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们绑在家里,那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想要怎么杀了他们,”她的眼泪颤微微地从眼角落下来,她怔怔地笑了,“我成功了,可是,这才刚刚开始,我扮成男人,怕露馅,不敢说话,没有户籍,没有办法落脚,正好那几年水灾厉害,我便谎称是从遭灾的地方来的,不吃东西不死,可是真的好饿啊,我只能跟乞丐一样去乞讨,裴瑾,你说这不老不死的身体,有什么用?”
“后来撑不住,落草为寇,我和那么多男人睡在一个屋子里,不敢让他们知道我是个女人,我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可还是提心吊胆,我看到过他们怎么虐待那些女人,有多少是被活生生糟蹋死的,可我呢,我不敢救她们,我怕再遇到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把我自己害了。”
“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太久,官兵来剿匪了,我中了好几箭,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放火烧了尸体,我从火堆里爬出来,那个时候,比现在疼多了。”鱼丽居然笑了起来,“我给自己拔了箭,躲在山里好几个月,伤才慢慢好了。”
“这六百多年里,我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我有的时候也不甘心,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猪狗不如的生活,曾经有一度,我住的那个村里有人选秀,我想过进宫,如果我成了人上人,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可我不敢,我怕我的秘密会被发现,天子求仙问药,你说,他会不会把我的肉一片片刮下来煎药吃?”
裴瑾没有回答,他知道鱼丽现在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倾听,这些话她已经憋得太久太久,除了他,没有人能听。
“然后,我遇到了肖臣。”
莲蓬头不断往下淋着冷水,浇在她火辣辣的脸上,鱼丽觉得四肢已经冻僵了,脸也是,已经完全麻木了,眼睛里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肖臣照顾我,说喜欢我,给了我稳定的生活,还给我买书看,我真的以为他是对我很好的,我也是喜欢他的,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也不过如此,是,他是喜欢打人,他对我也很粗暴,每次我都很痛,可是我有的选吗?我有吗?”
裴瑾后悔不迭:“丽娘,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对你,我也不该这样指责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就随意指点别人,丽娘,原谅我。”
“可你也没有说错啊。”她幽幽道,“肖臣果然也很烂吧,可我只有他那么一点真心真意,我不想放手,尤其是封逸很快就喜欢上我了,我真的挺高兴的,我也想,肖臣不够好,是不是因为时代的关系,那个年代,很多人都这样,说不定到了现在,封逸就好了呢,现在还是一夫一妻了,他说会娶我,我以为,我以为这次,我运气会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歪了歪头,“可惜,赌错了,我运气不好,又错了。”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命不好,怪谁,识人不清,怪谁?”
“丽娘。”裴瑾喉头涩然,他必须很努力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不是你的错,别这么说自己,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看走眼呢?”
“我有感情的是肖臣,可我勾搭的是封逸,他说得对,是我故意去勾引他的,我都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这不是我的错吗?”鱼丽在地砖上坐了下来,“裴瑾,你对我真偏心。”
裴瑾关掉了水,扯下浴巾裹在她身上:“话不是这么说的,谁主动是一回事,引诱是另一回事,不能等同,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搁在几百年前,也没有这个道理。”
“还有,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你见过谁的心脏是长在中间的?”他半蹲在她面前,“为了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
第35章 恶果
“我也只配为这种人渣伤心了。”鱼丽把头靠在了膝盖上, “裴瑾,我有点累了。”
裴瑾拉她起来:“不能坐在这里,会感冒的,回房间去睡。”
“我没有力气, 站不起来了。”她头也不抬,闷闷地说。
裴瑾吓她:“不起来我就抱你了啊, 到时候别给我喊男女授受不亲。”
“谁喊谁是小狗…喂!”
裴瑾真的把她抱起来了:“失礼了, 事急从权,不要见怪。”他把她抱回了卧室放在了床上, 又从衣柜里取出了睡衣, “把衣服换了, 我去给你煮点姜茶,等我回来, 要看到你把衣服换好了哦。”
他掩上门出去,一关上门,他就再也维持不住心里的怒火,他本以为封逸就算再怎么有控制欲, 最多也是两个人吵个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想来霸王硬上弓, 他以为他是谁?
他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 不要去管封逸,有的是时间收拾他,要先安抚丽娘。
可鱼丽刚刚说的这些事, 更是让他无从下手,他之前就知道她肯定是吃过一些苦的,然而,那绝没有她刚才把伤口扯开给他看来的血淋淋。
同样的六百年,他过得好多了,首先他是个男人,其次他是个读书人,就算是到穷乡僻壤,也受人尊敬。
毕竟,那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
可鱼丽不一样,她是个女人,又是个漂亮的女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他想一想都觉得痛彻心扉,何况是她亲身挣扎过的六百年呢?
这样的情况下,他有什么资格指责肖臣对她不够好,至少,肖臣给了她庇护,给了她锦衣玉食,而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呢?
他在长三书寓醉生梦死。
如此一来,有什么脸面那么说人家?裴瑾苦笑,他慢慢走下楼去,觉得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
***
鱼丽以为自己会很痛苦,会完全无法入睡,可没有,裴瑾刚离开,她头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只是睡不踏实,好像朦朦胧胧间就回到了山上的破茅草屋,她会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因为那是噩梦的开始。
也像是回到了山寨里,她和许多个男人挤在一个屋里,脚臭味熏死个人,呼噜声震天响,她背靠着他们躺着,心惊胆战。
“丽娘。”她听见裴瑾轻轻叫她,她努力撑开眼皮:“书生?”
“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守着你呢。”他握着她的手,“来,起来先吃药,你发烧了。”
他把她扶起来,喂她吃药,鱼丽一张嘴就牵扯到了脸上的烧伤,痛得眼泪都下来了,“等等,我拿个吸管给你。”裴瑾给她拿了吸管喝,鱼丽这才觉得好受一点,也不知道之前说了那么多话是怎么忍下来的。
“有没有哪个药可以止痛的。”鱼丽捂着脸,“好痛。”
“烧伤是最痛的了。”裴瑾没好气道,“你不能捅他一刀啊,居然烧自己,傻不傻。”
鱼丽抿着嘴:“我打不过他,他力气太大了,我就看到一个打火机…”
“嘘——是我的错,你保护了自己,做得很好了。”裴瑾扶着她的脸颊,“过来给我看看。”
他拧亮的床头灯,灯光下,烧伤看起来触目惊心极了,他拿出手机,给她的伤口拍了两张照片,鱼丽一点都不想留下这个黑历史:“你干嘛?”
“你把自己烧伤了又好了,怎么都说不过去吧,我留着这个好和封逸对峙。”裴瑾吹了吹她的伤口,“这样有没有好点?”
“稍微好一点点,还是疼。”鱼丽枕在胳膊上,眉尖微蹙,“我头也痛,我好冷。”
“你发烧了。”裴瑾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这个没办法,你忍忍吧,平常发烧也要好几天才能好呢。”
鱼丽拥着被子,像是小仓鼠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用力抱着泰迪熊,裴瑾看着心中怜爱:“疼得睡不着?”
“嗯。”她点了点头。
裴瑾想了想:“我去给你倒杯酒来。”他给她倒了一杯白兰地,插上吸管,“喝下去醉了就好了。”
“管用吗?”她咬住了吸管。
裴瑾笑:“你试试不就好了。”
这杯酒放倒了鱼丽,她不出十分钟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脸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手臂也是,绷带隔离了伤口,不让她睡觉的时候蹭到。
鱼丽从床上爬起来,在穿衣镜前看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觉得真是可怜又可笑。
她抚摸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喃喃道:“你不该去认识封逸的,他是他,肖臣是肖臣,你怎么能把对肖臣的感情转嫁到他身上,早就不一样了。”
她是自食恶果,无话可说。
“丽娘?”裴瑾端着盘子进来,看到她已经能下床,十分高兴,“好些没有?”
鱼丽点头:“好多了,”又说,“谢谢你。”
“我两之间,不必提谢,我说过会照顾你,可还是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是我失职。”裴瑾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来,吃点东西。”
鱼丽坐到床边,拿起三明治,大大咬了一口:“你对我那么好,根本没有必要。”
“我对你好吗?”裴瑾在地上盘腿坐下,女子闺床,不是万不得已,怎好玷污,“这么说我也挺奇怪的,肖臣对你好你喜欢他,我对你好,你怎么老说我坏呢?”
她露出顽皮的笑容来:“因为你就是坏啊。”
“哎哟,会笑了,可见已经雨过天晴。”裴瑾笑,“有些事说出来就好了,一直藏在心里,永远不能愈合,知道吗?”
她点点头:“失恋而已,你都只失恋一天,我不能输给你。”
看她振作,裴瑾不知多么开心,乐得哄她:“噢哟,老是想压我一头,是什么心思?”
鱼丽晃着腿,咬着三明治:“我也不知道。”她雪白的玉足抬起来,差点踢到裴瑾的膝盖,裴瑾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上面,他怔了怔,别开了头:“拖鞋穿好。”
“啊!”鱼丽匆匆忙忙套上拖鞋,“我不是有意…不对啊,”她纳罕,“现在大街上有的是露胳膊露腿的女人,你为什么偏偏对我来以前那一套?”
裴瑾静静道:“怕唐突你。”他对鱼丽,总归是不一样的,好像她还是渔家女,他是落难的书生。
“你胡说。”鱼丽抱住膝盖,睡裙下露出一双晶莹的玉足,她说,“真要是这样,孤男寡女,你和我共处一室干什么?早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裴瑾看看她,笑:“自欺欺人啊。”
鱼丽评价:“无聊。”
“人总是这样的。”裴瑾扫了一眼她裙摆下露出来的双足,忍着笑说,“不过,你运气不坏,没有缠足,不然到今天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鱼丽说:“不裹是因为太穷了,疼孩子的家里才会给女孩儿裹小脚的,好嫁,我娘原本觉得我生成这样,再有一双小脚的话好嫁人。”
“幸亏没有,那得多疼。”
鱼丽听着稀奇:“幸亏没有?你表妹裹了没有?”
“裹了,很小的一只,还不足我手心大,弯弯的像是月亮。”裴瑾回忆了一下,“但是,我从没有见过她的脚,永远穿一双绣鞋。”
他家里贫寒,可姨夫家算是殷实之家,表妹打小就裹了脚,不能叫外男看见,丈夫也是一样的,肚兜可以解,那双睡鞋永远穿着,不给男人知道那是多么畸形的存在。
鱼丽瞅瞅他:“那你喜欢吗?”
“说实话?”
“当然。”
“以前很喜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像是一弯新月,佳人娇娇怯怯,如倚风垂柳,如捧心西子,当然喜欢,前提是…没有看到鞋子里是怎么样的脚。”裴瑾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汗毛倒竖,“真是,太畸形了,我以前只是以为不让长大而已,没想到会变成那样。”
鱼丽揶揄他:“都是为男人服务,你们喜欢我们才这样,到了今天男女平等,女人不再依附男人,你不会觉得有点失望吗?”
“老实说的话,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区别,”裴瑾怡然自得,“女人不再依附男人,可人依旧会朝着钱和权靠拢,这一点并没有太大区别。”
鱼丽说:“你肯定挣了很多钱。”
裴瑾从不炫耀这一点,他含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顿了顿,他觑着她的神色,慢慢道,“比封逸家里多一点,所以,如果我对付他的话…”
“你对付他干什么?”鱼丽微微冷笑,“我会找他算账。”
裴瑾凝视着她的双眸:“你打算怎么做?”
鱼丽不肯告诉他:“我有我的办法。”
“那这样好不好?”裴瑾和她商量,“把你的办法往后压一压,我先来,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把伤养好。”
鱼丽不做声,裴瑾佯怒道:“不信我是不是?”
“没有。”鱼丽终于开了口,“但这是我的事,没必要让你替我收拾烂摊子。”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裴瑾难得强硬了一回,“你看看你脸上的伤,这段日子不要出门,省得被人看见起疑,过段时间再出去,就说是去做了整容手术,别露馅了。”
这番话合情合理,鱼丽对现代科技已经有所了解,不敢在这方面挑战现代人的智慧,想了半天,还是同意了:“那好吧。”
“这才乖。”裴瑾看她脸上可怖的伤口,轻轻叹气,“可怜,要痛上好几天。”
“这里更痛。”她指了指心口,“脸上的伤算得了什么呢。”
他握住她的双手,稍稍用力握紧,允诺般说:“会好的,都会好的。”
“我知道。”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未来那么长,我要是真的为此要死要活,算了也死不了,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想早点死了。”
裴瑾从善如流:“是,但至少在游戏通关以后电视剧看完以后以及,学会上网以后。”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ipad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拉你和我一起走一条不归路。”
“什么?”
“我教你上网吧。”裴瑾的指尖在一排APP上流连了一会儿,最后点开了一个着名的P图软件,“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鱼丽瞪大了眼睛。
新世界的大门,向她打开了。
现代女性为什么越来越不愿意踏入婚姻“殿堂”?固然是因为男人越来越看不上眼,经济独立,生活愉快,不想回家当家庭妇女,然而,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手机不好玩吗?微博不好刷吗?剧不好追吗?男星不性感不好看吗?
所以,谈什么恋爱,结什么婚?
第36章 绮梦
鱼丽彻底沦为网瘾少女, 每天裴瑾不掐断无线网她压根没有办法看书, 一断网就幽怨地看着他, 活像是他把她给怎么了。
裴瑾举手投降:“求你, 别用那种我辜负你的眼神看着我,我真吃不消了。”
“唉,我真傻, 真的。”鱼丽以祥林嫂的经典台词开场,“早知道手机那么好玩, 我谈什么恋爱呢?书生,你真坏,为什么藏着这个不让我玩?”
裴瑾不认账:“我教会了你看电视剧和打游戏机。”
“可是, 追剧原来可以有弹幕!”她稀奇极了, “多有意思, 还有微博,我注册了一个账号,你关注我吧。”
裴瑾躺回沙发里, 呻吟道:“你饶了我吧,给我留点隐私行么?”
“你关注我吧。”鱼丽弯下腰看着他,“我一个粉丝都没有,你关注我吧。”
裴瑾:“我没有微博, 真的。”
“我不信。”她蹲在沙发边,手搭在扶手上,乌发倾泻下来,裴瑾从这个角度俯视她, 莫名就想起了昨天晚上不大和谐的梦。
绮梦么,当然也就是云雨巫山那些事,芍药栏畔,湖山石边,梦里欢好的伊人有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他总觉得有发丝缠绕在手臂上,像是一卷流苏,痒痒的。
有首诗是怎么说的来着?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真是要疯了。
“鱼丽,我警告你一下,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裴瑾伸出手,把她的脸推过去一点点,“总之,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一点。”
鱼丽:“…你是不是有病?”
“病的不轻。”裴瑾心道,最惨的不是好多年没有开荤,而是刚吃了没几顿就分手,最近夜夜绮梦,可无意再找女伴,只能默默忍着。
鱼丽殷殷道:“病了吃药,先关注我吧,表哥?”
“天哪。”裴瑾真的是受不了,把书盖在脸上,“别这么叫我,求你了。”唯一一个那么叫他的也是他的女人,真的是要疯掉了,就不能让他清心寡欲一下吗?
“你关注我我就不叫了。”
裴瑾好声好气和她商量:“丽娘,我给你买僵尸粉吧,保准你一下成为网红,好不好?”
“我不要,我要活的。”鱼丽哀求完,看他无动于衷,心中起疑,“书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所以不敢告诉我。”
裴瑾问:“我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你的?”
“那为什么不肯关注我?”
“我没有账号,怎么关注你?”
鱼丽才不信:“你肯定有秘密。”
裴瑾觑她一眼,干脆道:“是,我的账号上关注的全是美女,天天上传艳照,我靠看她们标致的身材度日,满意了?”
“那你为什么不关注我,我不算是美女吗?”鱼丽指着自己,更惊讶了。
裴瑾无言以对,半晌,叹口气:“社交账号太容易出卖一个人,我们过日子要小心起见,你玩我没有意见,还是那句话,不要留下照片,明白吗?”
“道理我都懂,你看,我什么都没有发,我只转发。”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
裴瑾一瞧,乐不可支,鱼丽的ID叫“我已经是一条咸鱼了”,还配了咸鱼表情包的头像,真是…真是可爱。
她转发的第一条微博是这样的:
我已经是一条咸鱼了:
早上吃羊角面包和巧克力酱//@日常迷信系列:转发锦鲤许愿啦![图片]
“呵。”裴瑾笑了,他记得今天早上吃的就是这两样,真巧。
就在此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她多了一个粉丝。
鱼丽赶紧抢回手机点开来一看,笑了:“夏枫关注我了,哼,你不做第一个,有的是人愿意。”
“是是是。”裴瑾低声下气,漂亮姑娘永远都不缺少爱慕者,她不会少粉丝的。
鱼丽捧着手机窝进沙发里,裴瑾看她一眼:“作业写了吗?9月不是要去念书?”
“啊。”她惊慌,“我就写了一门。”
话是那么说,死活不站起来坐到书桌前用功。
裴瑾故意道:“到时候一上学,同学们一看,哎哟,这么漂亮的面孔,偏偏有副笨肚肠,可见上天还是很公平的。”
鱼丽灵活的手指暂停了工作,但沉住气,不理他。
“念不好书就不能上大学,也就没有学历,高中学历能做什么?早点嫁人算了,天天在家洗碗烧饭,‘鱼丽,替我把衬衫烫一烫’,‘鱼丽,衣服都不会洗这么笨’。”裴瑾叹气,“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鱼丽恼了,抓起抱枕丢在他身上:“要你管要你管,就你最坏。”说着,气呼呼站起来去桌前摊开课本。
过了片刻,裴瑾端一杯鲜榨果汁给她:“给,女状元。”
鱼丽被那杯颜色鲜亮的果汁吸引了注意力,透明的水晶杯上冒出一颗颗水珠,他用吸管盘了个结,杯沿上还有一颗樱桃。
她想,这给根大棒再喂口胡萝卜的手段,裴瑾是玩得溜溜的,她心知肚明,她伸手接过来,咬住吸管,抬起眼皮看他,裴瑾摸了摸她肩上的头发:“好好加油啊,丽娘。”
“你当我是小孩子。”她吐出吸管,柳眉倒竖。
“珍惜吧,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个小姑娘。”裴瑾虚虚点了点她额角,“我永远比你大,你永远可以依靠我,不要老想着自己活了六百多岁。”
鱼丽咬住唇,微微别过头,有些不自然地说:“真会说话,既然如此,怎么还待在家里没有约会?”
“唷,这话说的,约会不要时间,追女人不要时间?潘驴邓小闲,闲很重要好吗?可是现在,是谁总是喊我?”裴瑾活灵活现地用她的声音重现场景,“裴瑾,网怎么不好了,裴瑾,这道题怎么做,裴瑾,这关我过不去了。”
鱼丽抿住唇,上唇线像是丘比特的弓,两片唇瓣合在一起像极了樱桃:“好啊,敢情是我耽误了你。”
“可不是,我这算是孙悟空陪唐僧走西天,小青陪白素贞报恩,你懂我苦心就好。”裴瑾踱着步子走开。
鱼丽看着他的背影,抓起手机,输入五个字,没一会儿,吃惊地张大了嘴,面孔蓦地涨红。
裴瑾浇完花回来,看到她发红的耳朵,不禁走过去探一探她的额头:“又感冒了?你躲什么?”
鱼丽低着头:“你扯着我头发了。”
“唔?”裴瑾弯腰看着她,“真的没事?”
她胡乱点点头:“没事,你挡住我的光了。”
裴瑾将信将疑地离开,鱼丽悄悄松了口气,她解锁了屏幕,上面还停留在她刚才搜索的页面上。
潘驴邓小闲,那是潘安的貌,邓通般有钱,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和闲工夫。
这些裴瑾都符合,鱼丽知道,她唯独不知道的是第二条,毕竟不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一想到这里,脸颊就发烫,根本控制不住。
鱼丽暗暗唾弃自己,你脸红什么,多大岁数了,为这种事脸红?她应该可以对他百无禁忌开玩笑才对。
可是…可是,正如裴瑾对她依旧恪守着六百多年前的距离,她对着他,就好像还是十七岁的时候。
“噢,看手机看得脸红,难道是看到了哪个男星的…”裴瑾杀了个回马枪,把鱼丽吓得手一抖,手机砰一下掉到了地上。
裴瑾要去捡,鱼丽急了,扑过去抢,裴瑾吓了一跳,赶紧先上前一步把她接住,把她按回了椅子上:“闹什么呢,不看就不看,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鱼丽自知理亏,不吭声。
裴瑾这下敢确定她是在看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了:“你都多大了,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我还能笑话你不成?下次带你去开开眼界好不好?”
鱼丽把手机抓在手里,背在身后,低着头不理他。
裴瑾看着好气又好笑:“干嘛那么委屈,像个小媳妇似的,好啦,我不吓你了,好好看书,不要玩手机了。”
“你在我眼前转啊转啊转的,我怎么看得进去。”鱼丽轰他,“你能不能走开点?”
“得,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就走,不碍着你。”裴瑾说着,真的上楼回书房去了。
鱼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真的上楼去了,这才飞快把手机解锁退出了浏览器。
裴瑾在楼上远远看了一眼,心里倒有些宽慰,好看的男人哪里没有,多看看别人,也就不至于对什么肖臣什么封逸念念不忘了。
他走进书房里,打开了笔记本,上面是天羽集团内部的财务报告,他是铁了心要对付封逸的,可却不急在一时。
比起报仇,他更在意鱼丽的心理状况,她受过这样多的不幸,伤口不曾愈合,又被人捅了一刀,现在是她最需要别人陪伴的时候,何况,他也顾忌她的心情,在确定她完全放下之前,没有必要让她心里难过。
等过一段时间,这件事过去了,再动手也不迟,封逸还能再活几十年呢。
何况,天凉王破哪有那么简单,天羽集团家大业大,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转眼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一个多方角力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