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丽贵太妃竟起身给贾琏跪下了。
“母妃!”忠平王震惊连忙去搀扶。
贾琏连忙站起,道:“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若王爷不嫌弃住在我府上便是了。”
丽贵太妃乘势而起,重新坐定后看向忠平王,神色极为复杂,“你自小不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当日我还是贵妃时又只顾得和旁的嫔妃争宠,对你多有倏忽,我本以为你只是我固宠的手段罢了,我本没有对你付出多少母爱,可你这孩子却天生的孝顺惹人怜爱…”
“母妃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忠平王看向贾琏目露赧然之色。
丽贵太妃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贾琏,淡笑道:“国师,您看我面相如何?”
贾琏道:“打从您进来,我便看出了您印堂上盘旋着一团死气,不怕您恼恨,您死期将至。”
忠平王吓坏了,连忙问道:“国师此话当真?”
丽贵太妃拍拍忠平王的手背,“怎能怀疑国师的话呢。”
“母妃?!”
“国师,可有破解之法?”忠平王连忙又问。
“我能活到现在,享尽荣华已是偷来的,哪怕明日便死我这辈子也值了。”
“母妃,求您别说这样的话,相信国师一定有破解之法。”
“不必,我深切明白生死寿夭是强求不来的道理。”
“可是…”
“十八。”丽贵太妃定定望着忠平王,“我把你送到国师府了,从此刻起不要离开这里半步,哪怕传来我的死讯。”
“太妃似有未尽之语?”贾琏轻声道。
丽贵太妃笑道:“不瞒国师,这个孩子是有人算好时辰让我生下的,而我不是唯一,在那一天宫中还降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只有我的孩子是阴时阴刻降生的阴人,当日我尚且不知安排我进宫的那人是何目的,后来了空大师告诉我十八是阴人,极易被妖魔附身时我才猜出一二。”
忠平王想到了什么,顿时骇的不知所措,两眼惊恐。
“母妃!”
丽贵太妃看向忠平王,“你很聪明,马上就想到了是不是?是的,你的降生是邪魔算计好的,为的可能是你的皮囊又或者整具肉体。”
贾琏立时想到了无轮回邪教。
显然,背后邪魔的目的便是逃避轮回。
“太妃此时把王爷送到我府上是察觉了什么吗?”
丽贵太妃道:“是的。自从生下十八我就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梦里十八被剥皮,被一条蛇穿去了皮囊,我横死榻上,原本我一直重复在做同样的噩梦,可是近来这个噩梦发生了变化,我梦见了您。”
“我?”
“是的。”丽贵太妃微笑,“此前我从未见过您,可当我见了您我便知道我来对了,因为梦里的那个国师和你一模一样。”
贾琏笑道:“那个安排您入宫为妃的人肯定没有想到您会有这样的能力。”
丽贵太妃笑道:“我出身不好,险些被赌鬼父亲卖入青楼,是她买了我,至今我也不知她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那时她说她会送我一场泼天富贵,而我唯一需要为她做的就是按照她的指示生下一个男孩,后来我就生下了十八,更享尽了富贵荣宠,我这辈子没有遗憾,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十八了,我死不足惜,唯愿十八安好。”
“母妃…”忠平王落泪。
“傻孩子你哭什么,我不是什么好母亲,说句实在话,是我拿你的命换了富贵,求国师庇护你不过是我临死之前发发善心罢了。”
“您…”忠平王泪落的更凶了,温顺清澈的双眸通红。
“我明白了。”贾琏道。
丽贵太妃没再说话,起身诚挚的再行一礼,“告辞。”
“母妃…”忠平王拽着丽贵太妃的白斗篷不撒手。
“放手。”丽贵太妃冷声呵斥。
“我不!”
“啪”的一声丽贵太妃狠狠打了忠平王手背一下,那苍白的手背登时通红。
“你敢走出国师府一步我即刻死在你面前!”
丽贵太妃是有备而来,话落之后马上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母妃不要…”忠平王低声呜咽。
丽贵太妃叹息,持匕昂首而去。
忠平王无法忙忙的含着泪眼望向贾琏,“求国师救救我母妃。”
“噗通”一声就真情实意的跪下了。
贾琏坐在椅子上没动,只淡淡的道:“你母妃死志坚定谁也改变不了,她是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你果真孝顺就听她的话不要踏出国师府一步。”
话落贾琏起身走了出去,交待总管事随后把忠平王领去客院。
厅上无人,忠平王捂住脸痛哭失声。
——
冬去春来,贾蓉娶了李纹,贾蔷娶了龄官,匆匆便至初夏时节。
这一日,蝉鸣嘶嘶,宁府那边传来尤氏即将产子的消息,纵然王熙凤再不喜尤氏姐妹为人,身为妯娌也该去瞧瞧,故此王熙凤换上一件出门的衣裳便从大观园角门那里去了宁府。
她到的及时,才迈过门槛就听见里面喊:“生了生了,是位少爷。”
王熙凤禁不住笑了一声,想着尤氏也算苦尽甘来,将来有儿子傍身便什么也不必怕了。
彼时贾珍秦可卿都在廊檐下等着,秦可卿见王熙凤走来就笑着迎了上来,“凤姐姐。”
“恭喜恭喜。”王熙凤笑道。
秦可卿笑道:“同喜。”
贾珍也咧嘴笑道:“同喜同喜。”
这时突然传来尤氏的叫声,“他怎么不哭?你打,打他的屁股,狠狠的打!”
贾珍着急,一拍大腿,“我正奇怪怎么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芷哥儿降生时哭声那个响亮啊,这个孩子怎么没声,莫不是哑巴?”
秦可卿嗔了贾珍一眼,对贴身丫头瑞珠道:“快去把候在厅上的王大夫请来。”
“对对对,快去!”贾珍忙道。
秦可卿隔着门往里头递话,“大姐,大夫一会儿就来你别着急。”
里头没声儿,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尤氏软弱无力的声音,“知道了。”
不一会儿大夫挎着药箱来至廊檐下,贾珍便对里头道:“大夫要进去了。”
“嘎吱”一声,尤二姐开了们,柔声细气的道:“进来吧。”
尤氏是在里间生的孩子,这会儿就把孩子抱到了厅上,由一个干净的乳母抱在怀里。
大夫走至跟前,望闻问切了一番,又见这孩子哭声似患了病的猫崽子似的就斟酌着道:“珍大老爷,孩子像是有先天的心疾。”
贾珍听罢,心里虽难受,但也没觉得天塌地陷,他毕竟还有个健康活泼的芷哥儿,于是便道:“知道了。”
还是秦可卿心细,连忙问道:“该如何细心养活,可有什么忌讳?”
“忌大哭大笑大怒大悲,于七情六欲上要淡淡的,饮食上他如今还小,吃奶便够了,细心养护总无大错。”大夫斟酌了又斟酌,低声道:“不要放了心的疼他,到那时候也好过些。”
“你什么意思?!”
谁也不知尤氏是怎么到了跟前的,手里拿着一个盘子就往大夫头上砸,双目发赤,状若疯癫。
大夫登时吓的三魂少了气魄,忙忙的往外头跑,尤氏还要追击被贾珍一下子抱在怀里,“你发的什么疯!”
“我发疯?”尤氏不甘心的低吼,“那个庸医,囚囊操的贱人,他在诅咒我的儿子啊,大爷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贾珍,你的心也忒偏了!”尤氏一爪子就挠破了贾珍的脸。
“贱妇!”贾珍大怒,一把推开了尤氏。
尤氏撞在茶几上,颤巍巍稳住身形,愤怒的瞪向秦可卿,“是你,一定是你暗中谋害了我的儿子!”
秦可卿连忙道:“我没有。”
尤氏步步紧逼上来,“我儿子是正经的嫡子,将来这偌大家业都是我儿子的,可如今我儿子是早夭的命,他死了就是你儿子的,还说不是你!毒妇,贱人,我杀了你!”
“你失心疯了!”王熙凤猛推了尤氏一把,拉着秦可卿后退,横眉怒斥。
尤氏毕竟是刚刚生产完的身子,这一推倒在地上就摔的不轻,下边身子淌血。
王熙凤忙道:“尤姨娘,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你们奶奶扶起来啊。”
尤氏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凭什么你们两个生下的孩子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偏生我生下的孩子就有病,都是你们妨害的他!我杀了你们,我找你们赔命!”
贾珍怒道:“你胡扯些什么,来人啊,把大奶奶扶到屋里去!”
尤二姐哭着上前,“大姐,孩子有病咱们看病吃药便是了,您莫要哀伤,仔细伤了身子。”
尤氏眼神狠厉,看着尤二姐娇媚的脸蛋就心生嫉恨,骂道:“你也不是好东西!”
尤二姐不防备尤氏会挠她,当时就吓软了腿,还是躲在一边的尤三姐眼疾手快拉了尤二姐一把才避开了脸被挠在了手背上。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尤三姐掐腰怒道。
“你们都要治死我啊。”眼看自己谁也挠不到,尤氏恨极怨极,瘫在地上撒泼大哭。
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她下边崩开了,鲜红的血像水一样流了出来,染红了五福捧寿的地毯。
王熙凤恨的不行,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活生生的人血崩而死,连忙道:“银蝶,赶快再去把王大夫请回来,快!”
眼见尤三姐拉着尤二姐对尤氏不管不问,秦可卿忙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大奶奶抬到床上去。”
左右战战兢兢接生的婆子这才敢动弹,抬头抬脚把尤氏弄去了里间。
而贾珍早因恼怒一甩袖子走了。
一时王大夫又被请了回来,听见说产妇血崩了,连忙开方子抓药让下人去熬制。
乱哄哄一场,终究是把尤氏的命保住了,可她却没了再生育的可能。
王熙凤秦可卿为她辛苦了一场,不仅没得到她一句感激的话还被骂了一通,两人相视叹气,都没和她计较,只是从今日起都疏远了她。
秦可卿早知尤氏看她不顺眼,只是未曾想到她内心之中是如此痛恨她,积攒了这样多的怨气。
回到家王熙凤和贾琏说起尤氏的情况,贾琏冷笑了两声,“先天心疾,倒是巧了。”
“什么巧了?”王熙凤疑惑的问。
贾琏笑道:“没什么。既知她是这样一个人,往后不和她来往也就是了。”
王熙凤叹气道:“我瞧她那个样子真是又可恨又可怜,也不知她究竟哪里不知足,又在争什么斗什么,依我看她就是犯了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才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贾琏心想,就是心态崩了罢了。
“你辛苦了一夜,吃点东西补觉去吧,我往义忠亲王府上去一趟。”
“做什么去?”
贾琏笑道:“找王爷商议做个蛐蛐罐子去。”
“啊?你何时喜欢玩这个了?”
“今儿才喜欢的,甭问了。”
贾琏摆摆手抬脚就往外走。
王熙凤追至门口,“你要蛐蛐罐子大老爷那里多的是,藤编的、白瓷的、青玉的,什么样式的没有啊。”
“我要的罐子大,大老爷没有。”
“那蛐蛐才多大点,你还想弄个房子那么大的罐子不成。”
“我的蛐蛐也大。”
“…”
——
夏日炎炎,贾琏原本正搂着麒麟儿在罗汉床上歇午觉,王熙凤打从玉容堂回来就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丽贵太妃薨了
丽贵太妃位份高,又生育有皇子,她薨了便不是小事,一切丧事都得按照礼制来,遂永安帝就下了旨。
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贾母、邢王两位太太,王熙凤,尤氏,李纹婆媳祖孙等皆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在大内偏宫二十一日后,方请灵入先陵,地名孝慈县,这陵离都来往得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月光景[注1],外头老爷们也是要去送灵的,家中无主不行,宁府那边有个出不得门的尤氏尚能管家,王熙凤就和老太太等商议着让秦可卿过这边来照管,再托薛姨妈住到园子里看顾迎春等姑娘们也就是了。
商议既定,两府能当家做主的便只剩尤氏和秦可卿。
国师府这边,总管事们有平儿、麝月等,自是一切如常,没有敢趁机作乱或偷奸耍滑的,宁国府这边因着尤氏的疏忽倒出了几起贪墨事体。
这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尤氏望着自己病猫崽子似的儿子泪水流个不停。
“我可怜的儿,都是那贾麒麟和贾芷占去了你的福泽才致使你出生就遭这样大的罪,妈无能,不能给你报仇,只能由着她们糟践。”
“我可怜的儿呀,看着你这样活生生的受罪,妈都恨不得掐死你之后随你去了。”
“我的儿、我的儿呀。”越想越难过,尤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一声阿弥陀佛,饱含慈悲,惊的尤氏脸色煞白,惊慌失措,“谁?!”
她屋里挂着一张千手观音,便见观音画上忽然绽放光芒,那画中的菩萨活了。
“痴儿。”
“菩萨?是菩萨显灵了吗?!”尤氏慌慌张张从床上下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菩萨显灵了啊。”尤氏十分激动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菩萨、菩萨,你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儿子,我儿子的福泽都被旁人占据了去啊,菩萨,那贾琏是个妖孽,自从那年和老婆打架昏死过去再醒来,这些年我细细想来,再醒来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贾琏,是魔鬼啊,菩萨,你把那王熙凤、秦可卿都收了去吧,都是狐狸精,她们都要害死我呀,我在这家里站脚的地儿都没了,我不能呼吸,我要死了,她们都眼巴巴的想要我去死好占据我正妻的位子啊菩萨,菩萨你可怜可怜我吧。”
“痴儿。”菩萨的声音饱含慈悲意,手往上一托举就把尤氏弄了起来,尤氏乍然见了这神通更觉自己遇了真佛,忙忙的又跪下去,以头抢地,“菩萨你帮帮我啊,我这辈子没做过孽啊怎么就报应在我儿子身上了,求菩萨救救我儿子,求求您了。”
“你说的不错,那贾琏不是贾琏而是一个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我奉如来法旨下凡而来便是为了捉拿此恶,他那儿子倒真是有来头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本该是你儿子的,是贾琏恶鬼施了法术硬生生夺了去,你儿可怜这才导致出生便有心疾。”
话落,菩萨又是一叹。
菩萨一番话正说到尤氏心坎里,这些日子以来她产后自怨自艾便得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疾,看谁都要害她和她的儿子,胡思乱想便把贾琏王熙凤秦可卿等人想成了恶中之恶。
乍然又从菩萨嘴里听见说那颗文曲星的七窍玲珑心本该是她儿子的登时更添十分的怨恨。
“求菩萨为我做主!”尤氏咚咚咚狠命磕起头来。
“你儿子原本无心疾,只因失了那颗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七窍玲珑心而致病,若想救你儿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尤氏糊里糊涂,连忙再拜,哭求道:“求菩萨指点迷津。”
“我本方外之人,轻易不得插手凡尘中事。”
尤氏深怕菩萨不管此事,忙忙的磕头,直把自己的额头磕的淌血,哭道:“您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这事您不能不敢啊。”
“痴儿痴儿,好吧,我便指点你一二,你把那麒麟儿从国师府中偷出,抱到你府中交给我,我便替你拨乱反正,还你一个健康的孩儿,如何?”
尤氏大喜,“好,好好好,菩萨慈悲。”
金光消失,当尤氏战战兢兢抬起头再去看那副千手观音画时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尤氏心中欢喜不已,只觉日子又有了希望,想着菩萨的交待,就忙忙的算计起来。
现如今国师府能当家做主的只有一个秦可卿,她以照顾麒麟儿为名抱来这边不正是极好的借口吗?
想那秦可卿,纵然有个王爷爹,她也是妾侍,若敢违逆我,我必给她好看,挠花她那张妖媚迷惑男人的骚脸蛋子!
想着自己的儿子即将夺回七窍玲珑心,将来封相,辅佐君王,她必得一个一品诰命,便兴的一夜睡不着。
翻来覆去,把悉心照料病儿的心也去了七分,听着那细弱的小儿哭啼声竟觉厌烦,只觉眼前这个病歪歪的孩子不是她的儿子,安装了七巧玲珑心的孩子才是她亲亲的儿子。
于是这一夜,连母乳都懒得喂给孩子喝了。
熬呀熬,终于熬到天光大亮,尤氏叫了银蝶进来服侍洗漱更衣,打扮的花枝招展就从角门去了国师府。
却说孝慈县,皇陵,给丽贵太妃送灵,上至皇帝嫔妃下至勋贵高官命妇全都聚集在此,自然为保皇帝安危也有大批的禁军。
行宫中,永安帝、义忠亲王、忠孝王、忠信王都站在箭塔中,瞭望皇陵,片刻后永安帝道:“国师。”
“在。”贾琏应声。
“可保万无一失吗?”
贾琏沉吟片刻后笑道:“陛下放心。”
“朕信你。”永安帝冷冷道:“这一次必要抓出这个企图逃脱轮回,屡屡迫害我皇族的魔鬼!”
义忠亲王身穿铠甲,腰间挎刀,是一副即将要上战场杀敌的装束,永安帝回身又劝道:“皇兄…”
“陛下不要再劝了,我是为自己报仇,不亲自动手死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肩膀不那么疼了,码了一万字~
然后5678号请假,大山君回家拍婚纱照,送日子(我们那边的习俗),登记拿结婚证~
大概9或10号回来,大山君再细细写结尾~有几个大场面需要好好写哈~临近结尾大山君不想仓促~想写好一点哈~
注1:那一段是红楼原文


第99章 皇陵诛魔警幻事败
孝慈县皇陵是水姓皇族召集天下风水大师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块聚气敛福的绝佳宝地, 整个皇陵都是依一条盘曲如龙呈腾飞翘首状的清水河而建,若从天空俯视, 清水河就是一条腾云驾雾的神龙, 一座座皇陵或骑在神龙背上, 或被龙爪抓握在手,皇运涛涛。
此刻, 皇陵中哀乐不绝于耳,白幡幢幢, 纸钱漫天,龙子凤媳、勋贵皇戚、高官命妇以男女分作两班,跪在皇陵入口外的平地上哭送丽贵太妃的棺椁被一步步送入地宫。
倏忽,碧蓝的天空上飘来一朵白云, 白云之上隐显四位衣袂飘飘的仙女, 她们兜头洒下一张散发红光的渔网,清声喝道:“天圣无道迫害真命帝王仁懿太子,我等奉警幻仙子法旨, 诛灭天圣一脉,拨乱反正!”
贾琏抬头望去,便见那四女就是曾在太虚幻境见过的警幻座下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引仇金女、度恨菩提,而那张罩住了整个皇陵的结界就是曾经网走宝玉进入太虚幻境的渔网。
天空刹那如血, 把人的脸也映红了,跪在地上送灵的人们乱了起来, 妇人们仓惶惊惧,男人们亦然。
“天上无仙!”贾琏猛然一喝, 喝定了诸人的心神,也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国师!”众人禁不住出声,看见了他犹如看见了守护神一般。
贾琏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天上没有仙,她们不过是花木灵妖假扮的,她们嘴里的警幻仙子更是迫害仁懿太子的幕后黑手,诸位莫怕,盘膝坐下,我早已在此布下了保护你们的阵法。”
“你这从地狱逃出的恶鬼,休要在这里蛊惑人心,地狱鬼差已知你做下的种种恶行,今日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四女异口同声的怒喝,而后隐身而去。
贾琏冷笑,“好厚的脸皮,颠倒起正邪来真是脸不红气不喘。”
轰隆——
诸人下意识的望向发声处,便见一座皇陵从内部坍塌了。
“那是仁懿太子的陵寝!”宗人令寿王惊呼。
仁懿太子生前受宠,因此被葬在了清水神龙的逆鳞之处,当此处坍塌,整个神龙地势忽然逆转,一股极其强烈的因怨恨而化为实质的红雾泄露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神龙帝气。
贾琏骇然。
“还我帝位!”
红雾之中传来一声阴戾不甘的嘶吼,仿佛压抑了千百年之久,那声音里的怨恨几乎化为了风刀霜剑刮刺的人耳疼痛不堪,心生极大的恐惧。
胆小的命妇,心态崩坏之下放声尖叫,还有的直接晕倒在地,更有胆小的男子尿了裤子,软了腿脚。
“镇定,国师在此,本王与你们共存亡!”义忠亲王铿然拔剑,毅然站了出来。
彼时,他头上虽无帝王之冕,身无龙袍,可他就在那里,风骨如山,不是帝王胜似帝王。
箭楼之上,被重重保护起来的永安帝,双目湿润,双拳紧握,低声道:“我不如皇兄。”
便是那一个象征着天下第一人的“朕”字,在这一刻也成了难以启齿的哽咽。
“听我号令,盘膝而坐,随我咏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是文天祥的《正气歌》,镇定理智的人在第一时刻就听出来了,立马盘膝,闭目随诵。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之间有一股堂堂正气,它赋予万物而变化为各种体形。在下面就表现为山川河岳,在上面就表现为日月星辰。
人,生具善恶之念,大多数的人以善做人,心中盘踞凛然正气,此刻义忠亲王就是那个点燃天地正气的火把。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意思是:
这种浩然之气充塞于宇宙乾坤,正义凛然不可侵犯而万古长存。
当这种正气直冲霄汉贯穿日月之时,活着或者死去根本用不着去谈论。
在这一刻,有一股清气从义忠亲王身上涌出,接着那些因咏诵《正气歌》而入定了的忠臣良将身上也有清气升空,原本只是一片云,慢慢的就凝聚成了清雾,当越来越多的人因心中的正气而入定,清雾缭绕在每个人的身上,当怨恨的红雾侵袭而来皆被挡在了结界之外。
无论四仙女所说是真是假,国师贾琏是守护神还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们都不在怀疑,他们心存正气,就让凛然的正气去区分邪魔。
我有正气护身,生死不惧!
贾琏周身布满功德金光,望着从地宫中爬出来的怨尸,心中复杂,同时更加痛恨警幻。
仁懿太子何其无辜,把他迫害致死了也还要再利用他的尸体。
杀不了人,饮不了血,怨尸咆哮,因怨气化形而成的红雾陡然变成了一柄锋利的长刀,砍天杀地,仿佛要杀出一条逆天的帝王路。
怨尸,只有怨,怨消而散。说它强大它也强大,说它脆弱它也脆弱。
它的作用就是摧毁皇陵地势,如今已经达到目的,真正的邪魔也该降临了。
这样想着,贾琏就察觉到了地动,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千军万马。
蓦地,贾琏往天空看去,就见一只焦黑的骨爪凌空压来。他认得这黑骨爪,麒麟儿降生的那夜就出现过。
说时迟那时快,贾琏盘膝坐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祭坛上,一甩袖飞出五行旗,依五行八卦插在五只兽头香炉里,顿时金光乍起,整个皇陵斗转星移。
“天罡地煞大阵,起!”
顿时,一百零八快贾琏亲手雕刻的玉符冒出地表,金光笼罩痴梦仙姑四女罩下的渔网红光结界,罡风如刀,煞气涛涛,顷刻就把红光结界撕的粉碎。
彼时,那导致地动的“千军万马”已冲入皇陵,正是心脏埋了枯骨藤的食脑怪。
它们像真正的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弹出进化出来专门吸食脑浆的触手,闻着血肉之气就冲向了生人,全然不知贾琏已布置好了绞杀它们的大阵。
罡风如刀把食脑怪们片成了碎片,煞气亦不遑多让,卷起无数怪物盘旋而上,卷着卷着就把怪物们卷成了碎肉血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