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热水袋的温度已经贴近体温,没什么保暖作用了,石毅缓过来些,却依旧很冷。柳茹更是如此,她开着车,是三人中最受冻的。
安承泽从车斗的货堆中拿出一个暖壶和三个碗,一人一碗热乎乎的豆浆倒了出来。柳茹和石毅诧异地看着安承泽,瘦小的男孩微微一笑:“早起去赵叔家买的,我怕冷嘛。”
赵叔磨了一辈子豆腐,不能说每天天不亮,应该说每晚还没睡下多久就起床做豆腐,要想要最好最热乎的豆浆,得早上五点半左右去买。柳茹五点半起床生火做饭,没注意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什么时候开始,小泽这孩子想事情这么周全了呢?
石毅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见了救星,抱住豆浆也不管放没放糖就喝了两大碗,全身都暖洋洋的了。石毅只觉得这是此生喝过最好喝的饮料,之后数十年间,再也没有这么美味的豆浆,宛若琼浆玉露。
暖和了身子又填饱了肚子,此时人流也已经上来了。到农村赶集的赚的都是辛苦钱,收的价都不低,他们的烟花爆竹比起往年城里卖得还要贵,饶是如此货卖得还是很快。其实一开始柳茹定价很低,只在成本价的基础上添了一点,后来想起批发市场的老板说这已经是赔钱卖了,便又提了点价格,是成本的50%,但这只是往年的批发价格,安承泽又劝柳茹提了一点价,订为成本的2倍。柳茹和石毅都很满意,觉得这已经是暴利了,谁知到了市场,安承泽跑到几个同行那里转了一圈,回来把价格又给提了一倍,此时已经是成本价的四倍了,然而这个价格比起其他摊子还是便宜。
本来两人都不抱信心,打算卖不出去就再降价,谁知由于他们便宜,来问价的人直接就买下不少,一两个人买货走了后,安承泽趁着市集还没热闹起来,将价格又提升了一点,与其他货摊平齐。
“这…”从来没做过生意的柳茹有点担忧了,“小泽,还是便宜些吧,和别人家一样的话,我们的就不好卖了。”
“要是太便宜,别人的就不好卖了。”安承泽看着两个不争气的叹气,做生意都要留一线,他又没打算垄断市场,卖这么便宜别人找麻烦来怎么办,这种情况下同一市场价格必须拉齐。这个时候想要促销,必须暗补。
于是在石毅和柳茹惊呆的目光中,安承泽拿出一沓福字来,对他们说:“买爆竹超过五块钱的,送一张福字,十块两张,以此类推。咱们不降价,就这么卖!”
最开始柳茹和石毅还不会吆喝,就算别人来问价都结结巴巴的,好在安承泽嘴甜会说,拢来不少客人,要不然他们这个摊子周围只怕都没人。本来石毅和柳茹完全不觉得送福字有什么用,谁知来买爆竹的人,有时候往往买了四块就觉得够了不想买了,这时安承泽一说满五块送福字,好多人犹豫一下就又挑了些货,这让他们的货摊卖得特别快,过了中午十二点人潮散去的时候,一车货就剩一点了。
冬天赶集一般就是一个上午,过了一点就可以收摊回家了,毕竟天黑得晚,很多乡村的人都是徒步来最近的集市,有时候也要走上一个小时。冬天吃两顿饭,下午那一顿在两三点钟吃,赶回家还要做饭,是以一点几乎就是最晚的了。
忙活了一上午,石毅焦头烂额满头大汗,业务不熟练人一多他就懵了,明明已经分好的货差点都找不到放在哪里,越着急越找不到,还生怕因为他拿货太慢顾客等不及走了去别家。好在安承泽不慌不忙,做事有条不紊,用平静的语气告诉石毅改怎么做,东西放在哪里,这才让石毅慢慢缓过来。柳茹那边收钱也差点忙不过来,好几次算错了帐,还是这边拿货的安承泽纵观全局及时发现了柳茹的错误。
人散之后,三人几乎累趴下,柳茹和石毅那是不熟悉,安承泽却是管得太多年纪又小,体力脑力都跟不上了。
尽管累得要死,可三人心中都是喜悦的,因为这一车货几乎全都卖光了!
见没有几个人了,三人又喝一碗热乎豆浆填饱肚子,便趁着中午天亮开车回家了。尽管他们很想查钱,可是不能在这里,得回家再说。
饶是柳茹已经有了女汉子的雏形,回程也是紧张忐忑的。来时一车货爆竹她不怕被抢,毕竟那玩意是危险品,可是回去时一腰包的钱,万一碰上个劫道的,那可惨了!石毅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把军刀拿出来放在手边,一路警惕着四周环境,中午温度高他也不怕冷,嫌帽子挡视线手套不灵活都给摘了下来。
柳茹本来看那把刀不顺眼的,现在却给了石毅一个赞赏的眼神,将四轮车开得飞快,一路颠簸着回到城里。
一路平顺,安全抵达终点,到了家门口柳茹和石毅都满头大汗,全身无力,肌肉酸痛,一副虚脱的样子。
只有安承泽镇定地下车,镇定地将车上剩的一点货堆好,镇定地走进屋里,镇定地从柳茹腰上拽下钱包:“查钱。”
顿时两人腰也不酸腿也不疼走路也有劲儿了,蹦起来开始算钱。都是零钱很难整理,三人花了一个小时时间才查清楚,去掉柳茹没经验收到的两张假钱,本次“下海”毛收益2132.6,第一天就回本!
这才只是第一天,他们还有三车货!石毅和柳茹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眼看就要幸福地飞起来了!

第10章

1号的集市是建省省会周边最大的集市,人多购买力强,接下来几个集市就没有第一天卖得多,但一个星期下来,腊月二十四他们进的货就已经贩售一空,毛收入8000多一点,扣去柳茹求爷爷告奶奶借的一千以及石毅的一千,净收入六千,三人按照资金入股分配收入,柳茹母子和石毅各分三千。
余下零头还有二百多块钱,在柳茹的建议下,三人决定将这笔钱给柳茹的大堂哥。四轮车是这次做生意的功臣,没有它他们什么都做不成。柳茹的大堂哥这次绝对是雪中送炭,就算这钱他极有可能不要,柳茹也会换成等值甚至超值的年货送过去。
九十年代初普通小镇的职工月收入只有一百出头,大城市好一点,像柳茹这样二百元月薪已经是人人羡慕的了,三千元是她十五个月工资,现在却只用短短七天就赚了出来,这让柳茹因为下岗而一度绝望的心活了过来。天无绝人之路,有些时候困境也可以化作机遇,一直困守在发不出工资的单位,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她拿着存入三千元的存折脸红得发烫,心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向往。至于那边石毅,已经几乎要飘起来了。
的确三千元很多,可是对于真正的有钱人来说,三千元算不得什么。九十年代初沿海地区及魔都一些率先发展的城市中的老板,已经开始数百万地谈生意了,三千元只是九牛一毛。就是对于石毅来说,石磊每年给他的生活和过年长辈的压岁钱加起来也将近这个数字,然而这笔钱意义非凡。
这是他赚的。
纵使石毅过了年还只是个十一岁的毛头小子,他也明白父母的钱和自己的钱是两种意义。以往他在小弟面前炫富被人说一句都靠他爸有钱就会炸毛,因为被戳中了G点。现在他不会这样了,他是个有能力有格调的有钱人,才十一岁就能自己赚钱了。如果不是柳茹和安承泽在面前,石毅只怕会一手托天一脚踏地,顶天立地高呼一声“我是天才”!
果断中二病的前兆已经出现。
安承泽望着被存折上数字弄飘的两个人暗暗摇头,生意哪是这么好做的。
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这是商场最基本最简单也最复杂的规则,所有商人,无论是街头摆摊入不敷出的小商贩,还是富可敌国的世界首富,所遵循的最终都是这个道理。只是小贩们只是买进卖出简单的货物,而眼光精准的商人可以将资本、科技、环境、宣传、光环等等低价买进,又变成货物高级卖出。
最基本的,股票是商品,技术是商品,明星也是商品,商人投入资金买进这些东西,唯一的目的就是换来效益。然而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商人都能一直低进高出的,多少人倾家荡产,不都是因为商场上的失败?
商场如战场,最基本的道理坑死多少人,而现在这个道理就要开始坑柳茹和石毅了。他们头脑发热的甚至要用手头这笔钱去再买进烟花爆竹去卖,这就是典型的不知足表现。
已经过了小年,很多人年货已经备齐,接下来便是家中的准备了。九十年代不比物资丰富的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二十九当天各商场还人满为患,可是现在过了小年乡镇就很少有人买年货了,这不是那个脚步飞快、才过初六就过完年的时代,九十年代的新年,是从小年一直到正月十五,有的地方甚至到二月二的。
如果此时被盈利冲昏了头脑,将八千元全部拿去进货,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货源价格的提升,随着这段时间乡镇集市的火热,批发市场烟花爆竹的价格再度被炒起,现在想要进货,两千块只能买到当初的一半不到。当然,这样也是有赚头的,可是在消费者购买力已经达到饱和的情况下,八千元,足足是之前两倍的货,要卖多久?
之前卖七天现在卖十四天?再过几天就过年,谁买?或许十五能达到一个高峰,可是正月里没有集市,就算自己跑去摆摊,谁知道,谁来买?这些货,要足足等一年,等到第二年年底才能卖出去,中间或许有婚礼用,可也不会卖出太多。
而这一年,这么多易燃易爆的烟花爆竹存放在哪里?
不能再进货,需要给这两个头脑发热的人浇一盆冷水。
安承泽掏出他万能的“作业本”开始写写算算,很快他的动作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柳茹心情大好地掐掐儿子可爱的脸蛋,问道:“小泽在算什么?”
“哦,我在算我们能赚多少钱。”安承泽将写下的数字给柳茹看,“两千块七天净赚六千,那六千二十一天就净赚一万八,一万八六十三天净赚五万四一百八十九天净赚十六万二,加上原本的两千、六千、一万八、五万字,7+21+63+189就是280天,十个月。妈,咱们继续卖下去,十个月就可以赚二十四万二!要是再用这二十四万二继续进货卖…天啊,我算不出来!”
安承泽侧仰着脸,一脸呆萌地望着柳茹,眼中写满了“我发了”,他摇晃着柳茹的胳膊说:“妈,咱们再去进货吧!”
在“万元户”都是富豪的时代,二十多万是个相当可怕的数字,同时也是相当不切实际的数字,就连满眼星星掰手指头数零的石毅都能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不可能。卖烟花爆竹的小贩多了,没听说谁成万元户的,依旧是过着风吹日晒苦哈哈的日子。安承泽这笔账在数学上行得通,可在经济学上,那就是异想天开。
柳茹呆了一下,脑中热度渐渐褪去,理智回炉。伸手点点儿子可爱得不得了的小鼻子说:“傻孩子,卖炮仗也就年底这会儿有人买,平时谁没事买这么多东西放,真要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们进了一屋子的炮仗却卖不出去,那就赔惨了。三千已经很多了,足够妈妈把债还清,借给舅舅,还能过个好年,就这样都还有剩,我们要知足。”
“嗯嗯。”石毅附和点头,仗着身高俯视安承泽,一脸“你太天真”的样子。
安承泽咬咬牙,不与这小屁孩一般计较,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将头埋进柳茹怀中:“哦,那我们就不进货了,好好过年吧。”
他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柳茹:“我们有钱了,妈不用每天那么晚回来了吧?我一个人在家好没意思。”
柳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意,“我儿子怎么辣么可爱”的念头让她真是巴不得一把抱住儿子用力亲。
可惜石毅这个“第三者”破坏了母子间的情谊,他跳到安承泽旁边,拍拍小萝卜丁的肩膀说:“没意思找我呀,哥领你出去玩,嘿嘿。”
柳茹瞧石毅真是越瞧越可爱,加上儿子不断卖萌,终于忍不住伸出怪阿姨之爪,揉了揉石毅毛绒绒的脑袋。石毅的头发和他本人的倔脾气一样,很硬。不过由于他剪得很短,扎在手心里痒痒的,一直痒到人心底。
石老大有记忆一来第一被年轻女性这么温柔对待,柳茹身上好像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让他忍不住亲近。这使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率先动起来,脑袋不由自主地在柳茹掌心中讨好地蹭了蹭!
蹭完后三人都被雷劈了一般,石毅想的是“完了老子的形象”,柳茹则是“这混小子怎么能比我儿子萌,这不科学”,安承泽则是“呵呵,原来石毅小时候这么不要脸,默默记在小账本上,长大了炫黑历史”。
要知道前生的石毅自从毁容后,性格不再像现在这么跳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那个年代整容技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在国内根本没希望,让石毅错过了考军校的最佳年纪,当了兵也因为一张脸处处碰壁。等二十一世纪后整容技术发展起来时,他却已经超过二十五岁,错过年纪,难以在军界发展。
两人在部队时是一桶退役的,那时石毅虽然沉默,但好歹还有些人气。而退役几年后重逢,几年不知踪迹的石毅身上连一丝人气都没有了,他的脸已近开始着手修复,容貌恢复,性格却再也没了恢复的机会。之后的石毅整个人就好像一台超负荷的机器,安承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在“那件事”发生时,隐约猜到石毅退役后的几年,极有可能没有离开军界,而是去了更为神秘的特殊部队。
而因为“那件事”,石毅左腿截肢,彻底与军界告别,永远不可能实现自己守卫祖国的梦想。
不信神不信天的安承泽那时曾经想过,他是不是天生克石毅,怎么总是在无意中将他牵连进来,不小心害了他呢?明明是一杆笔直锋利的银枪,却碰上了他这个有毒物,发生了氧化反应被腐蚀,失去了那质朴的光芒。
望着眼前跟自己抢母爱性格跳脱的孩子王石毅,安承泽突然有个诡异的想法,他前生意气风发并无遗憾却依旧重生,还不会不是因为他的遗憾而是因为石毅的遗憾吧?
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再深想就过了,安承泽可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人。纵是前生欠了石毅,今世努力偿还,却也不会到为他而生的程度。也许小时候的自己还知道什么叫讲义气,在安家生活了十几年的他,却早就把天真和良心丢进垃圾箱,只剩下自私与阴毒。
更何况,他前生欠石毅的只有一张脸,还是石毅自己作死拿刀威胁同学,他本人也要付一半责任。至于截肢,那是他自己倒霉,卷进了事故中,与安承泽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是…不管怎样,这辈子还是顺手对他好一点吧,毕竟上辈子太可怜了,他这种冷血无情的人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于是安承泽在自己的圈子里,除了柳茹外又勉勉强强地加上了个石毅。柳茹被他守护在圈子中心,牢牢实实地不叫她受半点伤害,至于石毅…充其量是个看门的。
在安承泽夸大其词地巧妙提醒下,柳茹恢复了理智,没有被蝇头小利冲昏头脑。不过开心却还是要的,今年这个年必须是他们家最好的一年,果断出血大采购,今年一定要给小泽过个好年。
买煤买年货是主要的,在材料丰富的情况下,在安承泽的建议下,柳茹给两个孩子做了一堆小点心。什么天津的麻花、山东的煎饼、江苏的葱油火烧、浙江的重阳栗糕、福建的蛎饼、手抓面、湖北的东坡饼、广东的鸡仔饼、皮蛋酥、冰肉千层酥、酥皮莲蓉包、四川的蛋烘糕、龙抄手面、玻璃烧麦等等,虽然因为材料限制没有全做,却也让石毅和安承泽开了眼界。就算前生走遍华国的大江南北,却依旧被柳茹的巧手给震惊了。
没有地沟油、亚硝酸钠、苏丹红、三聚氰胺的面点,原汁原味,简直好吃到忍不住吮指,安承泽尚且克制一点,石毅那边连笼屉都快啃了。
“柳姨你做的太好吃了,比我们学校旁边那个破小吃店的东西强多了,要是你能开店,我肯定天天去捧场!”吃货石毅率先道出安承泽心声。
柳茹先是眼睛一亮,随后想到一系列现实问题,暗暗摇头,觉得这想法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没有回应石毅。
而安承泽则悠悠闲闲地拿起一个小白兔,一口咬掉耳朵,再度为石毅这个托儿点赞。
希望的种子,已经种在柳茹心里,就差给它阳光雨露让它发芽了。
开春后,建省棚户区改建开始实施,四月中旬就会有人到他们这里说服各住户,那就是种子茁壮成长所需要的阳光雨露。

第11章

这个新年大概是安承泽遥远记忆中最温馨最舒适的一个新年了,年幼时只有他和柳茹两个人,过年没什么气氛,也只有两个人,冷冷清清。柳茹不是没领他回娘家过年,但那只让她更为尴尬。到了安家后,人多规矩多,大家又用一种异样轻蔑以及敌视的目光看着他,他自以为安家只有安志恒能够信任,却不想最大的恶意便来自于他最信任的人。再后来结婚有钱了,柳茹却已经去世,每年过年无聊得只能拿林德久解乏,可玩了几年也没意思了,每次都同一个叫嚣的反应,完全没有做对手的意义,就连玩具也是个过期的。
至于林德慧…她与他是家人,她爱他,他也爱她,却不是她期待的感情。安承泽自认是个情感缺失的人,几十年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去爱林德慧,却只能如亲人般照顾她,无法给予她一丝一毫的爱情。
他的爱恋之花已经随着杜芸的多次背叛而枯萎,再也无法复苏。今生他努力想要累积资金,也是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去与安家抗衡,而不是像前世一样借助林家的势力。如果可以,他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遇到林德慧,渴望她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丈夫,去享受身为女人的幸福。
到了中老年,富可敌国,却膝下无子,每年过年只有他与已经心灰意冷的林德慧两人以及一群不知哪来的攀关系的亲戚,再也找不到一丝家的味道。
然而今年,仅是重生的第一年,简陋却温暖的屋子被并不节能的大灯泡点亮,大门外挂着两个红红的大灯笼,看着无比喜庆。他们没有电视机,只能靠着收音机收听春晚,却依旧十分期待。
安承泽帮柳茹一个个包着饺子,小脸蹭上面粉,看着十分可爱。柳茹只觉得无比幸福,不仅仅是能够与儿子两个人过一个丰足的年,还因为生活给了她新的希望。三千元如果省着点花够他们花上两年的,可柳茹不打算省了,钱并不是越省越多的。她需要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做什么还没想好,却不会就这样坐吃山空,也不会再去小饭馆做面案,赚那微不足道的工资。
与此同时,石毅一个人在家中终于等到石磊回来。
如果石磊过年不能回来,他就会将石毅送到父母家,跟爷爷奶奶一起过,石毅小时候一直是这么过的,又热闹又有许多孩子一起玩儿,石磊觉得这样挺好的,可渐渐地石毅就闹着不去了。并非爷爷奶奶对他不好,反而因为石磊从小像父亲,他的父母更为疼爱他以及他的孩子,大人也会看眼色,对石毅都很好。
可孩子是藏不住话的,哪怕石毅打架再厉害,父亲军职再高,他也只是个过年不能和父母一起只能自己过的孩子。小孩子也是会攀比的,有的攀比成绩,有的攀比力气,有的攀比衣服玩具和零食,这些石毅都不怕,哪怕他成绩再差也不怕,可孩子们最多的,还是攀比父母。就算石毅再自立,看到一群笑话他没爹没娘的孩子转头缩在父母怀中的样子,心里也是会难受的。
渐渐地他不去爷爷奶奶家过年了,宁可自己一个人在家,石磊便努力在大年夜晚上回来,初一陪孩子去看父母,初二才回部队。今年也是如此,年货早就雇人买好,年夜饭也有人帮准备好,石磊晚上九点多到家,本以为会像往年过年一样看到孤零零坐在电视机前的孩子,却没想到家里竟然如此“热闹”。
柳茹给石毅做了形状各异的标点,她手艺实在太好,什么形状都能做出来,一开始只是小兔子小狗等十二生肖的糕点,后来应石毅要求,做了一些枪支形状的饼干,虽然因为模子不行做得有点怪,却已经那个年代老式面包强太多了。石毅开开心心地捧着饼干和糕点回家,将它们摆在桌子上完全舍不得吃。
“五四、六四、七九冲锋、左轮…”石磊一个个拿起饼干,拿一个吃一个,“还挺好吃,你从哪儿买的?”
石毅:!!
“我看了两天都舍不得吃,你给我吐出来啊啊啊啊啊!”不孝子一跃而起,蹿到老爹面前,挂在他身上用手掐着石磊的脖子逼他把饼干吐出来,那表情悲痛得就跟死了爹似的。
“咳咳咳…”石磊被不孝子掐呛到,差点被咳死,“不就吃你点饼干么,咦,这不是坦克和飞机么?甜的!”
两块罕见的巧克力也进了石磊的口中,石毅眼泪都快掉下来,那两个坦克是柳茹用自己做成的巧克力块雕出来的,刀工出神入化,小巧精致却又惟妙惟肖,看得他差点没跪地拜柳茹为师,打算供起来招蚂蚁用呢,也被石磊一口一个吞掉了。
牛嚼牡丹是什么意思,语文超级差的石毅终于明白了。
这个大年夜两家过得同样热闹,只不过一个是温馨的,另一个却是鸡飞狗跳。
初一那天,石磊看望两位老人后没直接回部队,而是开车去找了柳茹。此时柳茹正与安承泽准备明天回娘家带的礼物,今年钱比较宽裕,她带的东西有点多,四轮车也早就还了回去,正打算怎么将礼物拿到娘家呢。
这时石磊带着满眼睛喷火的石毅敲开他们家的门,笑呵呵地走进来。石磊生的挺好看,棱角分明,硬汉子中的典型,帅到没多帅,却充满了男人味。本来这种铁汉一笑应该是百年难得一见让人移不开眼的,可石磊的笑容中带着一分讨好两分计算三分思虑四分热情,这让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十足的黄鼠狼给鸡拜年,生生把岳飞笑出秦桧的气质。
柳茹作为单身带孩子的女人,能力或许不够强,但感知危险的直觉那是杠杠的。一见石磊的笑容,危险flag立马竖起来,也淡淡扯出一个装X的温婉笑容,连声道“石师长客气了,应该我给你拜年才对”,话说的挺客气,同时拉过安承泽给石叔叔拜年,摆明了“师长您过年不给压岁钱你空着手来你好意思吗”。
暗藏刀锋的问候让安承泽对柳茹刮目相看,不管哪个年代女人都是绵里藏针的高手,石师长完全没战斗力。好在石磊此番前来也准备充分,给安承泽封了一个一百元的大红包才得以进门,跟柳茹商量点事情。
喝茶吃点心,这些点心和给石毅的是一起做出来的,石师长吃了一个小猪糕点,被那一个个形状可爱的糕点弄得眯起眼睛。
“手真巧,”石磊夸奖道,“那个…能不能卖我一点这些糕点?最好是像你给石毅那样的,枪、坦克、飞机之类的。”
原来是冲着这个来的,安承泽扫了石毅一眼,他见柳茹给石毅做糕点时就想会不会变成这样,不过那时觉得太巧不太可能,谁知事情真的按照他想象的发展了。十二生肖糕点倒是无所谓,可那些枪支饼干只要石磊见到就一定会感兴趣,而那块巧克力绝对是杀手锏,当兵的哪个不喜欢。
柳茹愣了一下说:“石师长,这你就客气了,不过是一些糕点,如果小毅喜欢,我这个做阿姨多给他做点又有什么。”
伸手摸摸靠在自己身边的石毅的头,石毅的心灵正受到严重的伤害,此时得到虎摸,就特别自然地用毛绒绒的硬茬脑袋在柳茹掌心中蹭了蹭。
石师长简直惊呆了,这还是他那个骂不听打不服的儿子吗?看他在人家柳茹怀里蹭那贱样,丢人!被几块糕点的糖衣炮弹就打倒了,真不想承认这是他儿子。
好吧,从来没和自己这么亲近的儿子拐到别人怀里,石师长嫉妒了。
“不是,我并不是给这混小子买的,是想…你看,我们部队那些兵,过年都回不了家,挺可怜的。我想着给他们带回去点新鲜玩意,也好热闹热闹。这个能做成这么多形状,灯笼、福字和炮仗的形状应该也没关系吧?因为做的量比较大,我也不能白拿。”石磊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