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现在这情况看,她只能先成为他的妻子,然后再想下一步的打算。在此期间,她希望能与他和平共处,最要紧的先要消除他心里的隔阂。
可她摸不清这人的脾性,如果她主动提起那桩丑事应该不会被扔出去吧。
必须要趁着兄还在晋国的时候把这事剖开了和他讲清楚,如果他心中有疙瘩,那她就赶紧跟着兄跑回齐国去。
她穿的是大红嫁衣,袖子很宽大,藏在里面的双手紧握,手指缠来扭去好一阵子,她才咽了口口水屏息开口道:“我,那个事儿你知道吧。”
眼角余光撇过去和他瞅过来的目光正对上,慌忙立正站好,静等他的反应。
“哪个事儿?”他低下头看着她的头顶,语气戏谑。
吕娇心里打起小鼓,忖度着想:听他的口吻,似乎完全不在意啊。是这个人藏的太深?他是要等到兄离开晋国之后,秋后算账?
“我知道兄已把事情始末都告诉你了。我、我不否认。”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少年慕艾是吧。我虽是女子也喜、喜美色。”长鱼桥长的是真美。她这可是实话。
“姣喜美色?”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颇为不悦,语气也跟着不爽起来。
暮春三月,她却忽觉身冷,忙补充道:“但更喜像夫主这般雄伟壮硕的男子。对,就是这样。”
“是吗?”他抓过我的手攥在手心里把玩,语调阴阳怪气。
“是的。我也不是真的想和长鱼桥私奔,只是觉得、觉得…”吕娇急的满头大汗,深深觉得快编不下去了。
可当手指被捏疼的时候,她一激灵脱口而出,“人不风流枉少年!”
“呵,姣竟也有男子的志向,竟还想风流一番?哦,我倒是忘了,州闾之会上,男女相好是常事。姣与别的男子一夜风流,感觉如何?”
冷汗如雨登时沁透了她的背脊,慢慢看向公子重,眼中满是乞求,她能说她也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处子吗?
她真的记不清楚啊。
虽然接收了部分姣的记忆,可有些却很模糊,甚至一片空白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怜的点击和收藏太也打击人了。
第二更奉上。
么么哒。
亲爱滴们,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都出来吐个泡泡吧,别再潜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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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堆里一只雀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红彤彤的朝阳刚从东方缓缓升起。
婚车上坐着的男子腰杆笔挺,相貌冷峻,而坐在他旁边娇小的新娘则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子一动不敢动。
春风轻扫过她羞红的脸庞往远处的高山吹去,那里站着一个身材纤瘦的男子,树叶挡去了他的下半张脸,缝隙里只露出了一双美眸。
此时那美眸望着送嫁的队伍流下两行热泪,楚楚柔弱。
不一会儿树后又走出另外一个人来,这个人头戴草帽,身材粗壮,腰间别着刀,他没有说话,甚至看也不看美眸男子抬脚就走,那流泪的美眸闭了闭眼,擦干泪后遂即毅然决然跟了上去。
婚车队伍一路匀速行驶入城,耳边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可坐在车上的吕娇却不敢抬头乱看,也不是不敢,而是因为身边坐着一个威压强大的男人,一呼一吸都是来自他身上的味道,她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压根就顾不得抬头。
若此时他们二人是关在一个笼子里的兽,那么他绝对是狮子,而她就是那个被狮子巨大的身躯挤压在屁股底下的灰兔子。
呼吸尚且困难,更别提龇牙咧嘴挠狮子两爪子。
人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就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婚车就在某庭院深处停了下来,身边的男人率先下了车,然后就听见兄在和什么人说话,像是在安排送嫁队伍的去处。
趁此机会她赶紧大大吸了口气,顿觉浑身舒畅。
公子重觉得自己的这个新娘是他见过的最怕羞最胆怯的小姑娘,这般的性情怎会做出与人私奔的事情来?若非是听了细作的亲口汇报,他都要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她了。
“来,下车。”她越是怕他,他越是往她跟前凑。
“且慢。”由于脖颈一直维持低垂的姿势这会儿已经僵硬了,酸疼的感觉令她蹙眉。
“看来姣是要我亲自将你抱下马车,也好。”
“不,我…”根本没那意思。
可这个人又岂是那种肯听女人话的男人,早一步拦腰将她抱了下来。
“夫主好生偏心,怎不抱我呢。”妍撅着嘴小声嘀咕并紧紧跟上。
在她的身后还有另外两位陪嫁的媵以及一众侍婢,而那些陪嫁来的奴隶、仆从、财货则由兄安排去处。
“能放我下来吗?”被那么多人看着她觉得好不自在。
“不能。”
他步上木阶,在走廊上脱下鞋子,就那么光着走了进去,原来屋里全铺了地板,被擦洗的干干净净。
东窗下设有一扇屏风,一张矮榻,榻上是一张小几,几上一盏青铜油灯,几左右各置一个蒲团供人跪坐。
他将吕娇放在矮榻上,瞥一眼她双颊上的羞赧之色就觉得趣,目中含笑道:“稍后我会命人送来我们晋国的嫁衣,你重新换上,稍作休息,待日落黄昏时,我们一起去面见君上。”
“善。”
他转身离开,围在走廊上的妍等人一窝蜂的涌了进来,妍最兴奋,爬上矮榻,扯着吕娇的袖子就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夫主的手臂可粗?胸膛可暖?气息好闻否?”
因为这个时代有生殖崇拜遗留思想的缘故,女郎们都很大胆,男子们也不以为意,认为男女相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吕娇的羞涩在公子重眼里就很是特别。
能否不问的那般露骨?这要她怎样回答?
就抱了那么一下,她紧张防备还来不及,哪里会注意到那男人的手臂粗不粗,胸膛暖不暖,气息好不好闻,哦,气息这一个她可以回答,因为和他一起坐了一路的婚车,他的气息就在鼻息间流窜,她的记忆很清楚。
“很有男子味儿。”她只好模棱两可的回答。
“男子味儿是什么味道,和兄身上的味道一样吗,满满的兰芷香气?”妍咬着手指,美眸荡漾的寻思着。
“你急什么,今晚洞房花烛不就知道了。”坐在对面的女子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随意的招手命侍婢去取水来饮。
就见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嫁衣,身子略微干瘪,长相只能算清秀,肤色也显得暗黄,完全不似养尊处优的贵府娇娇。她是谁?为何在姣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但她自己就是个冒牌的,本就心虚,这会儿并不好询问,只得装作饮茶的样子,低下头来听妍和另外一个媵意淫公子重。
说起和妍搂做一团嬉笑的这位,她就很想叹气,这是姣的亲堂妹,妧。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陪嫁的媵身份越是贵重,数量越多,越表示新嫁娘的地位很高,也就是说,陪嫁的媵已经成为了新嫁娘在婆家是否能受到重视的一个特殊指标。
导致的直接后果则是,往往一个贵族男子的后院里,都是姐妹抱团嫁进来的。
普通贵族还好些,那些诸侯的后宫里,一般聚集了好几个国家的姐们团。
真是变态!
吕娇在心里狠狠把这种陋习唾弃了一番。
窗户是开着的,靠墙歪着的吕娇抬眼就能看清庭院里的场景,院子里种了几棵桃树,现在正是三月,桃花灼灼盛开,晓风一吹,落英缤纷,配着这用黄木建成的精巧庭院,景色很是优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没想到与她对面而坐的暗黄肤色的媵竟然吟唱了起来,她的面容虽不佳,但她的嗓子却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
妍和妧停止了嬉闹,偎依过来静心聆听,激动处三人和声,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声音最是稚嫩无邪的时候,唱和声很能净化人的心灵,吕娇也很想唱和,奈何她跟不上人家的节奏,只好作罢。
一曲罢,妍把头枕在吕娇的肩膀上就问道:“你是谁家的娇娇?以前怎没见过你?”
“我亦没见过你们,我只知道我是给吕氏娇娇陪嫁的媵。”
“听你的口音,你是鲁国人吧。”妧道,“鲁国素来与我齐国交好,送女来做陪嫁的媵也是礼节。”
“原来如此,那你叫什么?”吕娇问。
“我没有名字。”她嘲弄的掀了掀唇角,倨傲的将她们三个人一一盯视,露出一个可怜她们的表情来,却什么话也没说,转眼望向庭院里纷落的桃花,“趁着现在多看几眼吧。”
“你们鲁国难道没有桃花吗,为何要多看几眼,每年三月桃花开,我想看几眼就看几眼。”妍哼了一声,看着吕娇道:“姣,鲁女傲慢,我不喜。”
“齐女蠢笨,我亦不喜。”她说罢,起身就出了这间屋子。
吕娇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的缘故,她总觉得这个媵很突兀,长相突兀,性格突兀,放在贵女堆里更突兀。
“一路奔波,不曾停顿,我已是憋急了,容我去手解。你二人在此等候,夫主说过他稍后会命人送来晋国嫁衣。”
“姣去。”妍挥手驱赶。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稍作了修改,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绣帷帐暖色伤人

这是一间推拉门的木屋,门前的桃花灼灼盛放,门内席地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齐国大夫公孙暇,一个则是陪嫁的媵。
一张彩绘漆雕的矮几横在两人之间,几上放着一把寒芒森森的青铜匕首。
公孙暇信赖的望着对面的媵,垂首一拜,当他再抬起头时,便拿起桌上的匕首双手捧着往前一递。
媵两目映出决绝的光泽,双手接下举过头顶,回拜。
“我得到消息,春耕之后,晋国就会出兵伐鲁,晋国强大而鲁国弱小,我与鲁君有旧,今鲁君有托,我能做的只有为鲁君除去晋国猛将公子重。卿,是刺客中的佼佼者,一切还仰仗你能不惜性命,全力刺杀。”
“定不负使命。”媵郑重承诺。
屋外,窗下,吕娇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才能不让自己因慌张而露出马脚,觉察屋里两人的话已说的差不多了,她蹑手蹑脚的往木阶下挪移,可就在这个时候,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咋呼道:“姣,你在窗下做什么?”
“唰”的一下子,吕娇的脸变得雪白,她想在这一刻死神已经向她招手。
果不其然,木门哗啦一下被兄拉开,他目色淡淡的望来,吕娇和他对视,那一刻她知道,兄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啊,原来是兄。”妍像个不知世事的稚子,一蹦一跳的跑了,扯着吕娇的手就跑,还笑着说,“姣,你快来,夫主已命人把你的嫁衣送来了,上面绣着凤,精美极了。可惜,没有我们的份。姣,你能让我试穿一下吗,我好喜欢你的这件晋国嫁衣。”
吕娇像个木偶似的被妍拉着走,目光呆滞。
“姣,你的嫁衣美极了。”妧抱着嫁衣迎出来,满眼羡慕。
是,这件以大红色为底,腰部绣着大凤鸟的嫁衣很精致,很美,可惜在她的眼里,这殷殷的大红色更像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
“主母,主请您试穿嫁衣,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及时修改。”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穿着绸子衣裳的中年女人笑着说。
“善。”她僵硬的站在那里,任由那妇人随意在自己身上折腾。
此时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脑袋里所有的血管都硬化了,血液不能流通,缺氧,不能思考。
当妇人将曳地的裙摆拉开,当腰部的大凤鸟全然铺展,当妇人将喜冠戴到她的头顶,旁观的妍双目精亮一霎惊呼,“姣,凤鸟也。”
妧亦轻轻的道:“姣不愧是我们齐国第一美姬,真华艳无双。”她俯身便拜,口呼“主母。”
妍撇了撇嘴,哼道:“妧,真谄媚小人。”
妧不恼不怒,反而笑着抱起吕娇曳地的裙摆,“妧只对姣谄媚。姣,我诚心对你,你当如何?”
她能如何?
她性命都要不保了。
“主母如此美貌,定能得到主最多的宠爱。”
吕娇勉强扯扯嘴角,“有铜镜吗,我想照一照。”她想最后看一看自己年轻了十多岁的花容月貌。
“有。”妇人在自己袖子里掏了掏,便拿出一柄小铜镜呈递上来。
“这是楚国的镜子,我的妆梳里也有一副,但我的那一副比你的精致。”妍撇着嘴道。
妇人慌忙拱手,“贱人之物,怎敢与娇娇相比。”
“你知道就好。”妍不再理她,围着吕娇的嫁衣打转,嘴里啧啧有声,羡慕非常。
铜镜有些朦胧,但也足够吕娇看清楚自己,这张脸和上辈子的自己肖似,所不同的是年轻了很多,肤色更加白皙水嫩。
她知道自己长的是什么模样,眉眼之间有天然的媚态,上学的时候,很多女同学背地里都喊她狐狸精。
但她真的从没做过抢人家男朋友的事情,那些男人每次见了她都非要多看她几眼,她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为了堵别人的嘴她就要把自己的脸划花吗。
她从来都很本分,本分的生活,本分的上学,不偷不抢,不娇不懒,可她仍然是同学们眼里的异类,因为她生来没有父母亲人。
她收获最多的是漠视的眼神,他们会说,孤儿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同情她。
次最多的是同情的眼神,他们会说,哎,你看,那是我们班的孤儿,没有爸妈的,好可怜,平时我都会多照顾她。
随着她身材的发育,还有一些男人会在她鼓起的胸脯上流连,对着她吹流氓哨,用恶心的话挑逗她。
毕业时,需要去辅导员那里填写一些各人需要的表格,她若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呆的久了,又会惹来恶意的诽谤。
她们从来都不在乎那些话对一个女孩是多么大的伤害。
但她记忆最深的还是无意中听到的辅导员对她的评价,他说,吕娇是个有心机的人,你斗心眼可斗不过人家。
那时屋里坐着的是个家境富裕的女学生,是她的同班同学,她家里人可没少往辅导员那里送礼。
她就站在门外,心里苦涩,却只能笑着推门进去。
一生不知要捱多少批斗:力争上游是不自量力,精打细算变为太工心计,保护自身即是自私自利,简直做什么错什么,被欺压得退往墙角,不外是因为无人撑腰。
这是亦舒在一本书中写下的话。
很贴切不是吗?
做什么错什么,无外乎无人撑腰。
无人撑腰…
看着铜镜里朦胧美好的脸,她竟开始回忆过去了,是在为自己的死亡提前祭奠吗?
记忆是盛开在流年里的花,她的花不曾绚烂,就要寂灭,怎能甘心,怎能死而瞑目?!
就在此时,铜镜里闪过刺眼的寒芒,蓦然转身她就看见兄佩戴着贵族的剑走了进来,他狭长的双目看过来,打量着她的脸,她一身的大红嫁衣,满意的点头,说了一句和妧一模一样的话,“姣,真华艳无双。”
“兄,姣美,我就不美吗?我只是没有嫁衣罢了,如若我也穿上和姣一模一样的嫁衣,我不是也很美吗?”妍跑过去,抱着兄的胳膊撒娇。
兄宠溺的拍拍她的头,“妍也美,妍的美是玲珑有致的身段。”
兄大概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看了一眼期待着被赞美的妧,也道:“妧的没在贤淑的性情。”
于是,妍和妧各自满意。
“庭院里桃花灼灼,妍和妧都去玩一会儿,兄有话想嘱咐姣。”
“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听吗?”妍咕哝道。
“去吧。”兄笑着催促。
二女拱身行礼离去,那妇人跪地叩拜之后,倒退着走了出去。
一霎,屋里只剩下公孙暇和吕娇两个人,一个好整以暇,一个则呼吸急促。
“姣贞烈,曾与一游侠私奔不成跳崖。”兄逼近一步,口吻淡淡。
但吕娇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一个曾经为了情人跳过崖的娇娇,若突然死在房里也不足为奇。
看来,公孙暇为了成全朋友之义,是一点也不顾念兄妹之情了。
当他的手摸向腰间的青铜剑,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吕娇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决绝道:“兄,我能为你刺杀公子重。色,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说罢,吕娇抬头,嫣然一笑,当她眉眼之间的媚态盛开时,艳光足以摄人。
公孙暇有片刻的痴迷,抚在剑柄上的手松开,轻抬起吕娇的下巴,低喃,“色,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琢磨半响,欣然应允,“善。”
他在吕娇光滑白嫩的下巴上流连摩挲片刻,惋惜的道:“姣之美令我心荡荡,奈何产于一家,不得配成双。”
吕娇垂下头,冷掀起唇角,口中却唯唯哭泣,道:“兄生得粉面朱唇,亦是姣心中所好。奈何,奈何。”
遂嘤嘤啼哭不止,直把公孙暇哭的心软如棉,亲自将人扶起来,搂在怀里安慰。
半响儿,吕娇不着痕迹从他怀里出来,又跪在地上道:“今生无望和兄做夫妻了,只盼来生。兄放心且去,姣定能刺杀得了公子重,成全兄的义气。”
“善。”公孙暇最后看一眼姣,叹息离去。
他们不知,就在刚才,窗外站着一个人,不是那去而复返的妇人又是谁。
因为赶的急,她本意是来询问吕娇的嫁衣是否合身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上做梦吐了一夜石头子,今早上坐在电脑前忖度了半响儿,恍悟,定然是亲爱的们不出来吐泡泡把我给急的。
亲爱的们,乃们就真的忍心,大山君夜夜做梦吐石头子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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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莫测赌生死

吕娇等人暂歇的地方是馆驿,专供外国使节休息之所,所以庭院较为窄小,公子重不在其中,他正在自己的宫中招待来客。
事实上,此人于公子重来说压根不算客人,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名商,字子夏,素来待他亲厚,子夏好行商,往来之时没少给公子重好东西使用,他几乎包揽了公子重所有的衣食住行。总而言之,子夏有好为兄长的癖好,且只对着公子重一人散发泛滥的慈兄之情。
“我观你走动暴躁失去耐心,极类发情的公兽,看来那位新来的齐姜很合你的心意。”跪坐一边,手举龙头青铜爵啜饮的公子商笑道。
公子重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抢走公子商才将倒满的酒爵一饮而尽,随意倒向身后的仙鹤座屏,屈膝抖脚,一副无赖模样,捋着自己浓黑的眉,恣意回想道:“姣,羞媚之态令我心荡荡,我渴她,几要等不急黄昏日落了。”
公子商不和小子一般见识,再为自己斟满一爵,道:“令你满意就好,不枉我为你奔波齐地半年有余,多方探听才找出这样一个符合你所有尖刻条件的人。此女虽幼,可也薄有美名,再过几年说不得就要艳名远播,亏得兄趁她年幼之时为你求来,再晚个三两年,怕就不是你一个公子能得的了。”
“知兄疼我。”他涎笑凑近,忙亲自为公子商斟满铜爵。
便在此时,门外有人扬声呼道:“卫苍求见主。”
“进。”
这是一个驼背弓腰,银发苍苍,走起路来却猎猎带风的老者,眼珠漆黑,精神矍铄。
“苍老急急而来,可是有要事相禀?”公子重收起玩笑之态,肃容跪坐。
“主,方才衣人来报,齐女要为公孙暇刺杀于你。”
“何也?”
他是问为什么要刺杀我。
卫苍遂细细将妇人听来的话一一复述,跪地拜曰:“主,臣请将所有齐女就地格杀。”
听完之后,公子重脸上所有因得到心仪女子而显露出来的喜悦之色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失望。
“嘭”公子商一把摔扁铜爵,怒从心起,拔剑就往外冲。
“拦住他。”公子重挺直腰杆,厉声大喝。
那卫苍,别看外表是个白发森森的糟老头,可此人乃是个大宗师级别的剑客,剑术超群,也不知他是怎样移动的,只一眨眼的功夫,公子商已被拦截在房门之内。
“苍老让开,容我为重报仇解恨。”公子商将一双美目瞪的有铜铃一般大,恨恨道。
此时的“老”字,一方面是指年纪大的人,也指在某地某职位上待得时间久的人,另一方面则是指地位,称呼这个老人为苍老,并非是公子重、公子商这等贵族有尊老爱幼之心,而是指苍老在公子重这里的地位。
他必然是公子重身边第一等的家臣,是连主都需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兄,齐女就要嫁我为妇,我将是她的夫主,请容许我亲自来惩罚她。”公子重垂首郑重请求。
公子商怒而回望,悔道:“齐女所言不差,色,是最厉害的伤人利器,如今你还不曾得到她的身子就已是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我真怕这齐女就此消磨了你的斗志。是我的错,悔不该弄了吕氏娇娇给你。”说罢,怒色更深,手中三尺青铜剑哗啦啦作响,仿佛不见齐女之血,誓不回鞘。
公子重只得起身亲自来劝,亲手将剑入鞘,冷声道:“一女子而已,兄多虑了。容我亲手将她拿下!”
公子商冷笑连连,道一声“敬候佳音。”当下甩袖离去。
苍老也上前劝道:“臣听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不可以身犯险,不如听从公子商的劝告,格杀所有齐女。”
“苍老竟骇齐女如斯?”公子重反问。
苍老不能回答,拜而离去。
当如血的残阳悬于西方,当疲惫的鸟雀扑闪着羽翅从四面八方飞回归入山林,吕娇的婚车也缓缓驶入了晋国王宫。
她的命在旦夕之间,是生还是死,她只是在赌。
若赌赢了,从此后吕娇死去,活着的将是贵族女——吕氏娇娇。
若是赌输了,吕姣死去,而吕娇…她最好的结局是回到现代,继续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随时随地准备顶着狐狸精的名声本分的结婚生子,最糟糕的结局,大不了就是成为孤魂野鬼,孑然一身,然后有一天被鬼吓死。
她最怕这玩意,即便死去也做了鬼,她还是怕,所以她觉得自己会被鬼吓的魂飞魄散,就此失去作为人的所有意识。
而现在,当婚车在王宫大殿九重石阶下停稳,当齐国乐人吹奏起齐国的音乐,她在侍婢的搀扶下,像一个公主,昂着白天鹅似的脖颈,迈着高贵的脚,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个等在高台上的男子走去。
这一刻,她不是卑微的孤女吕娇,她是吕姣,卿大夫之女,天生的贵族。
这一刻,请容许她像一个公主一样走向自己的未来。
也许这就是春秋婚礼的习俗,也许这只是她的幻想,宽敞的石阶两旁,外一层是手握长矛的甲士,内一层候立着身穿曲裾长裙的宫婢,她们胳膊上挎着花篮,里面装满了三月盛开的桃花瓣,当她踏上第一层石阶,向着未来走进一步,她们便开始往天空抛洒。
风吹起,漫天花瓣。
她被感动的想哭,不为任何人,只为这一场浪漫的婚礼。
公孙暇有感她的激动,轻声安慰:“姣,莫要慌张,我会将你亲手送到公子重的手里。”
听,这才像是一个兄长该说的话。
如果,现在是在教堂里,她一定会抱着兄感动的大哭,可惜不是。
曳地的大红嫁衣裹着她尚显稚嫩的娇躯,那腰部处的凤纹在天际霞光的映照下展翅欲飞,她的容颜华艳无双,公子重都要看痴了,可惜,在他痴迷的面容下是一颗得知真相后残忍的心。
公孙暇偷觑一眼,心里又增添了几分把握,亲自把吕娇的手放到公子重的手心里,拜而转身去宴会那里等待着。
“姣真美。”他伪装的天衣无缝,含笑赞誉。
吕娇假作娇羞,缓缓垂头。
“抬起头来。”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吼,震的吕娇瑟瑟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