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青阳,拿了自己天青色的帕子,将八两二吊三十七文钱用帕子包好,双手捧给古强,“管家伯伯,收起来,要不然姐姐会生气。”
“谢小姐,谢少爷。”古强说着,慢慢接过,告辞出去。
不多时,苏妈妈红着眼睛进来向青舒和青阳又道了一遍谢,弄得青舒心里很不好受。若换作别人,趁着当家主母不管事,不定往自己荷包里揣了多少银两。可古强和苏妈妈一个子儿都不往回拿,一心一意为古府,这份心意,是何等珍贵。回去后,大家安顿好了,她定要让他们的长子风风光光地娶个可心的娘子回来。
想到葛小姐递帖子,邀请她参加萧府赏花会一事,青舒的后背不由冒冷汗。还好,她走的不迟。当日,让苏妈妈说出孙柔月推她落水一事,葛小姐与萧小姐可以作证的时候,她便预料到葛小姐与萧小姐不会放过她,尤其是萧小姐。这两位小姐,明明目睹她落水的经过,却不在第一时间找人施救,反倒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之后,还让婆子编造她失足落水的谎言,其心可诛。
她迟迟不说出此事,更不急着挑明了找孙府退亲,便是惧怕萧府及萧府背后的萧贵妃。她一步一步地准备,还和古强讨论,若是说出实情,萧府会沉寂几天才会找她麻烦的可能。最后,她才和古强商定,七月十五离京,时间刚刚好,一定能在萧府出招前安然离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吃过午饭,古强是片刻也不歇息,带了丁家宝和山子出门。青舒给他拿了五十两银子用来打点,另给了一两散碎银子,交待他,若遇上卖肉的,就买些肉和骨头,晚上让大家吃些荤腥。
目送古强三人披了蓑衣远去,青舒让小娟端了一碗盐豆,去了西厢房。
山子媳妇正缝补衣裳,听见青舒的声音忙放下手中针线,扑打几下身上的衣裳,迎了出来。
青舒微笑着进门,“嫂子,没打扰你做活计吧?”
山子媳妇有些拘禁,“不,不打扰。”
坐在土炕上的两个老人要下地,青舒忙上前阻止,“老人家,您坐着,坐着。”
山子的爷爷奶奶头发都白了,脸上、额头上全是褶子,背也有些驼。他们这样的苍老,一半是年龄在那儿,一半是失去儿子儿媳、又失去两个孙子愁的。他们身上的衣裳全是粗布的,而且穿得很旧,磨损的厉害,带着三两个补丁,但洗的干干净净的。
青舒要往炕沿上坐,山子奶奶不让,喊了炕上的小草拿过一个粗布缝的垫子,把垫子放到炕沿上,“小姐,坐,坐这儿上,庄户人家炕席子粗糙,弄坏了小姐的衣裳,怪可惜的。”
青舒坐到老人安排的垫子上,不好意思地道:“想进来和你们说说话,没想到倒让老人家操心了。”然后向炕上的小丫头招手,“过来,姨姨给你吃盐豆。”
小草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青舒的表情,再看一眼小娟手里端的豆子,看向自家娘。
小娟见小丫头的懂事劲儿,赶紧将盐豆交给山子媳妇,“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黄豆做的盐豆,小孩子肯定爱吃。”
要推拒的山子媳妇,一听是黄豆,这才接了,“小草,娘给你放桌子上,你下炕,洗了手再吃。”
小丫头点了点小脑袋,也不说话,滑下炕,穿上鞋子,让她娘帮她洗了手,这才凑到桌前抓了把盐豆,跑到炕前,伸了小手往上递,声音软软的,“太爷爷,太奶奶,吃。”
两个老人哪里会跟孩子抢东西吃,都说让小草自己吃,小草不肯,举着小手不放,一脸的坚持。
所以说,孩子教养的好不好,跟贫富无关,和爹娘的言传身教有很大的关系。
和庄稼人说话,话题自然得是田地和庄稼。山子爷爷本不爱说话,青舒净把话题往农事上带,这才让山子爷爷开了口,从种谷子讲到种苞谷、种麦子,山子奶奶也乐呵呵地讲些种菜心得。最后的时候,两个老人话里话外都遗憾自己腿脚不够利索,不能下地帮衬孙子、孙子媳妇,拖累了小两口。
山子媳妇不说话,微笑着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缝补着自家男人的衣裳,还不时看一眼吃盐豆的女儿。
“山子媳妇在家吗?”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山子媳妇忙放下活计,“是虎子媳妇,我出去看看。”说罢,快步出去。
青舒站了起来,“家里来人了,我就不坐了。”“不要下炕,我一个年轻小姑娘,让老人家下炕送,会折寿的。”这话份量绝对够,成功阻止了两个老人滑下炕送客的举动。
青舒刚出了西厢房的门,苏妈妈愁眉不展地迎上来,“小姐,少爷躲在房里一个人哭,您快过去哄哄。”
“出了什么事?小阳为什么会哭?”青舒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她的弟弟,摔了跤不哭,被人打了不哭,这会儿为什么要躲起来一个人哭?
苏妈妈叹了口气,见跟前没别人,压低声音说道:“少爷觉得盐豆好吃,端了给夫人送去。夫人的样子很高兴,问少爷是什么做的。少爷回说黄豆淋了盐水做的。夫人听了没了笑脸,很生气,骂少爷拿了喂牲口的东西给她吃,把少爷赶出来了。”
青舒愣了一下,古叶氏坐在堂屋骂人,她坐在西厢房这么近的地方怎么没听见?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古叶氏说话跟蚊子叫似的,若不是歇斯底里的时候,骂人的声音也不高,只是脸色会比死了全家都难看、眼神冰冷、语气伤人而已。她这个娘啊,儿子既然有意亲近,不顺坡下驴,改善母子关系,还发的哪门子的脾气?
青舒安抚苏妈妈说没事,一个人进了房中,边说边走向床,“小阳,姐姐进来了,你在做什么?看书吗?”
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的青阳拱了拱屁股,不吱声。
“哦,原来没看书啊!居然大白天睡觉,变成小懒虫了。”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一句,“才不是小懒虫。”
“呀,小懒虫都在说梦话啦!”
被子一掀,厥着屁股缩成一团的青阳露出小脑袋,红着眼眶反驳,“才没有说梦话,小阳没睡觉。”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坐到床沿,轻拍他的屁股,“快起来,怎么像小猪一样,厥着屁股一拱一拱的。”
青阳揉了一下眼睛,吸了吸鼻子,“讨厌娘。”
青舒收了笑,揉他的小脑袋,“嘘,这种话,以后不能说,知道吗?”
“为什么?”他噘了嘴。
“因为啊,她是我们的娘,我们,没得选择。”
青阳坐了起来,眼里写满疑惑。
青舒搂住他,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话,只以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她再不好,也是生养我们的娘。我们是她的儿女,她不喜欢亲近我们,多的,我们便给不了她,只有养老送终而已。记住,给她养老送终是你我的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其它的,你长大了,自己决定给不给,姐姐不能现在替你作主。”
青阳似懂非懂,也学她的样子,嘴巴凑到她耳边,小小声问,“什么是养老送终?”
“姐姐现在给她吃,给她穿,不让她做活计,一直要供养她。将来小阳会接替姐姐,给她吃、给她穿,一直要供养她。我们慢慢长大,她慢慢变老,然后有一天她会闭上眼睛离开尘世,我们会披麻带孝地送她最后一程。这就是养老送终。”
青阳沉默半天,又小小声告状,“她不吃小阳送的盐豆,骂小阳。”
“你送了好吃的盐豆给娘,你已经尽了孝心。娘不吃,娘骂你,是娘不对,可你不能对别人说你讨厌娘,会被认为你不孝。以后,想送什么给娘吃,你派人过去问娘要不要吃,娘说吃,你再送,娘说不吃,你不送。这样,你就不会挨骂了。”
小脸上立刻阴转晴,可马上又变得纠结,“可是,可是,派去的人,问了会被挨骂。还,还是我去吧。”马上又使劲儿摇头,“不要,不要,我也不要去,不要被骂。”
青舒乐了,轻敲他的脑袋瓜,“不想去就不要去。有什么好东西,姐姐都让厨房先端给娘吃,娘什么也不缺。好了,不许伤心了,外边雨停了,你抓些瓜子出去玩儿,把瓜子分给小丫她们,还有小草,她们一定很开心。”
青阳点点头,下床去,人没出屋就喊着“小娟,小娟,赶紧给我装瓜子”。
看他蹦蹦跳跳地出去了,青舒松了口气,真不知道该拿古叶氏怎么办?人家是爹娘养儿女,爹娘为儿女操心。他们家倒好,正好反过来,儿女养娘,儿女为娘操心。她很想告诉弟弟,不用理娘,可是这样不对,可这个娘真的真的很没自觉。唉!
古强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十七斤五花肉,十来斤大骨头和摊主附送的猪肝、猪心和猪肺子,花了三吊钱。听说因雨天的关系,肉摊的买卖不好,见古强算得上是大主顾,摊主给的便宜。丁家宝将这些送进厨房的时候,转达了古强的意思,晚饭将山子一家的饭食带出来。
古强先去见了青舒,让青舒安心,说明日若是个晴天,彦公子会派人来接应他们,他们午后就能出发,和周伯彦的商队汇合后一起赶路。至于乡间作恶的那伙儿人,镇子上的捕快也惦记着抓,附近几个村的村长达成了一致,绝不再姑息。
青舒笑说知道了,可心里却叹息着,这离了京,她怎么就摆脱不掉周伯彦了呢。她不知道的是,昨日他们遇雨没能到达镇子上,周伯彦一早派了人出来寻他们,来人得知他们落脚农家,不曾淋雨,便没露面,回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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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4找他要
第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太阳晒了半日,路面上的积水消的差不多了。
周伯彦身边的顾石头,带了六个捕快来到冯家村。山子带路,将他们领到了村长家。
山子家的当院。吴榔头带着人,很快套上车马。几个丫鬟收拾了古叶氏的东西装上车;许三娘叫了几个壮丁帮忙,将厨房的一应用具也搬到车上。
许五娘抱了一个碎花包袱,拉了要帮忙的山子媳妇进了西厢房,先和坐在炕上的两位老人家见了礼,这才打开包袱,“这是十几尺的上等棉布,很柔软,给小孩子做贴身衣裳正好,是小姐送给你未出生的孩子的。”
山子媳妇一听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不能要,我们不能要,庄户人家的孩子结实,好养活,可不能用这么金贵的棉布。”
山子爷爷奶奶也摆手,说不能要。
许五娘可不听他们的,“这是一斤红枣,等你坐月子的时候吃,养身子。这是一斤糖,给老人家的。这些瓜子,给小草的。小姐的一点心意,你们收着,可别推三阻四的,失了庄户人的爽快。”
另一边,苏妈妈得了青舒的指示,不声不响地叫人将半袋子粗粮米和半袋子白面放到山子家的灶房,又把灶房的盐罐子给装满,将一匣子精致点心放到空锅里,盖上锅盖,灶台上还给留了小半盆的盐豆。
一切准备妥当,苏妈妈与丁家妹一左一右地扶了古叶氏出来,伺候古叶氏坐进马车里。青舒和青阳这才踩着马凳一前一后钻进车里,之后才是丫鬟、妇人和孩子。
山子带着顾石头和六个捕快从村长家回来了,古强一声令下,李大郎几个车夫牵了缰绳,马车慢慢悠悠地出了山子家的院子。
外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村人,年老的村长匆匆赶来,赶村人回去的同时,恭敬地送古府一行人出了冯家村,并在村口略站了站,这才一脸愁苦地往回走。捕快可是说了,他再纵容村里的那几个为非作歹的,不好好管束,他这个村长也就做到头了。又说了,他若不护着山子家,让山子家遇到什么麻烦,他这个村长也别做了。
他重重地叹口气,见几个村人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全村老少去打谷场集合。”
出了冯家村,古强问吴榔头等人,“看到人了?”
吴榔头他们就说看到了,昨天来闹事的那几个混子中的两个和锤子媳妇刚刚躲在人后看着他们出村的。吴榔头又说,有捕快在,他们恐怕不会动手。
古强不这么认为,不过也没说出来,怕吓到众女眷,只是交待众人打起精神来,尤其是经过四里外的那片树林时。他打听的很清楚,就在那片树林里,前后发生了两次劫案。一次是过路的富户被洗劫一空,所幸没出人命。一次是富商家眷被人袭击,财物被洗劫一空,富商青春貌美的小姐差点被匪徒玷污,所幸有几个军爷骑马经过,上前施救,这才惊走了歹人。
附近村民只知富户被劫钱财一事,却不知另有富商家小姐差点被人玷污,其忠心护主的仆役死伤五六的事实。只因富商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坏了女儿的名誉,便央求几个军爷保密,在官差到来之前将女儿连夜送走,并让官差只暗中调查,不让大肆宣扬。
作恶的那伙人,起初镇上的捕快怀疑是几个村的恶霸无赖们,几番调查下来,也抓了几个人,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且抓的那几个被证实,案发当晚或聚众赌博、或被家中老娘打的满村跑,很多同村人都看见的。
调查无果,有经验的老捕快说,犯下这两桩案子的,不像是村里混癞子,反倒像是经常干抢劫的,抢东西有章法,得手后撤的也快,现场不留任何线索,很是棘手。第二桩案子发生了一个月,捕快们埋伏了一个月的树林,那伙儿人却没了动静。捕快们没招儿,只能撤回镇子上,一筹莫展。
像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打听不出来的,尤其是压下来的富商小姐差点被人玷污这样的事。但周伯彦能,于是古强一进镇,他便派人找了古强过去,商量对策。
虽说前两次的案子都发生在夜里,但谁能保证收敛了一个多月的匪徒们不会白天出来犯案。于是,古强不敢怠慢,周伯彦不敢怠慢,镇上的官老爷和捕快们不敢怠慢,做足了准备,想着只要匪徒敢露面,就要全部拿下。
晃晃悠悠的,车马驶进了树林里,穿过这片树林,再走个六七里地,便到了镇子上。自从接近林子的那一刻开始,以古强为首的男人们便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高度警戒起来。若果真有匪徒,他们会在第一时间从车马上抽出临行前准备的人手一根的棍棒,展开一片厮杀。
那六个捕快也是很小心,手按在配刀上,一副随时要抽刀砍杀的样子。
穿过树林的路很宽,路面上没有积水,却很潮湿,原有的落叶正在腐烂,新的落叶还保持着它黄绿的颜色。车轮压过,人脚踩过,发出些微的沉闷的簌簌声,没有干燥落叶发出的声音响。
车里车外,没人说话,大家安静地赶着路。
“停车。”这是苏妈妈的声音。那么突兀,让保持高度警戒状态的男人们一惊,然后意识到是自己护卫的女眷们的声音,而不是遇袭时,于是,就像紧绷的弦断了一样,身体一放松,有片刻的无力感。
古强却是一喝,“闭嘴。”这自然是在呵斥苏妈妈,“打起精神来,谁也不许放松。”这自然是说给众男丁的。
或许别人不觉得什么,但青舒立刻意识到了不同寻常,歪靠在包袱上的她坐正身体,透过车壁小窗子的轻纱帘往外看。
苏妈妈挑开帘子探出头来,“你喊什么喊?吓到了夫人你如何交待?”
古强板着脸,冷眼瞪过去,“别废话,有事说事。”
苏妈妈想要念叨几句,却被他的冷眼瞪没了,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好几分,“停一停,我要下车透透风,心口憋闷的厉害。”然后意有所指地向车内努了努嘴。
古强明白了,苏妈妈要下车透透风是假,古叶氏要下车透透风是真。可是,在这种地方?潜藏着危险的地方?主子要透风,还是女主子,他阻止的话根本没法儿开口。其实吧,这所谓的透透风隐含的意思是要去方便。大家都心知肚明。
“都闭嘴,哪儿那么多事儿,管你心口憋闷还是什么,都给我忍着,一切进镇再说。”青舒的声音冷冷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苏妈妈应了声是,放下车帘,再不曾探头。
古强松了口气,要说关键时刻谁能治住古叶氏,那就非青舒莫属。古叶氏与青舒两次过招儿,均败下阵来。因此,古叶氏长了记性,青舒发话,她心里再不痛快,也要忍着。
母女俩第一次过招儿,青舒以粗粮粥和粗粮面馍馍收拾了古叶氏,古叶氏哭闹无果后,妥协,交出房契地契等。母女俩第二次过招儿,是关于全府迁出京城,回归古云虎故里之事。
步语嫣被她的两个嫂嫂接走后,青舒这才通知古叶氏,七月十五要全府离京,让古叶氏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准备远行。青舒是算准了古叶氏会闹上一场,不想让步语嫣看了笑话,这才等步语嫣走后告诉古叶氏。
果然,古叶氏一听就闹开了。京城多好,她在府里好吃好住的,哪肯到穷乡僻壤受苦遭罪。她闹,还有一个理由,青舒将田庄和铺子给卖了,她忧心自己往后没有安稳日子过。
青舒也不跟古叶氏辩白什么,只是告诉古叶氏,要么,她自己留在京城,守着古府,守着被古云福抢去了房契的杂货铺过活;要么,她收拾东西,跟着女儿和儿子走,回到将军夫君的故乡,每年清明正正经经地去将军夫君的墓地拜祭,给女儿和儿子一个供养她的理由。
青舒对古叶氏说的话,真的狠。她明确地告诉古叶氏,她和弟弟会供养每年清明节跪在爹爹的墓前祭拜的娘,而不是坐在京城享清福,不尽为人妻之义务的娘。以夫为天的时代,一个女人,夫君死了五年,她却一次都没去过夫君的坟前祭拜,也只有没有长辈管事的古府,才能容忍古叶氏继续留在古家,而不是逐出府,从族谱上除名。
青舒的一击,便重创了古叶氏。古叶氏这才回过味儿来,若是已逝夫君唯有的一个长辈,住在古家村的老族叔,想要逐她出古家族谱,轻而易举。古叶氏这下慌了,她要回去祭拜夫君,她是古家人,她不能让女儿在老族叔面前说她的不是,她不要被老族叔从族谱上除名。于是慌张地喊人快快收拾东西,她要回乡祭拜夫君。
自那日起,古叶氏对青舒很是忌惮。她骂青舒,只敢在背后,再不敢当面骂。自从吃过几日难以下咽的粗粮后,她隐约意识到,古府变天了,她在古府排第一的位子摇摇欲坠。又经了此事,她彻底地明白,古府的天确实变了,现在一切都是青舒说了算,不管是古强还是苏妈妈,还是全府的人,都只听青舒的,下人叫她一声夫人,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忠心的对象只是青舒。
离京前一晚,青舒告诉古叶氏,明日寅时一刻起床,寅时二刻古叶氏与青阳悄悄离府赶到城门口,等到城门开启,立刻出城。起那么早,古叶氏不愿意,但对上青舒看过来的清清淡淡的一眼,她妥协。
于是苏妈妈悄悄告诉古强,夫人面前,只有小姐能说的上话。言外之意,青舒治得住古叶氏,青舒的命令,古叶氏不敢违抗。与苏妈妈同古强说的不差,得了警告,古叶氏的马车里安安静静的,再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大家便继续赶路。
突然,徒步走在最前面探路的吴榔头一抬手,作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回头,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左前方树木繁茂的方向。
一行人止步,男人们动作迅疾地抽出藏在车马上的棍棒,快而不乱地将车马护在中间,蓄势待发。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躁动的牛马也被几个车夫安抚住,车里的女眷不安地抱住各自的孩子,不让出声。
青舒倒是镇定,她相信古强,相信府里一干男丁的战斗力。至于青阳,这会儿靠在小鱼身上睡的正香,什么也不知道。小娟则是瞪圆了眼睛,盯着车门帘,一副稍有风吹草动便要一脚踹过去的架势。
听力出众的几个男人一边警戒,一边侧耳倾听。隐约的,呵斥声、吆喝声,似乎还夹杂着刀剑相碰的声音,自左前方的林间传了过来。
顾石头很想过去探看一番,但公子有交待,进镇前,他不得离开古府车队独自有所行动。
六个捕快忍不住,带头的一个匆匆对顾石头说了一声“我们去看看情况”,便顺着声音跑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木中。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呼呵声与奔跑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追逐着向他们的方向跑来。
须臾,林木间有人影晃动,“站住”、“别跑”之类的喊声越发清晰,身形不一的三个男人没命地跑,后边追赶的有身穿铠甲的士兵、有身穿捕快服饰的人。因为距离太远,又有树木阻挡视线,长相看不清楚。其中一人大喊,“顾兄弟,拦住他们,是匪徒。”
顾石头一听,从驮在马背上的一个包袱里抽出一把大刀,二话不说迎了上去。什么公子的交待,这会儿他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古强随手一点,“你,你,过去帮忙,注意安全,别受伤。”
被点到的两个男人,握紧手中棍棒,跟着顾石头大步跑上前去。
逃跑的三人见对面迎上来的不是拿刀的,就是拿粗棍子的,左右分开,换了方向跑。于是追赶的人也跟着左右分开,穷追不舍。不论逃跑的还是追人的,很快都没了影儿,只余奔跑的扑簌簌声在林中回荡。
又过了一刻多钟,顾石头提着大刀和古府两个壮丁拿着粗棍子回来了。他们除了鞋子和裤腿上沾了些许泥巴外,没有受伤的样子。
“如何?”检视过他们,古强才问话。
顾石头咧嘴一笑,“这下可以放心赶路了,匪徒三十一人,全部抓获。”
古强赶紧向马车内的主子回禀,“夫人,小姐,少爷,是虚惊一场,已经没事了。”
缩在苏妈妈身上抖个不停的古叶氏听了,除了掉眼泪,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青舒这下放心了,“嗯,辛苦你们了,出发吧!”
古强让人收起棍棒,恢复先前的队形,继续赶路。
顾石头很兴奋,跟在古强左右开始哇啦哇啦讲起来没完。“我家公子厉害着呢,昨日便飞鸽传书请了军中朋友过来帮忙,连夜埋伏在这片树林周围。这伙儿匪徒也很奸诈,昨晚没什么动静,天亮了才跑到林子里来挖陷坑,准备截你们的道儿,似乎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古强不说话,默默地赶路。
顾石头不乐意,“强叔,你怎么不理人?你怎么不问问那伙人为什么知道你们午时才会出发?”
古强不吱声。
“我家小姐问你,匪徒为什么胆大包天地白天出来截道儿?是什么让他们放下了顾及,敢挺而走险,在官府查的正严的时候,大白天出来干坏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的小娟,一脸不善地追上来,质问顾石头。
顾石头正找不到人说话,觉得寂寞,于是自动忽略小娟脸上的不善,舍了古强,对小娟笑脸相迎。“这还不简单,找人放出消息,说你们车上拉的都是真金白银。三车的真金白银,那得多少银两!一辈子都花不完知道么!别说是匪徒,任何人听了都要眼红的。”
小娟猛吸一口气,“什么?三,三车的金子……”她吞了吞口水,“银子?”
小娟的反应,让顾石头很高兴,“是啊,是啊!某位贵人,为掩人耳目,命府中女眷秘密带出三车的真金白银,运往某处藏匿。按理,谁会让府中女眷带大量金银上路,所以啊,为了掩人耳目的话,这个办法是很可行的。三车金银的诱惑太大,就是天下刀子,这伙儿匪徒也要跑来抢的。嘿嘿……我家公子聪明吧!轻而易举地引出这伙儿匪徒,并在匪徒们挖好陷坑,准备抢劫的时候,一举拿下。嘿嘿……我家公子很聪明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