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金属电镀表层,闪耀的镜面效果,辅以沉稳内敛的纯黑钢琴漆,仿佛都在彰显一个夜色男子的华丽和神秘。
不知怎的,我无端端想到那个萍水相逢的人。
开了手机,我边走边测试它的各项功能,万一因为浸水而弄坏,就是我的过失了。
通话,OK。
摄像头,瞄准,拍照,OK。
无意中再一按,已储存的照片“刷”地跳出来,那一刻,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漾起长发陶醉的舞、女子大笑着和陌生人猜拳、女子落寞地在街头、女子认真地在讲台上讲课、女子在床上如小动物般酣睡、女子感伤地站在逸夫楼前……一张张,依次浏览、放大,图片中的女子竟然全是我。
再检查“已储存的视频”,我看到了更多的自己。
那醉酒的女子,坐在床沿上抱着枕头,哭得一塌糊涂。
当安慰她的男声说“乖,别哭了”,她又抹干眼泪嘿嘿傻笑起来说:“如果不能拥有百分百,我宁可一分一毫也不要。
王维东,分手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后来,她慢慢安静下来,无力地蜷在床上,一只手还紧攥了某个人的手,呓语着:“留下来,不要走。”
第三章 不可能的预言(3)
清晰的画面,明媚的颜色,忠实得一丝不苟的记录,撞击得我满脑子混乱如麻。
我木然地继续按键,一遍遍重拨。
原来,那醉后的女子,根本脆弱得不堪一击,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
依次查看电话簿,在标为“lover”的呼叫组里,赫然有一个名字——杜辰薇。
“姓名:杜辰薇。
英文名:Vicky Du。
手机:139********。
工作地址:F大文科楼7**室。
办公电话:65******。
生日:10.18。
电子邮件……”一项项我的信息,清楚明了,准确无误。
很快走到校门口,我冷冷环顾四周。
如我所料,那夜及时送我回去的男人,也是昨晚及时扶我一把的“好心”人,恰好适时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你丢了手机?”
“是。”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没想到又见面了,我们真是有缘。”
“可不可以描述一下手机的特征?”
他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里面有一些照片和视频,拍的都是同一个beauty,在酒吧里,还有……床上的。
你可以查看一下。”
暧昧的话语,挑逗的声调,仿佛想故意惹怒我,可我想文明地解决问题,“坦白地说,我觉得偷拍是一种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他低头笑,眼角黑漆漆的眸子瞄我,“情之所钟,情不自禁,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我直直地盯着他,心里掂量这奇怪男人的无赖级别。
“我知道你和他还没分手,不过没关系,并不妨碍我们交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轻狂模样,“至于拍照,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可以不拍。”
鉴于校门口人来人往,我勉强保持了平和的态度,“手机拿走,该删的删掉,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看上去心情更好,“亲爱的小薇薇,你帮我找回手机,我该请你吃饭。”
Shit!谁许他这么叫我。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我的理智还没决定怎么出这口恶气,我的右手已干脆利落地掴在他脸上。
他揉着左颊,很痛似的咧了咧嘴,“出手好重,其实你想打的那个不是我吧!”
心酸涩地抽痛,我恶狠狠地瞪他,调头就走。
“我还有珍藏版的照片和视频,你要不要看?”他在我身后大声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还有别的?我犹豫着慢下脚步。
他悠闲地踱步过来。
“你不要的话,我就发到网上。”
“你——”趁醉偷拍了裸照类的东西?我不能不作最坏的猜想。
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是不是恨得牙根痒痒想咬人?借你磨牙。”
“你到底想怎样?”一团火直冲上我的脑门。
“我们做一个游戏。
如果你输了,就陪我吃顿饭。
如果我输了,就把所有照片和视频彻底删除,从今以后不再烦你。
怎样?”他凑到我旁边,弯弯的嘴角让人觉得很可恶。
我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什么游戏?”
“你信不信,你我是有缘的。
所以——”他拖长了声音,戏谑地望定我,“不管你怎么躲,上天注定,今天之内我们还会见面,而且不止一次。”
“不可能!”我断然反驳。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darling。”
斑驳的围墙前,他迈步优雅离去,一肩纯净的阳光。
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降临了,这感觉并不陌生,就像我第一次玩蹦极前的feeling。
有一句非常流行的爱情预言,说如果你在一天内遇到一个陌生异性三次,那么他或她就会是你命定的人。
从前,我对这话格外感兴趣,甚至在校内的bbs上发了篇文,感叹命运的奇妙正在于重复的不期而遇。
但那天,我对这所谓的爱情预言,却反感到极点。
九点五十,那个无赖离开,我匆匆赶到六教上课。
为防止他早有预谋的骚扰,我刻意只上了一节,就开溜了。
十点五十,手机响,导师叫吃饭。
第三章 不可能的预言(4)
十一点二十,我到了包厢,一进去,就发现同门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
后来师母偷偷拉我到一边,我才知道,之所以吃这顿饭,是因为师母红娘瘾发作,要给师姐沈怡然介绍男朋友。
师母怕太正式的相亲令脸皮薄的沈怡然尴尬,所以特意叫上大家一起,等会儿人来了,让他们扮偶遇。
据说,对方很细心,这法子就是对方提出的呢。
当然,这相亲的事绝对保密,宋剑桥那班师兄弟是不知道的。
而师母告诉我,也是要我待会儿适当搭把手,务必要帮沈怡然树立一个文雅大方、贤良淑德的形象。
十一点四十,师母找了借口出去。
“小三,你和你朋友随便坐。”在我向导师汇报最近情况时,师母已热情地领了人进来,安排在沈怡然对面。
“好了,学习的事慢慢谈,大家先点菜。”师母招呼着。
我抿了口玫瑰花茶润喉,怀着看热闹的心情,装作不经意地向对面看去。
“咳咳……”我居然看到那个偷拍成癖的无赖正坐在我斜对面,朝我绽放了一个看似斯文、实则得意的笑容。
难道冥冥中我和他真有什么狗屁缘分?香中含涩的茶水,猛地涌到我喉咙处,我呛着了。
宋剑桥不识时务地伸手想帮我拍拍背。
我下意识躲开,没好气地说:“喂,男女授受不亲。”
宋剑桥讪讪地收回手。
那边已有师弟哄笑,“我们都要自觉避嫌,辰薇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众男人哈哈大笑。
眼角余光瞥到无赖也一脸笑意,快乐扬起的唇仿佛在说:“亲爱的小薇薇,怎么喝水总是这么不小心,老呛着可不好啊。”我一时气闷得厉害,却不好表现出来,只低头看菜单。
后来师母挨个介绍,我总算明白了无赖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和沈师姐相亲的那个,是师母老朋友的儿子,在家排行老三,人称“苏三”,毕业于附近那所著名的军医大,现今在赫赫有名的CH医院任职。
那个无赖,是苏三的老同学兼同事。
大家边吃边聊,导师客套着,“小三自小就聪明,现在年纪轻轻就做了主治医师,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苏三憨厚地咧了嘴,“我这个好朋友李哲才厉害,已升了副主任医师,是我们心脏外科的新秀。”
哲者,有智慧也。
老实说,这个无赖的名字不错,可惜人品太糟糕。
我盯着李哲凌乱有致的短发、清爽的细麻白衬衫、熨帖的米色长裤,不露声色地把他定性为“貌似社会精英的衣冠禽兽”。
“辰薇。”有人碰了我的手肘,小声提醒我。
我这才发现,我热衷于对无赖的腹诽,一点儿没注意盘里只剩最后一片糯米甜藕,而更糟糕的是,我和无赖的筷子同时挟着那片甜藕,谁也没松筷,颇有些二龙抢珠的意思。
无赖装绅士:“女士优先。”
“你是客。”我才不想吃被他筷子上的口水污染过的东西!假意谦让后,飞快地把甜藕丢到他碗里。
他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蛮甜的,很好吃。”
师母不失时机地对苏三说:“说到好吃,怡然做的甜藕,那才是一绝。”
“是吗?”胖乎乎的苏三眼睛一亮,大约是个美食爱好者。
沈怡然落落大方地看了眼苏三,适当地谦虚着,“没师母说得那么夸张。”
相亲双方似乎在用眼神交流,师母看上去很高兴,“每次他们来吃饭,都是怡然帮我下厨。
其他人啊,就会吃。”
“冤枉啊,师母,我每次都刷碗的。”
“我每次收拾桌子。”
“我拖地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功。
我偷眼看无赖,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吃藕。
薄薄的一小块,他愣是吃到现在,真不知道在装什么秀气。
无赖的双眼弯弯地望向我,像演哑剧般悄悄做了一连串口形:“我,不,介,意,吃,你,的,口,水。”
泉水般清净的木质余韵,融合了薄荷和银杏的清新感,随着某种温暖的气息,从他那边流溢过来,依稀浸染了我的脸颊。
是“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淡雅得令人安宁舒适,我最爱的那一种男香。
奇了,无赖居然和我的taste一致?
第三章 不可能的预言(5)
再仔细一看,他贼眼灼灼地猛盯着我的嘴唇,我忽而有了极不纯洁的错觉,皮肤“腾”地像着火一样热辣辣的。
可恶,竟敢在众目睽睽下暗里调戏我!我瞄见桌下他的脚,毫不犹豫地用力踩上去。
“啊——”他一声惨叫,漂亮的眉眼顿时歪斜。
“怎么了?”众人关切地看过来。
我快意地斜睨着无赖,看他怎么解释。
无赖大口饮着啤酒,眉眼慢慢移回原位,“不小心咬到舌头了。”于是乎,众人释然。
“我怎么想不起每次在师母家吃饭,杜辰薇做过什么。”某师妹突然语出惊人,弄得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
面对大家质疑的眼神,我认真想了想,还真想不出自己做过什么。
宋剑桥在旁呵呵笑了:“她倒是洗过菜、抹过桌子、摆过碗筷,不过每次妈都嫌她慢得像蜗牛,把她赶到一边去。”
“哈哈,是这样。
到底是我家剑桥记性好。”师母被逗乐了,“现在的女孩子,十个有八个做家务不行,也不能怪辰薇。”
记性好,还是太过关心的缘故?就像维东头上突然冒出来的几根白发,永远是我第一个发现。
心有所感,我不由多看了宋剑桥两眼。
宋剑桥迎了我的视线温和地笑,我不自在地别过脸。
为了衬托沈怡然的贤惠,我勇敢地自我贬低,“是啊,我是笨了点,还好师母不嫌弃。
要是能变男的就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娶怡然这样的,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不会做家务的,一律不要!”
苏三和沈怡然很有默契地同时微笑起来,师母对我使了个满意的眼色。
“再不通家务、再笨的女人,也该会煮一两样菜吧。”无赖突然搭腔。
一句话,大伙儿的目光又在我身上聚焦。
我懒得答理他,借着手机响,到包厢外接电话。
老妈打来的,说她和爸爸明天的飞机到S市,又叮嘱我不要小孩子脾气,对维东宽容一点。
我往好里想,他们是关心我。
可恶劣地想,要不是因为维东的money多,他们会不会这么着急,急着赶来做和事佬呢?
挂了电话,我只想独自清静一下,于是说有急事,和导师他们告辞。
出酒楼,手机又响,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无赖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宋师弟说你会做番茄炒蛋。”
“那又怎样?”明知宋剑桥大约是想维护我,我还是暗骂他多事。
“我在想……有一天,你一定会心甘情愿地为我拿起锅铲。”无赖慢吞吞地说,似乎真在憧憬什么美好的未来。
我张狂地大声笑,“是啊,有一天我一定会为你拿起锅铲——用来打扁你的嘴!”
“打是亲,骂是爱。
你喜欢就好,我不介意。”无赖郁闷似的长吁了一口气,停了停,又变回原先的油腔滑调,“小薇薇,我很期待我们的再次相遇。”
“不会再见面!”我“啪”地关了手机。
那时的我,竟是那么粗心,一点儿没注意到这个讨厌的家伙,是姓李,“小李飞刀”的“李”。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1)
难道——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一面是众人眼里的道貌岸然,一面是私下里恣肆的放纵?
鉴于无赖认识我的住所,我决定十二点之前暂不回去。
下午一点半,我关了手机,一头扎进系里的阅览室。
那里如果不是本系师生,绝对进不去,打死也碰不到无赖的。
“古希腊雄辩家德莫斯特尼斯说:‘我们拥有妓女为我们提供快乐,拥有侍妾以满足我们的日常需要,而我们的妻子则能够为我们生育合法的子嗣,并且料理家务’。”
“一位研究宋明清俗文学的博导发现,虽然朱熹和‘二程’的理学已经开始抬头,但整个宋代,有点名气的词人诗人只有一位没有嫖过妓,那就是——李清照。”
随手抽了书翻看,刺目的铅字一行行自眼前掠过。
我默然,偏头看窗外。
蓝天明净得耀眼,白花花的阳光骄横地煎烤着大地,大地如女子般温柔而沉静,宽容地承受了一切。
透过玻璃,所有事物都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扭曲。
丢下书,开机上网,随手登录QQ。
一片灰白的安静头像中,流云诡异地重新出现在好友名单里。
他的留言也铺天盖地地滚动出来——“不说话是生气了?”
“别气了,乖乖睡个好觉,bye。”
“卿卿,好几天没在网上看到你,怎么了?”
“不会这么小气,就因为一句话恼我到现在吧。”
“看到你在文下说暂时停笔,呵呵,听了我的建议,很好啊。”
“卿卿,停笔归停笔,怎么人也不见了?”
“你已经失踪了19天。
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看到留言。”
“你失踪了23天。”
“26天。”
“27天。”
“28天。”
……
“48天。
很想你回来。”
“49天。
卿卿,你是个执著于完美的人,我也是。”最后一个message发送于一个多月前,那时我每夜在灯红酒绿中沉醉。
好笑吗?流云,网络世界的一个普通朋友,能轻易看清我的愿望,而最心爱的人却根本不懂我,自私地无视我的心意。
或许,完美无憾的爱情,今生只一次的爱情,自始至终不过是我天真的梦想和幻觉。
冰冷的电脑、闪烁的光标,忽而诱发了我强烈的倾诉欲望。
白衣卿卿和刀如流云,是大街上见面不识的陌生人,在不同的生活轨迹上行走,彼此就像两条平行线,永无交集。
是以,明知电脑那端无人回应,白衣卿卿还是对着刀如流云,从十年前说起,点点滴滴,毫无保留。
“卿卿。”意外地,在我打下最后一行字时,流云的头像如星星般亮晶晶地开始闪动。
伴随着宣泄后的舒畅,我有种被窥破的不适,“我很累,先走了。”
“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受到的引诱不够;人也无所谓忠诚,忠诚是背叛的筹码太低。
道德的力量是很有限的。”流云很快回应,“你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
“借口!”有一种凌迟般的痛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其实许多选择都在一念之间,不一定是他的真实意愿。”
“借口!”一念之间吗?就算我做了维东名正言顺的妻,他的“一念之间”今后也是有增无减的吧。
流云发了个大大的感叹号过来,仿佛在感慨,“卿卿,你还真是个异类。”
“每个人都是异类。”
他又添了奇怪的一句,“还好,我喜欢。”
“嗯?”我最近对“喜欢”一类的字眼格外讨厌。
“我是说,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同类。”流云似乎明了我的心情,及时解释,又问,“你晚上做什么?我觉得你需要放松。”
我想了想,说了实话:“不想见熟人,不想听他们有意无意地提到那个人。
我打算去逛逛或者运动。”
流云似自嘲又似在试探,“我要说请你吃饭,你一定又是拒绝吧。”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2)
我捣糨糊似的打了个哈哈。
既然从前就不打算见面,那么在他知道我那么多私事后,我自然是更不会见他了。
面对一个单纯的网友,远比面对一个实在的男人更简单,也更坦诚自在些。
六点半,我随便在外面吃了晚饭,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维东给我的信用卡副卡,我早在搬回学校时,全放回他的钱包里。
所以如今,我不过是个在F大读书的学生,兼着辅导员的职务,工资加补贴每月两千八。
如今,我慢慢学会精打细算,学习怎样把人民币的购买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熟悉的街道上,各色橱窗悄然变幻着季节,一幕幕夏日激情渐收,初秋的妩媚开始鲜活上演。
莫名忆起去年,我刚买的裙子和季洁的款式无意中雷同了九成九,于是整整一节课,一帮师生不务正业地探讨几千元一件和百元一件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后来宋剑桥知道了,笑问,裙子的最终价值是在于它出售的价格,还是穿着者的喜爱和舒适程度,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你怎么看?我当时很干脆地答,只要我喜欢,不论价格高低我都会买。
“要是花了很昂贵的价格买来,很快又不喜欢了,不是很浪费?”
“至少我曾经喜欢过,不算浪费!”
我喜欢的事物,在别人眼里值多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心喜欢过。
那么,就算到了不得不丢弃的那一天,我也绝不惋惜后悔!我曾自信地如是想,如是说,却原来是知易行难。
至少,今时今日,我极中意的那几件衣裳一件都没扔掉过。
“王太,好久没过来了。”穿售货员制服的女子,笑容满面地迎过来。
我看看四周,回过神来。
自己不知不觉地竟走到我和维东常去的那家品牌旗舰店门口。
因为我对这里的style很喜欢,所以时常过来,几乎每季都会拎许多回去。
只是这段日子,我一次也没来过,倒难为她们还记得我。
“最近来了不少新品,有几款裙装特别适合王太……”售货员章小姐一口一个热情的“王太”。
从前觉得这称呼是个美丽的误会,也就懒于解释,此刻却分外刺耳,我选择忽视。
信步进去,我注意到一个女孩子在穿衣镜前顾影弄姿,试穿的正是我初夏时分买过的两件。
那女孩有着小巧的五官,妆容活泼亮丽。
纤秾合度的身材,简洁的白色Bar内衣搭了条黑色背带热裤,无处不在地释放着一种青春的活力。
背带热裤又用了丝绸与镂空的巧妙结合,裸露出纤细的腰与柔嫩的背部,与白皙修长的腿相呼应,曼妙的体态一览无余。
平心而论,她很漂亮,是那种娇俏性感里透了无限风情的,也是我素日欣赏的类型,我不免多看了两眼。
犹记得我买的时候,维东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老婆,不能穿得这么暴露上街。”结果还是拗不过我。
可笑的是,维东“不让”我穿的这两件“暴露”衣裤,恰恰是前些日子我整夜泡吧最钟爱的穿着。
女孩仿佛感觉到我的注视,回头淡漠地望了望我。
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的大眼睛猛地睁圆,又掩饰地垂了眼皮,再抬起来时,目光古古怪怪地闪烁不定。
“嗯,我男朋友特意推荐给我的,是很不错,这两件我要了。
还有前面试的几件,一并包起来。”女孩又在镜前摆了个pose,仿佛很满意自己。
我却觉得她在有意无意地瞟向镜中的我。
无谓理会不相干的人,我拿了件吊带丝缎裙,还有一件衬衫裙和花苞裙结合的款,进了试衣间。
“我也要试那两件。”
“对不起,尺码38的都只剩一件了。
小姐要试,不如等一会儿,好吗?”门外传来女孩和售货员小姐的对话声。
出了试衣间,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吊带裙很合身,闪耀着光泽的紫粉色有着优雅甜美的感觉,微小的褶皱让胸部更丰满,裙摆如春水荡漾,整个人都流溢了隐秘的诱惑。
“王太试试另一件?”我一向不喜欢售货员在旁边唠叨,章小姐大约还记得我这个习惯。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3)
余光瞥见那女孩听了这话,霍地转头审视着我。
我眼皮莫名狂跳起来,模糊觉得她的侧影有些眼熟,我在哪里见过?
换上另一件,这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象牙色的衬衫式低开领,释放着若隐若现的撩人春色,袖口精巧的细褶和盛放的可爱花朵相得益彰,幽幽绽放着唯美无邪的韵味,诉说着无尽的妩媚。
客观地看,两件各有特色,我都很喜欢。
不过以我目前银行卡里的数字,我还是二择一买比较合适。
换下裙子,我摩挲着这两件衣服,掂量着该选哪件。
那边的女孩突然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另一个售货员,“她那两件我全要,统统给我包起来。”
“小姐,这两件是王太先试的……”章小姐明显想讲道理,却被女孩打断,“可是是我先要付钱买的!”
她又目光咄咄地走过来对着我,“不要就早点说,别硬霸着不放。”
凭女人的直觉,我敏感地感到空气中翻腾着赤裸裸的妒忌和浓厚的敌意。
一个念头径直跳进脑海——她是傅聪颖?她是维东正得宠的新欢,此刻是暗示我该干脆地和维东分手?!
生命里充满了无数不期而至的巧遇,而我需要做的,只能是勇敢冷静地面对。
对着镜子,我慢悠悠地拢了一下凌乱的鬓发,“谁说我不要——”刻意停顿一下,果然见傅聪颖一脸得意,应该在等我跟她争,然后再以“我先刷卡买了”的话来炫耀胜利吧。
“不过——”我直视着她,抿唇浅浅一笑,“既然你抢着要我挑剩下的,我会成人之美。”
傅聪颖脸色一僵,死死瞪着我,粉红的唇色不知几时脱落少许,斑驳得难看。
半晌,她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接了售货员递来的签购单,签名后,昂着头扬长而去。
遥遥地,我看到,她签下的是“王维东”三个字。
“王太,那位小姐……是有些野蛮了,你再看看别的吧。”章小姐有点结巴,看我的眼神分明含了几分同情。
莫非她看到了傅聪颖的签名,以为刚才是失意大婆和骄横二奶在斗法?
不知怎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那句话——“唤你范太太的人,且不去管他们;倒是唤你做白小姐的人,才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呢!你别枉担了这个虚名。”——浮云般掠过脑海,我一时只想自嘲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