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舒从门边的衣架上取了青阳和灏两人的外袍、帽子与手套,示意他们自己穿上。虽有书童和丫鬟伺候,可青舒会时不时地要求他们自己穿戴。因此,对他们来说,自己动手穿衣服只是小事一件,与别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小少爷不同。
青阳和灏很快穿好了,向青舒告辞出去,跟着站在院中等的周伯彥去了。
青舒沉着脸,“苏妈妈,让小丫传话给小娟,让小娟赶紧过来伺候。至于你,派人知会杜护卫一声,让杜护卫带着今日值勤的守卫去前院待命。”
苏妈妈领令,出去安排。
青舒把自己的披风披上,再把披风的帽子扣到头上,出了书房,锁好门,不紧不慢地往前院走。她一边走,一边在思考,要如何对付古云福这只吸惯了人血的寄生虫。这时候,小娟赶来了,见了礼,安静地跟在了她的后头。
待她走到前院,见到停在前院空地上的两辆坐人的普通马车及载满家当的两辆牛车,还有为数不多的七八来个家丁与车夫时,她心中起疑:难道古云福的日子也过的这般落魄了?还是说,他这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为了博取什么人的同情心?
古管家带着六七个家丁也在。他们不是在招呼这些突来的造访者,而是在盯着他们,不许他们在府中乱走。古管家对古云福的吸血行径印象深刻,因此想也不想,带人做了防范。
杜护卫的动作很快,正好带了白日里的守卫赶到,一字排开站在那里,等待差遣。
青舒见了,“杜护卫,你跟着我进去。其他人,在此待命。”她做了安排,不再看前院的情况,走近会客前厅,便听到里面传出的嘈杂声,就跟到了露天的菜市一样。里面有孩子的哭声、男人的斥责声、女人哄孩子声、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议论些什么的声音……她立刻不悦地皱了眉头。
候在门外的丁家妹挑了厚门帘子。小娟上前,把前厅门打开,请青舒进去。
青舒面无表情地抬脚迈进门槛儿,却见府上的会客厅已经乱成了一团。
发福的古云福挺着肚子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崭新的青色绸袍,脸上却失了往日的满面油光,正一脸不耐烦地数落着哄不住孩子的两个小媳妇。
古云福的右手边,坐着他的夫人马氏。马氏的模样倒是没多大改变,她还是那个长相并不出挑的妇人,穿着上等料子的素色衣裳,眉眼间依然透着一骨子的温和,给人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
马氏的后头,站着两个衣着鲜艳且低眉垂眼的妇人,还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她下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了簇新的桃红色漂亮衣裳的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
再看古云福的左下手位置,按年龄大小坐着四个男子,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来岁的模样。
地中间站的,就是那两个抱孩子的小媳妇。她们一人手里抱了个孩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忙着哄各自怀里哭闹的孩子。
而造成混乱的最主要的元凶,是两个四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他们满厅乱跑,随手拿到什么东西就丢什么东西。地上已经有了茶碗和花瓶的碎片,鸡毛掸子、作装饰用的编出花样的小竹篮小花篮滚落在地,为待客而装盘摆在桌上的瓜子洒的满地都是。这两个男孩子如此胡闹、如此祸害东西,古云福、马氏等人作为大人,居然视而不见,没一个出面管束的,任他们在别人的府上作乱。这家教,实在是太好了!
青舒扫过众人,盯着一厅的混乱,冷笑出声。
青舒一进门,古云福就看见了。他不出声,是觉得自己是长辈,理应由青舒这个晩辈上前给他见过礼,他才能搭理青舒这个晚辈。当然了,他的搭理,就是要训斥青舒姐弟的不是,打压不敬长辈的青舒姐弟,并接下这个古府的一切。
青舒腹诽。身上穿的再光鲜亮丽又如何,看看他们停在外边的那点家当,明显是京城待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离京归乡的。当日她带着一府的人归乡,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带着全府人努力奋斗,要让全府人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古云福倒好,明明是潦倒离京的,归了乡,不想着去辛勤经营自己的日子,却跑到她面前来装起了大瓣儿蒜。想干什么?又想不劳而获地搜刮他们的钱财不成?她既不是懦弱可欺的古叶氏,也不是好说话的将军爹,她不会便宜古云福一个子儿。
眼见着青舒只是站在那里,眼带讽意地看着他们,却一点上前见礼的意思都没有,古云福的脸上挂不住了。他一脸怒色地说道,“古青舒,见到大伯、大伯娘为何不上前见礼?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古云福话说的很大声,不仅他低头的几个儿子抬头看过来,就是那满厅跑着祸害东西的两个男孩子也停了下来。还有两个小媳妇怀里哭声渐弱的孩子,似乎受了惊吓般,哭的更大声。
真刺耳。青舒很想掏耳朵,可她一向没有这个习惯,于是只是皱了眉头,“古老爷怕是登错了门,认错了亲。我古青舒的大伯和大伯娘,在我爹爹死后,便同我爹爹一起死掉了。”
“放肆。”古云福那脸瞬间就变了。他活的好好的,却被人说成死了,他觉得古青舒这是在咒他死。
青舒才不管谁变脸,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娘带着我们姐弟过活,孤苦无依、举目无亲,辛辛苦苦地一路苦撑,却终究没有撑住,这才不得不迁出京城,来到这偏僻小镇上谋生。不为别的,只为寻一个活路。现如今,娘去了,去地下与爹爹团聚了,只留我们姐弟在世上相依为命。这世上,我和青阳再没有亲人了。祖父祖母亡故多年,爹娘又去了,剩下我们姐弟二人,自是要相扶相持地一路好好活下去。而那些恬不知耻地上门乱认亲戚的,在我没有发火儿前,最好识相地安静离开。”
古云福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青舒骂,“你这个忘宗忘祖的小畜生,别以为你那没用的娘死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地乱来。告诉你,在古家,老子最大,整个古家的一切全是老子的。”然后一摆手,“青嘉、青全、青城、青杰,去,看上哪个院子了,只管搬进去住。看上什么好东西了,尽管搬屋里去。”
他一指面目清秀的少女,“璃儿,你也去,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库房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你屋里去。”他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马氏,“夫人,带上姨娘和两个儿媳去看看,把库房接了。”然后冲外头大喊,“古强你个狗奴才,赶紧滚进来。库房钥匙交上来,把府里的一群废物全打发了,全赶出去。”
小娟忿忿,但青舒不发话,她只能忍。
马氏和长子没动。名为璃儿的少女低头坐着,没有任何反应。而其他人均是眼一亮,似乎很心动。只是,他们的视线在马氏脸上扫过,而后按捺住了,盯着古云福,似乎在等待什么。
立刻的,古云福一脚踢翻了刚才所座的椅子,指着马氏的鼻子骂,“你这没用的丑女人,老子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滚,滚,带着你的好儿子、好女儿滚回破落儿户的娘家去。老子忍了你半辈子,早忍够了,以后吃香喝辣的,你回来跪着求老子,老子都不要你。滚!”
既便当着儿子的面被古云福骂的如此难听,马氏既没有羞愧的表情,也没有任何难过或生气的模样。她表情不变,眉眼间依然透着一骨子的温和。她淡笑着站了起来,一脸平和地轻语,“老爷,妾身就此别过。”然后,向旁边一伸手,那名为璃儿的少女把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马氏眼中泛了泪花儿,握紧少女的手,没有任何迟疑地往外走。经过青舒身边时,她停了下来,一脸抱歉地对青舒轻道,“抱歉,打搅了。再有,你娘欠姨母一个人情,日后,姨母有事相求,望你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帮衬一二。”她说罢,牵了少女的手离开。
青舒愣住了。马氏自称姨母,怎么回事?古叶氏欠马氏一个人情,什么时候的事?
“青嘉,你敢走出这里一步,老子再不认你这个儿子。”古云福大喊出声。
二十岁出头,明显是古家长子的男子面沉似水地从一个妇人手中抱过哭闹的孩子,将妇人推开。这时候,一个婆子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孩子。于是,他带着抱了孩子的婆子,头也不回地跟在马氏身后离开。
而被他推开的妇人哭喊着“相公,不要丢下妾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将前厅弄的乱七八糟的两个男孩子却是无人管,仍在东摸西蹭地搞破坏。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本想好好教训古云福一顿的青舒是看的云里雾里的。这是什么情况?
立刻的,看年纪大概是古云福次子的十*岁模样的男子也跟着往外走。在他的后头,另一个抱着哭闹的孩子哄的妇人赶紧跟了上去。
古云福铁青了脸色,“好,好,马氏,你好样儿的。”然后一脸凶恶地瞪住青舒,“听好了,自今日起,你与青阳不得迈出居住的院门一步。府里的一切,自有大伯打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你敢有任何不轨之举,大伯定要重重惩罚你与青阳。”
青舒觉得这世界要疯了。她辛苦打拼下的家业,有人居然恬不知耻地上门来,一副理所当然地要强行霸占。有人闹家变,架不在自己家里打,却跑到了她的一亩三分地上来闹腾,岂有此理!
她转身,走出前厅,“来人,将这群不知打哪儿来的疯子全部丢出去。若敢赖着不走,报官。”
“是。”跟出来的杜护卫应声,向守卫及家丁一挥手,让他们动起来。
小娟撸了袖子,“小姐,里面有女人,交给奴婢。”
青舒点头。的确,让男人对女人动手,确实不妥。她这时候注意到,停在前院的坐人的马车少了一辆、拉家当的马车也少了一辆。而那追着马氏的长子出来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哭。明显,马氏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部分家当先一步离开了。
没用多久,在一阵鬼哭狼嚎声中,古云福一家子被赶出了古府去。他们的家当,青舒根本不屑一顾,也让人弄出了府外去。
青舒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前厅被弄成那样,她自然要找古云福负责的。有守卫从古云福身上摘了一个充门面的玉佩,交给了古管家。
古管家便拿了玉佩,向府门外骂骂咧咧的古云福换赔偿银十八两。玉佩与十八两,熟轻熟重?自然是玉佩。
古云福百般不甘,却不得不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赎了玉佩回去。他身上,现在就这玉佩最值钱,他怎能失去玉佩!
前边的闹剧终于结束了,青舒准备回去,一转身,就见周伯彥背了手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站着气鼓鼓的青阳和眼泪汪汪的灏。
青舒吃了一惊,走过去,一脸不赞同地说道,“你怎么把他们带过来了?”
周伯彥一脸正色地说道,“你以长姐之姿为他们挡风挡雨没错。可你要知道,他们不小了,你不能一味地护着他们,却不让他们知道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是男子,终有一天要撑起一片天,他们需要成长。”
☆、No.198来做什么
青舒赌气,晚饭在自己院子里一个人用的。周伯彥带着青阳、灏等她用饭,她没有理会。
周伯彥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她心中有数。她生气,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自作主张的行为。对,就是他的自作主张。他说会照顾好青阳和灏,因此把人带走了。她相信他,便放心地去前头处理事情。可是他招呼都不打一声,自作主张地把青阳和灏带到了前头,她心里很不舒服。
古云福跑来这么闹腾了一回,青舒的心头又多了一项烦心事。她可不认为没脸没皮又混帐的古云福会打退堂鼓。今日,只是个开始而已。她不是怕古云福,实在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古云福肯定会干些混账事情来影响她过年的好心情。
临睡前,她想了许多,想古云福可能会采取的手段。思来想去,古云福能够利用的无非就是一个大伯的身份,再无其他。这个时代的人重辈份、重血缘、重长幼顺序。她没给古云福任何脸面,古云福想要压制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大古家村请所谓的族中长辈来讨伐她;二是告官,让官老爷治她个大不孝、大不敬之罪。
但无妨。是她归乡在先,是她在康溪镇打下根基再先,大古家村人已经见识过她的强悍作风,大概没人再敢出头与她作对。再说告官,她已在康溪镇扎下根,县辅大人相信她,还是会信初来乍到且不知根底的古云福,答案显而易见。古云福无论如何折腾,对她和古府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会让她和全府人烦心而已。
这一夜,青舒睡的不算好,也不算太差。早起,青阳和灏便过来了,缠着青舒一起吃了早饭,便准备准备,出发去卖春联了。
上次的春联积攒了许多,可毁了一部分,剩下完好无损的一部分已经让人整理出来了。再加上昨日青阳写下的一些,加起来也不少。
以防再有意外发生,青舒派了杜护卫及三名鹰卫出去保护青阳和灏的安全。同时,把关木头和初一也派了出去,让他们两个给青阳和灏打下手。卖春联的地点还是铺子前头,那里是自己的地盘,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自己人照应着,比较放心。即便是派了人手给青阳,可青舒话说在前头,这次与上次一样,青阳和灏得凭自己的本事卖春联,跟去的人只是行保护之责。买卖成不成的,还得靠青阳自己的本事。
即便青舒派了足够的人手跟去,古管家还是很担心。他请示了青舒,让丁管事和张大也跟去了。
青舒没跟去,她留在府中有其他事情要忙。
程娘子和她的大女儿、宁四的老娘及娘子、阿琴的娘和舅娘等人都来上工了。这次,阿琴的舅娘还提前请示了青舒,并作了保,把娘家的侄女和邻家的大姑娘也带过来了。她们这些人,由苏妈妈指挥着,聚在一起切酸菜。
青舒许可,程娘子家、宁四家、阿琴的娘家和舅家每家腌了三缸的酸菜。她们四家的酸菜一共十二缸,都按古府的要求切的。酸菜头最外层的味道差些的几片都摘掉,留着自己家人过年时吃,其它的都切成了丝,团成团并装了木桶冻上。今日她们来上工,家里的男人借了牛车把冻好的酸菜都送过来了。
苏妈妈把他们送来的酸菜查验过后,回禀青舒没问题。青舒让古管家点清桶数,当场付了银子,一桶酸菜一两银子。木桶是古府统一提供的,不需要另外再付银钱给他们。
他们用的酸菜缸比古府用的略小一些,一缸酸菜,能切出三至四桶不等的酸菜丝来。他们四家人,卖银子最多的是阿琴的娘家和舅家,每家得了十一两银子。程娘子家和宁四家各得了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这是笔很大的进项,各自揣好了银子,谢了又谢,赶紧回家去报喜。
给这四十二桶酸菜做了记号,古管家让人搬进了专门存酸菜的库房。
这时候,青舒去了许五娘的绣房。她净了手,和许五娘坐在一起缝制书包。小鱼虽然在养伤,可她躺不住,央求了青舒,也在这里缝制书包。小娟的女红不行,她只是在旁边帮她们端茶倒水或递个东西。
这批书包,青舒打算开春时拿到学堂或私塾里卖。她不指望长期靠这个挣银子,也不寻思做平民百姓的生意,只想靠着新鲜劲儿从富人身上挣几个银子花花。
在青舒专心致志地缝制书包时,周伯彥背着手在青舒的书房外头不停踱步。女子的内院他不能进,而青舒又不去他那边,他们不受拘束地能坐在一起说话的地方,只有这里了。可今日,青舒的书房锁着,说明青舒并不打算见他。想到她昨日耍小脾气,不理人的模样,他苦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她不高兴的。
顾石头走过来,“公子,小的有事禀报。”
周伯彥盯着书房门上的锁子片刻,转身走开,“回去再说。”
回到住处,周伯彥刚坐定,顾石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恭敬地双手捧到周伯彥的面前。
周伯彥接过信,打开封蜡,取了里面的信出来过目。他沉吟片刻,一伸手,顾石头将火折子放进他手中。他把信烧了,一脸深思状地默然而坐。
顾石头垂手站在一旁,等待指示。
许久,周伯彥无奈叹息,“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石头抬脸,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与洪威先行,在镇外十里坡等着。”
“公子,那您……”
周伯彥一摆手,要他不要多问,“照办就是。一个时辰后,我自会赶去与你们会合。”
顾石头不敢违逆,赶紧去找护卫长。
周伯彥环顾屋中摆设,而后取了斗篷披上,往外走。
院中的护卫见他要出门,迎上来,问是否需要备马。
“只是去见一个老朋友,有护卫长、顾石头二人跟着,你们不必跟随。你们听着,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得迈出古府一步,你们需协助这里的洛护卫保证古府安危,不得有误。”
护卫忙道,“公子,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子的安全,公子出门属下必须跟……”
“不必多言,听命不是。”
护卫见公子如此,便追问一句,“公子,您要去几日?”
“少则三日,多则……年三十前定能赶回来。”周伯彥匆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到了前头,正遇上顾石头和护卫长二人牵了三匹马过来。
守门的蔡铁牛过来行礼,“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周伯彥想到没办法亲自跟青舒打招呼,于是一边迈出府门,一边嘱咐蔡铁牛,“传话给你们小姐,我有急事出门,年三十前定能赶回来。”
蔡铁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伯彥已经从顾石头手里接过缰绳,俐落地翻身上马,打马而去。顾石头和护卫长也上了马,出发。
蔡铁牛愣了片刻,忙让人往内院送消息。
周伯彥独自一人骑着马,来到了风味小食铺前。
今日,青阳的春联摊子前并不冷清,聚了很多人,而且男子占少数,基本都是上了些年纪的妇人或大姑娘小媳妇。一群女人聚在摊子前,手里拿着或多或少的春联七嘴八舌地说着笑着。而青阳和灏被挡在里面,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番变化,与小年那日的景象可是大相径庭。周伯彥诧异。
杜护卫见到周伯彥,点头致意。
周伯彥同样点了一下头,把马交给自食铺中出来的一名伙计,走进食铺。还没到午时用饭的时间,铺子里只坐着三两个散客。他的视线在这三两个散客脸上迅速扫过,然后问迎上来的古元河,“可还有其他客人?”
“有,还有一位客人,在雅间。”古元河说着,往有客的那间雅间门看过去。
周伯彥拍了古元河的肩膀一下,“尽量别往这边安排客人。”说罢,他走到了有客的雅间门外,回头看了古元河一眼,推开雅间的拉门走了进去。
雅间内,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红脸中年男人正埋头吃菜。只他一人,桌上竟摆了蒸、炖、炒齐全的*样菜肴。
周伯彥关好拉门,走到中年男人的对面坐下,“我以为你人在京城。”
中年男人用筷子插了两颗肉丸子送进嘴里,弄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有些滑稽。他嚼着嘴里的丸子,抬头白了周伯彥一眼,粗嘎着嗓音说话,“只许你小子满天下的乱走,却不许爷出来游玩,是何道理?”
“跟谁装爷呢?”周伯彥抓了桌上的茶杯作势要丢他。
中年男人忙拿手挡脸。他说话的声音变了,不再粗嘎,而是属于年轻男子的温润中又矛盾地带了几分轻佻之感的声音,“别,别,小子,怕了你了。大哥这妆容可是花了大力气弄出来的,可不能毁在你小子手里的一杯茶上。”
周伯彥将茶杯放下,“怎么,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贵公子扮够了?”
中年男人嘻嘻一笑,拿筷子又插了两个浇了汤汁的肉丸子,“早就听说了,你红粉知己开的食铺中的菜色味道鲜美堪比大酒楼。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周伯彥哼了一声,“少贫嘴。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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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不好,写的少,明日尽量补上。
☆、No.199如此匆促
中年男人把筷子上的肉丸子吃进嘴里,一摊手,口齿不清地说道,“给你送信,顺便看看你小子春风得意的模样。”那样子,有些欠扁。
周伯彥再次拿了茶杯要丢他。
他把筷子随手一丢,迅速以双手挡脸,“别,别,都说大哥的妆容是花了大力气弄出来的,你小子怎么还来?”
周伯彥只给了他一个字,“说。”
他拿开挡脸的手,叹了口气,正了正脸色,“上头派我来,不仅是为了信中所提之事,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的红颜知己……”至此,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伯彥眼睛都没眨一下,拿在手中的半杯茶水径直向他的脸上泼了过去。
他似乎早有准备,将藏在桌下的托盘抽出,挡住了脸的同时,还大叫一声。只见茶水泼到了托盘上,水珠四溅,溅到了桌上的好几样菜里,离他最近的肉丸子更是没能幸免于难。他拿开托盘,趴到肉丸子的盘子上哇哇大叫,“哇……爷的丸子,爷的丸子。”
泼人茶水的周伯彥四平八稳地坐在对面,任他鬼吼鬼叫个不停,没有任何愧疚之色。等他不再大呼小叫了,这才开口,“要不要再来一杯?”
他立刻消停了,“好吧!你的红颜知己……”己字他拉出长长的尾音,见对面之人又要翻脸,赶紧接上,“的弟弟,有麻烦了。”他磨磨蹭蹭地拿了筷子,挪了屁股坐到了周伯彥旁边,把没被茶水波及的鱼肉盘子挪到跟前,一边细心地挑鱼刺,一边讲,“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查到了。为掩人耳目,当年上头派了古将军、李副将、乔副将三人前去接应那谁。当时,有三个新生儿,古将军和李、乔二位副将,每人接到一个新生儿。结果如何,不必我说。”
周伯彥默不作声,面色却很阴郁。
“三个新生儿,当场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就是古将军抱的那一个,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了。此后,无论如何查,都查不到被劫走的那一位的下落,很多人都认定那一位死了。此事过去多年,即便是知情者都已淡忘,却不想,最近又起波澜。入冬的时候,李副将七岁的儿子失踪了,几日后在京郊发现了其尸体。你离京前几日,乔副将八岁的儿子也失踪了。”
周伯彥蹙眉,却没有打岔。
“幸运的是,在匪徒准备杀害那孩子时,被搜捕逃犯的一队官兵撞破。匪徒逃了,乔副将的儿子得救了。乔副将的儿子说,匪徒把他扛到了京郊,脱了他左脚的鞋袜,看过他的脚底板。匪徒这一怪异的举动,引起了大理寺薛狐狸的注意。薛狐狸把乔副将儿子的叙述与李副将儿子被杀一案联系起来,做了一番调查。而后他发现,李副将的儿子被人发现尸体时,左脚上的鞋袜被脱掉了,而右脚的鞋袜还好好地穿着。”
周伯彥握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突起,身上透出一股杀意。
“若是我,即便如此,也不会去怀疑什么,只会认定这个杀人凶手是个脱了孩子左脚的鞋袜再杀掉的变态。可大理寺薛狐狸不这么认为,他将自己的猜测报了上去,说第三个目标说不准就是当年同样领了皇命的古将军的儿子。对方的目标是七八岁的男孩子,且是曾领了皇命要收养那一位的武将之子。显然,有些人怀疑那一位还活着,怀疑那位活在曾领了皇命的武将府邸内,这才掀起了风浪。”极力掩盖的皇家密辛有人试图再翻出来,又伤及了无辜的孩童,这是皇家所不能容忍的。
周伯彥身上透出的杀意慢慢的散了,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的确,在他离京前,京中高官个个噤若寒蝉,恨不能把府中十岁以下的子孙时刻带在身边保护。起因便是李副将的儿子被害在先,乔副将的儿子差点被害在后。当时他并不知道匪徒脱了孩子们的左脚鞋袜之事,若是知道,若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