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笑嘻嘻道:“那是师父扔给我的仇女恶灵,你别说,至今为止最美味的就是那种恶灵了,什么时候我亲手抓一只就好了。”
张妮妮蓦地就失了神,喃喃道:“师父啊。”
阿福双眸黯然,试探着问道:“师姐,如今师父已经去了,我乍着胆子问你一声,你是否喜欢师父?”
“嗯。”
阿福心上一疼,两眼里泪花乱转,“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种喜欢吗?是、是既见神祇,旁人都是凡夫俗子的喜欢吗?”
“嗯。”
阿福“哇”的一声就嚎哭了起来,张妮妮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阿福哭道:“我永远都比不上师父。”
张妮妮白他一眼,“你难道是现在才有的觉悟吗?”
阿福摇头,使劲摇头,回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张妮妮认真的道:“师姐,我以后可以一直跟着你吗?直到你遇见第二个师父一样的人我就、我就离开你。”
张妮妮把一团手帕糊他脸上,冷声道:“不可能,师父就是师父,没有第二个师父。”
阿福愣了愣,忽然开心起来,“那我就一直跟着师姐,咱们行游天下,一辈子不分开。”
“嗯。”张妮妮唇角微弯,从夹层里翻出了一本话本随手翻阅起来。
“哦,师姐答应了,我好快活,驾!”
“师姐,我陪你,咱们追寻到轮回的尽头去看望师父。”
“哦。”
“师父会在那里吗?”
“也许。”
“师姐,下次咱们送鬼轮回的时候就写师父的名字吧,我猜师父一定会驾驶青铜车,从彼岸花路上来看我们的。”
“嗯。”
“麒麟儿来信让咱们十月回家给他过生辰,师姐,回不回?”
“不回。”
“麒麟儿会哭鼻子的。”
“装的。”
…
山花烂漫,那远去的马车上传来絮絮的说话声,一个快活,一个淡漠,一问一答,倒也没有穷尽时。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104章 以假当真一生情深
天上起了火烧云, 映照在雪白的窗纱上,把屋内烘染成了红琉璃世界。
梳着妇人头的平儿坐在珍珠帘外, 手里一边绣着抹额一边守着在里头熟睡的王熙凤。
忽的听见王熙凤“惊厥”了一下, 平儿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拨开珍珠帘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查看,便见一张蜡黄的脸上, 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凤眼紧紧闭着,搁在身侧的两只手死死捏着, 像是在和什么恶势力做斗争。
平儿猜测着是做梦了,不知梦到了什么才让她这样紧张,可实在不忍心叫醒,要知道自她确诊为脑疾, 现如今只靠那令人沉眠的汤药才能入睡, 随着时日愈久,每日所需汤药的分量愈重,到了今日那汤药竟隐约有失效之危, 今儿吃了浓浓一大碗将将睡了,平儿望着王熙凤骨瘦如柴的手腕子,两个眼圈登时就红了,心里想着, 她好容易睡着了,不用再受头疼的折磨, 我如何忍心把她弄醒,且让她睡, 哪怕她此时正在做噩梦,也好过醒来被脑疾折磨的生不如死。
却说王熙凤,不知怎的,魂魄晃悠悠就进入了自己的梦中,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可为何这梦境如此真实。
“…夜叉婆,今日索性豁出去了,我先把你捅死了,我再抹脖子自尽,老子一命陪一命,再不受你的磋磨!”
披头散发的“王熙凤”回头一看,见贾琏果然拿着寒光森森的长剑追过来了,顿时吓的三魂散了七魄,一面哭一面逃,“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
可怜“王熙凤”往日里那样一个风光威厉的人物,今日就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丈夫追的狼狈似狗。
多少仆妇下人躲在一旁看热闹,让“王熙凤”处心积虑攒了那么多年的威势荡然无存。
魂魄王熙凤气的了不得,恨的咬牙切齿,奈何口不能言,直憋屈的满心冒火,一跺脚就飞了起来,随着那个狼狈不堪的“王熙凤”进了荣庆堂。
到了老祖宗跟前魂魄王熙凤弄清了前因后果,原来这贾琏和仆妇鲍二家的在“王熙凤”的床上偷\\情被“王熙凤”捉个正着,“王熙凤”躲在窗外偷听,乍一听见这对奸\\夫淫\\妇合谋咒她死,好扶持平儿为正妻,顿时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借着酒劲不管不顾就闹大了起来。
魂魄王熙凤听完那还了得,比跪在蒲团上认错的“王熙凤”还要恼恨欲狂。心里想着,我的丈夫,背着我和一个淫\\妇一块咒我死,他究竟是有多恨我?!往日里哪怕我有一万个不好也总有一个好处吧,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到了到了我沦落的连一个又脏又臭的仆妇都不如了?!
贾琏,贾琏,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绝不是我的丈夫!
魂魄王熙凤气的几欲吐血,头疼欲裂,就在这时魂魄王熙凤被吸进了跪在蒲团上那个“王熙凤”的身体里。
魂魄王熙凤吓坏了,四处敲打这具肉壁,大声的呼喊,不甘心的怒嚎,“放我出去,我没有这样的丈夫,这个无耻混账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绝对不是我的天师爷!”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叫始终出不去,就这样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度过了一生,终究和这个无耻混账、脏的臭的都往自己屋里拉的、无情无义的男人成了一对怨偶。
此刻,她正经的婆婆邢夫人、她的姑妈王夫人高高坐在上头,贾琏坐在侧边,而她凄凄惨惨的跪在地上,眼睁睁是个三堂会审的局面,她知道,她治死尤二姐的事情发了。
她更知道,因自己下\\身沥血不止,病入膏肓的缘故,以往她掌家时得罪的那些人都来推墙了。
她还知道,多少人都眼巴巴盼望着她去死呢,尤其是那个恨她入骨的男人,她的丈夫贾琏。
“毒妇,买通胡君荣给尤二姐乱下虎狼药,使她流了成型的男胎,做小月时又撺掇秋桐到她窗下哭骂,让二姐伤身又伤心,心灰意冷之下吞金自尽,你认不认?”贾琏长眉一竖,冷笑连连,“我告诉你,今儿认不认也由不得你了,更容不得你狡辩,我已是把胡君荣逮住了,现就在窗外等候和你对峙呢。”
不待王熙凤说话,贾琏“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大步往前一迈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满室寂静,王熙凤的脸歪到了一边,唇角登时破裂流出了鲜红刺目的血。
王熙凤双眼含冰,顶着五个指印浮肿的半边脸蓦地瞪向贾琏。
贾琏掐腰冷笑,“怎么,你还要吃了我?心黑手辣的贱妇,不查不知道,我这一查才知镇日里陪我睡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毒蛇毒蝎子和你一比哪怕还善良呢。”
贾琏狠狠一口唾沫吐在了王熙凤脸上,随后一拱手对着上面的邢夫人和王夫人道:“这毒妇是不能要了,我要休妻,请两位夫人给我做主。”
王熙凤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垂着眼皮淡淡道:“如今她正经婆婆在这里坐着呢,我做不得主。再者说这是你们这一房的事儿,不归我管。”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夫人皱眉,“你笑什么?”
“无耻贱妇,你竟还有脸笑,我非休了你不可!”
王熙凤再也忍不住,踉跄站起,哈哈大笑,倏忽笑声戛然而止。
“我笑自己,机关算尽自以为聪明,殊不知成了亲亲姑妈手里的枪;我笑自己,原以为自己是府里最聪明最有手腕的人物,如今才知满府上下唯我王熙凤最愚蠢;我还笑自己,头顶上有夫纲一层,婆纲一层,族纲一层,自以为心机了得能把夫君婆婆宗族玩弄于鼓掌之间,到头来终究没有逃过,我这条命挣扎了一辈子,还是被你们攥在了手心里;我更笑自己,当满府上下都在安享富贵尊荣之时,我一个被层层枷锁困在后宅的女人竟还想着力挽狂澜,替千疮百孔的贾家寻出路。哈哈,贾琏。”
王熙凤一把抓乱自己的发髻,满脸带笑,上前去就给了贾琏一巴掌,贾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毫不留情的把王熙凤一把扇倒在地,如此还不能解气,抬脚就踹,偏照着她的腹部狠命的踹。
王熙凤曾因积劳成疾流掉了一个六个月大的男胎,打那以后就坐下了病根,下\\身时常沥血,如今被贾琏这样一踹,她青色的裙子很快就被染红了。
可是此时,谁也没有看见,又或者哪怕上面坐着的邢夫人王夫人看见了也装做看不见。
丈夫教训犯了大罪孽的妻子,正经婆婆,亲亲姑妈都是不敢管的,不想管的。
“二爷!”王熙凤猛的抱住贾琏的腿凄厉的一声惨叫。
当她仰起头,望着恨她欲狂的贾琏,状似厉鬼,“你是为了尤二姐那种水性杨花的淫\\妇恨我吗?可你不知,我心里同样恨你欲死!若非你死了,我成了寡妇就只能像李纨那样过日子,我绝不会忍你至此。打从那年你背着我和鲍二家的在我的床上咒我死,我就知道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可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立身的根本,所以哪怕我心里那么恶心你还是要讨好你,可是琏二你知道吗,每当你亲近我的身子时我的心里就恶心透了。”
贾琏大怒,挣脱出脚来,回身就把挂在墙上的佩剑扯了下来,“贱妇,我杀了你!”
眼看夫要杀妻,上面的邢王两位夫人立即变了脸色,一叠声的喊人进来拉架。
“好汉不吃眼前亏,奶奶快走。”趁乱平儿就来搀扶王熙凤。
王熙凤呵呵两声,摸着平儿的脸道:“我心知他是要扶你为妻的,可你要是觉得你苦尽甘来了,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死后,这满府上下的劫难也就来了,若想得个好结果速速离了这火坑才好。”
话落,王熙凤就把平儿甩去了一旁。
“贾琏,那年你持剑满院子追杀我时就是真心的,如今你得了我的把柄了,还不快来捅死我更待何时?!”
王熙凤这么一激,贾琏顿时怒气上脸,也不知在这般混乱的情况下是谁推了贾琏一把,便见贾琏蓦地瞪大眼睛,手里的剑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噗”的一声就刺进了王熙凤的心窝。
血,登时就溅了出来,丫头婆子夫人轰然嚎叫,“杀人了——”
“杀人了——”
贾琏的脸也白了,惊慌撒手,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两股颤颤,浑身发冷。
血,溢了王熙凤满嘴,她一开口笑满嘴都是血牙齿。
一步、一步,王熙凤摔倒了,可她留着一口气还是爬到了贾琏脚边,扶着他的小腿一点一点趴伏在了他的膝盖上,歪着头对他笑,一咧嘴就有血流出来浸湿了贾琏靛青的绸衫。
贾琏俊俏的脸雪白,望着王熙凤歪头的血脸一动不动,浑身僵硬,良久后,倏然惨叫。
像扒拉臭虫一样把王熙凤的尸体扒拉到一边,跳起便逃,惨叫似疯。
便在此时,梦醒了,躺在罗汉床上脸色蜡黄的王熙凤蓦地睁开眼,只觉嘴里腥甜发痒,蓦地一声咳嗽就喷出了一口血来,只觉心窝真的被冷剑捅了一下一样。
一直守在旁边的平儿见状登时吓坏了,忙手忙脚的上前服侍。
“奴婢马上让人请大夫。”平儿哽咽道。
“不、不必。”王熙凤一把拉住平儿的手,倚在金钱蟒大红靠枕上,缓了缓才流畅的开口道:“平儿,我知道我的寿限到了。”
平儿急的眼泪直掉,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想来想去竟没有一句可用,因为王熙凤的病情她是深知的,大夫也说怕就是这几日了。
“来,坐下,咱们说说话,笑起来,我可不爱看人丧气哭啼的脸。”王熙凤笑着拍拍床沿。
平儿抹抹眼泪坐了半个身子,忙忙的赔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王熙凤笑道:“生死寿夭本就是平常事,这话是咱们天师常说的,身为天师的家人咱们都得看开些。”
平儿忙忙的点头,一眨眼就掉下两串泪珠来,又忙不迭的擦去,赔上一张难看的笑脸。
“近来我因着头疼脾气暴躁了不少,撵的人都不敢到我跟前来,我也许久不曾听到外头的新闻了,这会儿我的头像是忽然一下子清明了,前所未有的舒坦轻松,你可有什么新闻告诉我的,等晚上我说给天师听。”
遂,平儿搜肠刮肚的说了些亲戚们的近况,一主一仆闲话家常,不一会儿王熙凤就睡了过去。
平儿见状连忙闭嘴,给王熙凤掖了掖锦被就轻轻的走了出来。
——
荣禧院,廊下有个凉亭,自贾琏闭门不出以后便是贾琏专属的地方,只有王熙凤可随时进出,偶尔贾麒麟会被叫进去接受教导。
亭中,布局温馨,长案上总是有时令鲜花鲜果,此时王熙凤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闻着果香花香时不时的歪头看一眼旁边的躺椅,那是贾琏的躺椅,每天深夜他都会出现,他喜欢听她说那些家长里短,她也喜欢和他说这些,偶尔他也会和她说些鬼故事,还总会提前说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引人发笑。但她知道,他说的鬼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倏忽,暖风吹来了特别的花香,她知道他马上就该出现了,可这次不同的是,她隐约在夜幕上看见了血红的花,那花儿一簇一簇绵延不尽,似火如霞,幽幽颤颤,铺垫成了一条路,在路的尽头驶来了一辆青铜马车,那架车的人不是贾琏又是哪个?
不一会儿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一旁的躺椅上凝聚出了贾琏的身躯,王熙凤扭头看过去正和他灼灼灿灿的桃花眸对上。
“凤儿。”
“爷。”
相视一笑,王熙凤道:“爷,今儿我浑身轻松,和你说些好玩的,天香终于给薛蟠添了个儿子,我真是没有想到,薛蟠那样的性子竟能守着一个天香过日子,那些年大夫都说天香受孕艰难,姨妈要死要活的要给薛蟠纳妾,薛蟠梗着脖子不答应,得了你的话多做善事命里兴许能有一子,这些年来修桥铺路,舍粥赠药,执行如一,现如今终于守得云开,真真皇天不负有心人。”
“嗯,好事。”贾琏站起,把王熙凤抱在怀里,两人同躺在一张躺椅上也不嫌拥挤。
王熙凤心里暖融融的欢喜,乖顺的如同晒太阳的懒猫,“还有那尤三姐,那年尤氏犯错被关,尤二姐甘心依傍可卿过日子,尤三姐洗心革面,甘心追随柳湘莲而去,在外头过了十几年萍踪浪迹的日子,终是把柳湘莲那面冷心冷的人给暖热了,年头里就在京安顿下来了,今儿还送了几框自家种的柑橘过来呢。”
贾琏笑道:“尤三姐原是个情执的人,她认准了柳湘莲,一心一意追随下去,这结局是预料之中的。”
王熙凤笑道:“我冷眼瞧着那柳湘莲是个主意硬的,假若尤三姐失足给了贾珍父子你再瞧,柳湘莲绝不会允她追随。”
贾琏点头称“是”。
沉吟片刻,王熙凤又道:“天师爷,我在你心里是个怎样的女子?”
贾琏笑道:“我若说你是个狠毒不善的女子,你果真便是吗?我若说你是个柔弱胆小的女子,你莫不是还要迎合我的喜好不成?凤儿,为人在世,不要迷失在他人的口齿中,你是怎样的女子,自己内心清楚,足够强大,对得起自己的信念便足够了。”
王熙凤满足的喟叹,越发紧的抓着贾琏的衣襟,“我性情中的缺点便是不愿落人褒贬,我总执念着让所有人说我的好,这便是不好了。你还记得一个叫贾雨村的人吗?”
“记得,他如何了?”
“今儿我从平儿嘴里知道,因贪污和卖官鬻爵被罢官下狱了,他的家人竟还异想天开的抬了一箱子黄金来,点名道姓的来贿赂我,竟想让我拿着你的名帖替他开脱,我乍然一听时就气的了不得,这些年来因着我是你的夫人,又是玉容堂主人,皇后王妃都愿意给我三分薄面,我承认,我利用这些人脉关系替好些人开脱过罪名,施展过威风,但我那都是做了好事的,弄清楚了是非曲直之后才出手相帮的,不曾想竟让这等小人惦记着,以为我是什么见钱眼开的下流卑鄙人物呢,可把我气坏了。”
贾琏失笑,“我便知道,当你有了权利绝不会放任不用。”
王熙凤一点不知羞愧,反而得意洋洋,“来生我要做男子,做大官,好好玩弄一回权势。”
“好。”
王熙凤抬眸近乎痴迷的望着贾琏的脸,“天师爷,也只有你才会理解我,纵容我,给予我想要的一切,我这一生真的无憾了。我知有来生,我更知来生没有你,所以来生不愿做女子,因为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像你一样爱护我。所以来生我要做男子,要像你一样爱护一个女子,给她想要的一切。”
“好。”
王熙凤缓缓闭上眼,满面是笑,“天师爷,你说有没有一个世界,女子不依靠男子也可真真正正的立世为人?命运,不掌握在父母手里,更不掌握在丈夫婆婆手里?”
“有的,有那样一个世界,女子只要肯吃苦,脚踏实地的奋斗就可以不依靠男子也可顶天立地,内心强大,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真的吗?真好呀,我想去…”
“好。”
到死,王熙凤也没有告诉贾琏,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被替换了,可她坚信,天师爷才是她真正的丈夫,梦里那个贾琏,那个荣国府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凤如果生在现代绝对是一个成功的女强人。
我喜欢王熙凤这个人物,在荣国府那样的环境里,处在王熙凤这个位置上,弱一弱,笨一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本文写到此处就基本上写完了,应该还有一个关于忠平王救蛇妖,蛇妖报恩的番外,这个番外更新就不定啦~
大山君下本书写幻想现言,写作风格和本文差不多,感兴趣的宝贝收藏一下哈~
暂定书名《解梦师的现代生活》
第105章 番外完 当时只道是寻
夜凉如水, 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寂静的相国寺。远处那以一座山峰雕刻出来的苍古大佛依旧睁着眼,慈悲的低首, 俯瞰芸芸众生。这众生, 不仅有人,还有花鸟虫鱼,飞禽走兽。
大和尚、小和尚, 在这样的深夜早已酣然入梦,可有一人和旁人不同, 他生来便是阴人,只能在黑暗中生活。
正是忠平王水洵, 此刻他正在寺里各处溜达,月色下踽踽独行。
他这体质,尤其招鬼魅喜欢, 动辄就会被附身夺舍,故此打他一出生在第一次被鬼魂附身之后就被送给了相国寺了空大师做俗家弟子。
相国寺是国寺, 住持了空是得道的高僧, 佛法清正, 连带着整个相国寺都自生了佛光, 因此寺中是绝没有鬼魅敢来的,也因此水洵过了十多年平安的生活。
虽平安,却寡淡如水,日复一日都没有变化。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进了寺庙与和尚们一同学佛的缘故, 他内心平和安宁,并没有怨恨和不甘。
只是偶尔会羡慕那些皇兄们, 可以在阳光下骑马打猎,可以在阳光下妻妾成群,可以在阳光下肆意行使属于王爷的权利。
当然,只是偶尔会。
他虽然不能出现在阳光下,但如果他想,他同样可以在黑暗中骑马打猎、妻妾成群,行使王爷的权利。
区别是,皇兄们的拥趸都是人,而他的拥趸可能都是觊觎他肉\\体的鬼魅。
乌云倏忽遮了月亮,晴空下一声霹雳把水洵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时天上就下了暴雨,雨滴像芸豆那样大,打在人身上生疼。
顷刻间水洵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若是平常人,遇上这样大的雨早就慌慌张张跑去找地方避雨了,可他不同,常在黑暗中踽踽,性情里终究染上了些古怪的习气。
比如喜欢淋雨,他喜欢被雨水淋个透心凉的感觉。
水洵在雨中无声的大笑,那笑容有些剧烈,让他的五官都扭曲起来,又像是嚎哭的模样。
风急雨骤,雷声如鼓,厚重压城的乌云之上仿佛站着雷公电母,专一的劈杀某片山林。那凶恶狰狞的画面把水洵吓着了,忙忙的往屋里奔逃。
他虽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但并无寻死之念,被雷劈成焦炭可不是好玩的。这世间,琴棋书画诗酒茶他都切切喜爱着。
他在寺中有一座五进的大院子,虽比不得外头的王府可也什么都不缺。服侍他的小太监见他淋成这样回来习以为常,早已备好了热水干衣。
一时收拾妥当,水洵让小太监在旁边的罗汉床上小憩,自己便歪在窗前看话本。
看话本是他的喜好之一,看完的本子也不胡乱扔,特特在卧房里弄了一面书架摆放,彼时手里这本不过随手抽取的,是一本志怪,他已经看过了,具体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他忘了,还有一点印象的是上头说,精怪要想升仙便要渡劫,渡过了是仙,渡不过就会被雷神劈成灰。
水洵禁不住把窗全推开,趴在窗台上,迎着外头吹来的凉风,听着天上轰隆的雷声想入非非。
今夜是有什么精怪渡劫吗?
是狐狸精吗?
志怪话本里常写,某山某狐没成精前被某书生救了,成精之后化成了绝色美人就会前来报恩,帮助书生蟾宫折桂,甘心为妾不求回报。
每每读到这样的话本子他都想嘲笑一通,那些落第秀才啊,一天天净想好事。
狐狸精们难不成都是蠢笨痴情的?
一时又想,狐狸精和世间女子不同,说不定真的个个痴情蠢笨?
若我能得这样一个绝色的狐狸精也好呀,我可不会像话本子里那些落魄秀才一样贪图狐狸精的美色,我就想见见狐狸精化成的女子究竟有多美,真个会让人一见就筋酥骨软流口水吗?
越想水洵越兴奋,瞅着外头雷歇雨收,乌云散开,月光重撒大地,忙忙的穿上木屐,披上斗篷走了出去。
他记得打雷时雷电是专一朝南劈的,说不得那一片真有狐狸精渡劫呢?
反正深夜寂寥,不若就去寻上一寻。
他的胆子其实并不大,也怕离了相国寺被鬼魅缠上,故此特特摸了摸常年挂在胸前的佛文玉环,这玉环是了空师父专为他打磨制作的,有驱鬼镇邪的效用,带着这个等闲鬼魅都不必怕的。
再者,他也不走远,就在南边后山转悠转悠,若是寻不着就即刻回来。
如此,水洵一面细细想着自己的安危一面就朝南走去,不知不觉就从角门出了相国寺,沿着小和尚们时常汲水踩踏出来的小路慢悠悠闲逛。
今夜月圆如银盘,月光下的青松翠柏,野姜花都看的一清二楚。耳边有不知名的虫叫鸟啼,盘虬如龙的老藤上趴着早起的小松鼠,警惕的随人转动着脑袋,远处传来隐隐的虎啸猿啼,水洵赏玩着夜景,漫不经心就走远了。
待回神,水洵环顾四周,见已到了一片无人踩踏的地方心里慌了一下子,而后镇静,不经意的一瞥就瞥见了一棵正在燃烧的古树,古树约莫十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树皮嶙峋苍青,古意盎然,树下有一节焦黑的弯曲的木头,乍然一看是木头,细细再瞧却是一条蛇。
水洵咽了咽口水,心想莫非真有精怪渡劫,不是狐狸精,而是一条渡劫失败的蛇精?
他尚能接受毛茸茸的狐狸精,湿冷的蛇精就算了吧。
这样一想水洵转脚就逃了,跑出去七八丈之后,心里过不去又跑了回来。
他望着那条躺在树下等死的焦蛇,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道:“嘿,蛇仙子,我们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半个佛门弟子,也信这个,你虽和我不同族,但也是一条生命,这样好不好,你若愿意被我救就动一动,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我马上离开这里,不、不打扰你休息。”
说完他就屏息凝神瞪大眼睛盯着那条焦蛇,起初焦蛇像死透了,躺在那里纹丝不动,正在水洵生出失望的心思时焦蛇动了,它艰难的翘起了蛇头,只那一瞬又摔了回去。
水洵看清了,那蛇头上长了角!
古书有载,蛇千年化蛟,这条焦黑的蛇长了角,它、它莫非已经化蛟了?
水洵激动了,蛟、蛟龙呀,他遇见蛟龙了!
救,一定要救它!
想罢,水洵脱下斗篷,慢慢靠近,轻轻的就把焦蛇拢了起来抱在怀里,激动不已的跑回了相国寺。
彼时东方天际敞开了一条光缝,周边云彩晕染胭脂色,红日微露额头,当水洵抱着焦蛇迈进院子大门时霞光正好蔓延到他脚下。
近身服侍的小太监们个个训练有素,闻鸡鸣而起,见了夜游回来的水洵便整齐划一的把遮窗遮门的黑布挑了下来。
刹那,五进的院子便成了黑夜。
他终究和旁人不同,当旁人天黑睡觉时正是他出门游逛的时候,当他睡觉时,外头青天白日,来上香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他总是错过那种喧嚷纷纷的热闹。
“王爷,床已铺好了,安歇吧。”
水洵却精神抖擞,连忙吩咐道:“我有的是时候歇着,你去把上回我跌破了脚时母妃送来的那白白腻腻的药膏拿来。”
“是。”
水洵把焦蛇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宣软香甜的锦被上,而后看向厅堂上摆的缠枝莲青花鱼缸,道:“把这鱼缸给我腾出来,这里头的锦鲤放生吧。”
原本这瓷缸里的锦鲤就是他闲着无事从放生池子里捞出来玩的,如今归还也是应有之意。
“是。”
水洵终究是个王爷,留在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们都是宫里的丽贵妃精挑细选送来的,办起事情来也是迅速有序,不过片刻,水洵需要的东西就都被送了来。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是。”
小太监们踮着脚尖后退而出,轻若烟雾。
屋内一灯如豆,水洵裹着兴奋的心忙忙的把斗篷里的焦蛇捧了出来,放在温水里,用软软的绢帕擦洗,可无论他怎么小心温柔都像在擦洗一根黑漆漆的木棍。
这条小蛟真个被劈的不轻,皮肉都成了黑灰,鳞片没有一片完好的,若非看见它的眼睛里还有微弱的生/命/之/光,他都怀疑它已经死翘翘了。
他实不知该如何救治一条硬邦邦黑不溜秋的蛟,遂死马当活马医,洗净擦干之后就给抹上了厚厚一层药膏,而后又用白绢细细包裹,放到锦被上一瞧,呃,怎么看怎么像老封君们的手拄棍。
这时他打了个哈欠犯了困,怕自己睡觉不老实压坏了它,便捧起来放到了窗前的贵妃榻上,想了想又怕它冷,给盖上了一条长寿安乐的贡毯,做完这些他满意的点点头,这才爬上床睡觉。
这一觉醒来便到了晚上,水洵惦记着焦蛇忙忙去查看,就见蛇眼里的生/命/之/光都没了,水洵心里咯噔一下子,拆开白绢把焦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细细查看,半响就得出了结果,这蛟死了。
却不愧是千年化出来的蛟,死后通体泛着黑金的光泽,隐现蛇鳞纹路,若是不知道的根底的真会以为这是一根价值不菲的拐杖。
“蛇仙子,你怎么就去了呢,枉费了我救治你一番的心了。”
话落,水洵长叹一声,寻了个紫檀木长匣子来把它收敛,在后山发现它的古树下刨了个坑,立了个墓碑,就此安葬。
韶光易逝,转眼就是两个春秋,那渡劫失败被劈成焦棍的蛇仙子成了水洵记忆中的一个光点,这夜他歪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看话本,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惚惚坠入梦境,梦里,他依旧歪在罗汉床上看话本,一阵青烟吹来又散开,他闻香望去就看见廊上站着一位婀娜窈窕,娇媚绝色的美人。
美人没有开口说话,但她只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画,望一眼便让人魂牵梦萦,心荡神驰。
他傻乎乎的痴问,“你是来报恩的吗?”
美人点头,眸似点漆,频送秋波。
“你是仙子吗?”
美人红唇微弯,轻轻点头。
“我、我不贪图你的美色,你能让我看见太阳吗?我想生活在太阳底下,想知道太阳照在身上是不是暖暖的,他们都说太阳照在身上是暖暖的。”
美人没有回答,香袖一甩打在了水洵脸上,水洵蓦然醒来,原本盖在脸上的话本滑落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水洵坐起来,呆呆出了会儿神,把梦境细细咀嚼了几遍就自嘲的笑了一声,“水洵啊水洵,不成想你和那些落第秀才一样俗,也想有个狐仙来报恩不成。不对,话本子里是玲珑可爱的狐仙,你梦里的怕是蛇仙吧。”
越想越有意思,兴致一起,水洵披上斗篷,弄来一把香,两碟蜜饯,两碟鲜果,拎着食盒就去了蛇仙墓祭拜。
谁知到了那处却猛然被盘在墓碑上的东西吓的摔了个屁股蹲。
待发现那东西并无攻击之意,水洵炸着胆子细细打量,忽的兴奋跳起,“有角有角,蛇仙子你没有死啊!”
“蛇仙子你在等我吗?”
“蛇仙子是你托梦给我的对不对?”
“蛇仙子我不要你报恩的,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佛家弟子是不求回报的。”
水洵激动之下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话,见蛇无动于衷,那股子兴奋劲儿就下去了,讪讪道:“天快亮了,那我、我就回去了,有缘再见。”
蛇顺着墓碑爬了下来,悠悠然跟在了水洵脚后头。
水洵又惊又喜,蹲下来和它对视,“你要跟我回去吗?”
蛇点了下三角脑袋。
“好、太好了,咦,你竟然能听懂我说话?”
蛇歪歪头,像看傻子。尾巴尖一甩,率先往前爬去。
水洵忙忙的跟上,“你的肚皮贴着地面爬行,地上的石头树枝会划到你的,你要不要、要不要到我的食盒上来坐着?”
蛇吐了吐鲜红的信子,沿着水洵的腿就爬了上去。
蛇身冰凉,一缠上腿就把水洵弄僵了,水洵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找回自己,一面走一面道:“蛇仙子,不对,蛟仙子,你能化成人形吗?你能呼风唤雨吗?”
“蛇千年为蛟,我瞧你头上长了角,你真的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吗?你现在是蛟龙吗?你什么时候化龙呀?”
“我们皇族的图腾就是龙,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龙长的真的和我的王袍上绣的一样吗?”
蛟蛇把自己盘成一坨小山,脑袋搁置缩在上头,懒洋洋不理会。
可水洵才不管那些,自顾自说的高兴。此后,水洵便把蛟蛇当成了自己的玩伴,有高兴的事儿和它说,有烦恼的事儿也和它说,渐渐的,蛟蛇就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直到那日太阳落山以后,丽贵妃来相国寺礼佛,把他叫到跟前,认识了一个女孩,他便有了少年慕艾的心思。
女孩姓林,是文定伯家的姑娘,母妃瞧着喜欢,便想聘为平王妃,并问他可喜欢,他私心里是喜欢的,可他有见不得阳光的病,他一人活在黑暗中也就是了,这是他生来的命,何苦再祸害旁人呢,便把喜欢说成了不喜欢。
到底,儿子喜欢不喜欢,做母亲的是有感觉的,尽管他说了不喜欢,母妃还是请了官媒去说合。
他巴望着等来喜讯,也愧疚着希望文定伯拒绝。
等啊等,煎熬着,终究等来了文定伯府的拒绝。
他虽心凉如水,终究能够理解,便想着此生不娶又如何,我有蛟儿。
乍然想起蛟儿,水洵猛然惊醒,蛟儿呢?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了?
于是四下里寻找,连着两个月毫无踪影,他病了一场,也就死了心。
连蛟蛇也不喜欢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也好,我放你自由,谢谢你陪伴了我那么些黑暗的日子,愿你渡劫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