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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贵知道自家身份,更知道像公府这种人家规矩大,故一路被领进来都不敢抬头,生怕冲撞了女眷受无故的责打,闻听要让他出去,正中他的意,忙忙的叩了个头道了谢,跟着秀容躬着身出来。
才站到廊檐下,身躯放松片刻,抬眼就瞧见不远处的石桥上走来了一对主仆,但见那主子打扮的仿若牡丹仙子似的,随着这女子的靠近,来贵登时便觉自己被晃了眼,神思都不属了。
秀容掩唇轻笑,轻咳一声道:“你这人也是怪有趣的。不过也怨不得你失态,咱们这里的人,十个见了她倒有九个都如你一般的,有一些孟浪的倒还不如你。”
来贵年纪在二十五六上,跟着钱金银也是有些经历的人,顿觉脸烫,拱手道:“在姐姐面前失礼了。敢问那是府上何人?”
秀容便道:“那是咱们家大夫人,你家主子可不就是娶了她的女孩吗。”
说着话,周氏走近了,秀容含笑上前来行礼,“大夫人来了,想来也是为了二小姐归宁的事儿,方才老夫人已发话了,让三夫人安排人去接,但大夫人来了,想来就不用三夫人动嘴皮子了。”
此时万寿字卷帘被从里面掀开,一个梳着双包头的丫头子道:“大夫人,老夫人请您进来说话。”
周氏缓了缓脸色,拍一下秀容的手轻声道:“多谢你提醒,我先进去了,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大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快进去吧,老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堂上,三夫人从丫头手上接过新茶亲捧给老夫人,笑道:“瞧啊,知道女儿就要来了,大夫人也喜的什么似的。”
一时周氏进来,三夫人便笑着来迎,把着周氏的手道:“大嫂,阿瑶要回来了呢,您高兴不高兴?”
周氏猛的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我巴不得她一辈子不回来,我有什么高兴的。但看来三弟妹是挺高兴的,我怎就能忘了,三弟妹命好,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是没有的,并不担心被那孽障带累了名声。今日若三弟妹有个亲生的女孩,我想着三弟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悠然自得了吧。”
“大嫂,你无缘无故的朝我发的什么火儿,我可是一片好心。那可是我侄女,她嫁的那么远,好容易回京一趟,还不兴我欢喜了?没得你这么霸道的人啊。”三夫人撩开手,转身坐到了一旁。
一听周氏的话,老夫人面色就沉了下来,将茶碗重重往小几上一放,“老大媳妇,你的话我听懂了,你是嫌弃瑶儿坏了府里名声。可有句话我要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别个人编排瑶儿也就罢了,怎得你这个亲娘还要往她伤口上撒盐,她如今已是嫁了人的,来京投奔了咱们来,咱们若不派人去接,你让瑶儿在夫家怎么处,她夫家若是觉得瑶儿被咱们厌弃了,一时犯浑屈待了她,作弄死了她,我看你这个做母亲的可能安心。要娘家是做什么用的,还不是为了在夫家有个撑腰的。今儿我就做一回主,老三媳妇,我的话是不中用了还是怎的,你又坐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安排人去。让大管家吴明瑞领着人去,他安排车架,再让他媳妇安排丫头婆子接瑶儿。她亲娘不管,我这个继祖母管。”
周氏气急反笑,上前来给老夫人蹲了个万福,道:“老夫人也知道我才是亲娘,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哪有不疼她的,你们只想着要给她撑腰,要接她家里来住,我也承情,可瑶儿是个什么心性,我不说老夫人养育了她一场心里也清楚,年前那一场风言风语使得她病的要死,好容易我远远将她嫁了,远离了是非之地,她自己又回来作死,她自己不爱惜自己,我做娘的却不能不看顾着,趁着还没下船来,依我说就打发人追上去,传信给女婿,让女婿强行将她带回去,免得白白葬送在别人的口舌之下。”
老夫人沉吟片刻,拍拍身前的塌沿,道:“你坐过来,咱娘们好生说话。”
周氏依言偎过去,老夫人便覆上周氏的手背苦口婆心道:“你说的也是理,可你难道就忍心一辈子不见她?我也是做母亲的,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心啊时时刻刻都系着那头呢。”
周氏被说的眼一红就掉下泪来,“我也知老夫人您是一片好心,打心眼里疼她,想给她这份体面,可谁让她自己不争气呢。也就是咱们家宽容,但凡换一个人家,若是污了名声,哪还能让她嫁人,直接打杀了也是有的。”
三夫人忙接口道:“大嫂这话说的很是,远的不说,就是新昌坊的白翰林学士家,那一家子把个女子贞洁名誉看的比什么都重,坊间传闻他家只贞节牌坊就十几座呢,若瑶儿生在那种人家,哪有个好死,啧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个哑巴。老大媳妇儿,她着三不着两的,你莫与她一般见识。”
“我要真打定主意和她置气,哪有她的活头。”周氏擦了泪道。
三夫人暗中撇了撇嘴,问道:“那是安排人接呢,还是不接?”
老夫人道:“我忖度着他们的行程,不是今儿下午便是明儿早上到,总不能让瑶儿一个亲人也见不着就灰溜溜的给赶回去,那样,她也少不了要伤心,还以为咱们都厌弃了她。”
周氏接口道:“不瞒老夫人,我恨的时候是真厌弃了她,恨不得就没生过。”
“你说的都是气话。”老夫人笑道。
“可不是。我气一回就好了,可国公爷是真恼了阿瑶,以前有多疼她,现在就有多恨,国公爷最听您的话,若真把阿瑶接了回来还望老夫人在国公爷面前多美言。”
老夫人笑指着周氏对三夫人道:“说来说去,她在这里等着我呢,咱们娘几个还真就她的鬼心眼多。”
“可不是,十个我绑在一起也比不上咱们大夫人。那我这就安排下人准备着去?”三夫人试探着道。
“且慢。咱们家就两个女孩,别的倒也没什么大影响,我只怕瑾瑜心里不舒坦。”周氏顾虑道。
“那孩子自来是个懂事的,又和瑶儿好的一个人似的,年前就为了瑶儿远嫁哭的成个泪人一般,若瑜儿知道瑶儿要回来肯定比你这个当娘的还要高兴。”老夫人笑道。
“早上瑜儿接了寿康郡主的花笺,说是去参加扑蝶会,过响儿就该回来了,回头我问问她的主意。”周氏起身道:“至于安排人去接的事儿还是我来吧,弟妹也没个头绪。我前头还撂下许多的事儿呢,晚上媳妇再来给老夫人请安。”
“你忙你的去吧。”老夫人善解人意道。
周氏又道:“媳妇还想再问问瑶儿在杭州的情形,我想顺手把来报信的奴才带我那院里去细问问,老夫人您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拿捏住了你的奴才呢,惹得你巴巴的来要。你带过去就是。”
周氏讪笑一回,行礼去了。
慈安堂一时寂静无声,老夫人渐渐收起笑脸,三夫人便道:“她也就是欺负人家瑾瑜没有爹娘护着。”
老夫人倏的扫落几上茶盏,“咣啷”一声,吉祥如意胭脂色毡毯上茶叶四散,三夫人吓的登时噤若寒蝉。
作者有话要说:
乡下土财主
春山日暖,和风日丽,江上波光粼粼,帆影重重。
河岸上,商铺林立,酒旗招展。近靠渡口的一家酒肆楼上,窗边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穿着华丽,头顶冠腰缠玉带,模样也生的端正,似楚楚衣冠的贵公子,此人乃是洛瑾瑶的大堂哥,名洛诚。而另一个穿了一身圆领青长袍,衣摆下还打着一个巴掌大的补丁,两相对照显得尤为穷酸猥琐,这是鲁国公府的旁支子弟洛诤,和洛诚是一个辈分的,名字都带着言字旁。
“大哥,甭看了,还早着呢,喝酒。”洛诤抚着袖子站起身,弓着腰给洛诚倒酒。
洛诚正剔牙,闻言转过脸来往地下呸了一口,“你懂什么,今儿要来的这个可是我的钱袋子,爷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钱袋子不是。”
“这话可怎么说呢,不是说来的是二妹妹和她夫婿,怎的就成了大哥您的钱袋子。我是早有耳闻的,说咱们二妹妹的夫婿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商人,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冤大头?若真是的,那感情好啊,哥哥,有好处可别忘了弟弟才是。”洛诤涎着脸凑过头来道,“哥哥,快和我说说,怎么就成了你的钱袋子。”
洛诚喝一口酒,翘着二郎腿,一派洋洋得意,“这人就是个傻鸟。你是知道我的,平素就好逛个青楼,包个妓子耍弄,年年往里头不知扔多少钱去,你猜这傻鸟怎么的,为了和我们鲁国公府搭上关系找上我来打听二妹妹,不仅把我年前欠的嫖资还上了,还又硬塞了我一叠子银票,伺候的我是舒舒坦坦的,我让往东不敢往西,我让打狗不带撵鸡的。这回他来,为了在咱们公府里立住脚,也少不得要巴结好我,你等着瞧,我非得扒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说到此处,洛诚凑过脸去和洛诤道:“这人好面子,知道自己身份低,在我跟前儿直不起腰来,他就拿钱砸我撑脸子。”他一手搭在洛诤肩膀上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缝,仿佛万千的金银珠宝已向他招手了,“别说哥哥不想着你,此番他再来,你帮衬我敲边鼓,咱两个同流掏干他的钱袋子,我九你一,如何?”
洛诤一抹嘴角流下来的口水,一把捧住洛诚的手臂,贼贼的道:“哥哥八,我二。”
洛诚猛的抽|回手,再度翘起二郎腿道:“知道你在你舅舅那生药铺子里做学徒呢,见天忙的什么似的,我就不多留你了。”
洛诤忙忙的跪到洛诚脚下,抱着他小腿涎着脸笑道:“一就一,哥哥能拉扯我一把已是给我天大的脸面了。”
洛诚拍了拍洛诤的脸,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么识趣的儿。”
洛诤打蛇随棍上,甜滋滋的叫了声,“爹。”
洛诚一阵哈哈大笑,摸着洛诤的脸答应的响亮。
说话间,渡口来了大楼船,细细辨认了一回旗杆上的名号,知道这回是了,洛诚洛诤略整整衣衫便出了酒楼来迎。
渡口,随着楼船的靠近,白帆被收拢了起来,船夫抛锚定船,又有水手扛了木板来搭在渡桥上,不一会儿从各个舱房里走出了些服侍的丫头媳妇们,都往主舱房那边靠拢,随后主舱房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对人来,但见那男子头上戴了一顶东坡巾,金线镶缘,绣祥云图纹,前缀额前嵌半颗大西洋珠,穿一身寿字纹大绿道袍,用五彩丝绦束着白色裙腰,下面青色裙摆,穿一双大红云头金丝履,腰上两侧还挂着两只大金麒麟,等在渡口上的洛诚洛诤一瞧,顿时相互扶持着笑的打跌,纷纷暗想道:果真是个傻鸟。
再看洛瑾瑶,打扮的就正常多了,此番已梳起了妇人头,头上戴了一整套珍珠花饰,偏髻上插了三朵红梅,耳朵上是一对莹润有光的粉色珍珠,身上披了一件大袖对襟白玉纽扣红绒披风,一个膀大腰圆,活似金银堆满身的土财主,一个风一吹就跑细条条秀气文雅娇小姐,这两个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对人。
待得洛瑾瑶夫妻下得船来,不止洛诚洛诤兄弟笑不可遏,便是旁人也都笑开了口,男子汉们前仰后合,妇人们则掩唇耳语。
不远处杨柳树荫下,一辆流苏锦绣马车上,纱帘外探出一只白玉手腕子,一瞧见钱金银那一身的打扮,又观一眼洛瑾瑶,便道:“月老牵红线时定然是喝醉了酒搭错了线,好好一个风雅文秀的小姐怎就让那样一头牛给嚼了。”
车里面还坐着一个,便道:“父母之命,二妹妹也是没有法子的。我家祖母倒是阻拦来着,奈何大伯母铁了心选他。可怜二妹妹那么一个才学渊博的人儿,却硬生生嫁了这样一个连字也不识的,想来两人纵然是捏合成了一对夫妻,闺中也是无话可说的,那人若再是一个不知怜香惜玉的,二妹妹受多少罪呢。”说到最后便啼泣起来。
“瑜姐姐,你也莫哭了。咱们回吧,我知道她回来了便好了。”
“我还当郡主要来迎二妹妹的,毕竟你们那么要好。”
“自知道了你们府上轻视了她,我原是想摆出了郡主仪仗来迎她,为她撑腰,但又一想,我若来了,少不得惊动许多姐妹,又许多人家,少不得又生出多少糟践她的口舌来,她是个纤细敏感的人,年前那一场差点没熬过去,我怎还能给她添烦扰。你大伯母悄悄的让人来接她是对的,到底是亲生的娘,思虑的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让她悄悄的来,住几日,咱们姐妹悄悄见见,再悄悄的送走,省了多少心去。”
“啊,我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我只想着要为二妹妹撑腰去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倒还不如郡主想的更周到,真是惭愧的很,我要羞见二妹妹了。”
“这有什么,何必自责。我见他们已开始往下抬细软家什了,瑶妹妹和她夫婿也坐上了车,咱们也快走吧。等过几天,我悄悄的让人来接瑶妹妹去我那里坐坐,她去了这些时候怪想念的。”
那边厢,洛瑾瑶坐上马车,偎着钱金银戳着他手指头上戴的九个金戒指笑的花儿般明艳,“我就奇怪你一早上的捣鼓什么,原是弄了这么一身穿在身上,我知道你是大财主,怎得你还非要昭告世人啊。你不信你往集市上一站,看有没有人来抢你。你可笑死我了,平素那样打扮多好呢,年轻俊朗,我瞧着欢喜,你又弄这一身,若你肚子在肥肥的挺起来,真活脱脱一个乡下土财主。”
钱金银掐着她细腰将她从座位上提起来抱在怀里,捏着她下巴逗弄道:“你见过乡下土财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仰着头笑。
“我若是土财主,你便是土财主他老婆。快让我瞧瞧这脸是不是又黄又糟,这身上皮子是不是和老树皮一样的。”说罢就挠她腰肉痒痒。
洛瑾瑶喳渣笑着躲,求道:“哥哥饶了我。”
“这会儿又叫哥哥了,方才谁个打趣我来着。不饶。”
一路上笑喳喳的,把个来接的周氏陪房周大家的好奇的要死,这里面坐着的还是她们家二小姐吗?怎得不是死气沉沉,心如死灰的样儿,反而这么高兴,瞧她精气神,就跟枯萎的花喝了水似的,不仅饱满了,还娇艳了,开朗了,一霎儿阴室幽兰变成了迎阳葵。
作者有话要说:
别样的回门礼
“不是说已在渡口接到人了,怎得还不来,真急死个人。”
彼时慈安堂里挤满了亲眷,老夫人独坐罗汉床右首,呈望眼欲穿之态,她身边围了七个大丫头,皆容颜不俗,但都打扮的素气端正,头上戴的最花哨的一个也仅仅是发鬓上插了朵玉簪花。
“新姑爷来了。”
随着这一声,门口万寿字竹卷帘被两个二等丫头高高打起,秀容笑着先来老夫这里报信,后头钱金银并洛瑾瑶便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转过八扇缂丝十八罗汉屏风送了进来。
“我的儿——”一见了洛瑾瑶,老夫人猛的站了起来,往前踉跄几步就哭将起来。
洛瑾瑶却忽的驻足不前,望着神态情真意切的老夫人万氏,她心里却满是恐惧。若然上一世临死之前洛瑾瑜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的悲惨遭遇都是这个祖母、三伯母她们一手所导,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她们都是一副什么样儿的心肠呢,明面上待她亲厚,疼爱的彷如珍宝,暗地里却那么糟蹋她。一个人,真的有两面吗,一面是佛陀,而另一面却是恶鬼。
“瑶儿,好孩子,祖母想煞你了,快到祖母怀里来。”八个丫头围绕着,搀扶着,老夫人泪眼朦胧张开双臂呈迎接之状,洛瑾瑶却忽的躲到了钱金银背后。
老夫人万氏脸上哭情一滞,倏忽大哭起来,转过脸来找见周氏就扬手捶打,“遭瘟的女人,都怨你,把我的心肝强行嫁了,都让人磋磨的成了傻子,见了祖母也不会喊人了,瞧她那畏畏缩缩的模样,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去。”
老夫人别看一副老弱无力的模样,只被捶打的周氏自己知道,老夫人拳拳打的她疼,她就站在右下首第一的位置,想躲也躲不掉,又因长着怒打不敢躲,就那么撑着由着老夫人打了几下。
洛瑾瑶急的哭,跑出来一把抱住周氏,尖细着声嗓喊道:“你别打我娘。”语态对老夫人是一点也不尊敬,甚至是怨怒的。
老夫人万氏又是一滞,面色急变,猛的捶打起自己的胸膛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此番屋里右手边坐着女眷有大夫人周氏、三夫人王氏,站着的有洛诚的媳妇小万氏,左手边坐着男子汉们,有三老爷洛文善,他的大儿子洛诚,加上各自身边带着的大丫头,一时都乱了套,纷纷往老夫人那边涌。
三夫人趁机一推周氏,张牙舞爪道:“老夫人若被你们母女气的有个万一,看谁饶得了你。”
这里头洛瑾瑶最细弱,哪堪推挤,她也不会攮搡别人,也不知是谁来绊她,几番要倒,周氏忙忙抱住往边上扯,别个人都做出一副忧虑模样来,只钱金银脸上有笑模样,见乱了章法,找着洛瑾瑶母女,三下两扒拉给揪出了这一团乱麻。
周氏才歇口气,抬眼就见钱金银在笑,趁乱瞪过去,钱金银忙收敛神色,双眉一簇也做出个忧心样儿来。
“娘啊,你老可不能死啊。”这是三老爷洛文善。
“祖母,您醒醒啊,您若就这么死了,可让二妹妹怎么处。”趁机讨好,这是大爷洛诚。
“老夫人,可仔细身子。”不疼不痒,这是三夫人王氏。
“三老爷、三夫人,祖宗们,都别挤呀,老夫人要喘不开气了。秀柔秀蔻你们几个就别跟着添乱了,先都让开路来。”秀容苦的两眼带泪。
叽喳渣,乌糟糟,添乱的有,看热闹的有,没一个省心的。
“都起开。”老夫人想是实在受不了这么一阵吵闹,怒吼了一嗓子。
“哗!”的一下子闲杂人等四散开来,一时老夫人跟前就只剩下个鬓发歪斜的秀容。
老夫人终于得以喘一口新鲜的气,白雪似的脸渐渐回血,秀容忙道:“秀珠你来帮着我把老夫人搀到罗汉床上去歪歪。”
秀珠这才再次来帮手。
周氏使劲捏了一下洛瑾瑶的手心,低声训斥道:“出去一趟怎得一点规矩也不知了,见了祖母也不会叫人,快去给你祖母赔罪。去!”说罢一推洛瑾瑶。
但洛瑾瑶可不会两面三刀,一贯的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想让她再像之前那样真情实意的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已是不能了,但这会儿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洛瑾瑶便垂着小脸往地上一跪,嘴里想说点什么掩盖掩盖,可她真不懂违心,她怕她一出口就是怨诉。
就着秀容的手喝了口茶,老夫人还醒过来就是一阵悲哭,再度张开双臂要搂洛瑾瑶,周氏怕洛瑾瑶再添一个不敬尊长的罪名,忙忙的扯着她送到老夫人怀里,尴尬描补道:“想是埋怨我,连着老夫人您也带累了。作死的孽障,还不快给你祖母赔罪。”
老夫人忙护住,心肝肉似的搂在怀里,等着周氏道:“她有什么错,有错也尽是你的错。瑶儿别怕,你现在已回了家了,告诉祖母谁欺负你了,祖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为你报仇。就算你想和离祖母也支持,他什么东西怎配得上你。”
钱金银心想,当大爷是死的不成,这老虔婆。
周氏先看钱金银一眼,见他面色还好,正要开口为女婿说话,没成想洛瑾瑶却先说了。
与老夫人眼对着眼,相隔不过一个男子汉手掌的距离,一双杏眼清澈如镜,倒映着老夫人苍老褶皱的整张脸,和她一双黑漆漆的眼,“他若不配我,在老夫人心里谁又配得上我?是赵筠吗,当初老夫人您将我、洛瑾瑜、赵筠一起养在身边,打的什么主意,若老夫人果真是要赵筠配我,又何必再养一个洛瑾瑜,若老夫人你果真要赵筠配我,年前风波恶,我母亲为了我跪求姑母娶我入门时,您为何又一句话不说,你说什么我失了女儿家的本分,是白疼了我一场,可在此之前您又做什么去了,还有三伯母您,玩闹时没少拿我与他打趣,千言巧语的引诱着我说,赵筠当配我,那时节我才几岁,又知道个什么,难不成你们也是不知道的?积年累月我当了真,入了心,你们又全说是假的,可恨我明白的太晚了,原来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是当不得真的,我要听就该听你们心里的话。闹得我闺誉扫荡,狼狈嫁往杭州,我才安稳了,你们又来挑拨,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呢。老夫人,您安的是什么心,三伯母,您又安的是什么心。”
“你这孽障,荤油迷了心窍了吧,胡言乱语个什么。”周氏又爱又恨这个女儿的率真,怕她把在座的亲眷都得罪个遍,忙拿话来堵。
老夫人被堵的伸长了脖子,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哭出来,拍着自己的心口道:“你个混赖的糊涂东西,我养育你一场还是错的了?我为你费尽了心血你还不领情,还问我的心,你是想我把心抠出来摊在你手心里,作弄死我才罢休啊。”
三夫人气恼的道:“二小姐也忒的不讲理了些,原就是你自作自受,怎的混赖别人。以前呢还知道个廉耻愧疚,自己躲在屋里不见人,现在倒好,出去了一趟,学的倒奸猾起来,会赖人了啊。是不是吃多了商人的唾沫星子…”
随着三夫人越说越不像话,周氏猛的截住话头,厉声喊道:“三弟妹!”
“三弟妹,你方才的话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见周氏一副吃人的模样,三夫人偃旗息鼓做了缩头乌龟。论泼辣,二姑奶奶洛琬宁是第一,这周氏也不是第二,都不是好惹的货色。
洛瑾瑶借着一腔怨气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了一通,心里倒出奇的畅快,一抹脸上泪痕,站起来道:“配不配的上,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从今儿起我在家里长住,但凡让我再听见你们说他不好的,我人小力弱,也奈何不了谁,我就只问他要个更好的来。”
洛文善嗤嗤一笑,拍着巴掌站起来,提起自己的鸟笼子,一边逗鸟一边道:“我的亲娘嗳,你从小疼爱到大的心肝肉我没瞧见,我就瞧见一只白眼狼了,跟她爹是一个德性。亲娘呐,你疼谁我也管不着,只你别少了我的银子花。大嫂子,晚间若有人来要账,烦请你帮我垫付垫付。原想着新姑爷来会有见面礼呢,谁曾想礼没见着,倒灌了一耳朵的埋怨。亲娘呐,你说你这是不是自作自受,自己的儿女孙子不疼,巴巴的拿热脸去贴继子一家子的冷屁股,真个活该。”
钱金银才不管别个闲话,他只听见洛瑾瑶的话,满心里乐开了花,上前来道:“给诸位亲长的礼早是准备好了的。”环顾一圈在角落里找着跟随洛瑾瑶进来的碧云,“你去外面跟来兴说一声,让他把礼都挑进来。”
老夫人被自己儿子真堵了心了,脸色青梆梆的难看,三夫人并周氏等女人们一时都熄了声,静待新姑爷的回门礼。
不一会儿来兴挑着个担进来,两头都用红布盖着呢,随着钱金银掀开,众人只见满室的金光闪闪。
洛文善父子一瞧就喜的站了起来,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这才重新坐定,摆出一副贵人仪态来。
钱金银从箩筐里抱住一只足有五斤重的金猪,打从洛文善父子跟前走过,这父子二人眼儿都变绿了,恨不得扑上去啃一口,钱金银假作没看见,笑嘻嘻的捧到老夫人面前奉上,“小婿打听了知道老夫人您属相是猪,就特特的让人打造了这个,老夫人您笑纳。”
老夫人越瞧钱金银越不顺眼,指着周氏道:“这就是你挑选出来的好女婿。秀容,扶我回房,我见不了那些眼皮子浅的阿堵物。”
钱金银做出一副蠢笨样子来,抱着金猪来到洛瑾瑶跟前郁闷道:“想是老夫人嫌弃我的金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