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成一道道冰箭,凉飕飕地擦过我的颈项。
“不可能!”我霍然转身,与李哲凛然对视。
李哲微微笑着,一副“我知道你一定会否认,可事实胜于雄辩”的样子。
我相信,李哲不会胡说八道。那么,或许是维东住院那几天,我没能去看他,心
里有点担心,真说过几句梦话也未可知。
“如果我在梦里,念过他的名字一次,那么,必定念过你的名字不止一百次。”
不想误会加深,我微微往前倾,温柔地吻上李哲的唇。
他的唇,凉凉的,却不是夏日薄荷那般悠长的清凉,而是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念过就是念过,一次和一百次有什么区别!”李哲轻轻推开我,淡漠地开口。
我强制压抑的火气再忍不住爆发出来,“你到底想怀疑什么证明什么?你想说我
惦记的一直是他,而不是你?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
李哲默然。
“如果我喜欢的是他,为什么要等你回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忽而哽咽了,在
客厅里虚弱无力地回荡着。一摸脸,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湿热一片。
李哲,你知不知道,在失去你消息的那四个月里,我是怎样的思念你?怎样的担
心你?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你,说你可能不负责任,说你不会回来,说要拿掉宝宝,
说宝宝妨碍了我的前途,我还是傻傻地守着你的承诺。
就算学校多少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没结婚就有宝宝,不配做老师,没有资格代
表学校出国交流,甚至不配继续留在校园里读书,我始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因为我坚信,你会回来,我们和宝宝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可是今时今日,你站在我面前,却一再盘问我,一再怀疑我!难道我对你的感情
你感觉不到?难道一定要像做手术那样彻彻底底剖开我的心,你才信我明白我?
“小薇……”李哲低低叫了一声,手举起,似乎想抚慰我,然而,终究又放下。
他漂亮的眼睛,就那样,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从极遥远的北极看过来,疏离得
骇人。
“李哲,不要这样对我,求你……”耳畔,有个女孩子语无伦次地在哭泣,她扑
在李哲胸前,涌泉般的眼泪浸湿了他洁白的T恤。
我知道,那个女孩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因为正常的杜辰薇,永远不会说
“求”这个字,只有那个为爱执著到底的杜辰薇,才会这样软弱。
“如果将来你我之间,注定有一个因为爱得多一点而变得软弱,我宁愿那个是
我。”当日,李哲的第三个爱情预言,应验了。
宁愿那个是他——真正的意思是,爱得多一点的那个,最终会是我,而不是他!
“好了好了,不哭,再哭宝宝会伤心的。”李哲拍拍我的肩,仿佛在敷衍,又仿
佛不想再亲近我,随时会走开。
我用力抓住他的衣角,依偎到他怀里,“我不管,你要道歉!”
李哲又沉默了,许久,才说话:“是他欺负你的,对不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却是明白的,只能点点头。
“我说过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李哲抽了张纸巾,随手帮我擦去
止不住的眼泪,“傅聪颖也好,王维东也好,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望了李哲。维东的事我本来就有点怀疑,可难道傅
聪颖身败名裂的悲惨下场也是他一手导演的?
李哲不出声了,只是拉我坐在沙发上。他眼底依稀含了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站
在古罗马竞技场的看台上,正兴趣盎然地俯瞰下方,等着看角斗士们血淋淋的表演。
“你在等什么?”我被他弄得有点心神不宁。
“等着,看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陈瀚生。”李哲把我凌乱的额发往后捋了捋。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足以让我胆战心惊。
陈瀚生,听说是得了爱滋,将不久于人世,难道也是李哲策划的结果?虽说陈瀚
生坏事做了不少,叫人毁了李哲的右手是该重重受惩罚,但到底罪不至死呀。
而今,难道李哲是用对付陈瀚生的法子,来对付维东?
手心不断地渗出冷汗,黏黏的,很不舒服,我勉强出声,“李哲,其实……”
“其实把他公司搞得严重亏损,就可以了。毕竟车祸的时候,他没有只顾着自己,
我和宝宝才会平平安安。”明知在李哲面前为维东说好话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我还
是尝试着讲道理。
李哲眼中蓦地跳跃起难懂的火焰,目光闪烁不定,“你一早就原谅他了!所以
……在医院为了救他,宁可宝宝营养不良,也要输血给他,对吗?”
“不是这样的……”
“他有一半的机会没事,也有一半的机会和陈瀚生一样,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的辩解被李哲打断。
我急了,“什么一半的机会,说清楚一点。”
李哲轻轻笑了,性感优雅的唇角微微上扬,竟笑得极其淡定从容,“在这样的夏
夜,遭遇一个寂寞的美女,男人通常有两种选择。你猜,他会怎么做?”
九月的夜,室外温度依然有三十度,客厅空调的冷气却吹得我打了个寒战。
李哲从医院的机密档案里,选了一个美貌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然后出钱让她去
勾引陈瀚生和维东?只要男人经不住诱惑,即便没有亲密接触到最后一步,仅仅一个
深吻,已足以传播艾滋病病毒到他们体内了。
抓起角几上的电话,我慌乱地开始按维东的手机号码。是的,要尽快通知维东,
远离这个陷阱,我绝对不要看他死去。
李哲的手“啪”地按在我的手上,重重地,紧紧地,让我再无法动一下。
“你就这么担心他?”窗外,路灯青白的光芒投射进来,李哲的脸隐约蒙了层诡
异的苍青色,双眸却明亮得惊人。
“李哲,不要这么残忍,放过他,好吗?”我爱的李哲,任性时像个孩子就好,
根本不该这样恣肆自私、草营人命啊。
李哲看看我,手略略松开,“好,就赌他的运气如何,你可以打一个电话。”
飞快地拨号码,可是,我的心却不断下沉。
电话那头,是女声在毫无感情地重复着,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对不起…..,’
“是他运气不好。”李哲淡淡说着,又揽过我,“夜深了,睡吧。”
同李哲一起回了卧室,我打开衣橱,开始换衣服。从那个和哥哥打架的神气小男
孩,到金色阳光下的桀骜少年,到如今的帅气男人,我和维东相识了十几年。现在,
要眼睁睁地看他去死,我做不到。
“你要去,就别回来了。”李哲斜倚着门框,直直看着我。
“不要不讲道理,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我匆匆换好裙子,试图说服李
哲。
“朋友?”李哲冷冷截断我,“那就去救你的‘朋友’吧。”
皎洁的月光洒进来,李哲的眉目依然那般俊朗,然而,却陌生得可怕。难道他,
就像一株洁白的曼陀罗?看上去至纯至朴,优雅入骨,散发着淡淡的诱惑,引得我驻
足倾心,可靠得近了,才发现他的任性就像剧毒,随时可以置人于死地?
没时间细细分辨什么,急切之间,我只能尽我所能,做我该做的,以免将来后悔
内疚。
周围的空气,好似一潭死水,沉闷得令人几欲窒息。李哲深不见底的眸子凝望着
我,里面有一个我的小小影子在缥缈不定。
“哲,不要这样,我出去一下就好。”踮起脚,我搂住他的脖子,不断亲吻着他
的脸庞。
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终于,缓缓闭上眼睛。当他长长的睫毛遮蔽了清亮的双
瞳,我忽而很害怕,李哲,已将我埋葬在他的眼睛里,是吗?
然而,要做的还必须去做。
关门的一刹那,我依稀听到夜风中温柔而落寞的语声,我仿佛听到有人说:“你
去找他吧,我会成全你们。”
可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幻觉而已。
我找到维东时,已是凌晨四点十一分。
“什么事?”在维东住所的卧室门口,他睡眼惺忪地望着我。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睡时习惯赤裸上身,刚劲优美的线条从颈间流畅而下,浓密
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上,愈显得男人味十足。房里床上,空调被子揉成一团,窝在那
里很不美观,不过幸好,没有什么美女的踪迹。
站在门边,我大口喘气。心在嗓子眼吊了这么久,此刻,终于放回了原位。
“小丫头。”大约是我脸色实在不太好,维东很快清醒了许多,扶我坐下,“怎么
大半夜跑到这里来?身体这个样子,还到处乱跑,这么晚一个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
“今晚你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单身的漂亮女人?”我只想搞清楚这个。
维东满不在乎地挑挑眉,“怎么?漂亮女人每天都会遇到不少。”
我瞪了他一眼,“我只问你,今晚有没有那个……”虽然以现在的关系,这么问
很不合适,我还是勉强继续了,“……和谁怎么怎么样。”
“没有。”维东很干脆地答了,又笑,“找我就问这个?当初你都没这么紧张过。”
柔和温馨的橘色灯光照得维东整个人暖暖的,而他凝在唇角的浓浓笑意竟比灯光
还要温柔。端详了他半天,我长长舒口气,劫后余生的无力感迅速侵遍全身,不觉软
软地倚着椅背。
维东转身出去,片刻,拿杯温牛奶回来,递给我,“先歇会儿,有什么慢慢说
吧。”
一气喝了大半杯牛奶,我休息片刻,舒服了许多,“这边固定电话怎么不通?”
刚才在的士上,我一路连续拨电话,他的手机还是关机,宅电也没人接。那时的
心惊肉跳我从未有过,此刻还心有余陲。
“不想有人打扰,就拔线了。”维东含糊地说。
他说得不清不楚,我猜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那些莺莺燕燕太热情了吧。
我斟酌了一会儿,“维东,我不想你重蹈陈瀚生的覆辙。”
“怎么会?我跟他比,简直就是——守身如玉。”维东坐到我身畔,一副不以为
然的腔调。
我有点急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守身如玉。总之,遇到来历不明的单身女人,不
管人家长得有多漂亮,一定要有多远走多远,碰都不要碰,听到没有?”
维东敏锐地发现些许不妥,迅速反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别问了,反正按我说的做就好。”心里有些烦躁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事会发生,我急急拿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
“嘟一嘟——”枯燥的忙音持续地响着,偏偏没人接。
我连忙起身,“该说的都说了,你千万要记着。”
“等一分钟,我换件衣服,送你回家。”
“嗯。”说实话,奔到这里坐下时,我才有点后怕,如果这夜里在路上不幸出了
什么意外,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很快,一起上了车。我的手指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般,不断地重拨着那熟悉的号
码,然而,始终没有人接听。
李哲生气了,不想理我,所以才不接电话和手机?刚才是我昏了头,关心则乱,
根本不该跑出来,让他对维东的误会越来越深。回去跟他好好说话,什么不愉快很快
都会烟消云散的,我不断宽慰自己。
“和他吵架了?”维东不是一般的聪明。
“嗯。”
“小丫头,结婚了,又快要做妈妈了,就别再那么任性。李哲那个人,看上去脾
气还不错,应该不会欺负你,倒是你什么事都固执得很。其实有时候,两个人各让一
步……”维东边开车边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我心烦意乱,不等他讲完就急急嘟囔着。
维东这样唠叨地说话,是破天荒第一次。可这些话老妈早说过几百遍了,我哪有
心情再听啊。
维东转头看看我,不再言语。一路开到小区里,他送我上电梯,到了家门口,才
说:“进去吧,他肯定很担心。”
走道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语声亮起来。
晕黄的光均匀的洒在维东身上,衬着他挺拔的身形,硬朗的五官,配合剪裁合体
的白衬衫,格外的清爽悦目,有一种朦胧人梦的意味。
记起方才自己的不耐烦,我不由得走到他面前,小声嘀咕:“……刚才我心情不
好,你别在意。”
“傻瓜,”维东呵呵笑了,大手温和地揉着我的头发,“哪有哥哥跟妹妹计较的。”
“嗯,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我微微笑,帮他揿住电梯按钮。
维东进了电梯,跟我道别。两扇锃亮的金属门,缓缓合拢,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
那后面。
恬静而温暖的气息在我的发际徘徊着,流连不去。小时候,每次维东他们和别人
打架,我就负责把风,偶尔校长来了,我就赶紧吹口哨,然后,维东和哥哥就会拉紧
我的手,一起逃跑。那时,也是这样,他们掌心传来恬静而温暖的气息,让我既安
心,又着迷。
而今,十几年的似水时光,无声无息地从指缝中流走,有些东西却固执地沉淀下
或许这一次,我们都是幸运儿。
第二十九章难道失去才算永恒
他自己就是主刀医生,他知道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十的手术。
基本上就是手术失败的同义词,根本就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拿钥匙开门,屋里漆黑~片。
开灯,我直奔卧室。
没有,每个房间都没有李哲的身影。难道历史重演,李哲又一次从我面前完完全
全地消失了?
心,狂跳,急如鼓点。我靠在床头,努力做深呼吸,告诉自己,不会的,李哲不
过是太任性。他就像个负气的孩子,发发脾气,闹离家出走罢了。
他用了六年的时间来等待心爱的人,他用了那么多心思,一点点介入我的世界,
占领我的全部,直到我们的二人世界变成一个完满的同心圆。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
放弃?一定不会!
不会再失踪,不会离开我,他不舍得,一定不会!
怎么也睡不着,我歪在床上蒙蒙咙陇。晨光映亮窗帘,又过了好久,直到手机铃
声悦耳地唱起,我才一个激灵惊起。
“阿哲。”我抓过床头的手机,急急叫了。
“辰薇,是我。”电话那边,传来沈恰然的笑声,“你们两个也太甜蜜了吧,这才
上午十点,又要电话传情。”
我随便支吾了两声,就听沈怡然又说着:“那个药,我老公看过了,说是治疗先
天性心脏病的。药的名字我也不会说,反正是美国去年新生产的一种,现在在国内市
场上还没得卖……”
一时间,我有点发懵。之前,我曾假设过N种情况,可唯独没有这一种。
那药瓶,是打开过、使用过的。里面的几粒应该是吃剩的。瓶身的标签被撕掉,
应该是不想被人看到它的药名和主治功能。
所有的推理,都在指向一个共同的事实——李哲,服药的人,可能患有先天性心
脏病。而他,自始至终没对我说过一个字,自始至终都在隐瞒我!
没有时间再多想,我需要知道真相是什么。
我神思恍惚,不记得打电话跟婆婆说了什么,只记得路边的繁华如电影画面般,
从眼前一一掠过。我回过神时,已坐在飞奔的出租车上。
虽然和李哲结了婚,可婆婆对我始终有点生疏,怎么也亲近不起来。我不知道这
是婆婆的性格原本这样,还是初次见面时,她对我的印象不够好。
记忆中,婆婆和儿媳仿佛自古以来就很容易成为天敌,如《红楼梦》中王夫人
对黛玉的冷淡虚伪,如《孔雀东南飞》里焦母对刘兰芝的苛刻刁难。这一度让我对
和婆婆相处产生畏惧心理。
我当时把这些想法告诉了李哲,他却敲着我的脑门说:“小傻瓜就喜欢胡思乱
想。”又笑说,“很正常啊,没有一个妈妈,会喜欢把自己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
孩。”
“迷得神魂颠倒”,当时李哲用了这个说法,我以为他是夸张加搞笑。没想到,
那天见到婆婆后,我才明白了一切,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坐在造型质朴大方的圈椅上,与婆婆面对面,我简单说了昨晚的情况。
“什么?你竟然和阿哲吵架,还把他气走了?”婆婆严厉地看着我,好像一切都
是我的错。
我思忖着,婆婆既然这么问,显然表示李哲没有来过这里。
“阿哲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当然情绪不好,你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婆婆猛地提
高了声音。每每在谈到李哲的时候,她平时的优雅风度往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是什么病,告诉我吧,妈。”虽然很怕得到进一步的证实,我还是选择了正
现实。
婆婆似乎被吓了一跳,诧异地望过来,半天没说话。
我诚恳地看着婆婆,“我看到他在吃药。”
“这些事,阿哲说会自己跟你交代清楚,不要我插手。”婆婆叹了口气。
“妈,昨天夜里……他的表现很奇怪,好像是另一个人。现在他的手机又打不通,
我很担心……”回想昨晚的情形,我始终不懂,李哲怎么连抱都不肯抱我一下。
婆婆颓然闭上眼睛,手挥了一下,示意我别再说了,又重重地搭在椅子扶手上。
好一会儿,婆婆才开口,“你们都结婚了,这件事也不该瞒着你。阿哲……在两
岁的时候,就发现有先天性心脏病。”
“当时国内医疗水平有限,虽然做了次手术,但只矫治了部分心内畸形。后来的
十几年里,我们想办法把他送去美国好多次。但那些医生说阿哲的病现在已经慢慢发
展到重度肺动脉高压,又形成了什么综合症,还有什么病变,情况越来越复杂,完全
康复的希望是没有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帮阿哲延长生命。”
虽早有心理准备,我的胸口还是好似被利刃狠狠剐过。只能延长生命吗?延长多
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三五七年?
“小薇,不要隆阿哲瞒着你。”婆婆恳切地看过来。
“从小,别的小朋友都快快乐乐地在外面玩,他只能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不停地
吃各种药,小胳膊上全是针眼,他也不哭。”
“有一次,我看到他趴在病房的窗台上,看外面好多小孩子在玩捉迷藏,眼睛都
看直了。就问他想不想出去玩,他却摇摇头,说外面那些小朋友都知道他有重病,跟
他玩,只会让着他,没意思。”
我的舌根,忽而溢满了浓烈的黄连味。
想象中,小小的李哲有着明亮的黑眼睛,一脸稚气地说这些骄傲话语时,是怎样
的可爱呢?可他真的不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吗?究竟是怕别人嫌他跑得慢,还是讨厌
别人同情他?
“到他六岁的时候,病情好转了一点,他就自己要求去上学,宁愿三天两头地请
病假,也不准我们告诉老师实情。那时候,除了体育课,他的成绩手册上全是优。小
薇,你相信吗?阿哲是个天才,小学时,他就能在一分钟里面心算出三位数、四位数
的平方根和立方根;一首诗,他读两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婆婆唇角含
笑,像每一个为孩子而骄傲的母亲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李哲的种种事迹。
从小李哲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注定随时会病发倒下,注定要坚强,注定
想拥有和平常人一样的欢乐,只能伪装,只能隐瞒,是吗?
“阿哲对医学特别感兴趣,从小就看了好多医学方面的书。后来送他到华盛顿大
学读医,也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和他爸爸,劝了他好多次,要他选轻松一点的学科,
他就是不听,唉,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又倔又任性。”
我低头微微笑,李哲坚持选择学医,婆婆不明白,我却是懂的。他那样聪明的
人,怎么会甘心受先天病魔的摆布?就算医生说他的病不可能治愈,就算病情始终没
有大的起色,他也不会放弃自己,他一直在试图寻找挽救自己的手术方案,对吗?
“阿哲前前后后在各大医院做过好几次手术,可每次都失败了,最惊险的是2001
年3月。当时有个哈佛的史密斯教授,研究了阿哲的病例,很肯定地说能通过做手术
治好他,大家都抱了很大的期望。后来手术还是失败,最后还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
耗了几个月。阿哲那时候情绪很低落,好多天连一句话都不说。我就带他回国,一边
静养,一边四处走走散心。”
“没想到,在北戴河的时候,阿哲会留下一封信,然后早上一个人悄悄开游艇出
去,宁愿在大海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婆婆记起往事,仿佛还心有余悸,一把拉过我,
攥得我手一阵疼痛。
那一刻,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年八月在北戴河,李哲不是从游艇上失足落水,而是心灰意冷之下的自杀?屡
败屡战,屡战屡败,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希望破灭,终于,也有一刻承受不了,
宁可选择放弃了吗?
“我急急忙忙赶到岸边时,阿哲已经被人救起来了。再后来,他就像充了电一样,
高兴地说他见到了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子。”婆婆温柔地看着我,轻轻叹气,“小薇,
你是阿哲的救命恩人,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是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哲一直不愿说我们初次见面的事。因为他当时是想
自杀,他怕我知道真相,怕我追问他自杀的原因,怕我知道他有严重的心脏病呀。
“之后,他说要回国到军医大读书,他爸爸就帮他办了。”
我定定地望着那边的玉屏风,看那上面悠悠白云间,仙鹤展翅飘逸飞行的莹润图
从前和李哲相处的种种,越来越清晰地浮上心头。
那晚李哲冒雨送崴脚的我回来,后来神秘失踪了半个多月,八成是因为他淋雨弓
发感冒,又导致病发,不得不休养。
后来有天半夜,他到学校宿舍来找我,软软歪在躺椅上问我“有一天我死了,你
会不会有一点伤心”,不是蓄意调戏,不是故意矫情,而是真真正正的想知道一个答
案呀。
还有,沈怡然大力向我推荐李哲时,曾说他很有爱心,喜欢和患先天心脏病的小
朋友一起玩,那应该是同病相怜啊。
再有,偶尔有几次,在我们情炽如火的缠绵时,他会心悸胸痛。我一直以为是他
被那些人打伤后还没完全康复,却原来全是因为他的病。“小薇,不要怪阿哲。他是
太在乎你。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大约是我怔怔发呆的表情,让婆婆有所
误会,婆婆忙起身站到我面前。
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是婆婆第二次这么说了,为什么?
我困惑地望着婆婆,还没开口,婆婆已说出一大串,“就因为你说要去普林斯顿
学习~年,他不想拦着你,又怕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够陪你,才决定冒险去克利夫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