王灿犹豫一下,“我跟她毕业后没有联系,不过校友群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她家庭条件不错,毕业去了上海以后,家里就帮她买了一处位置很好的精装修小公寓,当时她还很开心地在群空间里晒过照片,引来好多人羡慕。她根本没必要租房,怎么可能有房东会赶她。”
黄晓成着实诧异了,“她从来没对我说起过,我确实不知道。”
王灿着实嗟叹了。她想象不到,要怎么样爱一个人,才会做到像何丽丽这样隐忍、用心、坚持?
“谢谢你的提醒,回去以后,我会重新找房子搬出去住。”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多了这个嘴,”王灿想到如果黄晓成搬走不再与何丽丽合租,何丽丽恐怕会迁怒于她,不禁有些懊恼,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对她好。”
“放心,你这样做是对的,既是为她好,免得她自悟,也是为我好,我会尽力不误人。”
“你现在知道她对你有多好了,会不会考虑一下跟她在一起?”
黄晓成正色道:“小灿,感情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说服。”
王灿只得承认,他说得对。她哪有权力去安排别人的感情?
“既然都已经多了嘴,我再问你一件事行吗?”
黄晓成笑了,“我欢迎你的任何问题。”
“希望你别觉得我是自作多情。晓成,你申请调动,应该……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吧。”
黄晓成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王灿几乎以为他要跟过去一样开玩笑了,可是却只听到他清楚明白地说:“有一定关系,小灿,我希望离你近一点儿。”
王灿没有做好听到如此坦然回答的准备,吓得往椅背一靠,呆呆滴看着黄晓成,嘴微微张开,好一会儿也没合上。
“这么吃惊吗?”
“晓成,我上次就已经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了。”
“你们之间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你打算跟他结婚吗?”
“那还谈不上,而且也跟你没关系……”
他完全没介意,“很好,我也觉得你不应该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决定自己的生活。”
王灿有些莫名地恼怒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大概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吧——犯不着在人生没有真正开始的时候就放弃对于未来进行选择的权利。”
黄晓成看着她,一瞬间,那张俊秀的面孔上每一根线条都收得紧紧的,再没有一丝隐含的笑意。王灿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严肃沉郁的表情,不禁有些海派,又有些后悔,“对不起,我不该再提起过去的事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灿,我欠你一个解释,却没法给你一个站得住脚,能让你马上原谅我的解释。”
“早就无所谓原不原谅了,不用给我解释,我能理解你的选择。校园恋爱无疾而终再自然不过了,起码我们没有反目成仇,还能坐在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已经很好了。都别再提过去的事,好吗?”
黄晓成沉默了。王灿没想到气氛一下这样僵,几乎后悔跟他见面,她想,再见仍是朋友毕竟是一种理想状态,更多情况下,恐怕是相见不如怀念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陈向远打过来的,她说声对不起,起身走到另一边接听。等她回来时,黄晓成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笑道:“是男朋友打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王灿抚一下脸,“居然这么明显吗?”
“你一举一动都那么轻快,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看样子我玩不了深沉。”
“玩深沉最没意思了。”黄晓成无声地叹一口气,“我申请调动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目前还在筹备阶段,毕竟到分公司会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对将来的发展更有利。”
王灿倒是乐于接受这个言之成理的说法,“那就好,我知道你一向对前途很有规划的,其实我是在多余操心。”
“不多余啊,小灿,我很高兴你还是关心我。”
他脸上的那个微笑来得如此迷人,让王灿没法板起面孔叫他别乱开玩笑,“其实最关心你的人,始终还是何丽丽。”
“你想让我对她感到负疚的话,那我恐怕更有调离上海的理由。”
王灿只得认输,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再不对别人的感情贡献意见了,老老实实一边凉快去。”
第十二章 不受计划控制的环节
王灿准备与陈向远一起去漂流。
本来周六上午还要参加一个新盘活动的报道,不过跟杨主任打声招呼,再找同事代班,并没什么问题,只是该怎么跟妈妈请假,让她破费脑筋。
她一向并没有跟父母撒谎隐瞒行踪的习惯,可是她想象得到,妈妈不会轻易批准她随交往没多久的男友出游并外宿。
她选择很策略地对妈妈告假——说了参加漂流,要出去住一晚,但没有提到会是露营。
薛凤明沉吟着看她,她则眨巴着眼睛,一副全然无辜的样子。
“要在外面过夜吗?”
“很多人呢,车友会的活动,我会和女生一个房间。”
“到星期天晚上才回来吗?”
“那当然,周一我还得上班啊。”
薛凤明不想再跟女儿绕来绕去了,终于讲到重点:“小灿,年轻人出去玩没什么,可是你要把持住自己……”
“哎呀妈妈,我会的会的。我保证既不野合也不私奔,要不要我写一份保证书给你?”
那两个词已经让薛凤明急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讲话没遮没拦的,出去这个样子,人家会当你没家教的。”
王灿好不后悔,马上认错,“妈,这也就是在家跟您小放肆一下,我在外面绝对不这么说话。”
“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诗书世家,但我跟你爸好歹也算知识分子,我一直希望你有闺秀气质……”
王灿不敢跟往常一样开玩笑逗妈妈,让她起疑直至抓狂,只得俯首受教。薛凤明还要继续说下去,王涛过来解救了女儿,“好了好了,我们的女儿有分寸的。小灿,出去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王灿连忙点头答应不迭,“谢谢爸爸,我会的。”
周六一大早,王灿拎了个轻便的运动背包,轻手轻脚地溜出家门,上了来接她的陈向远的车。
陈向远侧头看看她,禁不住微微一笑,王灿疑惑,也看看自己,“有啥不妥吗?”她穿的T恤加牛仔五分裤、匡威帆布球鞋,架了个大大的茶色太阳镜,自从工作以后,她便努力扮成熟,还真是少有这么穿的时候。
陈向远笑着说:“头一次见你这副打扮,看上去完全是个学生。喏,这是你的早餐,趁热吃。”
他一向细心,知道王灿肯定是空着肚子出来的。王灿吃着小笼包,喝着牛奶,心情舒畅而满足。
漂流露营是陈向远所在车友会组织的,去是是省内一个新开发的景点。近二十台各色福克斯约在出城收费站前一处加油站会合,然后列成车队出发,上次K歌见过的刘浩和吴筝也在其中。于琳一个人开着车过来,她解释说王明宇去下面一个地级市出差了。
陈向远见她面色有些憔悴,便说:“要不你把车放在这里,就坐我的车,也好在车上休息一下。”
于琳摇摇头,“我才不插在你和王灿中间当电灯泡。”
王灿自从上次在绿门撞见她与罗音谈话后,再看到她,多少怕她不自在,连忙说:“于琳姐,向远开车的时候不爱说话,我们坐在一起正好闲聊。”
于琳笑了,仍然摇头,“我喜欢开车,上了高速感觉特别自由。车上有手台,你要是闷了可以找我说话。”
既然她这么说,陈向远和王灿就没再说什么。大家到齐以后,给车辆编好队便出发了。
每台车上配了车载电台,一路有人讲笑话有人唱歌,王灿头一次见识到这阵势,很快和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了。陈向远一边开车,一边听她拿着手台毫不忸怩地大唱《爱江山更爱美人》,一个浅浅的微笑挂到了唇边。
沿途路况不错,五个小时车程毫不单调,到达目的地后,他们先去小镇吃农家菜,然后赶去漂流。这时已经过了盛夏的漂流旺季,而且这里今年刚开发,尚未大规模宣传推广,设施不完备,虽然正值周末,也没有多少游客,显得格外清幽。
漂流的那条小溪因为水位落差的缘故,开始时水流十分湍急。王灿水性平平,穿了救生衣也还真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抓着陈向远的胳膊惊叫连连。后来陈向远索性娄她坐在身前固定住她,浪花一路飞溅,尽管上船之前穿了一次性的雨衣,两人的衣服头发仍然全都被淋湿了。
到了中段,溪流相对平缓,说不上惊险刺激,但夹岸长满野花杂树,碧幽幽的水草映得清澈的流水绿意盎然,景致怡人。坐在橡皮筏里顺流而下,轻风拂面,让人感觉十分惬意。
王灿偎依在陈向远怀里,几乎盼望这条溪流能一直奔腾下去。这样漂流到老的话,没有琐事的干扰,没有尘世的烦恼,也许就是歌中曾唱的“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的境地吧——如此突如其来莫名感伤的情绪,让她有几分惊吓,又有几分自嘲。她悄悄地回头,陈向远正专注地看着远方,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她内心的这份小小波动。可是他的手臂有力地搂着她,胸口贴着她的后背,这是一个让她安心而贪恋的姿势,她更深地依偎进他怀中。
漂流结束上岸,他们在终点的小镇借地方换下湿衣,吃过农家饭,大家坐景区大巴返回景区划好的宿营地,各自从后备箱取出帐篷搭了起来。
陈向远和另外一个男人先去给于琳搭帐篷,王灿想帮忙,却实在插不上手,只得坐在一边看着,和煮咖啡一样,他从容不迫,一举一动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似乎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向远一向细心,”她正看得入神,于琳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做她女朋友应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王灿有些为自己花痴的样子难为情,“这样出来玩真好,我最讨厌跟着旅行社走了。”
“车友会爱她相同的人不少,不是第一次这样出游了。有些热衷玩户外的车友置办起行头来手笔大到夸张,大到帐篷,小到防风照明灯,无所不包。相比之下,我其实最喜欢开车走在路的感觉。”
这时他们已经将这顶帐篷搭好,再到旁边开始搭另一顶帐篷。
于琳突然说:“谢谢你,王灿。”
王灿糊里糊涂地说:“于琳姐,我可什么忙也没帮上,都是向远在忙。”
“谢谢你没有把我去找罗音倾诉的事告诉任何人。”
“哦,这个……”五灿不安地说,“别客气。”
于琳静静地看着前方,“那天在绿门看到你,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你也是晚报的记者,出来后,我马上打电话给罗音,她说你是她的女朋友,但她绝对不会透露讲述者的隐私,同时她也可以保证你不会去追根究底八卦这件事。”
“如果成稿登出来后,我会看,有时还会跟她讨论。但没成稿的那一部分,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也不会去打听。”
于琳苦笑一下,“本来我……碰上了一件非常困扰的事情,想去隐姓埋名树洞一下,可认出你以后,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荒唐。只要认识的人,都能对号入座猜到那是我,我还没到要利用这个渠道满世界喊冤的地步。罗音很宽容很明理,稿子都写得差不多了,我说改了主意,她也马上答应不登出来。浪费了她的时间跟精力,我真是很抱歉。”
王灿安慰地道:“别多想这事儿,倾诉版的规定就是尊重讲述都的隐私和决定。我记得罗音跟我说过,找她的人有差不多五分之一到最后会改主意,不愿意自己的故事见报,她早就习惯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既没向罗音去打听,也没跟向远提起这件事。”于琳站起来,“我去小溪那边散散步,回头见。”
二十多顶帐篷一下搭好了,车友大多都是两两结伴而来的,也有一家三口出行。有人去溪边散步,有人围坐聊天喝啤酒。陈向远去与另外几个人商量第二天的行程,王灿有点儿倦意,而且毕竟跟其他人不算熟,只好独自躺在帐篷前的垫子上,两手枕在脑后看着星空。
山区晴朗的夏夜,溪流潺潺,轻风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与花香,一粒粒繁星清晰地镶嵌在幽深暗蓝的天幕上面,天边一弯新月如钩,让人恍然之间有今夕何夕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陈向远走到王灿身边坐下,手轻轻地抚上她裸露的肩膀,她触电般瑟缩了一下,陈向远轻笑了。
“别动,”王灿回头,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个瓶子,正从里面倒出液体,继续涂在她手臂上,“防蚊液。不涂的话,待会儿蚊子就要聚餐了。”
王灿脸红得发热,只庆幸现在夜色深沉,他应该看不到。他继续涂抹着,带薄茧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颈项、胳膊,再然后是小腿,王灿只觉心跳的频率快到让他几乎有点无力承受了,口干舌躁,想说点儿什么,却完全不知从何说起。
这里陈向远示意她翻身,她俯身趴在垫子上,他将凉凉的防蚊液涂在她背部裸露的皮肤上。
王灿将脸埋在双手中,力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不防陈向远一下将她抱了直来放在自己怀里,王灿倚在他胸前,迟疑地张开眼,正对上陈向远凝视她的双眸,那双素日镇定自持的眼睛此时也闪着王灿不熟悉的激情,他的唇一下落到她的唇上,辗转吸吮,直到王灿发出轻喘。
这是另外一边帐篷前传来轻轻的吉他声,陈向远稍稍松开王灿,深深呼吸,王灿试图坐起身,他依然抱着她,低声说:“别动。”王灿于是静静地倚在他怀里,两人听着那边传来一个略带低哑的男声唱着:
……
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
我是你初次流泪时手边的书
我是你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
我是你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
我要你打开你挂在夏日的窗
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
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
默默地告诉我初恋的忧伤
……
竟然是久违了的高晓桦的《模范情书》,王灿还是读书时听过这首歌,当时并没有太深的感触,此刻听着娓娓道来的吉他声轻轻萦绕,歌词一字一字钻入心底,突然生出一份深深的感动,陈向远伸手搂着她,两人静静听着。
……
这城市已摊开地孤独的地图
我怎么能找到你等我的地方
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亲
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
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
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
……
两人相依坐着,陈向远的脸贴在王灿的头发上,他的呼吸伴着歌声拂过她的耳际,两人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她沉静了,这种感觉不是刚才的激动,却类似酒意略微上头,眼前一切清晰如故,却都带上一点儿恍惚如梦的不真实感,全身是那种全然放松的无力,一颗心飘飘荡荡,如在云端。
“以前明宇凭着这道歌在校园民谣大赛上拿过一等奖,无数女生为之倾倒,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了。”
“王明宇看着很豪放,没想到居然会唱民谣。”
“他以前文艺着呢,于琳说她就是被他抱着吉他装大尾狼的样子打动了。”
“他们是校园恋爱修成正果的吗?真不容易。”
“是啊,于琳是低我闪一届的学妹,她家在东北,又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都盼着她回去,可她一毕业,还是毅然跟着明宇留在这里安家,确实付出了很多。”
王灿多少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也不好妄自揣测或者八卦于琳明显不想让熟
人知道的心事,岔开话题,“以前在学校有女生追你吗?”
陈向远笑了,“这算是盘问我的既往情史吗?大概得让你失望了,我很沉闷,既不会唱歌,也不会搭讪,远没有明宇当年在学校里风光。”
那边一曲歌罢,响起几声口哨,另一首曲子响起,一个女声唱起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
王灿想,这一群人出门露营尚且不忘带上吉他,显然都比她来得文艺。可是文艺腔这个词儿放在这里,倒没有平常的调侃与贬损意味,毕竟她此时也浸染其中,颇为受用,承认这样的气氛让平凡的生活有了不一样的动人之处。
王灿忘了是在听到哪一首歌时,靠在陈向远怀中睡着了。
她毕竟不是睡美人,朦胧中觉察到陈向远将她抱起,一下惊醒了,可是入
睡前那个吻的魔力还在,她并没有杀风景地挣扎下来自己走进去,而是由着他抱她进了帐篷,放入睡袋。他半蹲在她身边,她屏住呼吸,心跳加快,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陈向远只是细心替她整理好睡袋,便走了出去。
她并不失望,反而有隐隐的安心。外面灯火朦胧映入帐篷,音乐声断续传来,除了有数的心事重重的日子外,她一向睡眠质量很高,翻了一个身,很快便再度沉入梦乡。
夜半时分,王灿被夜鸟急促的长鸣惊醒,一时有些慌乱不明所以,隔了一会儿,才弄清楚那声音的来源,醒悟自己身在何处。她的目光从低矮的帐篷顶移向身侧不远处躺在睡袋里的陈向远,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
她平静下来,双后枕到脑后,看着帐篷顶,意识到两个问题:她昨天晚上还来不及挣扎跟陈向远住在一个帐篷算不算合理,便已经自顾自睡着了;她居然在头一次睡野外的帐篷,身边头一次躺着一个男人——哪怕是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能睡得如此安然。这份神经大条,她都实在有点儿佩服自己了。
也许她已经太信任这个男人了,而这个男人真的非常能让她安下心来。她第一次想到,继续下去,将会有很多的日子这样看着他。
她一向害怕前景一览无余的生活,可是如果未来也是这校报甜蜜、温馨、她想,当然是值得期待的。
第二天,王没仍然在鸟呜声中醒来,不过清晨的鸟呜来得活泼清脆,毫无深夜的凄厉感。她侧头看着身边,另一个睡袋半开着,但陈向远不在。
王灿钻出帐篷,天才刚刚放亮,但天色晦暗,头顶的天空云层翻涌,看着远没有昨天晴朗。陈向远从简陋的公共洗手间那边走过来,肩上搭了条毛巾,正一边用电动剃须刀刮胡子,一边和刘浩交谈着,看见她走过去,他微微一笑:“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