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等着。”梅怜宝昂着头,打从火红的枫林里走过,神色幽幽艳艳。
且等着,今生谁又欠教训。
冬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脚下,她又笑了,浮浮沉沉,冷冷艳艳。
梅宋氏也知道今时今日,自己的女儿身份不同寻常,便把心里的不快放下,道:“你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都回来了,回头你见见,不可失了礼数,免得让她们编排你发达了就不认亲戚。你爹的话在理,以前你们在家时不管怎么闹腾,那也是姐妹间亲香,不足记恨,现在你爹费尽心机的把你们都嫁入了豪门大户,你们姐妹就都要相互扶持拧成一股绳,才能不让那些贵女们小看了去,不敢轻易惹你们。”
见梅怜宝一副神游天外,高高在上的样子,把梅宋氏气个不轻,“你到底听没听心里去?你这性子都是我和你爹惯出来的,早知你有这造化,绝不娇惯你这张狂样儿,一点也不稳重,张牙舞爪,一看就是个蠢的。你跟那个狗娃学学也行啊,娇娇怯怯的,女人看不上,可男人喜欢啊。”
“我的亲娘啊,闭上你的嘴吧,让我清净会儿。”梅怜宝给伺候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便出来两个将梅宋氏高高架了起来。
“你敢这么对我?!”梅宋氏震惊了,看着俩高壮的大太监却也怯了,她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她的女儿已不仅仅是她的女儿了,羽翅已硬,随便挥挥就能戳破她的血肉。
在心里却把梅怜宝想成了白眼狼,亲女儿都成了白眼狼,梅宋氏一阵心痛。
梅怜宝笑着又来拉梅宋氏的手臂,示意太监放梅宋氏下来,亲亲热热的道:“和母亲玩笑呢。”
又是这样一句!
梅宋氏却再也不敢真当这是玩笑。
翻手覆手,整的她心里惶惶,这德性不正跟老爷一个样儿了吗?!
“母亲乖乖的顺着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走,咱们娘俩逛逛花园子去,我想着父亲有几盆绿萼梅吧,我也喜欢,就都给了我吧。”
“这、这得问你父亲。”梅宋氏惶惶道。
“是该跟父亲说一声的。”
从枫林□□里出来,前面便有一个被锁住的月洞门,门后曾住着五姐姐和六姐姐,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却“病死”了,梅严德是这么跟外面人说的,可家里人都知道,五姐和六姐是因为不想去服侍一个老头子,跟着个行脚商跑了。
姐妹里,她俩算是最傲气的,并不太慕荣华富贵,想嫁人做妻,原本就不太愿意给人为妾,更何况梅严德那次给她俩找了个老头,就算再有权势,也还是个老头,她俩看不上,就存了逃出家门的念头。
到底也是逃走了。
她是不会告诉梅严德,放跑她俩也有她一份功劳,在这件事上,她们姐妹几个唯一一次做到了齐心协力。
那会儿共同被父亲责罚跪祠堂,空旷阴森的祠堂里,却充斥着安静平和的气息,那也是难得的一次姐妹聚在一起,不争不斗,不犯口舌,还能一起吃饭,一起默默的笑。
枯藤攀爬了月洞门,将月洞门层层捆绑。一个穿着紫绫袄儿,百褶裙,身段玲珑的女子立在门外怀想着谁,眸光水艳多情,琼鼻玉肤,花样儿容貌,待她转过脸,整个脸庞就那么撞入他的瞳孔里,使得他头皮一阵发麻,这是大皇子在清醒时,第一见到,没有掩藏自己容貌的梅怜宝,华艳的仿佛一桌山珍海味,令人蠢蠢欲动。
梅怜宝也看见了大皇子,却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男人惯常看她所有的垂涎目光,吓的一慌。
草草一礼,直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堆了一些箱子、盒子,小倩在廊子下煮茶,小樱在屋里安置梅怜宝惯用的日常物件。
“把殿下赏赐的礼物分下去,咱们立马回太子府。”一进屋,梅怜宝就急匆匆道。
小倩扔了蒲扇,忙过来劝道:“夫人莫要鲁莽,才来就回,让人瞧着不像话。”
“你懂什么,再不走,我就毁了。”梅怜宝已吓出了一头冷汗,她最怕的就是这样,上辈子毁在大皇子手上,这辈子莫不是还得栽,不不不,她不认命!
走走走!
她若走,梅怜奴肯定也走,就坏了孟景灏的引蛇出洞之计了,小樱急得团团转,却笨嘴拙舌不知怎么劝,“可、可是。”
正好,此时梅怜蓉她们来了。
同为夫人,梅怜蓉可并不觉得梅怜宝比她尊贵多少,带着大姐梅怜荟,二姐梅怜芷,四姐梅怜菱就闯了进来。
第44章 窃玉偷香(一)
珍珠帘,锦绣帐,玉瓶书画多宝槅,地上还铺着大红绒毡毯,摆着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梅怜蓉一进来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嫉妒,即便这屋子的布置她曾看过多年。
梅家和别人家不同,她爹并不看重嫡庶,只看她们这些女儿的脸和聪慧,她自认是姐妹里最聪慧的,而梅怜宝是最蠢的,奈何她一张脸就补足了她所有的蠢,还是成为了父亲最看重和最宠爱的女儿,从小就对她纵容有加。
曾经她设计想毁了梅怜宝的脸,却是被父亲发现了,受到了最严厉和屈辱的惩罚,从此再也不敢打梅怜宝脸的主意。
压下心底涌上来的嫉妒,梅怜蓉深切的知道现在她们姐妹之间的争斗早已结束,最重要的是姐妹和好,相互提携,才能在夫家走的更长久。
但她却不会先服软,而是扬声道:“那日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告诉姐妹了,不仅如此,也告诉父亲了,你猜父亲怎么说?”
梅怜宝坐在罗汉床上,纤纤细指剥着橘黄的鲜橙,撩着眉眼瞥梅怜蓉,“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太子的夫人,他已奈何不得我了。”
几个姐姐都不客气,各自选了椅子坐下,四姐梅怜菱提醒道:“你就不管你生母了?”
梅怜宝把橙子皮扔在红漆雕荷叶盘里,吃一瓣橙子,懒懒道:“人家夫妻一个炕上睡觉,论亲是人家亲,我不过是个‘外人’,父亲若是为了辖制我对付母亲,我这个‘外人’哪里管那么宽,由着人家夫妻演双簧便罢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床头吵床尾和,我夹在里头搀和什么呀。”
听着梅怜宝的话,让下面坐着的姐妹几个都羞红了脸。
气韵温婉的大姐梅怜荟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没想到小七竟是这般无情的人。”
水样清丽的二姐梅怜芷,掩唇而笑,“三儿先前和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小七做了太子夫人后变化如此之大,这会儿连父母都编排上了。”
梅怜蓉没想到梅怜宝现在是一点也不怕父亲了,冷嘲道:“我早先就看出她是个白眼狼了。”
大姐轻咳了一声,梅怜蓉闭了嘴,要茶喝。
梅怜荟起身,要坐到梅怜宝身边去,梅怜宝笑道:“大姐姐坐那儿吧,我吃橙子呢,溅了你星星点点的汁子毁了你那身彩绣辉煌的衣裳就不好了。”
梅怜荟讪笑,要开口的话说不出来了。
梅怜芷转转水媚多情的眼,接过话来,“这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小七别一时想作了才好。”
梅怜蓉嗤笑,“咱们姐妹谁还不知道谁,说那么委婉做什么,她就是得志便猖狂,空长了那么张脸,白瞎了脑子。”
梅怜宝笑眯眯道:“知道知道,三姐姐打小就恨不得和我换脸呢,奈何奈何呀。”
气的梅怜蓉拿白眼翻她。
梅怜菱淡淡一笑,“应是父亲哪里得罪小七了,要不然小七不会这般态度。父女哪有隔夜仇,往后咱们依靠父亲的时候多着呢,父亲给咱们的嫁妆银子是死的,总有用完那一日,这是其一;其二,咱们家无权无势,在那大宅门里面算得上什么,死了也不过几两银子草草埋了了事,还得咱们姐妹摇相支应,同气连枝,才能不被人轻易拿捏;其三,咱们姐妹共同扶持父亲和兄弟的官途,一齐把咱们梅家兴旺起来,纵然以后得不到一儿半女,夫家也不敢轻易糟践,起不好?再者,金宝还是你嫡亲的弟弟,你受益更多,少不得以后咱们姐妹都要看你的眉眼高低了。”
“我就喜欢四姐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十分透彻。我会好好考虑的。”梅怜宝又撅着嘴道,“都是父亲不好,为何父亲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我真希望咱们梅家也是豪门巨族啊。”
梅怜蓉等人一听,相互对视,原来症候在这儿!
“你真是让父亲惯坏了。”梅怜蓉哼了一声,“我走了。”
梅怜荟看着梅怜宝直摇头,“咱们出身如此,天注定的,哪里怨的上父亲,小七你无理取闹了。”
说罢,也走了。
梅怜芷抚弄着搭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笑道:“这就好办了,晚上家宴,咱们姐妹再好好叙叙旧。”
扭着杨柳腰,甩着水红帕子,她也去了。
最后一个是梅怜菱,她有些狐疑的看了梅怜宝一眼,“咱们这样的身份,还是安贫乐道的好,我言尽于此。”
望着重新垂下,安静的樱草纹毡帘。梅怜宝无法自制的想起她们的结局,大姐难产而死,二姐吞金,四姐下落不明,怎么她家姐妹除了一个梅怜奴就都没得好下场呢。
大姐温柔似水,二姐水媚多情,三姐刚烈媚辣,四姐人淡如菊,绵里藏针,都是一流的品相,莫不是红颜薄命?
如果都应了这四字的结局,那梅怜奴怎么不应?
没空感慨别人的结局,她比人家惨上千倍呢。
“蓝玉进来。”
片刻,蓝玉掀帘子进来了,脸上羞羞窘窘的,后面跟着张顺德,张顺德后面跟着四个抬箱子的大太监。
“夫人,太子怕您用不惯梅府的…咳…让张总管亲自将大壁虎送来了。”
梅怜宝瞠目结舌,脸红了,羞的。
张顺德这老太监也是一脸的不大自在,给梅怜宝请了安后,笑道:“殿下有话带给宝夫人,殿下让您在娘家住一夜再回,不必急着回去。”
梅怜宝褪去羞窘,心往下沉,“我若执意现在就回呢,我跟着公公回太子府可好?”
“宝夫人别为难奴婢。”张顺德偷偷看了大箱子一眼,看着梅怜宝用眼神示意箱子。
“嗯?”
见梅怜宝没看懂,张顺德嘴上道:“宝夫人,奴婢是奉命行事,殿下让您住一夜,您就住一夜吧,和父母姐妹好生叙天伦之乐,岂不是美事?”
骨节凸出的手指却指向箱子,又眨眼点头示意。
梅怜宝灵光一现,乍然惊喜。指着大箱子,用口型道:是太子?
张顺德闭闭眼点点头。
梅怜宝惊慌绝望的心一下飞了,眉开眼笑,乖巧的道:“都听殿下的。”
“如此就太好了,那奴婢把箱子给您抬到里面去,让他们给您安置好?”
“抬进去吧。”梅怜宝淡定的道。
片刻,张顺德领着四个太监出来,笑拱手,“如此,奴婢就回去复命了。”
“蓝玉,送送总管。”
待张顺德一走,梅怜宝就轻手轻脚的摸进了床头,屏风后的小隔间里,大壁虎已安置妥当,角落放着一个鎏金嵌宝兽铜鼻子的大箱子,盖的严严实实的。
不禁想到,孟景灏难道真能委屈自己藏身在箱子里?
但张顺德不至于耍她玩啊。
不管孟景灏在不在箱子里,梅怜宝都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怕弄出声音,她脱了绣鞋,慢慢爬出了小隔间,奔到外头让人去找个斧头来。
乡下地方,斧头锄头之类最是不缺,小倩很快抗了斧头回来交给梅怜宝,试探问,“夫人您要斧头做什么,奴婢能帮您吗?”
梅怜宝扭一把小倩软滑的肉肉脸,“防贼,你是不知,我们乡下地方贼可多了。”
“啊?”
跑回寝房,临关门前,梅怜宝交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小倩不敢违背,懦懦称是。
大大方方回到小隔间,先是用一把锁锁住了箱子,随后故意弄出哭腔来,“父亲卖女求荣。”
“咣当”一声斧头狠狠砍在大箱子上。
里面的孟景灏惊的一震。
“又算什么父亲?!”
“阿宝深爱殿下,殿下却对阿宝不屑一顾。”
“咣当”“咣当”一气砍了两下,梅怜宝哭道:“殿下是这世上阿宝最恨的人了。”
孟景灏开始往上推盖子,可是推了推反倒又被砍的立即收回了手掌。
“呜…再也不要喜欢殿下了。”
梅怜宝哭的那个可怜呦。
躲在箱子里的孟景灏先还觉得感动和愧疚,只是一瞬就反应过来,再次使劲推箱盖。
梅怜宝趁机又使劲砍了几下,气喘吁吁的掐腰,忽而由哭腔转为大笑。
孟景灏黑了脸,低沉着嗓音道:“梅怜宝,你给孤打开箱子。”
“呀!是殿下吗?”梅怜宝左右瞅瞅,“殿下你在哪儿啊。”
孟景灏气闷不已,敲一下箱子,“孤在这里。”
“看来是我太想念殿下了,竟然听见殿下的声音了,怎么可能呢,殿下在太子府啊。”梅怜宝装的似模似样的。
“梅怜宝!你不要装傻,孤命令你,给孤打开箱子。”
梅怜宝耳朵贴箱子上,惊喜的道:“啊,我的殿下变成了一只箱子!”
孟景灏被捂出了一身汗,满面无语,又禁不住裂开嘴笑。
在这乌漆墨黑的箱子里,只他一人,他放肆了自己的情绪,面部表情丰富起来。
第45章 窃玉偷香(二)
“别闹了,快给孤打开。”蹲在箱子底的孟景灏故作冷淡声调。
梅怜宝跪在地上,拥抱着大箱子,耳朵贴在箱子顶,眉目兴奋着道:“不。”
素□□嫩的指在乌黑的箱子上一点一点的游移,摸过斑驳的斧痕,摸过鎏金的四角,摸过嵌在金上的红宝,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忽的终于摸到了一个小洞,越发兴奋了,“假若殿下是只箱子该多好,只阿宝一人可用,只阿宝一人可爱,别的人,谁若动一下,我必砍了她的手,要了她的命。”
娇声嫩语,仿佛玩笑话,却字字是妒,孟景灏沉了脸,“给孤打开箱子。”
一点一点用帕子塞满小洞,梅怜宝用脸颊蹭弄箱顶,就像是在和情郎撒娇一样,白的脸,黑的箱,红的唇,那般鲜明强烈。
箱子虽大,可不过片刻,孟景灏便有了窒息之感,心下大惊,一手化拳,猛烈的锤击箱盖,厉声呵斥,威严慑慑,“梅怜宝,孤命令你。”
一边说着一边去摸出气孔,果然出气孔被堵住了。
“竟然是你!”此刻孟景灏已然肯定,梅怜宝才是那个奸细!
“贱人,你竟敢欺骗孤。”心里是说不出的痛悔,孟景灏杀意滔天,开始用脚踹箱子,剧烈挣扎,“你背后主使究竟是谁?说!”
梅怜宝几乎抱不住箱子了,可还是非要抱着,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这辈子除了我自己是自己的主谋,谁也不能利用我。殿下说的什么主谋,我是不知。”
没有空气,脸憋的通红,眩晕之感随之而来,孟景灏大喝,“孤都要被你杀死了,你竟还不舍得供出背后主使,梅怜宝,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让你牺牲自己来杀孤。老六还是老四?你说!”
死亡逼的孟景灏抛却所有矜持和克制,恨的眼目欲烈,“是谁指使你?你竟然甘心情愿为他人棋子,你,贱人!”
梅怜宝笑的媚色无边,努力的抱着箱子,贴着箱子,“殿下总是不信阿宝的话,没人指使我,我心向着殿下。殿下,你可知道,我爱你爱到想杀了你呢。”
可是还不行,没了你,我怎么去对付那个摆布我命运的人。抓不出背后那人,我还是不甘心。
孟景灏听进去了,心念一动,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不再怒喝。
沉寂的仿佛里面的人已经窒息而死。
梅怜宝慌了,心疼了,赶紧拿钥匙开锁,“孟景灏,你别死啊。”
当金锁落地的那一霎,箱子猛的被踹开,孟景灏从里面一跃而出,一把掐住了梅怜宝的脖子,将她提起,龙目冷然,杀机森森。
“我愿与殿下同死。”拉着孟景灏的衣襟,梅怜宝眼中慌乱散去,盈盈含笑。
看着还笑得出来的梅怜宝,孟景灏只觉五脏六腑都充斥了怒气,咬牙切齿的道:“你要谋杀孤?”
“是。”梅怜宝好不畏惧的承认,“杀了殿下,阿宝与殿下同死,这样殿下就是阿宝一个人的了。”
脖子被掐的很疼,可梅怜宝不在乎,“殿下现在一定很想掐死阿宝吧。阿宝帮殿下一把。”
说罢,便软了身子,抬起了踮着的脚往下坠,如此,只要孟景灏存了必杀之下,梅怜宝必然吊死在他的手里。
他的手那么大,一手几乎就掐满了梅怜宝的脖子,她敏感的脖子清晰的感受着他掌内的薄茧和热度。
她在他手里,如一只蚂蚁,拇指和食指相互一搓就能将她搓成血水似的。
可她还在笑,笑的那么无怨无悔。
手劲就在那笑容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甚至开始发抖。
孟景灏蓦地松了手,背手在后,攥成了拳头,却怎么都无法攥紧,手心里满是那纤细的触感,心有余悸,“你疯了吧!”
梅怜宝跌在地上咳嗽了几声,仰着脸看居高临下的孟景灏,扶着墙缓缓站起,“因殿下早疯了。”
狭窄的小隔间里,二人呼吸相闻,她的瞳孔里映着他,他的瞳孔里亦映着她,她看见他剧烈的喘息,那是在使劲的压服怒气,他看见,她靡靡的模样,红艳水嘟的唇一张一合,舌尖若隐若现。
“殿下可敢依旧留下阿宝?”拽下绣着合欢花的大红汗巾子,百褶裙里穿的红裤便掉了下来,梅怜宝把双脚拿出来,踢开。
“你在做什么?”孟景灏冷冷的道。
“殿下知道。”眼睛看着孟景灏,开始解紫绫袄儿的蝴蝶盘扣,不一会儿精致的锁骨就露了出来,“殿下知道阿宝这身子和脸的价值,不杀阿宝,让阿宝为殿下行美人计如何?”
心口一窒,被压下的怒火“噌”的又烧了起来,孟景灏往前一步,贴着梅怜宝,一手猛的抬起她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梅怜宝往下扯了扯紫绫袄里穿的合欢花肚兜,踮着脚尖才堪堪够着孟景灏的下巴,“让别的男人在阿宝身上欲、生、欲、死呀。”
“贱人!”
仿佛熊熊烈焰一股脑的冲上头顶,燃烧在眸子了,骂过之后,他就狠狠咬在她的唇上。
靡靡轻灵的笑声忽的从咬合的唇缝里挤出,她抱着他的颈子,渡了舌尖出去,被无情的咬了一口,接着就吃了下去。于是,百褶裙被撩起,紫绫袄儿崩坏了蝴蝶盘扣,合欢花红肚兜撕碎了挂在大壁虎头上。情与欲在狭窄的小隔间里游荡,木质小隔墙被撞的吱嘎作响。
他捧着她的脸,瞧的痴迷,艳,真艳,艳的都要烂掉了,把他烂成腐肉白骨。
“疯子,小疯子。”缠绵深处,他捻弄着她的唇这样爱语。
“你这样又疯又痴的女子,也只孤能承受,敢承受。再说那些混账话,看孤怎么收拾你。”
可你上辈子不是这样说的!你骂我为孽,勾你堕落的孽!
桃滟的眸红赤如血,眼角落下滚滚泪珠,裹挟着无边的糜欲。
“别哭,孤不杀你。”
“你杀呀你杀呀。”
危机解除,于是就抓紧时机撒泼,扭着身子不让弄,“就不让你痛快,就不让你痛快。”
情泪还挂在脸上,身子一动,四处飞散,在这种时候,什么储君太子,都要哄着这宝贝,越发抱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夫人,梅老爷求见。”
是蓝玉的声音。
“哎呀,我爹要见我。”
“让他等着。”
“那可不行,婢妾可是回来省亲的。”梅怜宝故意加重了“省亲”二字,使劲推开孟景灏,就往外走。
“回来。”孟景灏拽着胳膊又给拽回来,“穿戴整齐!”
扣上蝴蝶盘扣,抚抚被揉搓出了褶子的百褶裙,嬉笑道:“差不多了。”
“别气孤,回到太子府没你的好果子吃。”说罢,拽着梅怜宝出了小隔间,亲自去给她挑衣裳穿。
外面,廊子上,梅严德又等了足足两刻钟才得以见到自己的女儿,却是隔了一层茶白的厚帐幔。
梅严德被蓝玉请进来后,看看帐子,看看如门神般守在左右两边的宫女,怔了怔,苦笑连连。
帐子后,孟景灏半卧在罗汉床上,怀里抱着梅怜宝。
“阿宝,你的姐姐们都告诉我了,你在怨恨父亲没本事是吗?”
感觉腰有点酸,梅怜宝不客气的抓了孟景灏的大手让他给揉揉。
帐幔里没吱声,梅严德又道:“也恨父亲卖女求荣吧。”
“在跟了我们殿下之前,是有点怨的,现在不怎么怨了,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嫁一个天下第二人,以我的身份做个妾,这辈子也不亏,在这一点上还要感谢父亲。”
孟景灏勾了勾唇,揉腰的时候越发尽心了。
梅怜宝舒服的眉眼舒展,给了孟景灏一个“服侍的不错”的眼神。
“再有,吃了父亲那么多粳米那么多细肉,得了父亲那么些疼爱,以身为父亲换点前程,我也不怨,甚至觉得这也是我的责任。”她恨的是梅严德落井下石,设圈套害她。
别人看她是妓,没想到父兄亦如是!看不上她,却又利用她。
梅怜宝瞪向罪魁祸首,心里又想杀他一回了!
抱起他的手掌,嗷呜咬在那虎口上。
孟景灏早防备上这个妒妇兼毒妇了,翻过手掌撑住她的小嘴,搂了她在怀,逗弄那小舌。
梅怜宝要出声又被死死捂住嘴,这剩一对眼睛瞪人,精灵活泛,火气冒烟,孟景灏无声笑的开怀。
梅严德心一松,“那阿宝现在还生父亲的气吗?”
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仿似“呜”的一声,“阿宝?”
“不气了。”被放开了嘴,梅怜宝老实的趴在孟景灏怀里,“父亲,我没银子花了,给银子。”
“两万两都花干净了?”梅严德蹙眉。
“花干净了。你给不给?”梅怜宝不耐烦的道。
“给、给。”梅严德宠溺的道。
梅怜宝撇嘴。
“听阿奴说,她把你惹恼了?你打了她?”
“我就知道她会告黑状。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阿奴可没告状,你莫冤枉了她,她…受教导晚,性子纯,少不得我就问的详细了。怎么你说她背后有人是何意,莫非是太子府的人看她好欺,就利用她?阿宝,你快跟父亲说说,好不容易把你们姐妹弄到太子府可不能功亏一篑。阿奴倒在其次,总归她小时我没疼过她,父亲是担心你被人算计。”
孟景灏拽拽梅怜宝的耳垂,梅怜宝打掉他的手,随口诬赖人,道:“她背后之人我早知道是谁了。”
“是谁?”梅严德紧跟着问,一脸担忧。
“太子府的文夫人,我的嫁妆银子就是被她骗去的。我本是有意交好文夫人,想寻她做个靠山,结果被坑惨了。梅怜奴就是她的帮凶,哼!”
梅严德露出个笑来,夸赞道:“我们阿宝就是聪明。你且歇着,我去问问阿奴,若是真事,父亲定当为你做主。”
“去吧去吧。”梅怜宝撵人。
梅严德一走,门一关,孟景灏就开口了,“你说过梅怜奴背后有人的话?是文夫人?”
梅怜宝重重点头,抱着孟景灏告状,“殿下你可要为人家做主啊。”
“孤不信。”
“不信拉倒。”
第46章 窃玉偷香(三)
黄昏后,起了雾霭,又见细雪从天飘落,整个青瓦白墙的满井庄置身其中,仿似世外桃源。
白雪落在红枫上,红枫叶被打的微微点头,招摇着,像是在迎接谁。
红枫林里有一个水月斋,此刻,廊檐下都挂满了白色的莲花灯,将水月斋映照的灯火通明。
梳着大辫子的下女们将一道道密封好的菜肴端了进去,再由梅怜荟等揭开,放到两张八仙桌上,两张桌子中间置有一架薄纱百花争妍的屏风,就此将男女桌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