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不急,爹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过几天,再让程娘子去一趟,若人家还是不改口,那,咱们就不求了。爹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要知道,娶娘子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一开始人家就瞧不起你,这往后的日子不会过的舒坦。”
“爹,儿子记住了。您去忙吧!儿子去陪娘说说话。”古元河不混,也觉得他爹说的道理不差,心里再难受,他也不能让娘被人小瞧了去。
父子俩这才出了屋子,分开往两个方向走。等他们走没影儿了,扣在屋前的背篓动了,一掀,从下边钻出一个人来。这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古元宝。他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他见到爹的脸色不好,又带了大哥进屋,这才好奇跟过来的。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前边,坐在位子上,根本无心听课,还被卢先生罚站。
这个时候,青舒正坐在程牙人的家里,与程娘子说话,已经知道了程娘子第一次去古平秀家里得到的结果。她轻笑出声,笑眯了眼,“这样,过个两天,麻烦程娘子再走上一次。就问,若是古府放古元河出去,还古元河一个自由身,他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自然,古元河既得了自由身,那便与我古府是没有任何瓜葛的,与我古府的管家与管事娘子也是要断了关系的。”
程娘子听了,手心里全是汗,“小姐,这世上哪个男儿为娶妻会断了与爹娘的血脉亲情,这可是一辈子要受人唾骂的。”
青舒正了脸色,“抱歉,吓到程娘子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想让你探探对方到底是在试探我古府的诚意,还是看不上古元河,真心不想结这门亲。其实,有一事我不介意与程娘子透个底。古元河不是古府下人,他是代我古氏姐弟守护将军墓五年的人,他以下人自居,但在我古氏姐弟心中,他不是亲兄长,却胜似亲兄长。”
程娘子听了这话,一脸的震惊。
青舒叹了口气,“算了,程娘子暂时不必再去大古家村,不过,要麻烦程娘子打听打听,这镇里镇外有没有品性好、人勤快,又到了适婚年龄的好姑娘。若有合适的,麻烦程娘子给府里送个信儿。”
程娘子满口答应。
青舒又交待一遍程娘子,她已知晓一切的事,不能说露嘴。若苏妈妈问起,就说她过来只为拜托程娘子为府中未成家的壮丁们寻合适的姑娘说亲。
出了程家门,青舒没有回府,而是坐着马车出了镇子。
周伯彥赶到的时候,就见皑皑白雪中,光秃秃的林木中,站着一名背对他的身披浅蓝色斗篷的女子。
把人带到,丁家宝停在马车边,与李大郎站在一处。
小娟走上前,行了礼,“彥公子,小姐请您过去说话。”
周伯彥将手中的缰绳扔给顾石头,一步一步,往女子所站的方向走过去。只见雪地上的一串女子的脚印旁,印上了属于男子的大脚印。
听着身后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青舒捏紧手中的契纸,慢慢回头。
周伯彥看到她露在斗篷帽外的脸冻的红通通的,眼睛却依然明亮的样子,停在了离她有七八步远的地方,“不冷吗?站在这里。”
青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件事想麻烦你,便冒昧地请了你来。”说着,缩在斗篷里的左手伸了出来,抓着契纸递向周伯彥,“麻烦你帮我看看,它们之间的区别,我不懂这些。”
周伯彥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妥的表情,这才上前两步,伸出两指,夹住契纸的一角。
青舒便立刻松了手,将手缩回斗篷里,屈膝一福,“多谢。”
周伯彥很是诧异古青舒此刻的表现,收回手,展开折到一起的纸看,是两张契纸,确切地说,是两张卖身契。所不同的是,衙门盖的印章。
“买卖奴仆要到官府备案,所谓的备案一是官府盖上印章,一是收相应的税。不过,盖的印章有两种,一种是死契章。盖上这种章的奴仆,不仅自己终身为奴,有了儿女也是终身为奴,被称为家奴。”就像这张,他扬起卞小娟的卖身契。
“另一种是活契章。你买了奴仆,立了卖身契,但有意让奴仆为自己赎身,便会在官府备案时,要求盖上活契章,就像这张。”他扬起许麦子的卖身契。
“没有备案会如何?”青舒紧张地问。
“不如何?你不必担心,没有备案,官府也不会追究你。自然,没有备案的卖身契也是有效的。朝廷有规定,允许大户人家有一定数量的没有备案的奴仆存在。”说着,周伯彥折好两个卖身契,又两指夹住,递向青舒。
青舒伸手接了,“依我们古府目前的情况而言,允许存在几个没有备案的奴仆?”
周伯彥侧过身站着,“忠武将军虽然已逝,但皇上封的四品诰命夫人即忠武将军夫人安好。按照大安律令,古府奴仆不得超过百人,未备案的奴仆不得超过十五人。”
“签了死契的,世代为奴,不可以赎身,是吗?”青舒一脸的认真。
“也不尽然。虽然不能赎身,但若是主子开恩,还是可以放出府的。”
就这样一问一答间,青舒总算弄清楚了。签了死契的奴仆不是自己想赎身就可以的,必须是主家开恩,愿意放他出去才可以,而且给主家交了赎身银子后,还要交给官府一笔银子,才能由奴转为良人。而且,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签活契的,想要赎身,报了主家,得到主家允许,交了赎身银子,再到官府消了奴籍便可。自然,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签了卖身契,主家没到官府备案的,主家允许赎身后,直接为良人,五年内不得参加科举,而不再是三代。
再有,签了死契的奴仆有了子女,子女出生之时便为奴。签了活契的奴仆有了子女,不想让子女为奴为婢,得到主家的允许,可将子女以良人的身份送出府去交给亲戚或朋友养。没有在官府正式备案的奴仆有了子女,同样的,出生时是良人身份。
弄清楚了这些,青舒略一沉吟,拿出带在身上的一颗珍珠,“公子可知它的价值?”
周伯彥看了一眼,立刻转过头。他看到了珠子,同时也看到了她冻的越发通红的脸,他抬脚往回走,“边走边说。”
青舒微愕,但马上跟上,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
“一吊钱一颗,南边的富户拿来给孩子玩耍用的。”
青舒听的吸气,“多吗?”
“不多,偶尔才能碰上。”
“那,能碰上的,都是这么大的吗?”
“不是,这样大的更少。”他的手下可是收集了三年半,才得到了这么大个头的珠子一百零九颗。一转手,他全给了青阳。
青舒跟的吃力,直接用跑的,追上他,“我们谈个买卖。”
周伯彥停步,看了眼一仗开外的古府下人和自己的随从顾石头,又看了眼眼睛晶晶亮地挡在自己前头的古青舒,淡淡地说道:“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办。”他很怀疑,面前的女子是不是脑子坏了,否则脸都冻成那样了,还不赶紧回府去,反倒一脸高兴地站在冰天雪地里要和他谈什么生意?
“你有一家珍宝阁对不对?”问题出口,青舒的眼睛闪闪发亮。
周伯彥别开脸,“嗯。”
“那,你的珍宝阁里一定有不少手艺超群的匠人。你等我一下,我拿样东西给你,你记得要找你手下最好的匠人,帮我把东西做出来。”说罢,转身往马车跟前跑过去。
小娟见了,赶紧迎上,“小姐,您慢些,小心脚下。”
青舒觉得身上的斗篷很碍事,跑的已经够慢了,再慢,那和走有什么区别。她到了马车边,赶紧催小娟从车里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然后打开,露出匣子里的纸张和一颗珠子,她再把手里的一颗珠子也放了进去,合上匣子,示意小娟交给一旁的顾石头。
顾石头看向走过来的周伯彥,见周伯彥点头,这才接过匣子。
“拜托你了,做好后,你的手下什么时候顺路,什么时候帮我捎回来。”青舒虽然说着拜托你了,但从头到尾,她一点都没客气。
“要怎么谢我?”既然是找他珍宝阁的匠人做东西,自然左不过女子喜爱的金银首饰类的东西,他倒是可以答应。
☆、No.86打劫,送行
青舒的笑容一僵,“你不是很愿意当小阳的哥哥吗?怎么,帮这点小忙你都要提要求?”这买卖都没正式谈,就开口问她怎么谢,这个人果然很讨厌。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马前,抓住缰绳,潇洒上马,“你的酸菜全部归我。”
青舒愕然,“你……”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家里有个小叛徒是多少严重的一件事情。她最初试腌的一小缸酸菜可以吃了,于是前两日府里做了猪肉炖酸菜吃,当时小阳非常喜欢。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传到周伯彥的耳里,还让周伯彥给惦记上她的酸菜了,太没天理了。
“你的果酒,一坛归我。”他说罢,轻夹马腹,往来时路慢慢悠悠地走。
青舒那个气,周伯彥这厮居然连她酿果酒的事情都知道,太讨厌了。她气的左右看了看,找不到个拿来打人的东西。突然灵机一动,她弯腰团了一团雪,描准周伯彥的后脑勺大力扔了过去,顺便喊道:“你去抢劫算了,讨厌鬼。”这会儿,什么买卖、什么珍珠首饰,全让她甩脑后去了。
周伯彥一偏头,轻松躲过飞来的雪团,头也不回地大声道:“两坛,我要两坛果酒。”
青舒有心再打他,但一个雪团过去一坛就变成了两坛,气得直跺脚,“喂,你怎么那么小气。还我的匣子,不求你了,我找别人帮我做,我找步小八,和步小八做这份买卖,哼!”
周伯彥回头看一眼气得跳脚的青舒,好心情地大笑出声。
原本因自家公子的打劫行为而被弄愣在原地,回神后正在上马的顾石头,突然听到自家公子大笑出声,吓的脚下一滑,踩空了马镫,摔趴到地上,弄了一身、一脸的雪。他自觉丢人,赶紧爬起来,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雪,迅速爬上马背,去追前头的周伯彥。
小娟可没工夫笑话顾石头,赶紧上来替自家小姐捂手,“小姐,您的手都冰了,以后要抓雪,千万别自己来,让奴婢来。”
青舒气的不轻,一踢脚下的雪,抽回手,不想弄冰了小娟的手,气乎乎地道:“回府。”然后臭着张脸,由小娟扶着上了马车,并气乎乎地坐好,嘴里嘀咕一句:叛徒小阳,等着,这次定要你好看。
回到府中,天色尚早,青舒面色不善地下马车,急匆匆地往里走的同时,问迎出来的小鱼,“少爷在哪里?”
小鱼看出青舒心里不痛快,赶紧答,“卢先生留少爷抄今日所学,还在前院的书堂。”
青舒闻言,拐了方向,直接去了前院的书堂,碰一声推开门,看也不看坐在夫子之位的卢先生,走向青阳。
青阳正在默写文章,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青舒,站了起来,笑咧了嘴,“姐姐。”
青舒哼了一声,几步过去,一把揪了他的耳朵。
青阳当时痛得皱了一张小脸,“哇,痛,痛,姐姐,小阳痛。”
看弟弟的脸色确实很痛的样子,青舒一下心疼起来,刚要松开,周伯彥大笑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心底的火又起,拧着弟弟的耳朵不放,“小叛徒,小坏蛋,姐姐今天非拧了你耳朵下来不可。”
“姐姐,姐姐,小阳不是小叛徒,小阳不是小坏蛋,姐姐,不要拧,痛,唔,小阳痛啦……”青阳一边红着眼眶说自己不是小叛徒,一边抱住姐姐不肯撒手。
无论如何,青舒还真下不去死手,她松了手,但不忘张牙舞爪地吓青阳,“臭小子,胆子肥了是吧!居然敢出卖姐姐,什么都跟姓周的混蛋说,气死我了。我不要你了,去跟姓周的过去吧,哼!”
哇地一声,平日里自诩为男子汉的青阳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青舒的腰,“不要,唔唔……姐姐打,打小阳,不能不要小阳,姐姐打,姐姐拧小阳的耳朵没关系,小阳再不喊痛了,哇……哇……”哭的那才叫一个伤心。
青舒傻眼,这,这怎么就哭了?她气还没出完,反过来还要哄犯错的弟弟,天理何在?可是呐,她就宝贝这个弟弟,能怎么办?
她无奈地重重地叹了口气,轻拍八爪鱼似地缠在她身上的小人的背,“好了,好了,因为你这个小叛徒告密,姐姐的酸菜和果酒都要让姓周的混蛋给抢了,姐姐都没哭,你哭什么?不哭啊,不哭。姐姐要小阳,姐姐怎么能不要小阳!”
青阳的哭声小了许多,“真,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她郁闷啊!
青阳吸了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小阳不是叛徒。”
关于这点,青舒坚决不妥协,“你不是叛徒,姓周的怎么知道姐姐有酸菜、有果酒?”
青阳很不理解自己怎么就成了叛徒,“小阳不是叛徒。小阳只是告诉彥哥哥姐姐做了好吃的酸菜,还有好喝的果酒。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给小阳做好吃的,给小阳做好喝的,比彥哥哥都厉害。”
青舒一阵无语,还说不是叛徒,这不就三言两语地将她手里的好东西都给抖搂出来了嘛!周伯彥那厮那么讨厌,能不起心思吗?她怎么就养了个笨蛋弟弟呢!
咳咳……旁边有人咳嗽两声。
青舒的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脸,看到黑着脸的卢先生,讪讪地笑,“抱歉,先生,青舒太过激动,莽撞了。”
没想到,卢玄方开口第一句不是训斥青舒扰了他课堂,而是非常关心地问了一个问题,“姓周的要抢了你的酸菜和果酒,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舒一脸狐疑地看着卢先生回道:“我拜托他帮我打个金钗,他居然说要我全部的酸菜,还有两坛果酒。”
卢玄方霍地起身,“什么?姓周的好胆量,居然跟先生抢酸菜。不行,不能答应,酸菜都给了他,我们吃什么?打金钗的事,交给先生来办,不能让姓周的得逞。”
青舒额头上滑下三根黑线来。搞了半天,他这么激动,是担心往后吃不到猪肉炖酸菜。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对了,果酒是什么?先生怎么不知道?”卢玄方捋了捋胡子,看向青舒的眼神过于热切了些。
青舒咬牙暗恨,又有一个惦记她果酒的出来了,太气人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发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果酒不是酒,就是水果捣碎了,挤了汁水出来,加些糖,给小姑娘喝的。”心说:小姑娘喝的,你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再惦记了吧。
“小姑娘喝的?来,给先生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他卢玄方可从来不知道脸皮是个什么东西。
青阳已经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甜的,还有点,唔……”
青舒一把捂住他的嘴,一本正经地道:“先生,都说了是小姑娘喝的,怎么好意思拿给先生喝,那样有损先生形象。”
卢玄方笑的那个和蔼,“先生是我行我素惯了,不讲究那些迂腐之道。”
青舒是发现了,跟厚脸皮的人不需要多说,因为多说无益,多说会气死自己。她便拉了哭成花猫脸的青阳,低下头,无视卢先生,急步往外走。
“别忘了拿给先生尝尝。”卢玄方自他们姐弟后头提醒道。
青舒含糊其辞地应了,拉了青阳回去,让小鱼打了盆温水过来给青阳洗了脸,这才坐下说话。
“小阳,以后姐姐鼓捣出什么东西来,你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知道吗?”
“小阳知道了。”他怯怯地说。
“你看,姐姐前后忙了一个多月才鼓捣出来的酸菜,你彥哥哥一张嘴就全要。姐姐鼓捣了五坛果酒,最后只得两坛,一共就得两坛,因为你告诉了你的彥哥哥,你彥哥哥就说要走两坛。过年的时候,我们要喝什么?”
青阳这会儿有点生气,小声道:“彥哥哥坏,抢姐姐的东西。”
“你再看,你的卢先生一听果酒,就马上打起了它的主意。若是他尝了,喜欢上了,找你要果酒,你是给还是不给?你也知道,你的卢先生最爱喝酒,被他惦记上,不出十天,他肯定能喝光两坛酒。”青舒信誓旦旦地分析给青阳听。
青阳低着头,嘟着嘴,把卢先生也暗暗划入坏人的行列。
“以后,姐姐鼓捣出什么好东西,你还告不告诉别人了?”
“不告诉。”青阳很坚决地表态。
“这就对了。以后啊,姐姐允许你说出去的,你告诉别人没关系。像这次酸菜的事情,姐姐对外瞒的好好的,你一下给说露了,害得姐姐挣不上银子。再有果酒的事,不仅外人不知道,府里人也没几个知道,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了,都想要姐姐的果酒,可姐姐一共就那么两坛,你说怎么办?”
“姐姐,对不起,都是小阳不好。”这会儿,青阳说话已经带了哭音。
青舒见了,轻捏他软软滑滑的小脸,“不许哭哦。姐姐不是骂你,姐姐是在告诉你,以后啊,有些事情只能是我们姐弟之间的小秘密,不可以说出去。因为说出去了,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小阳不说出去,彥哥哥也不告诉了。”一边说,一边还主动拿小脸蹭青舒的手,像个讨好人的小狗一样。
青舒抿唇一笑,捧住他的小脸亲了一口,“这才乖。”然后对他咬耳朵,“晚饭的时候,姐姐给你喝一盅果酒。”
闻言,青阳的眼睛变得晶晶亮。
第二天一早,青舒派人出去买了二十个只能装一斤酒的小坛子回来,然后亲自动手,打开密封好的大坛子,用盛酒器从大坛子里盛出果酒,一斤一斤地装满二十个小坛子。青阳、小娟和小鱼也没闲着,装满一个小坛子,就赶紧密封上一个。
等全部弄好的时候,青舒已经用酒壶留了一壶果酒,招呼小鱼拿来四个酒杯,把酒壶中的果酒倒上,四个人一人手里拿了个酒杯,个个笑眯了眼,宝贝的不得了,一点一点地喝着。
苏妈妈进来催的时候,青舒倒一杯递给苏妈妈。
换作平常,苏妈妈定是谨遵本分推辞不受,可这会儿一看到杯中液体的颜色,竟是喜笑颜开地接了,一点一点地抿着喝。这美容养颜类的说词,无论什么时代,对女人的杀伤力那是没的说。
一刻钟后,青舒姐弟坐着马车出府,前往石记客栈,不多时就到了客栈前。
周伯彥的商队正在最后检查车马,步五的十几个随从则牵了马站在一侧。
古府马车靠边一停,古强上前与带队的人说话。很快,那人进去客栈内通报,不多时,身披宝蓝色斗篷的周伯彥和身披月牙色斗篷的步五步飞鹄从客栈走了出来。
青阳已经下了马车。他头戴浅紫色绸子的高高的帽子,脖子上是同色的脖套。他身上穿着浅紫色绸子的长袍,手上戴了同色的手套。帽子做的高高,青舒提的要求,说是戴上不会弄乱、弄散了男子束起的发髻。脖套这东西也是青舒比划再发表意见,许五娘琢磨出来的。手套嘛,自然也是青舒鼓捣让许五娘做出来的。现在他们府里,人手一顶帽子、一个脖套、两双棉手套。
御寒措施非常到位的青阳从头到脚一身的浅紫,再加上他唇红齿白的五官,他身上不同于他人的帽子、手套等物,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受人注目的青阳羞涩地一笑,迎上前,“彥哥哥,步哥哥,青阳来送你们了。”
步飞鹄面带笑容地说好。
周伯彥抬手想摸他的头,但想到他头顶的帽子,收回手,“今日不读书吗?”
“和卢先生告了假,回去后再补上。”青阳解释完,唤了一声元宝,又说,“彥哥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青阳准备了两坛果酒和御寒之物,就当是提前送给彥哥哥的年礼。彥哥哥不许嫌弃。”
周伯彥看到一旁的元宝抱了一斤的两个小坛子递给顾石头,小娟拿了个包袱塞给顾石头,挑了挑眉,“哥哥不嫌弃。”
青阳偷瞄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自己府里的马车一眼,“那个,姐姐说,果酒是姑娘家和小孩子喝的。”说完嘟了嘴,“彥哥哥以后不许欺负小阳的姐姐,否则,否则,小阳不理彥哥哥了。”
周伯彥觉得好笑,他跟古青舒说要一坛子果酒,古青舒拿雪团丢他,他就说要两坛,古青舒就钻了空子,拿了这么两个小小的勉强可以称呼为坛子的东西来糊弄他。那女人精着呢,他欺负的了么!
他弯腰,一把将青阳抱了起来,凑到青阳耳边小声说,“你姐姐骂哥哥是讨厌鬼,哥哥便逗她要酸菜和果酒,她便拿雪团丢哥哥。小阳以后要小心,千万别惹恼了她,她凶巴巴地会打人。”然后眨了一下眼睛,“秘密,不许说出去。”然后将听的一愣一愣的青阳放到地上。他相信,他抱起某人宝贝的弟弟说悄悄话,躲在马车里的某人指不定就要气得要跳出来了。
不得不说,听了周伯彥的话,青阳是真的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果然,彥哥哥是好人,不是坏蛋。
周伯彥与古青阳的悄悄话,别人没听到,步飞鹄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他忍俊不禁地看着周伯彥,摇头,不解一向冷清的周伯彥何时有了这种闲情逸致,居然专门和一个姑娘过不去,非得去撩拨人家姑娘发火儿不可。
古强知道小姐不待见少爷太过亲近彥公子,于是从旁提醒,“少爷,给步小姐带的东西准备好了。”
青阳这才将视线从周伯彥身上拉回,看着步飞鹄,“步哥哥,姐姐说过年的时候不能回京去看步姐姐了,有点东西麻烦步哥哥带给步姐姐。”
这时候,小鱼抱着一个大包袱、一个小包袱,小娟和元宝各抱着两个小坛子站在青阳身后。
“四坛果酒,一套御寒衣物,是姐姐送给步姐姐的东西。”然后一指小鱼手里的小包袱,“这是小阳送给步哥哥的御寒之物。”又拿出一封信,“这是给步姐姐的信。”
步飞鹄说了谢,收好信,东西让随从接了,安放到马车上。
青阳不放心地交待周伯彥和步飞鹄,“果酒一定要放好,不能打了,不能洒了,这可是姐姐才有的东西,外边买不到。”
被叮嘱的两个人郑重地表示知道了。
在青阳的依依不舍中,车马动了,端坐马背上的周伯彥、步飞鹄的身影,随着十几辆车马与众随从们,慢慢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等小娟扶了青阳坐进马车内,古强示意李大郎赶车,众人打道回府。
车内,青阳抱着青舒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耍赖靠在青舒的身上不肯分开。
十来日后,康溪镇迎来了今冬的第二场雪。又过得几日,在鞭炮声中,青舒的“风味小吃铺”正式开张。水煮五香豆芽、炒豆芽、豆芽汤、风味萝卜汤与豆沙包的名声,很快席卷了小小的康溪镇。木聪为厨子;陈虎子夫妻是厨房打杂的;吴小山和宁四为伙计;古元河是掌柜,坐柜台收银钱兼记账。
最特别的是,风味小吃铺另有单独隔开的两个窗口,一个窗口专卖豆沙包,自然,连带的也卖些白面馒头、杂粮面豆沙包等。一说豆沙包,肯定是白面的,红小豆做馅料,皮薄馅多,八文一个。而杂粮面豆沙包,是为吃不起豆沙包的人准备的,以杂粮面为皮,花腰豆为馅料,皮厚馅少,两文一个。
另一个窗口,专卖泡发好的豆芽,即黄豆芽,八文一斤。这两个窗口,人们都是随买随走,并不占用铺子里的桌椅。豆沙包的窗口由庄子上调过来的康栓柱负责,豆芽的窗口由韦铁锤负责。
与此同时,锦阳城里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小的铺子,名为古记包子铺。这里,卖荤素两样馅儿的包子,卖豆沙包,卖生豆芽。包子和豆沙包均是十文一个,生豆芽十文一斤。每日里,大家总会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七八岁的两个男孩子,喜笑颜开地应付前来买东西的人。而厨房里忙活的,大家不曾见到的,是一名瞎了一只眼、左脚微跛的高瘦的三十来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