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璐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笑道:“好吧我放心了。对了,你新交的男朋友几时带出来让我见见吧。”
提到交往了几个月的男友,钱佳西倒叹气了:“唉,不见也罢,我感觉我跟他长不了,价值观太不一样了。”
“你又来了,别是人家看不习惯你花钱的劲头,你就扯到价值观上了。”
“知我者,你也。”钱佳西嬉皮笑脸地说,“我没要求他大富大贵啊,可是他一来就谈到存钱买房,实在吓着我了。”
“难道计划买房不是对你负责任的一种体现吗?”
“我不用他负责啊。我有手有脚有收入,只想趁年轻多体验一点生活的乐趣,不想早早进入一点点做计划小心过日子的状态。”钱佳西摊手望天,“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吧。”
甘璐倒是能理解钱佳西,她工作后,马上租了湖畔小区的房子,一样引起同校老师的不理解,如果在学校附近租郊区的民居,房租只需要三分之一而已。可是甘璐不打算省那个钱,宁可在一个物业管理良好的花园小区优雅的环境内过得舒服一点。在她看来,钱佳西无非只是对舒服的要求比她更高一些,她不认为这算什么罪过。
“他要与你太志同道合也很要命,两个人交往,还是相互理解求同存异比较好。”
“你果然是结了婚的女人,讲起话来这么和谐堂皇。”钱佳西撇嘴取笑她,甘璐只得笑着承认,正如钱佳西所说,结了婚的女人想法是不一样的,至少她的心态的确自动调整了许多。
钱佳西的朋友打来电话约她去唱歌,她不由分说拉起甘璐出来拦出租车:“你结婚以后就没怎么出来玩过,不嫌闷得慌吗?今天反正是出来了,索性玩个痛快再回去。”
甘璐在婚后的确很少再参加此类单身男女呼朋唤友集体打发寂寞的活动,到了KTV包房一看,钱佳西的朋友似乎已经换了一拨,在座的依然衣着时髦神态活跃,只是面孔大半不识,钱佳西热闹地与人打着招呼,甘璐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倒吃了一惊,抬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长着那圆圆面孔的年轻男子,短短的头发修成一个根根直立的发型,笑得十分没正形。
“秦湛,你也在这呀。”
“是呀,好久不见,上次阿姨说约着一块吃饭,你又去了海南。”
钱佳西也才认识秦湛不久,笑道:“你们认识吗?”
秦湛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璐璐是我堂妹。”
“拜托你一定要混亲戚的话,说是我表哥就好了,”甘璐大笑,“你见谁家堂兄妹姓不同的姓来着。”
“一表三千里,太见外了,还是堂兄来得比较亲密。”秦湛伸手挡住旁边一个人倒酒,“我妹妹不喝酒的。”
“西门,我倒有点相信你是璐璐她哥了,不过璐璐可从来没提起过你。”钱佳西斜睨着他。
秦湛笑得诡秘:“你回头问璐璐就知道了,我不光是她哥,还差点是她男朋友。”
“你不怕别人想到乱伦我还嫌寒碜呢,”甘璐知道他口无遮拦,只得求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胡扯了。对了,佳西,你干嘛叫他西门,难道他长得像是过气偶像剧的西门少爷?”
周围人全都笑得东倒西歪,钱佳西更是捧着肚子滚倒在沙发上,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不是……不是西门少爷,是西门大爷,哈哈,西门庆大爷……”话犹未了,秦湛丢一个抱枕到她头上捂住她的嘴,她好一会才止住笑,搂着抱枕坐了起来,一边掠头发一边说,“喂,这还是你家小盼自己把绰号传开的,关我什么事,不许迁怒啊。”
提起小盼,秦湛有点尴尬,甘璐知道小盼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的女朋友,两人去年一块回国,并且同居,好得蜜里调油,她曾经碰是过他们一次,不知道现在怎么这副表情,打岔道:“好吧,你自己坦白,怎么得的这外号?”
秦湛哪里肯说,还是旁边人你一言我一语,甘璐才明白,敢情秦湛去国外留学,入乡随俗取了个洋名叫Simon,本来毫无问题,可是配上他的姓印到名片上是Simon Qin,经一向区分不了前后鼻音的本地人念来,俨然就是西门庆,不知道谁最先这么叫了出来,然后跟他同样口无遮拦的女友小盼给他传开。大家为之绝倒,见面便齐声叫他“西门庆”;他翻脸后,损友便改口叫“西门——没有庆”,他哭笑不得,只好认命,现在大家通通都简称他为“西门”。
甘璐听得哈哈大笑,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包内震动,拿出来一看,是尚修文打来的,她现在完全没心情接他电话,将手机直接丢回包里不理:“西门大爷,谢谢帮我叫果汁进来。”
秦湛去按铃,钱佳西凑过来问:“西门真追过你吗,啥时候的事?”
“你听他瞎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是我妈再婚嫁给他叔叔了而已。”
“哇——”钱佳西小小地惊叹一声,“你妈可真成功,西门的叔叔是万丰地产的老板秦万丰啊,他的身家在本市也算很厉害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有什么可说的,我们连亲戚都算不上,很少见面。别提这事了,唱你的歌去。”

第十三章(下)

大家玩得投入,甘璐却一直有点心神不宁,唱了一首歌便不再点,坐在一边发呆,秦湛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都没意识到。
“什么时候把妹夫叫出来一块坐坐吧。”
秦湛非常爱好社交,不止一次跟她提过这事,她一向都是随口推托过去。尚修文只见过她父母,而且是分别见的,她还真不想拉扯上其他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可是她突然心里一动,问道:“秦湛,你现在在万丰地产上班,行内的事应该都知道吧。”
“你是想打听房价走势还是业内绯闻?”
甘璐还真不知道从哪说起好,想了想:“前几天看报纸登了报道,查出有建筑用钢筋不符合标准,后来怎么处理的?”
“不过就是有关部门跳出来表态,会加强监管和整顿,让广大市民放心罢了,还能怎么样?话说回来,这件事确实很奇怪,雷声大雨点小,也没见有明确的下文,而且业内还有点千奇百怪的传闻。”
“什么传闻?”
“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甘璐简直有点急了:“你先告诉我再说。”
秦湛耸耸肩:“前几天在一个土地交易会上,我听人讲,报料到报社的根本不是什么热心市民,写这报道的记者透露,有人直接找到楼市周刊的主编那里,给了非常明确的线索,而且一定要在报道中提到旭昇钢铁公司的产品问题,主编到底觉得没有明确的证据,事情牵扯大了不好,只点了旭昇代理商的名字。”
“报料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说得含糊,只说来头绝对不小,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和旭昇这么对着干。旭昇差不多占据了本地5成以上的建筑钢筋供应,如果是外来钢铁公司来跟他们做对可真不明智,涉及到物流售后这些因素,大家不大可能因为报纸上一篇报道就弃用旭昇的产品,更何况报道还不痛不痒,没有后续动作。”
甘璐沉吟不语,秦湛不免好奇:“哎,你怎么会关心这个?”
“改天一起吃饭,我告诉你原因。”
才唱完歌的钱佳西坐过来:“小盼呢,你们成天跟连体婴儿一样,走哪跟哪,怎么今天没跟你一块过来?”
“她跟我吵架,一赌气跑回广州了。”
甘璐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懒得问原因。倒是秦湛看钱佳西一脸的不相信,摊手说:“她莫名其妙发脾气甩了我,你不用这么批判地看着我吧。”
钱佳西奸笑:“好吧,我来安慰你受伤的心,给你点一首好心分手好不好。”
尽欢而散后,秦湛送甘璐和钱佳西回家,甘璐先到,跟他们讲了再见,进了大厦观景电梯内,按了18楼,随着电梯上升,渐渐展现在眼前的是看不到尽边际的城市灯光,这是她每天看的寻常景致,与尚修文相拥时,自然跟独自立于灯火阑珊处感觉不同。
然而,她此刻的感受不仅来自于眼前夜景。贺静宜对她讲的话在她心头投下了结结实实的阴影,她不知道,这个阴影仅凭自我调整能否消除。
已经差不多到了吴丽君平时上床休息的时间,甘璐不想吵醒婆婆,尽可能轻轻开门,放轻手脚进来一看,从吴丽君半开的房门下透出光亮,显然还没睡觉。
最近吴丽君的睡眠似乎不大好,有一天甘璐深夜下来喝水时,也诧异地听见她似乎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甘璐过去,只见吴丽君正坐在套房的外间沙发上看书,她敲一下门:“妈,我回来了。”
吴丽君点点头,“嗯”了一声,灯光下只见她平素一丝不乱的头发因为靠在沙发上略为散开,面孔看上去也有几分憔悴之色。
“您早点休息。”甘璐无意再讨没趣去过问她的身体,只决定记得回头在电话中对尚修文讲,提醒他关心一下他妈妈。
她上楼进了自己房间。整个二楼只设计成一个宽敞的套房,书房与卧室相连,装修得舒适而低调。她搬进来后,唯一做的改动不过是在书房内添了一张书桌,与尚修文的书桌各据了一个窗口。她的书桌上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没有其他东西,而尚修文的书桌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办公室,电脑、传真机、打印机齐全,所有的东西放得整整齐齐,只是传真机平时并没接上去,尚修文只会偶尔守在旁边接收一下文件。
她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扔下皮包,将双腿伸展开,怔怔看着前方出神。手机再度接到尚修文打回来的电话。
“璐璐,怎么没接电话?”
“跟佳西他们一块去唱歌来着,没注意到电话响了。”
“玩得开心吧,手腕感觉怎么样?”
“没事呀,药敷上去有点麻麻涨涨的感觉,都不怎么疼,我刚到家。修文——”她曼声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尚修文等了一会,轻声笑了:“想我了吗?”
“嗯,我想你。你什么时候回?”
“明天早上我还得飞去北京一趟,估计要在那边待两三天。等我回来,好好检查一下你的手,这些天你不要随便用力,听到没有?”
甘璐又“嗯”了一声:“你以前出差没这么频繁啊。”
“是的,最近事情比较多一些,陪你的时间太少了,等忙过这一阵,我一定好好弥补,争取放寒假时带你出去度假。你想去哪?”
“想去哪都可以吗?”
“只要不是月球。”
她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想去英国,看看经典推理小说中罪案发生的那些地方,小乡村、庄园、城堡、大雾弥漫的伦敦街头。”
“真是我听过的最奇特的旅行理由。”尚修文被逗得再度笑出了声,甘璐可以想象他此时一定是嘴角上挑,眼睛微微眯起,露出那个总能让她沉迷的表情,心中一下有些微的牵痛感。“好吧,只要够时间,我们就去英国好了。”
“可是去英国好贵。”
“的确不便宜,不过我想我们应该还是负担得起的。而且少昆在那边有房子,他满世界乱跑,一年倒有十个月左右是空着的,我们可以住他那边。”尚少昆是他的远房堂兄,他父母在他十余岁时先后去世,尚修文的父亲收养了他,他只比尚修文大几个月而已。两年前尚修文带甘璐去马尔代夫度蜜月时,尚少昆特意过去与他们见了一面,在甘璐印象中,那是个沉默而英俊的男人。
甘璐默然一会,转移了话题:“妈这几天精神和食欲似乎都不大好,你明天记得给她打个电话,看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可以陪她去的。”
“好的,我明天会记得跟她说的,璐璐,妈妈性格要强,大概不会主动说什么,你帮我多留意她,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家里得让你多费心了。”
“两夫妻,还用这么客气吗?”
“那好,你早点休息,”他停了一会,轻轻加上一句,“我想你。”
放下电话,甘璐觉得疲倦,直接去洗澡,然后上床。她已经将放在床头柜的《时间的女儿》拿起来,翻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看了几行,又合上放了回去。她今天心里乱纷纷的,实在没心情看书了。
如果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她常看的推理小说,疑案出现,人人都有动机,人人都有嫌疑,每个角色都注定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线索。读者与书中的神探一样,拥有平等的机会接近那个最终的谜底,虽然经由好的作家写来,不大可能让读者在这场智力竞赛中赢过神探,提前得到答案。但读者阅读的乐趣之一就是与侦探同步分析梳理那些线索,进行逻辑推理,以求找到真相。
甘璐不无苦涩地发现,她的生活中竟然也出现了疑团,她手上掌握了各种线索:聂谦的警告、婆婆吴丽君近来的情绪反常、尚修文的行踪飘忽、他前任女友贺静宜的奇特挑衅、秦湛刚刚透露的消息……
然而没人能把生活抽象成一个简单的推理。
更重要的是,推理小说有一个不二法则,就是避免在故事里中添加爱情成份,以免非理性的情绪因素干扰到纯粹的理性推演过程。而现在,甘璐面对的疑团来自她最亲密的爱人,她不知道她要探究的谜底是什么,更不确定她有没有必要探究下去,哪怕是在小说之中,真相也往往是丑陋无情的。

第十四章(上)

甘璐关上床头灯,躺了下去。地灯暗柔地亮着,让室内的黑暗显得并不浓密。
最初她满心不情愿地搬回来住,很不喜欢这一点光线,跟尚修文撒娇抱怨:“这个灯干扰我的睡眠。”
尚修文抱住她翻一下身,让她躺到自己右侧:“我会让你在床上专注于我,根本不会意识到灯的存在。到起床时嘛,这灯是很有用的。”
的确,躺在他右侧,看不到地灯,他的身体覆上来,更是完全遮住了那一点小小的光。到半夜偶尔起来时,她也体会到了有地灯的好处。
然而现在,她一个人独处,竟然失去了从前的享受与镇定,此刻紊乱的心境,让她不由自主再次想起了与尚修文的开始。
尽管在J市郊外矿区博物馆后山的深吻来得绵长而动情,两人却似乎都没顺理成章进入恋爱的状态。尚修文放开甘璐后,神情严肃,而且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他的那个样子倒是成功地让甘璐从心乱如麻的情动状态里解脱了出来,两人反而隔开了一点距离,上车后都没再说什么话。
甘璐将头靠在椅背上,只管看着车窗外,脑袋里没一个成型的念头。直到车子第三次驶过同一个地方,她才实在忍不住问:“你很喜欢这条街道吗?”
“不喜欢,我只是在找吃饭的地方。”他的声音镇定,与平时没有两样。
春节期间的小城市,大家都去享受假期,没人将一点可能的生意看得重要,大部分店面都关着门,沿路但见一派冷冷清清。
“恐怕今天很难找到开门的餐馆啊。”
“难怪我表哥说我们过来吃饭,他得提前与酒店打招呼才行。”
甘璐建议:“不如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去自己做来吃吧。”
尚修文微微一笑:“照理说这是我表现的好机会,可是我不得不坦白,我没做过饭。”
“我来做好了,期望不要太高,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已经过了节前疯狂的采购时间,超市里人不多。两人推着购物车,悠闲地穿行在货架之间,甘璐挑选食品时征求尚修文的意见,他笑着说:“我不挑食,基本上什么都吃。”
甘璐认为越是这样回答的人通常越是挑剔,不过她也不去多想,只打算快点对付完晚上一餐各自回房间好了。
回到别墅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开灯以后,只见宽大的厨房内居然也是中式装修风格为主,地面铺的青石板,中央岛式吧台与橱柜面板用的全是原木,纹理细腻而沉厚,实在奢侈得没必要,全套崭新的厨房设施闪着锃亮的光,看上去完全不像有过人间烟火的模样。甘璐庆幸自己没打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卖弄厨艺,买的是最基本的食材。
她找齐厨具,利落地动手洗菜切菜,尚修文由得她忙碌,甚至没有假客气地问一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她也不理会他,先做了一个简单的什锦砂锅炖上,然后拿平底锅煎速冻饺子,偶一回头,却见尚修文倚在门边看着她,那个专注的神态多少不同于平常,不禁疑惑:“怎么了?”
尚修文微笑,隔着偌大一个厨房的距离看过去,他显得神态轻松,没有在车上时的那点紧绷:“没什么。”
甘璐在心里做了个耸肩的动作,专心对付煎饺,翻面后再煎至微微焦黄起锅装盘,同时关了煤气灶:“在哪吃?”
“就这里好了,我们两个人去那个餐厅的话,越发显得那里大而无当了。”尚修文总算走了过来,将砂锅端到中央吧台上,她配齐吃饺子的调料端了过去,两人各据一张高脚吧椅对坐。
“我反客为主好了,请不要客气吃吧。”
三只低垂的筒形灯将吧台照得通亮,袅袅上升着热气的食物在灯光下更显得色泽诱人。甘璐决心不让自己的食欲受影响,根本不看对面的尚修文,给自己盛了一碗什锦汤开始吃了起来。
“你的手艺很不错,刚才看你做菜的动作,我觉得我要是上去帮忙一定会妨碍到你。”尚修文也吃了起来,而且看上去吃得很香。
甘璐一笑:“有一个忙是你可以帮的,待会把碗给洗了。”
尚修文怔了一下,将半个饺子咽下去,放下筷子抽纸巾擦一下嘴,他动作优雅,然后无声地笑了,热气缭绕在两人之间,他的笑显得有点飘忽不确定,甘璐却再次被这个带了温度的开怀笑容给击中了,只得低下头对付面前的饺子和什锦汤,努力镇摄着摇动的心旌,告诉自己大概是想法太多了,他会为将要洗碗而笑得开怀未免有点见鬼。
尚修文很捧场地吃干净了面前的食物,然后收拾了东西去洗碗。甘璐独自散步去了别墅花园中建的玻璃花房。头天晚上,她与冯以安的女友辛辰住同一间二楼客房,辛辰不经意提到这家的花房实在奢侈,里面鸢尾花、杜鹃花开得很漂亮,也不乏名贵品种的兰花,她决定去看看。
花房的门一推就开了,她随手按了旁边一大排开关中的一个,只亮起了一侧的几盏灯,光线并不明亮,不过也足够她看清楚了。
这个花房大概将近100多平方的样子,一边是各式放置在高高低低木制架子上的兰花,另一边一片盛开的蓝紫色鲜花大概就是辛辰说的鸢尾,中间是开得热闹的红色杜鹃花,满眼花团锦簇十分悦目,只是温室中温度高湿度大,密闭的花香与略带腐败的土壤味道混杂后,形成奇怪的难闻气息,让人有点头晕,实在不算一个适合悠闲漫步流连其间的场所。
甘璐回手关灯,打算退出去,手指触到的却是一个温热的手,她吓得猛然回头,尚修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就势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按了几个开关。突然之间,花房内响起轻轻的音乐,散布各处的照明全亮了起来,光线柔和,四周几扇窗同时自动撑开,清冽的新鲜空气一下涌了进来。甘璐瞪大眼睛如同看魔术般地看着,正要说话,尚修文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拉入了怀中,嘴唇覆上了她因惊异而微张的唇。
这个吻比白天矿山后的那个吻更辗转深入,周围花香淡淡,音乐细碎得若有还无。环境对于人情绪的影响来得十分微妙,甘璐只模糊意识到,至少几分钟前,她还是决定和这男人保持距离的,转眼之间却又吻得如痴如醉,浑然忘我了。

第十四章(下)

突然两道雪亮的灯光柱扫进花房,有汽车开进了院子。甘璐一惊,匆匆挣脱那个吻,转头看向外面,灯光划过,车子直驶向车库,然后发出一个刺耳的刹车声急停下来。
尚修文依然揽着她,她侧头一看,他眼睛看向外面,嘴角挂了个淡淡的笑意,灯光下显得无比温润,似有光华流动,她居然一下呆住,停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是谁?”
“进来后还能开到这速度,只可能是我那位风流的表哥了,不用理他。”
外面远远传来一阵放纵的男女嬉笑声,随即归于宁静,尚修文放开她,重新按了几个开关,温室窗子合上,灯光只剩四个角落的几盏亮着,然后抱住有点局促的甘璐,坐到放在一侧的一个藤制躺椅上,这个全身依偎的亲昵姿势让甘璐顿时觉得紧张,他马上察觉到了,附在她耳边安抚地说:“我们在这坐坐。”
“你不想让你表哥看到吗?”甘璐好笑。
尚修文轻轻一笑,语气轻松地说:“不,这里我可以随时来住,他也知道我过来了。不过,他一向很少来别墅,我猜他带回来的应该不是我表嫂,我们待会再进去,省得碰面尴尬。”
甘璐没想到他这么坦白透露家里的隐私,只能不予置评。他抱着她,安静地躺着,并没什么其他动作,她放松下来:“换了空气,感觉好多了,我正奇怪,温室这么闷,完全不能久待,怎么会放张椅子在这里。”
“我表哥很风流,我舅舅呢,有点文人气,很风雅,经常在这喝酒,吟一下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之类的诗。”尚修文声音中带点调侃地说。
“难怪把家装修得这么古典,还挂了好多字画。”
“他爱好收藏字画,不过这边挂出来的都是不大值钱的现代书画家作品,真正有价值的那部分都好好收藏在城区专门的收藏室里,等闲不肯示人。这别墅买下不算很贵,请人设计装修,倒是花了大价钱。我跟他开玩笑说,树小墙新画不古,到底不是世家气象。”
甘璐有点好笑:“你这样说下去,未免是北纬周公子的口吻了。”
尚修文一怔,甘璐随即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他显然笑得很开心,不禁纳闷:“喂,我的话没这么好笑吧。”
他吻一下她的头发:“不,我觉得很有趣。说得也是,哪有什么世家,只是不能把暴发户的招牌自己贴在额头上。我舅舅还好,不过是以儒商自居,业余时间喜欢出席字画拍卖会举举牌子,招待一下画家作家,往文人圈子里混混,不算过份,表哥在这个小城市就实在招摇了点。”
甘璐与他认识一年多了,倒是头一次听他说起家事,而且用词似乎带点批评,可口气却十分放松,几乎有些居高临下的超然味道,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只安静听着。
尚修文却拉扯开话题,“可惜你从来不喝酒,不然我们在这对饮倒是不错。”
“你可以拿酒过来喝啊。”
“李白尚且要举杯邀一下明月,我一个人喝,就成了喝闷酒了,没什么意思。”
甘璐不喜欢跟人讨论喝酒:“这些花是你舅舅种的吗?”
“他哪有这时间,这里有花匠打理,现在春节,工人都放假回去了。”
一阵沉默,轻柔的音乐声衬得四周更安静,他们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甘璐几乎有点害怕这份安静,想找点话题,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无所事事地看向玻璃花房的透明屋顶,虽然有专人打扫维护,但屋顶也不可避免积了灰尘,只能模糊看到天边挂了一弯如钩弦月,配合音乐与四周盛开的鲜花,不管怎么说都称得上是美景良辰,甘璐再怎么心念杂乱,也慢慢平静下来,只安然躺在他怀里,居然渐渐有了点朦胧睡意。
她不知道打了多长时间的盹,却在猛然一惊后睁开了眼睛,有点迷惘地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他也似乎睡着了,呼吸悠长稳定。她头一次隔得如此近看他,他的面孔在沉睡中显得放松,没有平时的懒散和距离感,她体味这一刻的相依,不能不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