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文看着她, 微微蹙眉:“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我送她们回去就行。”
“不, 我要裴教授送。”徐贞二话不说上了裴瑾的车, “师父你送江小姐回去哈。”
裴瑾的视线在他们师徒身上转了一下, 笑了:“那好,我送徐警官回去,再会。”
周世文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裴瑾把车开出了一段距离, 笑着说:“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嗯, ”徐贞点了点头, 大大方方地说, “我有一件事想问,一直找不到机会, 今天总算甩开师父了。”
裴瑾有点好奇:“你问。”
徐贞说起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个女孩子,就是那个黄大仙…怎么样了?”
裴瑾失笑:“怎么问起她来?”
“这件事我想很久了,”徐贞认真地说,“好端端的,谁会在深山里生活?我听马小敏说过,她已经在山里住了好多年了,靠吃山里的野果填饱肚子,偶尔会掏鸟蛋, 但都是生吃,之前我看她好像对人群很抵触,你又不肯说出她的下落,她是不是又回去了?”
裴瑾沉吟着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没有想到徐贞还会关心鱼丽的问题。
徐贞急了:“裴教授,不能这样啊,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是被遗弃还是被拐卖的,但总不能那样生活,就算父母不在了,也可以帮她联系福利院,她不能继续过野人的日子。”
“你放心吧,她暂时在我家里,适应得还算可以。”裴瑾安慰她。
徐贞一愣:“在…你家里?”
“我认得她,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很难讲明白,”裴瑾笑了笑,“总之,不必担心,我会妥善照顾她。”
徐贞松一口气,自告奋勇:“那么,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上户口什么的,还有,裴教授你是个男人,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就和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裴瑾不禁微笑起来:“我替她谢谢你。”
“我也就这么一点能做的了。”徐贞很是怅惘,“几个月前,我还觉得自己终于能做一点有用的事,可不管是马小敏她们,还是今天的费为民,我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裴瑾温言道:“你已经在努力了,徐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警察的。”
“就你这么和我说,我爸妈一直都不赞成我当警察,觉得女孩子家家当老师不是更好,也好找对象,其他的同事对我虽然很好,可很照顾我,危险的活儿都不让我干,我师父又老骂我笨…”徐贞不好意思地笑了,“就裴教授觉得我能当个好警察。”
裴瑾笑了:“我眼光一向很准的,不会看错。”
“那就承你吉言啦。”
裴瑾把徐贞送到楼下,徐贞正要和他告别,裴瑾突然说:“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徐贞眨眨眼,像是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裴瑾笑了:“想谈恋爱吗?我给你当媒人吧。”
“不不不,”徐贞唬了一跳,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七大姑八大姨都想给我介绍对象,裴教授求你放过我吧。”
裴瑾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不想谈?还是有喜欢的人?”
“纯粹是不想谈。”徐贞斩钉截铁,“我要以事业为重。”
“哦。”裴瑾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喜欢周世文呢。”
徐贞:“…”你逗我?
“那是周世文喜欢你?”裴瑾对她眨眨眼。
徐贞要给他跪下了:“裴教授,求你别做这种猜测,我明天怎么见我师父?”
“那大概是我误会了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裴瑾想了想,干脆放过了这个话题,“如果有意的话就告诉我,我替你做媒,你放心,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
徐贞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求放过。”
“那好吧,再见。”裴瑾对她挥了挥手。
“谢谢裴教授,裴教授再见。”徐贞小跑着上楼,走着走着,裴瑾的话突然浮现在了心头…“那是周世文喜欢你?”
啊啊啊!她搓了搓胳膊,这个猜测真是太可怕了,绝壁不是真的。
裴瑾站在楼下,看到灯一层层亮上去,眼中浮现笑意,如果徐贞真的是表妹转世,那么,希望她这一生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努力追求梦想,哪怕看起来很难也不要放弃,再遇到真正相爱的人,彼此扶持,共渡一生。
他只要想一想,嘴角就会忍不住翘起来。
“要幸福啊,贞娘。”
***
裴瑾回到家中时,看见的是在厨房里发呆的鱼丽,她脸色铁青看着手机,那款智能手机的屏幕的裂痕如蛛网。
“怎么了?”裴瑾不露声色,“该不会是游戏过不了砸手机出气吧?”
鱼丽若无其事地说:“不小心失手摔了一下,坏了。”
“坏了就坏了,明天再给你买一部就是了。”裴瑾大约猜得到是发生了什么,但封逸决不可原谅,为此,砸上几百部手机都无妨。
何况,比起爱听裂帛声的祸国妖姬来说,这点爱好算得了什么?他愿意宠坏她。
“吃过饭没有?”裴瑾问。
“咕噜咕噜。”五脏庙的声音胜过一切辩解,鱼丽抿了抿唇:“微波炉炸了。”
她原想热些东西吃,可谁知封逸给她打电话来,她一时走神,不小心把牛奶盒子一起放了进去,刚按下就炸了。
这也罢了,她挂了封逸电话,他接连打了好几个,最后还发了一条短信来:[你会后悔的]
五个字,让她怒火中烧,一挥手就把手机砸了。
裴瑾打开微波炉看了一眼,还好,不算太惨:“零食呢?”
“吃完了。”
裴瑾啼笑皆非:“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事干嘛给你打电话?”鱼丽奇怪。
裴瑾颇没好气地开始收拾残局:“那你就在这里傻坐着?”
“我饿了。”
“真拿你没办法。”裴瑾从冰箱里找出些食材来,“我给你做点吃的。”
鱼丽托着腮,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谢谢你,我总是麻烦你。”
“不算什么。”
鱼丽像是觉得不好意思,没话找话:“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啊,事情都解决了吗?”
“解决是解决了,可惜,是个悲剧。”裴瑾一边切菜一边和她说起今天的事情来,费为民挟持人质威胁警方,虽然情有可原,但犯罪就是犯罪,枪毙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最后的反转始料不及,令人恻然。
鱼丽法律观念淡薄,还隐隐艳羡:“啊,真好,还有父亲会报仇。”
裴瑾不出声。
“那么,为什么不抓那个人?”鱼丽皱起眉,“那个什么,什么DNA…?”
“比起口供,证据更重要,不能因为口供判定有罪,但可以没有口供因为证据确凿判刑,这是现代法律的规定,毕竟口供这种东西具有主观性,虽然我也觉得那个园长的嫌疑很大,可既然没有证据,也只能认定他无罪,程序没有什么问题。”
裴瑾将炒好的蛋炒饭端到她面前,“不过,是很奇怪,如果性侵女童的真是他,怎么DNA会不符合呢,又说没有双胞胎…难道真的不是他?”
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有些孩子故意诬陷教师的案例,仅仅凭借这些,还真的很难断定孰是孰非。
“为什么总会有这种事?”鱼丽舀起一勺饭,金黄的饭粒和绿色的豌豆、红色的腊肠混在一起,香气扑鼻,可她一点食欲也没有了,“人渣!”
她用勺子去剁碗里的饭粒,把它们弄作一团烂泥,裴瑾看她越敲越大声,就知道她又再度陷入了过去的情绪。
或许,那对兄弟已经死去几百年了,可他们依然操控着她,让她无法从那噩梦中解脱,鱼丽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或许过了些年,从外表看,她们已经与常人无异,但她们自己知道,曾经所经历的一切就好像是如影随形的影子,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化身为怪物,恶狠狠地扑过来咬一口。
永远无法摆脱,永远无法愈合,这些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
裴瑾想到这里,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手里的勺子取下来放在一边,将她的两只手握进了自己的手心里,渐渐握紧。
鱼丽怔了怔,紧绷的肩膀突然放松,这双手的温度将她从那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好一会儿,裴瑾松开了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说:“吃饭吧,要凉了。”
鱼丽重新拿起了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塞饭,裴瑾道:“我那个援助中心,还差一个名字,实在想不出来了,你替我想一个吧。”
鱼丽抬起头,裴瑾的目光温和澄澈,她的视线缓缓下滑,落到他的双手上,他的手也延续着当年初见的样子,手指修长,只在握笔处有薄茧,这是书生的手。
可就是这双手,带给她慰藉和勇气。
“手。”她说。
裴瑾笑了,他再次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轻轻道:“一只手是不行的,叫两只手吧。”
鱼丽笑了:“你有主意,偏偏还要来问我?你才是两榜进士,堂堂榜眼。”
“你是未来女状元,比我强。”裴瑾很谦逊。
鱼丽悻悻道:“算了,我认了,比不过你也没什么,毕竟我是个目不识丁的渔家女,整天为了吃饱饭奔波,不像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
裴瑾忍俊不禁,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傻姑娘,目不识丁的人会用目不识丁这个成语吗?”话音刚落,就觉得不好,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了,可鱼丽就好像没有发现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埋头继续吃饭。
裴瑾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定地拿起了手机,在微信群里发了定下的名字。
董菡不好不给老板面子:[挺质朴,好记。]
曾楸倒是觉得还不错:[直白简单,挺好的。]
徐贞:[哈哈!]
裴瑾奇了,问:[你怎么在群里?]
徐贞说:[我是顾问啊,有些事情你们需要警方的专业意见!]
裴瑾:“…”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我吃完了。”鱼丽把吃干净的碗碟放进水槽里。
裴瑾放下手机:“我来洗吧,你去休息。”
“洗碗我还是会洗的。”鱼丽对自己炸了微波炉的事耿耿于怀,她就想热一盒牛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着火就炸了。
裴瑾把她拉开,挽起袖子:“算了吧,伤还没好呢,别碰水。”
“我…”我伤的是脸和胳膊,又不是手。鱼丽想这么说,可看到他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开始洗碗的样子,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就消失了。
她心里又酸又涨,有点想哭,又觉得莫名欢喜,五味陈杂,说不上来。
裴瑾很快洗干净碗筷,一转头就看到她那副表情,笑了:“脸怎么像是偷吃了柠檬一样酸?”
鱼丽不吭声,缓缓拉起他尚未擦干的手,裴瑾意外:“我手凉…”话音戛然而止,鱼丽把他冰凉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裴瑾抚摸到她柔嫩的脸颊,心里想,天生丽质原来并不是一句空话,一个常年在海边的渔家女,辛苦奔忙后还拥有这样白嫩的肌肤,不得不说是老天的偏爱。
尤其是她的外表永远停留在了最青春的年纪,换做其他女人,或许是馈赠,可于她而言,这副身躯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噩梦。
有时候,会老,会死,会变丑,也是一种幸福。
他手心的温度慢慢被她的脸颊捂热,他抚摸着她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轻轻问:“还疼吗?”
“好多了。”
“会好的。”
良久,她应了一声:“嗯。”
第40章 如果
徐贞恨死裴瑾了。
要不是他昨天突然说了那么一番话, 她今天也不会频频去注意周世文,这也就罢了, 周世文今天和江心的接触特别多, 两个人在小房间里相谈甚欢。
虽然徐贞也知道那是因为江心在忙着那个什么项目的原因, 也知道如果真的有些什么, 她应该替她那个大龄未婚男青年师父感到高兴。
被逼婚那么久, 终于能窥见曙光, 换做平时,她肯定忍不住和全员八卦一遍昨天晚上周世文送江心回家了。
可她现在一点动力都没有。
她忍不住想,裴教授那样一个人,不会无的放矢, 他说周世文喜欢她, 为什么?难道师父真的喜欢她?没道理啊?她作为当事人为什么感觉不到?难道是因为太迟钝了…大家都说她粗神经,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果然还是骗人的吧?
徐贞抓了抓头发, 给裴瑾发微信,思来想去, 删除又输入,想了半天,才打出那么一句话:[裴教授,你这样伤不起啊,昨天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和我说这样的话?]
谁知道刚刚点了发送,就听得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裴瑾和你说什么了?”
“我去!”徐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师父你干嘛?吓死我了!”
周世文眉头紧锁,看了她半天, 对她说:“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大步朝外面走去。
徐贞差点被他撞破小秘密,心里打鼓,慢吞吞挪出去:“有什么事吗?”
“昨天裴瑾和你说什么了?”
“昨天?”
“昨天晚上他不是送你回去吗?”
“随便聊了两句啊。”徐贞若无其事地说。
可周世文审惯了狡猾的犯人,这点道行在他面前着实不够看,可这不是审讯,是他在干涉徒弟私事,于是想了想,放缓了声音:“裴瑾这个朋友无话可说,热心,正义,请他办事,通常都很顺利,但是,我知道他前段时间还和晏岚交往…”
徐贞大吃一惊:“什么?”裴瑾居然和她女神交往过?连签名都不给她弄一个!好生过分!
而看在周世文眼中又有别的含义,他低声道:“可是现在已经分手,你听昨天老板娘的话就知道他的过去没那么简单,事实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裴瑾究竟是什么人,我们知道他是声纹专家,他是流光老板,他热心公益,其他呢?一无所知。”
徐贞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了。
“徐贞,你还年轻,应该找一个靠谱的男人交往,裴瑾不合适你。”周世文犹豫了一下,才补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吧。”
徐贞:“…”
周世文走进了办公室,徐贞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裴瑾回复她:[我就是不靠谱地猜测一下,你不要多想]
愤怒的徐贞一连刷了N个表情过去。
那一头,鱼丽凑过去看:“把这几个表情发给我!”
“是是是,还有,别靠那么近。”裴瑾避让得半躺在了沙发上,鱼丽靠得他太近,一把乌发倾泻在了他的胳膊上,像是一卷流苏。
鱼丽坐直:“记得要发啊。”
“这就给你发。”裴瑾把自己有的几个表情全都转发给了她,这才慢悠悠地回了第二条给徐贞。
[虽然不靠谱,但我还是有点证据的^_^]
徐贞:[友谊的小船已经翻了!到底是什么证据啊啊啊啊!]
裴瑾唇角上扬,什么证据?很简单,他发觉昨天吃饭的时候,周世文总是不自觉地把徐贞喜欢吃的菜转到她面前,有些菜量少,他便推脱说不爱吃,直接夹给了徐贞。
但之前裴瑾和他吃饭,知道他是喜欢吃的。
虽然有可能只是纯粹对于徒弟的照顾,但裴瑾觉得,周世文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喜欢的,说不定就是灯下黑。
不过这些说出来就失去神秘感了,男女之间很多懵懂的感情,都是因为注意一个人开始的。
所以他回道:[你自己想吧,也不是什么特别确定的事,我真的就随便说说]
徐贞过了会儿,说道:[你肯定是骗我!我觉得他喜欢的是江心!]
[噢,那真是太可惜了。]裴瑾有点遗憾,[不过,还是祝福他。]
徐贞:[…]她肯定是被玩了!好生气!!
鱼丽再度凑过来,围观了全程:“这个是你那个表妹吗?”
裴瑾纠正她:“是和表妹长得一样的警官,她还问起你呢,挺关心你的,怕你过得不好。”
“哦?”鱼丽盈盈欲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撮合她和别人。”
裴瑾更吃惊:“若不然呢?”
“男未婚,”她指着裴瑾,又指着手机,“女未嫁,两世夫妻,岂不是佳话?”
裴瑾摸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想一想,才说:“你大错特错,是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我和表妹成亲,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爱情,我与她也至多打过几个照面,彼此说过几句话,你告诉我,这样的情况下,哪有什么爱情?”
鱼丽说:“可你还是娶了她。”
“很正常,姨夫原先对我是不满意的,可后来我中了解元,他便改了主意,而我母亲希望我早日成亲,可以含饴弄孙,慰我九泉之下的父亲,何况她见过贞娘,心里是满意的,亲上加亲,也算是佳话,而于我和表妹而言,与熟悉的人成亲,总好过盲婚哑嫁。”
裴瑾平静地说,“今生,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做主了,我希望她找到真正相爱的人,和他结婚生子。”
过了好一会儿,鱼丽才说:“那好吧,我就是为你有点可惜。”她说着,想起了谢清吟,“那么,你喜欢的是那个名妓吗?”
“说不上来,或许吧。”
她追问:“我喜欢肖臣,是因为他对我好,你呢,你喜欢她什么?”
“兰心蕙质,善解人意,”裴瑾靠在沙发上,伸长腿,“闲来可以联诗作对,抚琴品茗,我喜欢她很奇怪吗?”
鱼丽点评:“肤浅!你就是喜欢被美女服侍吧?”
“你好到哪里去了?肖臣也就给你买买书,买买衣服珠宝,给你安身之处,这些我都做到了,也没见你喜欢我。”裴瑾没好气道,“说吧,是不是看脸?”
鱼丽重重哼了一声,没回答。
裴瑾见着有趣,继续揶揄她:“看脸我比他难看吗?你倒是说啊,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鱼丽来气,“这多简单,他喜欢我,你不,这有什么好比的。”
“噢…”裴瑾拖长了声调,仿佛是不经意的,调笑般问,“那我喜欢你,你就喜欢我了?”
鱼丽被问住了,她的耳朵开始发红发烫,良久,她才说:“我希望不。”
“为什么?”
她抚摸自己的面颊:“这里的伤口总会好的,到时候,我又是崭新的一个人,别人不会知道我的过去,可你不,你知道我所有不堪的过去,身体复原有什么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残花败柳。”
“呸,瞎说。”裴瑾打断她,“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我想披张完好无暇的人皮出现在别人面前,”她喃喃道,“他们把我当十八岁少女,不谙世事,我在他们的目光里,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一样。”
“书生,我讨厌我自己。”她把脸埋在怀里,“我恨这个身体,我不想要,”她抚摸着手臂上的烧伤,微笑着说,“我烧这具皮囊的时候,不知道多快意。”
裴瑾听着汗毛倒竖,他看着鱼丽冰冷的面容,知道她是认真的。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伤害自己的身体了,然而,所有的伤口都会一一复原,没有人能看到她胸膛里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丽娘…”他话音未落,鱼丽就打断了他:“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知道的,骗得过别人,骗不过你自己,画皮的厉鬼不能总是披上一张皮。”
“你觉得自己是恶鬼吗?”裴瑾反问,“残花败柳…你怎么能那么说自己,你的生命比别人长了那么多,经历得多才是正常的,要是对你能这么用,我岂非比你更不堪?”
鱼丽抿着唇:“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要比什么,比谁睡过的人多吗?”裴瑾故意用一种不服气的语气说,“来来,那咱们好好比比。”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鱼丽白他一眼,“我才不和你比。”
“丽娘,你听我说,真正喜爱你的人,是不会因为你所遭遇到的一切而嫌弃你,正相反,他会更怜惜你,你疼爱你,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保护好你,并且决定未来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裴瑾轻声道,“因为你与别人有过关系,便认为你不洁的…让他去死吧,大清都亡了那么多年了,我这么一个在封建王朝里走过来的人都不那么想了,脸真大,我帮你打他。”
鱼丽被他逗笑了,她抱着膝盖,微微歪着头:“我也就随便说说。”
其实这些事,她有好多年没有想起来了,可遇见裴瑾以后,就觉得自己受了太多的委屈,忍不住就想把情绪发泄出来,自己想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
但…他是不一样的。
“说出来,会好一点吗?”裴瑾问她。
鱼丽叹气:“好多了吧,我最近睡得挺好的,昨天做梦还梦见和大圣去西天取经,三打白骨精,好不容易闯过九九八十一难,到了西天,一下子变成坐在教室里上课,我还想,噢,原来这便是取到真经了。”
裴瑾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一个好兆头,意味着你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
“真的?”鱼丽狐疑,“我还觉得挺荒唐的呢。”
“哪里荒唐了,你信我,我周易学得不错的。”裴瑾一本正经地瞎说。
出于对他的信任,鱼丽信了,颊边露出个梨涡来:“是吗?那真好,9月份,很快就到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的这两个酒窝生得很可爱啊。”裴瑾靠过去看着她的脸,“我能碰一下吗?”
鱼丽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怒道:“随便摸小姑娘的脸,你个登徒子!”
裴瑾:“…”有没有天理了?昨天!就昨天晚上!有些人还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脸,今天他想主动碰一下就不行了??
她还质问:“你的君子之道呢?”
裴瑾悻悻道:“君子?我算什么君子?我是小人。”他吓唬她,“以后离我远点,不然当心我咬你。”
鱼丽面红耳赤:“你好变态!”
裴瑾:“…嗯?”他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比鱼丽还吃惊,“你都上网看了些什么?你不要去看那种不和谐的东西,犯法的。”
“恐、恐怖片而已。”鱼丽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至于吧?”
裴瑾:“…那你脸红什么,害得我想歪了。”
鱼丽:“…我没有脸红。”
第41章 凤冠
算了黄道吉日, 两只手援助中心搬迁至新居, 还来不及欢庆一下乔迁之喜, 事情就接踵而来。
不做这一行,不接触这些人,永远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 世间竟然有那么多人在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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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贞和江心义务帮忙, 江心有心理学基础, 被临时安排去接待几个求助者,徐贞完全是外行,只能和几个学生一起出出苦力。
只到中午, 就累得腰酸背痛,就在大家腿软肚子饿的时候,阮曦的丈夫聂凯再度出现,手持利刃威胁:“把我老婆还给我!”
徐贞大喝一声:“警察!把刀放下!”然后冲过去一个擒拿夺走刀具, 再把聂凯双手反剪到背后,用手铐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