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白天大太阳的时候依旧炽热难耐,建元帝也不在乾清宫批折子了,带着太子去了御花园水榭,彼时,太子在埋头分理奏折,建元帝则躺在逍遥椅上闭目养神,慕卿凰正拿着美人锤给建元帝捶腿,觑着建元帝心情不赖,慕卿凰道:“皇祖父,孙女出嫁您还给嫁妆不?”
建元帝一听笑了,睨着慕卿凰道:“朕说你今儿怎么这么乖,原是为了问朕要嫁妆。”
慕卿凰笑了笑,“一直很乖啊。”
太子轻斥道:“胡闹,你的那份嫁妆早已给你了怎么还要。父皇,您不能惯着她,若给了她,别的嫁出去的都要心中不平了。”
“父亲,我还没说完呢。”慕卿凰看向建元帝,“孙女这次不要金银绢纱更不要田庄等等,孙女是想要为皇祖父分忧,皇祖父您让各县设养济院是为了那些孤寡老人、弃子乞丐也有容身之所,能活命,可孙女去过应天府设的养济院,的确是给了他们遮风挡雨的屋子住,但孙女发现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养济院没有专门的人管,那些老人孩子除了能领到点粮食饿不死之外,生了病往往就直接病死,无医可看,无药可吃,还有那些在养济院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成了街上的混混闲汉,养济院把那些孩子都养废了,我想着这些孩子若好好教他们些谋生的本事,也不至于如此,皇祖父,孙女请命接管养济院,您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慕卿凰拉着建元帝的手轻晃撒起娇来。
建元帝睁开了眼,坐了起来,打量着慕卿凰,“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卿凰认真的点头,“皇祖父,孙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太子先偷瞥了一眼建元帝的脸色才斥责道:“凰儿,不许胡闹,再有两个月你就要嫁人为妇,你的本分是相夫教子。”
建元帝抬手压了压太子,肃着脸道:“你可知道全国有多少养济院?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等着救济?你可知道救济这些人需要花多少人力、物力、钱财?朝阳,皇祖父可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太子一听忙从榻上下来拱手道:“父皇,她年纪轻想一出是一出,又自小吞金咽玉的长大,根本不知人间疾苦,您可不能当真。”
建元帝瞪了太子一眼,“看你的折子去,我们爷俩说话你别打岔。”
“是。”太子侧过身就朝慕卿凰使眼色。
慕卿凰偷笑了一下,“父亲你就别瞪我了,皇祖父看着你呢。”
太子一抬头果见建元帝正在瞪他,讪笑了一下乖乖去看奏折,但他也看不进去,拿一本折子做幌子,竖着耳朵细听。
“凰儿,你回答皇祖父的问题。”
慕卿凰静下心梳理了一下语言才道:“孙女不知全国有多少养济院,不知天下有多少需要救济的人,但孙女知道肯定需要耗费很多钱财,但是皇祖父我还是想做这件事,我向皇祖父保证我绝不会半途而废。佛家讲因果轮回,讲今生做了功德来世必得好报,我就想着,我前生一定做了许多好事,今生才能成了您的孙女享受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是皇祖父,孙女好怕今生享受掉了前生积攒的功德,来生做了小猪可怎么办呢,所以孙女想接管养济院也是有私心的,今生多攒功德下辈子才能继续做皇祖父的孙女啊。”
太子笑了,“胡说八道。”
建元帝笑出声来,摸摸慕卿凰的头,“真是个傻孩子。”
“那您是答应了吗?”
“此事你可告知过陆玖,他如何说?”
“他说他爹有钱,他爹的钱就是他的钱,让我放手去干。”想着陆玖说这些话的模样,慕卿凰眸子里尽是笑意。
“他说的是大实话,陆炳这人就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别人不知道他,朕心里一清二楚,别看他不声不响一副老实样儿,他手里的金银多的长毛。”建元帝摩挲了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一会儿,双目精光一绽又顷刻收敛。
“朕就封你做个养济院总裁,汇总裁决全国养济院之事,陆玖既是你的夫婿,所幸朕也给他加封一个养济院总裁理事的官职,你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交给他去料理,缺钱了就找他爹要。”说到这里建元帝哈哈笑起来,仿佛占了多大的便宜。
慕卿凰也笑了,“皇祖父,既给我们封了官做,所幸也给我们定下个品级如何,孙女没当过官但也知道各衙门都有拖沓推诿的毛病,孙女这养济院总裁和养济院总裁理事的官就和锦衣卫一样直接隶属于您,不要挂在县衙府衙里头好不好?”
怕建元帝不答应,慕卿凰又赶紧道:“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孙女即将做的事情能救的人命多了去了,功德肯定噌噌噌的往上长,这些功德孙女可不能独吞,皇祖父要不您就挂一个养济院尚书的头衔如何,反正就是养济院的一切事孙女都直接向您汇报,别人休想来指手画脚。”
“你又胡闹。”太子瞪了慕卿凰一眼。
“父亲,这不是胡闹,这是为咱们慕氏一族能绵延千年万年的大事。”慕卿凰一本正经的道。
太子无奈的摇摇头,“父皇,您不能再纵容着她胡闹了,封她个头衔就很出格了,依儿臣看定品级的事情就算了吧。”
“你才胡闹,我们凰儿说的是多正经的事儿。”
慕卿凰笑着点头,“就是就是。”
太子无奈闭嘴,“罢了罢了,你们爷俩胡闹去吧,孤批折子批折子。”
建元帝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条理由还是这一条最打动朕,历朝历代,兴衰更替,没有哪一朝哪一家能真的千秋万载统治下去,朕从不求咱们慕家天下能千秋万载,那是妄想,朕就想着比得过大唐存在三百年就心满意足了,朝阳,你去做吧,做些功德出来祈福咱们慕家天下能延一代是一代,也不枉皇祖父拼死拼活打这天下一场。”
慕卿凰喜上眉梢,叩头谢恩,但她还不忘品阶的事儿又催问了一遍。
建元帝抿了下胡须,心里就出来了个章程,“若你真能做出个样儿来,为长久计朕就得定个规矩出来,这样吧,所幸朕给你成立一个衙门,就叫养济寺,封你做个养济寺卿,正三品,管理全国养济收养捐赠之事,陆玖加领一个正四品养济寺少卿的职帮衬你,一切官制待遇和五寺等同但又不同,你这衙门就是个无底洞,钱事上你自己想办法,朕给你便宜行事的旨意,除了朕,养济寺你想如何运作就如何运作,户部是没有钱拨给你的,今年还亏空着呢,后宫好几处漏雨的宫殿至今都没钱修,但你有个有钱的公公,没钱就问他要。”
说起要钱建元帝心里蠢蠢欲动,但想着养济寺就是个无底洞,让陆炳往里头填补哄着朝阳玩就够坑他的了,遂想想就抛开了。
在一旁全程旁听的太子已经彻底无语了,嘴角微抽的偷瞥了建元帝好几眼。他怎么感觉父皇这是为了从陆将军那里坑钱呢,金银长毛什么的,父皇是嫉妒了吧。
这真是意外之喜,慕卿凰再次叩头谢恩。
彼时,魏保来禀报慕皋溯求见,建元帝暗戳戳坑了陆炳一把心里正高兴,一挥手就允了。
不见其人先闻声。
“爷爷吉祥!”
“爷爷万岁!”
不一会儿慕皋溯就进来了,手里拖着个精致的鸟笼子,鸟笼子里站着一个通体嫩黄带翠,头粉红的鸟儿,正扯着脖子喊“爷爷吉祥,爷爷万岁。”。
慕皋溯笑着跪下请安,“皇爷爷吉祥,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鸟儿也跟着喊“万岁万岁晚安岁”,哄的建元帝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建元帝虚空里一指慕皋溯,“你这小子就知道玩这些不着调的。”
慕皋溯笑了一下,给太子请过安才回话道:“皇爷爷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能吃能玩能睡,会吃会玩会睡,这才是最自在的人生,人活一辈子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好穿好玩好子孙满堂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歪理一大堆。”建元帝哼了一声,“这是鹦鹉吧,拿来朕瞧瞧,叫的怪好听的。”
慕皋溯忙献上,“本就是要献给皇爷爷的,这叫花头鹦鹉,灵性着呢,教它说什么它就说什么,比我还聪明。”
慕卿凰笑了,起身给慕皋溯见礼,“溯堂哥,哪有说自己没一只鹦鹉聪明的。”
慕皋溯回了一礼笑道:“本就是,我说的可是实话,我除了吃和玩可不就是个笨蛋吗,我这叫有自知之明,陆玖还跟我混过呢,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陆玖跟我有一样的志向,我们兄弟就想做个富贵闲人,嫁给陆玖没错,他跟我一样都疼媳妇。”
说的慕卿凰脸红,让出建元帝身边的位置,跑去帮太子分理奏折。
“小丫头害羞了。”慕皋溯笑眯眯道。
“别欺负你妹妹,更不许带坏了陆玖,陆玖这小子脑子可比你灵活百倍,朕用得上,这不刚又给他加封了个养济寺少卿的职。”
慕皋溯迷惑的问道:“养济寺少卿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那是朕亲封的官职。朕刚成立了一个养济寺衙门,让你凰妹妹做了养济寺卿,陆玖做少卿。”
慕皋溯张大了嘴。
“傻了吧,哈哈。”建元帝心里也是有几分哄孙女玩的兴致的,但到底成立养济寺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也不算胡闹。这衙门就是个往里填钱的无底洞,明儿早朝朝臣兴许会有微词,但只要他说这是为了大晋能千秋万载而积攒功德,保准无人会反对,谁若反对是个什么意思,不想大晋千秋万载统治下去?你想造反啊?甚至连跳出来挑朝阳女儿身为官的人都没有,好嘛,不让朝阳总览养济寺,你来?
让谁把钱往水里扔谁乐意,也就朝阳这傻孩子乐意。
“皇爷爷你、你这不是要坑死凰妹妹吗?养济寺就是养济院对不对?”
“你还不傻呀。”建元帝笑。
“皇爷爷,养济寺养济院就一字之差,我再笨也能猜到啊。”
慕皋溯又看向慕卿凰,“凰妹妹你有钱没地花是吧,你给我啊,我正缺钱呢,前儿我看上一幅前朝古画想买都没钱买,你与其把钱都糟蹋给了那些人不如救济救济你亲堂哥。”
慕卿凰哭笑不得,张嘴要说什么,慕皋溯又巴巴的开始说,“你这么会败家,陆玖知道吗?陆玖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功利心那么重,做官有什么好的,天天对着一堆公文一点趣味都没有,女孩子家家的你可真一点也不会享受,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吗,没事赏个花办个宴会逛逛街再生几个嫡子嫡女,多悠闲,你倒好上赶着找不自在,凰妹妹我跟你说…”
“停停停。”慕卿凰被慕皋溯叨叨死了,“溯堂哥你也太会说了,不过溯堂哥皇祖父金口玉言,养济寺已经成立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现在可是正三品实权衙门的养济寺卿,我威风着呢。”
慕皋溯用一副“你没救了,你个败家娘们”的目光把慕卿凰看跑了。
第47章 栽赃
一个月后的大雨黄昏,锦衣卫指挥使顾炎生将一个人亲自押送到了乾清宫。
华灯初上,乾清宫灯火通明,魏保站在殿外的廊庑上看着这一场瓢泼大雨打了个冷颤。
彼时,乾清宫里传来一声哭号。
“父皇,儿臣冤啊——”
雨水被风吹进廊庑里来,将魏保的官帽蟒服沁的很是潮湿,魏保禁不住往里走了几步更贴近殿门。
——
东宫,慕卿凰坐在床榻上正绣嫁衣,嫁衣上的绣纹大部分都是绣娘绣制的,她只要绣一绣袖口、领口这些小地方,这件嫁衣就算是她亲手绣过了。
她不怎么喜欢绣花,但该学的技法她都会,只是不熟练,穿针引线时丝线总是打结。
忽的针扎了指头慕卿凰“嘶”了一声,坐在旁边的玉绮闻声忙放下正在绣制的龙凤呈祥盖头掏出帕子来裹住慕卿凰的指头,“郡主没事吧?”
慕卿凰摇了摇头。
彼时风雨敲窗,慕卿凰发起呆来,喃喃道:“现在八月份了,建元二十四年过去一大半了啊。”而建元二十五年就快要来了,她却拿远在北平的慕枭毫无办法。
“是啊。”玉绮点头,见慕卿凰无事她又坐回绣墩继续绣盖头上那只凤凰的尾翎。
想着在二十五年病亡的父亲慕卿凰心里有些慌,放下嫁衣起身便道:“玉鸾,跟我去一趟敦本殿,这个时辰父亲该回来了吧。”
和玉珠一起逗西施玩的玉鸾“哎”了一声就随着走了出去。
守着敦本殿的是孟德超,见慕卿凰冒雨过来,忙亲打了伞过来迎,“郡主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人来也就是了,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父亲回来了吗?”
“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应该还在乾清宫,今儿雨这么大陛下可能会留太子殿下歇在乾清宫也未可知。”
“不要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等着就等着,等不着我就回去,我…只是突然很想念父亲。”慕卿凰低声道。
“快要出嫁了郡主是舍不得太子吧。”孟德超理解的笑了一下,“郡主快进来,这雨下的太大了。”
——
乾清宫,秦|王慕术满面控诉,“父皇,是太子陷害儿臣的,儿臣冤啊。”
坐在龙椅上的建元帝脸沉如水,“你说完了吗?”
慕术愣了愣,立时怒了,指着站在建元帝身边的太子道:“父皇,你要包庇太子吗?”
“说完了你就闭嘴。”建元帝冷斥一声,看向站在一旁衣摆下滴了一滩雨水的顾炎生,“顾爱卿你说。”
顾炎生出列一拱手,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回陛下,詹事府主簿王奇的确出自西安府王家,是亡妇孙氏的丈夫王京的嫡兄,臣到达西安府时秦|王殿下已经将整个王府的人都抓了起来,秦|王殿下对王京用了酷刑,供状以及王奇写给王京的信都在殿下手中。”
建元帝冷着脸看向慕术,慕术忙掏出贴身藏好的供状和信件双手捧给建元帝。
建元帝一目十行看完随手给了太子,“你看看。”
至今太子脸上无任何惊慌之色,他和平常陪着建元帝召见臣工时一模一样,沉肃淡然,游刃有余。
“是。”
当太子接到手里时,建元帝瞥了太子一眼,太子没有在意垂眸看信。
又回去跪着的秦|王见此满心愤懑,咬牙怒瞪。
“来人,急招詹事府主簿王奇进宫。”
魏保进来听了旨意又走了出去安排传旨太监去召。
建元帝又道:“顾爱卿接着说,朕想知道一个后宅妇人是怎么被我那个身为秦|王的儿子看上又奸污的,西安府又不是弹丸小地,转转屁股就能碰上。”
“是。臣到达西安时先没有惊动秦|王而是秘密查访,得知王京是秦|王府长史司右长史,又从百姓口中得知,秦|王妃寿辰宴请了孙氏,孙氏回家后就上吊死了,之后王家就闹了出来,说是孙氏在秦|王府被秦|王奸污了,之后臣拿着圣旨就去找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见圣旨如见陛下不曾拒捕,向臣诉说冤枉,让臣亲自去审问王京等人,王京得知臣的身份后秘密告知臣一个地方,在那里臣找到了孙氏死之前写好的血书。”
说罢顾炎生从怀中掏出用油纸裹着的东西交了上去。
建元帝打开一看,血书上便写着秦|王奸污孙氏的过程,孙氏的怨愤透过血书凄厉扑面而来。
建元帝又将血书交给了太子。
慕术急了,忙道:“父皇,孙氏说谎,明明是孙氏勾引儿臣,她说什么倾慕儿臣已久愿与儿臣相好不求名分,儿臣和这个孙氏明明是你情我愿,谁知道那贱人回家一趟就上吊死了还污蔑我奸污她,那贱人分明是个婊|子,父皇您看王奇写给王京的那封信了吗,那信上分明写着让王京寻隙陷害我,这就是王京对付我的手段,父皇,儿臣上当了啊,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慕术又怒斥太子,“大哥,枉我对你敬重有加,你为何让属下陷害我?我远在西安难不成对你的太子之位也造成威胁了吗,你说!”
太子摇头,“孤不曾指使过王奇,皇弟奸污有夫之妇之事孤和父皇是同一时刻知道的,此后父皇立即就遣了顾指挥使带人去西安押你回京,你又直接抓了王京全府,无人报信上京,至今王奇应该都不知道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都闭嘴。”建元帝淡淡说了一句,慕术和太子都止了声。
“老二,你说是孙氏勾引你,谁能为你证明?”
慕术语塞,咕哝道:“谁偷情让外人知道。”
建元帝冷笑连连,抓起龙头镇纸照着慕术的脑袋就砸了下去,慕术也不敢躲闪,一下子脑袋就开了花,“你个龟蛋玩意,知道你好色,没成想你色胆包天,荤素不忌,别人老婆就那么香,你就那么缺女人?”
慕术满脸羞红却梗着脖子不低头。
建元帝见了更气,所幸不看他。
又过了半响儿,魏保进来了,他身后却没有詹事府主簿王奇。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子,心中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栽赃他。
“人呢?”建元帝冷着脸问。
“回陛下,传旨太监回来说整个王府的人都死了。”
彼时,伴随着夜空中一道闪电而下“咔嚓”一声雷响,震的太子头皮发麻。
“死了,怎么死的?”建元帝不动声色。
“传旨太监说叫了许多声无人应门之后,锦衣卫撞开门就看见了死在门房里的小厮,是一刀被抹了脖子,其余人也都是这个死法。”
“好,真好。天子脚下无声无息一家子就被杀死了,可真是有本事啊。”
慕术叫嚣起来,“谁能有这样的本事,非太子莫属。反正不是我杀人灭口,我二十岁就藩西安府在京都可没有这样的势力。”
太子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还有心情自嘲,“王奇一死,孤算是洗不清嫌疑了。这栽赃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雷声轰隆,风雨交加,建元帝睨了太子一眼,“来人把秦|王关入宗人府,没有朕的手谕不许人探视。”
慕术大惊,越发愤怒,“父皇,你这是一心包庇太子的意思了?”
“滚下去。”
彼时两个金吾将军上殿直接将慕术拖了下去。
“我不服,我不服——”慕术大叫。
“顾炎生,这件事依旧由你彻查。”
“臣领命。”
“下去吧。”
“臣告退。”
待殿中只剩下建元帝和太子两人,太子并不请罪而是诚恳的道了一句,“父皇,不是儿臣做的。”
“再有一个月就是朝阳的大婚之日,是大喜事,朕不想坏了兴致,等朝阳大婚之后朕自有定夺,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太子一拱手,“是。”
建元帝就那么盯着太子走,直至太子离开了乾清宫都仿佛觉得还有那么一双锐利如虎豹的眼睛盯着,头上有太监打伞,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风雨吹在身上,太子打了个寒颤。
待看见东宫悬挂在宫门上的两盏灯笼了,太子蓦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在风雨中又打了个喷嚏,微弱的灯光照见他苍白惶惶的脸。
敦本殿灯火通明,得知太子回宫,慕卿凰亲自打了伞出来迎,笑着喊了一声,“父亲。”
“这么晚了凰儿怎么还没有睡。”太子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接过女儿手里的伞,将女儿搂在宽厚的肩下,父女俩一起回了敦本殿。
“就是突然很想您就来看看您。”
看见敦本殿的太监宫女分工有序的上前来伺候,慕卿凰就站在一旁不给添乱。
不一会儿太子就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常服出来,坐定后孟德超就奉上了一碗姜汤。
见着父亲眉眼间的疲惫,慕卿凰不敢久留,说了几句想念和注意身体的话就走了。
慕卿凰一走,坐在红酸枝子孙满堂小宝座上的太子就发起怔来,脑海中思虑着是谁幕后栽赃他?
乾清宫。
建元帝在魏保的服侍下躺在了床榻上,但此夜他并没有什么睡意。
“保弟,你觉得太子是个怎样的性情?”
这个称呼把魏保叫的心头熨烫,眼眶都热了,他搬了个绣墩坐在床下,笑着道:“那小奴就说了。”
建元帝笑了一下,“说吧,咱们是自小的情分,说句心里话,我比信任太子更信任你。”
魏保又感动了,缓了缓道:“太子睿智、沉稳、仁慈,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可他现在不是孩子了,他的孩子再有一个月都要出嫁了,算一算慕荣做了多少年的太子了,而朕看起来依旧健壮。”
魏保心里一紧,整个身躯都绷了一下,怕被看出来,借着给建元帝抚薄毯的举动又很快放松下来,“您说的是什么话,您健康长寿才是大晋之福。”
建元帝冷嘲的勾了一下苍老的唇角。
“朕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又制定了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很严苛的刑法,有的是人夜夜诅咒朕快死。老二这事不简单…”
建元帝没有再往下说,挥了挥手,躺下道:“熄了灯吧。”
“是。”
第48章 大婚
朝思暮想,魂牵梦萦了两世,明日他终于要娶她为妻。
夜凉如水,洒了窗前一地银辉,半靠在床栏上的陆玖手指上摇晃着一个璎珞项圈,项圈是金制的,底端串着一颗红宝石,缀着五色流苏,他轻轻拨动着,就像上一世一样每当想念时就拿出来摸一摸,挂在手指上摇一摇,但那时他的脸上是没有笑容的,此时此刻却是不同了,一双凤眸笑意蔓延至眼尾眉梢。
王府街公主府,每一位公主都是从这座公主府里嫁出去的,太子之女亦如是。
明日即将再次嫁为人妇,慕卿凰双臂环着自己,倚窗望月,心里想着,陆玖,这一生你是那一个陪我走到白头的人吗?
当初嫁给陆瑁的这一天夜里我亦曾期待过陆瑁是那个人,为他我执迷不悟,失却初心陷入后宅女人们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不可自拔,直至死亡。
慕卿凰拨动了一下手腕上戴的千眼菩提,脸上露出一抹淡如云烟的笑,我焚了一命才从那情障中走出来,陆玖,今生我不会再为任何人执迷不悟。若我发现有一日你变成了陆瑁,你我之间就淡淡然吧,能一起过日子就一起过,不能一起就各自安好。
陆玖,你会让我失望吗?
慕卿凰禁不住笑了,伸展了个懒腰,转身去睡。
明儿就要成亲了,就要和陆玖那蠢货生活在一起了,只要想一想就感觉很有趣呢。
——
北里,某暗巷中的一个小院里,月光照见在水井边洗衣的女子,女子一边捶打衣裳一边压抑着哭泣。
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炕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胡子邋遢的男子,男子大睁着眼睛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一身酒气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哭声隐隐透过半开的窗户传了进来,炕上的男子忽然爬起来,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的掷到地上,“嘭”的一声碎响后是男子的怒喝,“哭什么哭,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喝,闭嘴。”
水井边的女子吓掉了棒槌,她咬住自己的手背无声流泪。
一霎,院子里安静的像是死宅,片刻,虫鸣声又起,女子哭声更大了。
男子抓乱自己黏成条的头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不耐烦的道:“秀玉,你到底在哭什么?我写诗作曲挣来的钱给不了你锦衣玉食,你觉得委屈了不成?”
宁秀玉连忙摇头,捡起棒槌继续捶衣裳,嗓音还带着哭腔,“只要跟着你,我不在乎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我哭是因为不想看着你颓废下去,表哥,你是状元郎啊,她却恨我们至此,不惜毁了你。她毁了你,自己却照样嫁入侯门,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陆瑁冷笑了两声,“公平?这世间还有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