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5-11-04 20:20:53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5-11-04 20:19:51
【有位昨天灌溉了四瓶营养液的姑娘,名字没有显示,可以留言告诉我添上哈】
读者“无聊”,灌溉营养液+12015-11-04 14:24:09
读者“小妖_宝宝”,灌溉营养液+12015-11-04 09:59:46
感谢小天使:
白雪天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1-04 00:24:00
与谁同坐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11-04 02:02:59
纳兰朗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1-04 10:38:11
还有一位萌萌哒的妹子把地雷投到兔子专栏啦
迷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04 16:46:59
最近大家对本文走向的讨论比较热烈呀!
作者君表示:听说看文的时候,跟着作者的节奏嗨,会更!快!乐!
大家晚安,明天见,(*  ̄3)(ε ̄ *)

第39章

不管御史们如何炸锅,永嗔在外头丝毫不给反应,待到休沐日,他便出宫去了。
这一去却是直奔城西琉璃厂,临要到了,永嗔支开跟随的祥宇与莲溪,“你们带着护卫,只远远跟在后头,扮作游客模样便是。”要完全脱离护卫是不现实的。
永嗔便一人在前,往柳巷而去,循着底下人报上来的地址,找到巷口第二家的黑色院门,叩门进去。
苏子默独自在家,亲来应门,一见来人,登时就愣住了,“十七殿…”
“嘘…”永嗔竖起一根手指,笑嘻嘻止住他,虚扶了一下他的胳膊,不令他下拜,“宫里这几日好生气闷,我溜出来散散心。人都说这琉璃厂是都中雅游之所,我还是头一遭来——想着要请个向导陪伴才好,得知你家在附近,我便不请自来了——子默可不要推拒!”
苏子默忙道:“此乃下官的荣幸,十七殿下…”
“唉,在外头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永嗔笑道:“你若不嫌弃,就喊我名字永嗔。又或者…你比我大些,就随我几位哥哥喊小十七也是一样的。”
虽然听他这么说,苏子默哪里敢当真,因微一踟蹰,折衷喊了一声,“十七爷。”
“好好好。”永嗔风风火火,扯了苏子默的衣袖,就往外走。
苏子默被他拖着都出了门槛,才忙道:“十七…爷,请容下官锁门。”
永嗔一愣,放手看他去取了门锁,问道:“你家中没有小厮丫鬟不成?”
苏子默低头锁门,闻言小声道:“原是有个小厮的,付不起月银…”
永嗔又是一愣,从背后打量了一样苏子默,不意他一个翰林竟然家贫到这种程度。
一时苏子默锁好门,跟着永嗔出柳巷,往琉璃厂逛去。
苏子默看了永嗔两眼,只见他一袭宝蓝色府绸长袍,外罩灰鼠裘,头戴宝顶帽,帽檐上嵌一汪纯色碧玉,越发衬得面如冠玉、眸似清泉。
这一派富家公子哥打扮,倒真像是心血来潮出来游玩的。
他一面不着痕迹地瞅着永嗔,一面在心中揣度着这位十七殿下的来意。
永嗔却好似没察觉苏子默的复杂心情,指着宝翠堂的门联念道:“珠玉腾辉琉璃彩,天生皓月海外星——好大口气。”
苏子默忙笑道:“他们做珠宝生意的,自然要口气大一些,才有贵客上门。”
永嗔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们岂能过门不入?”因拉了苏子默往里走,又笑道:“我不进来倒也罢了,你却是贵客,不能不入的…”
苏子默听这位年轻殿下如此捧着自己,越发心中不安。
永嗔却已经踱步到殿内物什前,回头笑道:“子默,你喜欢哪一样?我送给你啊。”
苏子默耳中“嗡”的一声,他本就因生得过于漂亮招惹过许多莫名其妙的是非,对于这样的开场白更不陌生——这十七殿下难道也…?
永嗔端详着他面色,却是笑着又踱步出店,顺手把还在发呆的苏子默一并拉出来,笑道:“我同你开个玩笑。珠宝太贵,你十七爷如今买不起…”
苏子默心中忐忑,要说这十七殿下心怀不轨,他却又还有些孩子气似的举止。
倒更像是年轻贵人要寻个普通玩伴,只是也不知他哪里入了这位爷的眼。
他还不能放心,就听永嗔又问道:“子默你怎得没跟翰林们住一片,自己在这琉璃厂旁边的柳巷里?”
苏子默如实答道:“此地许多会馆都在附近,赶考的举子常聚集于此。下官当年进京考试,也是租住在这附近,住得习惯了,便不想挪动了。”
永嗔笑道:“原来如此。既然读书人多在此地,想来该有诗词记述?不怕你笑话,我诗词上是不大通的——子默可有记得的?”
苏子默立马答道:“《都门杂咏》中有竹枝词唱咏‘新开厂甸值新春,玩好图书百货陈。裘马翩翩贵公子,往来都是读书人’——正应了十七爷的话。”谈到诗词,他的话多了起来,不再需要永嗔一问他才一答,可以自己发散开来,又道:“当初我赶考时住的那家店里,有一张榆木擦漆的八仙桌,后头壁间悬挂着对联,上书‘得好友来如对月,有奇书读胜看花’。这琉璃厂中许多店面的对联都与读书有关,譬如再往前三家,写着‘万事莫如为善乐,百花争比读书香,又有‘有关国家书常读,无益身心事莫为’…”
永嗔看似漫不经心听着,一面打量着四周店铺,笑着评点道:“‘得好友来如对月,有奇书读胜看花’这句配你还可,‘有关国家书常读,无益身心事莫为’分明不合你的脾胃——大约是碍着我的身份,要说点体面的?”
苏子默一噎,有点胆怯地瞅了永嗔一眼,不意这殿下如此年轻却犀利如斯,咽了口唾沫笑道:“十七爷明察秋毫…”
“我是个最不耐烦经纶世务的,你原来的脾性还合我性子,硬要端出官场上那套来,就是嫌我了。”永嗔半真半假道,却不给苏子默辩驳的机会,一指前头的孔方斋,叫道:“好一个‘曜三辰之珠璧,宣六代之云英’,咱们瞧瞧里头都有哪些稀世古玩。”
苏子默只好陪他。
两人逛了半日,最后在一家大茶馆歇脚。
这家对联也有趣,“酸梅汤敢说是天下第一,玫瑰露称得上盖世无双”。
永嗔要了一盏玫瑰露,品之果然清甜,便叫来掌柜的,让他装了一琉璃瓶,要带回宫去。
那琉璃瓶比玫瑰露要贵许多,永嗔却浑不在意。
苏子默只要了一盏清茶,见十七殿下要带一琉璃瓶玫瑰露回宫,只当他孩子心性,得了喜欢的吃食要再带一份回去;这么一想,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人一放松,眉眼话音里都不再那么紧绷了。
永嗔看了苏子默一眼,暗道,这苏翰林戒心还真强。
以他的磨人功夫,这么大半天下来就是他父皇都能磨动了,这苏翰林却是才开始“解冻”。
不过像苏翰林这种戒心高、易左性的人,有个好处,那就是一旦被“攻略”下来,那就会至纯粹得对待那人。
要问永嗔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呵呵,说起来都是眼泪,他感觉自己就属于这种人,然后被太子哥哥“攻略”了…偏偏他自己还挺乐在其中、心甘情愿的。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真主角肯定是太子哥哥。
从茶馆里走出来,日已西斜,苏子默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小声打了个喷嚏。
永嗔侧身看他,问道:“我给你的青狐裘呢?怎么还穿这单衣?”
苏子默小声道:“我不敢用,回头殿下还是收回去吧…”
“胡说。”永嗔轻叱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有什么不敢用的?不过是件死物——你穿了才是它的用处。”见苏子默冻得把手缩在袖口里,又道:“若是我身边旁人这副模样,我早拉了人过来替他焐手了…”
苏子默肩膀一颤,不敢抬头跟他对视。
永嗔却又道:“只是你容貌太好,别人有没有心思的,只怕你都多心。我实话告诉你,原是那日听你唱的词好,我因诗词上不大通要寻个师傅的,又觉得与你脾气相投,这才打听了你住处找过来——倒害得你担惊受怕了一整日,也怪没意思的…”说着就沮丧起来,像是灰了心,“我也不再这儿惹你嫌了,回头让人把那青狐裘取了,给你换件棉衣来,省得你惶恐…”
他若是一味以权相迫,苏子默自然会硬着腰杆;这会儿突然放低了姿态这么自我厌弃起来,倒让苏子默愧疚不安起来。
况且永嗔一语说破了苏子默的隐忧,倒显得坦荡极了。
苏子默面红过耳,羞愧道:“实在是我小人之心,对不住十七爷…你、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十七爷当日仗义相助,子默心中着实感激;今日你又降尊纡贵来我家中,我更是…”他谈到诗词,滔滔不绝;一旦涉及个人情感,却是讷讷难言,是个极羞涩内敛的性子。
永嗔却是已经转忧为喜,笑着揽过他肩膀来,颇有点匪气十足,叫道:“只要你不是嫌我了就好——这么着,我从今往后喊你一声苏师傅如何?”
苏子默其实很忌讳跟人有肢体接触,肩膀被永嗔一搭,人立刻就僵了,却见他一派坦荡,若要挣开倒落了痕迹,只好命令自己放松下来,闻言垂着头低声道:“我哪里能做您的师傅,蔡师傅跟我的座师才是一辈的——我比你大了些,您要是愿意,喊我一声子默兄可好?”他竟是个一旦放下心事,于地位尊卑上极洒脱的人。
永嗔大喜,忙就一揖到地,喊道:“子默兄。”
见苏子默脸色微红受了,这才确信今日功夫没白费。
这便一路跟着苏子默回了家,又要点灯磨墨,即刻学起诗词来。
苏子默见他在兴头上,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将一盏煤油灯点起来,多加了一根灯芯。
饶是如此,永嗔用惯了太子哥哥书房的琉璃灯,一时还是熏得眼睛疼。
他见苏子默不自在,笑道:“正该是煤油灯才能显出读书之苦来。”
苏子默咬唇愧疚道:“对不住殿下…”
永嗔径直打断他,自己动手磨墨,还笑道:“这项差使我从前抢着,都抢不过底下伺候的人,竟是从没过过瘾…”
苏子默渐渐了解了这位十七殿下的性子,最开始的惶恐少了些,一时笔墨纸砚都备好,因笑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想学什么?”
永嗔笑道:“子默兄且选一首自己极爱的诗词写来,我看了再说。”
苏子默猜想他大约还是要考较自己的,提起笔来,往日最爱的诗词自然而然涌现笔端。
一笔瘦金体写得极为风流雅致。
永嗔探头看时,却见写的是“人来种杏不虚寻,仿佛庐山小径深。常向静中参大道,不因忙里废清吟。愿随雨化三春泽,未许云闲一片心。老我近来多肺疾,好分紫雪扫烦襟。”。
苏子默知他于诗词上功夫有限,因解释道:“这是唐寅《寿星图》上的题款诗词。”
永嗔笑道:“就是那个画春宫图的唐寅嘛!”
说完了看一眼苏子默,笑道:“对不住,我唐突了。”
苏子默眼神闪躲了一下,小声却坚定道:“他的确是画过春宫图的,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唐寅的春宫图,与如今那些低劣之物并非一种物什——自有他的造诣在其中。”
这还是苏子默第一次如此主观的表达自己情绪。
永嗔略带深意地望他一眼,又指着那诗词,引他说更多关于唐寅之事。
苏子默被他引着,不知不觉就从唐寅的春宫图,说到他的桃花坞,又说到他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印,言谈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向往推崇。
有时候,看一个人的根底追求,只看他所仰慕的人物便知。
永嗔静静听他说了半响。
外面天色已全黑,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莹莹亮着。
永嗔眼中似有火光微微一闪,他笑问道:“听起来子默兄很是向往唐寅那般的率性人生呐。”
苏子默脸色明亮,旋即想到黯淡困窘的现实,叹了口气。
“子默兄,那日见你在户部大堂受辱,我虽能解你一时之困,却无法时时刻刻都顾全你。”永嗔握住他略显单薄的肩膀,语气诚恳,神色友善,“那李尚德拿住了你什么把柄?你若肯告诉我,我定为你解了这枷锁,让你像唐寅那样——做个率性不羁的风流才子。”
苏子默在他提到李尚德时,便浑身一震,本能地就要否认,然而一抬眼,就见少年眸光恳切的模样,谎言竟说不出口。
夜色太深,烛光又暖,一整日独处下来。
苏子默竟觉得,眼前这位少年殿下,是值得信赖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园丁:
还有二更,不过二更估计要凌晨一两点了。
大家明早起来看一样哒~~

第40章

苏子默望着眼前的十七殿下,一时双唇轻颤,不知该如何说。
他环顾左右,只见四壁寒酸、灯影模糊,与眼前这位衣饰华贵的十七殿下实在不匹配。
像是因为冷而瑟缩了一下,那心头热涌的情感只一闪,苏子默已经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去小声道:“不敢劳动殿下。”
永嗔见他挪开视线,便知不妙,听他果然婉言拒绝,心里一沉,却也不算意料之外,仍是笑道:“你不愿说,那也随你。”并不迫他,又道:“若以后李尚德那些人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就是。”
苏子默愣愣望着摇曳的烛光,忽而道:“敢问殿下,为何对下官、对下官…”
永嗔提着笔,等他下文。
苏子默定定望着他,道:“子默虽会些诗词,然而都中人才济济,作诗写词比我精妙的不知凡几。我一贯只有这幅皮囊比旁人略好些,殿下又并非为此。既不是我的才华,又不是为我的相貌——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如此礼遇于我…”
永嗔料他仍是不能安心,大约有种突然收到很大的恩赐很怕后面藏了伤害的恐惧感。
他微一沉吟,自己仰着脸想了一回,边想边问道:“你可曾见过东宫殿下?”
苏子默不明所以,看他一眼,小声道:“下官点榜眼时,曾与同科状元、探花在乾清宫谒见过皇上与东宫殿下——只是天威凛然,下官并不敢抬眼看…”
永嗔“唔”了一声,慢慢研墨。
苏子默家所用的是半吊钱买来的石砚,与更为廉价的炭墨。
要用这两件家伙研出上好的墨汁来,极为需要细心和耐心。
永嗔舀来一勺清水,置入砚中后,右手握墨,手臂便轮彀似地转个不停。
直到清水逐渐变黑,趋于浓稠,他才悠悠道:“有人曾告诉过你吗?”
“什么?”
“你与我太子哥哥有几分相像。”
苏子默浑身一震,颤声道:“下官惶恐…下官蒲柳之姿、犬马之身,好比萤火微光,如何能与皓月争辉?”
永嗔只是看着那渐渐深浓细腻起来的墨汁,笑道:“你不必惶恐。倒不是长得像,而是眉梢眼角那一点愁绪有两三分相似。你既与他相像,我便见不得你发愁。”
苏子默呆住,想要窥探他的神情,却见这位少年皇子只是垂眸凝望着那一方砚台——丝毫不透露内心情绪。
永嗔又道:“人说‘相由心生’。我素来知道太子哥哥是个极好的人。你既然神色间能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我便信你不是坏人。”
苏子默已是全然听愣了。
永嗔恳切道:“我料你心中不安,不知我究竟要如何待你。原本要认你做个诗词上的师傅,谁知竟差了辈,倒也正好——从今往后,私下我只以兄长待你,如何?”
不管苏子默心中如何五味杂陈,一时永嗔离开柳巷回宫去。
惇本殿里灯火通明,户部尚书袁可立与左都御史程铭并肩走出来,正遇上永嗔。
两位大臣问安行礼。
永嗔笑着寒暄了两句,看袁可立与程铭脸上神色都不算松快,猜想里面太子哥哥的心情大约也不会很好,因放轻脚步走进去,探头往东间一看,就见太子永湛从书桌后抬起头来。
“回来了。”太子永湛一如往日,声音温和,一面说着一面搁下笔动了动肩膀。
永嗔快步上前,站在背后给他按绷紧的右肩,笑道:“太子哥哥,我给你找个按摩师傅来怎么样?天桥底下张老头,手艺是一绝,能把人给按酥了…”
太子永湛淡声道:“那我可不敢用,还是你留着自己享受为妙。”
永嗔听他声气,果然是有些心绪不好,因笑道:“是谁不好又坏了你的心情?我方才瞧见袁可立与程铭出去了,是不是他俩又拿些烦难事儿来求你?”
太子永湛动了动肩头,示意他转到自己跟前来站着,闻言道:“你也好意思说旁人——朝野上下,最不令我省心的便是你这小猴儿了。怎么,真要让父皇开大朝会发落你不成?”声音仍是温润,也没有明显的喜怒。
永嗔笑道:“真开了大朝会,还不知道谁发落谁呢。”他不想现在聊这些,记起怀里的玫瑰露来,忙掏出来,献宝似的捧出去,笑道:“今儿找苏翰林做向导,逛了一遭琉璃厂,歇脚的大茶馆里玫瑰露又清又甜——”
太子永湛简直要给他气乐了。
他这里给这幼弟担着无数的心,事主本人倒有心思玩乐。
见他把那玫瑰露琉璃瓶捧上来,太子永湛轻轻巧巧捏住瓶颈,笑问道:“那琉璃厂果然好玩?”
永嗔点头道:“好玩!又有珠宝铺,又有古玩铺…”他说得唾液飞溅,好不精彩。
太子永湛安静听了半响,等他词穷讷讷停下来,这才把那琉璃瓶往书桌角上一搁,淡声道:“且收着吧。”
苏淡墨忙上前收了。
气氛一时冷下来。
永嗔见太子哥哥这就要往套间安歇睡下,才知他这次动了真气,忙牵着衣袖将人拦住,笑道:“好哥哥,原是我错了,你别跟我计较。”
太子永湛脸色微暖,他也是担心永嗔这次闹得太大,万一不好收场,吃亏的还是永嗔自己,又见永嗔看似一点儿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这才假做动怒,立意要让他收起嬉笑的一面来。
因发狠道:“哪敢跟你计较?若要跟你计较,我只怕都气死几多回了。”
永嗔猴上来,笑道:“你死了,我就变个王八,给你驼碑去。”
公卿王侯等显贵的陵墓前,常有石制巨鼋驮着墓主人的石碑。
永湛既为太子,日后登基为帝,一旦龙归大海,他的墓碑下自然是有大乌龟①的。
太子永湛不意幼弟比出这话来,再看他还伸手揪着后颈学那癞头鼋的模样,终是撑不住轻笑出声,笑骂道:“你又来浑说。”
永嗔见他破颜一笑,喜道:“好了好了,你既然笑了,可不兴再恼我的。”怕他再恼了,这便屏退左右,细细把自己的安排道来。
“噼啪”一声灯花爆。
太子永湛揭开琉璃罩,用银剪挑了两下灯芯,笑道:“原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永嗔忙道:“太子哥哥肯为我忧心是我的福分…”
太子永湛微微蹙眉,他本性不喜人油嘴滑舌。
永嗔见他蹙眉,也明白过来,顿了一顿,有点委屈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也不知哪里触了情肠,立时就红了眼圈。
太子永湛见状哭笑不得,“我何尝说过你什么——怎么就好落起泪来?”有点手足无措地拍着幼弟肩膀,哄道:“方才运筹帷幄的大丈夫豪气呢?是为着刚回来那会儿我说了你几句?叫苏淡墨把那玫瑰露取来,我这便喝了,好不好?”
永嗔自己也觉难为情,背过身去定了定神,强忍住眼泪,笑道:“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好丢脸。”回过身来,低头看手中牵着的明黄衣袖,一时恍惚,小声道:“太子哥哥,兄弟里头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了。咱俩朝夕相处的…不,连父皇、母妃算在里头,这全天下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了…”
他说着,泪眼模糊地趴到太子哥哥胸前,哽咽道:“好哥哥,我受不了你疑我——咱们兄弟两个,日后可万万不要离心呐…”他这些日子插手户部诸事,越多干涉朝政,自然难免会结交自己认识的官员,继而难免会形成自己的势力圈。他虽然还未清明成体系地想过这一切,但心底已若有所感,这样下去,与太子哥哥渐行渐远是迟早的事情。
太子永湛被幼弟这一番略带孩子气的真情剖白,弄得心潮起伏,抚着他微颤的肩膀,柔声道:“好,哥哥答应你,咱们兄弟二人同心同德、不离不弃。从今往后,只要你对我赤子之心不改,我便绝不疑你。”
“好,咱们兄弟二人同心同德、不离不弃。”永嗔抹着眼泪,哽咽学道:“从今往后,只要哥哥信我,我绝不负哥哥。”
朝堂上波诡云谲,几个年长的皇子越发不安分,永嗔和永湛兄弟二人均感前路多舛,虽然一个每常言语带笑、一个言辞温润清雅,然而各自心中隐忧实多。
永嗔不比太子永湛,从落地起就是照着未来帝王的标准培养的。
他心里的情绪积了这么久,又有大事临头,是夜见了太子哥哥一刹蹙眉,就被勾起爆发了。
这一遭说开来发泄了一通,永嗔倒是心中大石落地,当晚做梦都比平日香甜了许多。
只后头几日遇见太子哥哥,常有点不好意思,避着走了几日,渐渐也恢复了正常。
兄弟二人日常相处起来,与从前一般的亲密无间背后,更添了几分知心。
永嗔一头忙着调查户部黑历史,一头仍是隔几日往苏子默家走一趟。
到了苏子默家,也从不谈旁的,只认真学诗词。
朝堂上对永嗔的攻讦,却是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永和宫中,德贵妃听元春给她念五皇子永澹写来的家信。
不外乎是在河道上的有趣见闻,与报平安,随信附了孝敬上来的物什名册。
“还是你这读过书的,念信清楚明白。”德贵妃这几日心情很好,笑着拍了拍元春手背,夸她,“是个知礼的人。”
底下陈嫔也陪坐着,与德贵妃说起闲话来,不知怎的说到十七皇子被御史攻讦之事。陈嫔知道德贵妃面上不显,但心里喜欢听这些,说的高兴了总有首饰布匹赏下来。她一个无宠无子无家世的嫔,年华渐去,所能仰赖的唯有所在宫室的主人了。
“若是咱们五皇子在都中,还能帮衬着说几句,如今这十七皇子也是可怜,满朝堂上竟没一个人敢替他说话的…”陈嫔说着就啧啧感叹。
德贵妃笑眯眯听着,道:“你懂什么。本宫记得——十七皇子有位师傅在两淮鹾政上的?仿佛就是你家里表妹的父亲,姓林的。”她指了指元春,“从都中到两淮,一来一回总要个把月——那林大人的奏折还在路上也未可知呢…”
后宫不许干政,在她的宫里,她自然才是王法。
元春不敢作声,只立在一旁,垂着脸赔笑,像个面容模糊的影子。
大雪,景隆帝把大朝会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朝野上下,尽人皆知,这是要处理十七皇子带兵查检户部主事李尚德家一事。
永嗔浑不在意,仍是往苏子默家而去。
这一日苏子默却是敛容恭迎,没有摆出纸笔,反倒面色苍白道:“殿下,形势逼人至此,您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永嗔笑道:“哪里就到坐以待毙的地步了?”
苏子默低头安静了片刻,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下定决心,下跪道:“请殿下许我大朝会上指认李尚德等人罪状。”
永嗔悚然一惊,扶他起身,问道:“从前我问你,你不肯说——如今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