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习惯而已。”裴瑾把锅里焦黑的炒蛋倒进垃圾桶里,重新倒了油,打了蛋,“我给你做吧,还想吃什么?”
鱼丽偷看着他的脸色:“你好了?”
“失恋么,多大的事。”裴瑾神色未变。
鱼丽悄悄松了口气,她嘴上是说最好她有伴儿他没有人陪,可真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又觉得不忍心起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一个人的日子有多么无聊了。
若非如此,怎么会时不时就下山去一趟,当初她固然是感动于肖臣还记得那一饭之恩才点头同意拜堂,可未尝不是厌倦了原先的枯燥生活,顺水推舟罢了。
“她现在离开,以后离开,都是要离开的。”鱼丽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你不要太难过了。”
“我不是为她,我是为着自己。”裴瑾不愿多说,转移了话题,“昨天你也看到孔倩倩了,搞定了?”
鱼丽回忆了一下那个身材极好的艳女,耸了耸肩:“她对我没什么威胁。”
“就这样?不难过不吃醋?”裴瑾反而为她担心起来,“这不是可以娶好几个老婆的年代了啊,你别把思想停留在老时候,哪有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的?”
鱼丽静默片刻,才道:“我知道。”
裴瑾住了口。
今天的早饭因为鱼丽的败笔,只能中不中,洋不洋,随便吃了一些算数。
裴瑾问她:“你今天出不出去约会?”
“哪能那么积极,新鲜感容易过的,”鱼丽心里自有盘算,“不去。”
比起和封逸出去约会,她现在更喜欢和夏枫他们一起玩,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看着就朝气蓬勃,呼朋结伴,到哪里都热热闹闹的。
她也喜欢热闹。
裴瑾就说:“那我约你出去吧,今天我要去个地方,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
第28章 暴
裴瑾要带鱼丽去的是一个家暴援助机构, 也是上次董菡和他开会提出来的新对策, 与其重头开始, 不如找人合作,她建议的合作对象就是常青市唯一一家民间非盈利性的援助组织。
组织的负责人是董菡大学时候的老师,也是资深心理学家, 一直致力于帮助妇女儿童,努力了很久才创办了这个机构, 经验和专业性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因为种种问题,现在也遇到了不少麻烦。
董菡认为,一方有资金,一方有专业度,他们完全可以合作。
裴瑾已经有几分赞同, 但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眼见为实, 正好他对封逸不大放心, 顺带捎上鱼丽去打一个预防针也好。
而鱼丽听说出门, 开始拿包包往里头装吃的,果冻、软糖、巧克力、猪肉铺、棒棒糖…裴瑾看着离奇:“你是自己吃还是要带给人家?”
“当然是自己吃。”她又把手机装进了口袋里。
裴瑾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幸好幸好,就装了一个微信和几个游戏:“不要随便自拍发到朋友圈,照片一旦流传出去,很容易惹来麻烦。”
“好。”她一口答应。
裴瑾又说:“玩游戏要买道具连我的卡好了。”
“真的?”她眼睛亮亮的。
裴瑾对她伸出手:“手机拿来。”
鱼丽把手机递给他,裴瑾绑上自己的卡号:“夏枫教了你不少事啊, 都会打游戏了。”
“要和同龄人有共同语言嘛,我现在十八岁。”
裴瑾啼笑皆非:“提醒你一下,你的同龄人只有我。”
“我和你怎么同龄了?”
裴瑾斜她一眼:“哦哟,这嫌弃的眼神,你有什么好嫌弃我的?我六百多岁,你不也是,我是鳏夫,你是寡妇,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看不起谁。”
“我不和你争这口舌之利。”鱼丽用力抿了抿嘴唇,“出不出门了?”
“我一直在等你。”
救助中心的地址有些偏僻,裴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鱼丽问他:“家暴援助是什么意思?”
“就是遭受家庭暴力的人求助的地方,虽然说现在已经有反家暴法了,但是家庭问题还是很难解决,这个组织创办好几年了,应该有经验可以学。”裴瑾详细地给她解释。
鱼丽似懂非懂:“家庭暴力,是什么意思?”
“从法律角度上来解释,就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裴瑾尽量通俗地给她解释明白,“比如丈夫殴打妻子,父母殴打孩子,这种是显而易见的暴力。”
鱼丽眨了眨眼睛:“现在,丈夫打妻子,是犯法的了?”
“是的,而且不仅仅是打人,假设我们俩是夫妻,如果我每天都骂你长得丑又笨又蠢,还威胁你如果敢怎么样我就打你,或者不让你出门,把你关起来,都属于家庭暴力。”裴瑾意有所指。
鱼丽愣住了:“这样…也是?”
“你看看就知道了。”他带鱼丽走了进去。
董菡已经在了,正在与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说话,她怀抱中还有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鱼丽走近,隐隐听见她的哀泣:“…喝醉了就打我,这次还打孩子,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鱼丽站住了。
她记得没有错的话,肖臣也是会打人的,他当了好些年土匪,后来虽然招安了,脾气还是那么急,五姨太想求他办事,正逢他喝醉,一个巴掌扇过去:“你还嫌老子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五姨太被她们看了个笑话,捂着脸跑了。
七姨太和肖臣的属下偷情,被他逮了个正着,他一枪毙了那个下属,以儆效尤,而七姨太呢?
当着众人的面,被他剥光了衣裳用马鞭抽得遍体鳞伤:“你给老子戴绿帽子!臭婊子!你生是我肖家的人,死是我肖家的鬼!”
七姨太被打得奄奄一息,他还不许给她请大夫,正室夫人老早就看她们不顺眼,哪里会费这个心思。
最后是她请了老大夫进来抓了药,还没喝上一碗,肖臣冲进来,一巴掌拍掉她手里的药碗:“我说过不准给她请大夫!鱼丽,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放屁?”
“那你是怎么样,打我吗?”她也火大了,“那你干脆也把我打死算了。”
肖臣的语调软下来:“我怎么会打你,鱼丽,是她先背叛了我,我要是不表态,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到我头上拉屎撒尿?”
“让我死了算了。”七姨太从床上爬起来,说着就要去撞柱子。
肖臣冷着脸:“你要死就死吧,我不会拦着你。”
七姨太曾经是名噪一时的戏子,是他听了人家的戏,心里喜爱讨回来的,可自从鱼丽进了门,她们便都失了宠,深闺寂寞,便动了别的心思。
而这件事,最终以七姨太自尽告终。
肖臣对她的死无动于衷,死了便死了吧,只是,他把手放在她脖子上:“鱼丽,你会背叛我吗?”
鱼丽毫不怀疑,那时自己要是没有表态,他会立刻掐死她,所以她说:“你对我好,我就不会背叛你。”
他便松开了手,将她搂到怀里:“鱼丽,你不能离开我,谁都可以背叛我,你不行,你是不一样的,你和她们不一样。”
这句话她信。
那么多女人里,只有她一个和他呛声也不会被打,吵架了,也是他先买了礼物回来向她低头,他再生气,也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尤其是她曾经在这些事上吃过苦头,所以更是看重这一点。
何况,没有对比就看不出来区别,有了那些女人做陪衬,她便确信他爱着她的,每每想到这里,心里便觉甜蜜。
他对别人那么坏,偏偏对她那么好,到后面失了势,谁都可以不要,带着心腹和她逃走了。
只带了她一个。
独独爱她一个,因着这个,可以不计较名分。
“丽娘?”裴瑾轻轻叫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中唤醒,“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裴瑾见那边董菡还在和人家说话,便拉着她退避到一角:“可以和我说说吗?”
“看到她们就想起来肖臣,肖臣脾气是很不好,”她轻轻叹息,“可是,他从没有打过我,他那个脾气,竟然没有动过我一次。”
裴瑾一怔,顿生怜爱:“丽娘,不欺辱妇孺是底线,是,他不打你,打别人,是对你格外不同,然而,绝大部分的男人都不会打女人,何况是自己的女人…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吧?”
鱼丽低头想了想,说:“那也不只是这个,他喜欢我,对我好,给我买我喜欢的东西,会哄我,还为我死了。”
裴瑾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他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觉得不能再放任她对封逸产生感情了,封逸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男人,他喜欢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包括女人,鱼丽与他产生了纠葛,恐怕很难脱身。
可出于道义,他又不能插手她的感情,尤其是现在他们男女朋友名分已定,他要是横插一手,未免有破坏别人感情的嫌疑。
…罢了,封逸也就能活那么几年,迟早要死的,她开心最重要了。
这一次有他,怎么都能让她全身而退。
董菡聊完,看见裴瑾和鱼丽在那一边等着,赶紧过来:“老板,我好了,让你久等了。”
“没事,现在方便见见曾老师吗?”
“她已经来了,我们进去说话。”
裴瑾问鱼丽:“你是要在这里看看,还是跟我进去?”
“我不进去了。”鱼丽轻声说,“我想留在这里看看。”
“好,丽娘,记得我说的话,不暴力对待伴侣是底线,而不是对你好不好的参照。”裴瑾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上,“答应我,好好想一想。”
鱼丽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她们在等你。”
裴瑾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跟着董菡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十分狭小,但布置得当,椅子很舒服,令人放松,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这个援助组织的负责人曾楸曾老师,她是一个年过四旬,十分有气质的中年女性,也是国内着名的心理咨询师,几年前,她力排众难,建立了这个家暴援助组织,现在已经有些起色。
然而,坐下来真的聊起这件事,曾老师顿时愁容满面:“来这里辅导的都是志愿者,我们经费有限,基本上都用于运营维持了,最大的难题在于怎么安置那些受害者。”
如果要从那样的家庭中脱离出来,必须经济独立,可是有些人已经当了大半辈子的家庭妇女,在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愿意出一部分力。”裴瑾轻轻道。
曾老师笑了笑:“我听说过裴先生的名字,董菡和我说过一些想法,我想知道裴先生怎么看。”
“论专业,我是外行,但可以在物质上提供一些帮助,场地,经费,都不是问题,等走上正轨后可以再找捐款,前期我可以负担费用。”裴瑾沉吟道,“没有报酬,恐怕很多人都坚持不了多久,我想,还是需要聘请一些专业人士坐镇,志愿者为辅吧。”
曾老师听着,脸上露出笑容来:“裴先生愿意帮忙,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我听说,裴先生一开始有这个想法,是想专门帮助一些女孩子?”
裴瑾笑了起来:“都一样的,又不是珍珠变成鱼眼珠子,做起来了,才能帮更多的人,是不是?”
曾老师的笑意更浓了,她说:“应该的,家暴的受害者里也有不少儿童,原本就该有儿童心理学家来做专门辅导,裴先生,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如果我同意,什么时候能开始?”
董菡立刻道:“场地已经有了,曾老师愿意,立刻可以搬,我们绿芽有员工宿舍,可以让她们暂时住进去。”
曾老师强调说:“条件不要太好,我们的最终目标还是希望他们能够自己开始新生活。”
“我是生意人,做慈善可以,不会做冤大头。”裴瑾笑了笑,“方便的话,下午我们就去看看地方如何?”
“没问题。”
第29章 软刀
裴瑾进去谈正事, 鱼丽在整个援助中心里逛了逛, 地方很小, 有几间小办公室里有人,前台的电话响个不停,焦头烂额。
还有几个年轻学生在帮忙。
鱼丽坐在角落里发呆, 想着刚才裴瑾说过的话,她当然知道打人是不对的, 然而, 正是因为打别人和不打她,将她和别的女人分离开了,因为这种区别对待,她感到自己是不一样的。
肖臣是爱她的,她很确信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呢?她想不明白。
她在角落里发呆, 很是可怜的样子, 有个女人看见, 好心上去搭话:“你还好吗?”
“什么?”鱼丽一脸茫然。
那女人看到她年纪这般小,心里就很不忍心:“你男人打你了吗?”
鱼丽知道她误会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他没打我。”
“小姑娘长那么漂亮,肯定不忍心打你。”女人非常关切,“那你怎么过来了?”
鱼丽本想说我是跟着别人来的,可话到嘴边, 竟然变成了:“他、他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
肖臣是不打她,可也不喜欢她出去,更想把她关在家里不被任何人看见,她可以买报纸买书回来看,也可以叫人送昂贵的衣裳头面来,她想读书认字,就找了女先生来家里教,可是,想出门逛一逛,必须和他一起才行。
所以她后来也没有出过几次门,当然也不能去上学,因为只能在家里看书,虽然认了字也念了几本书,可有些地方还是不明白,半懂不懂的,不像裴瑾这样,会详详细细给她讲。
那个女人叹了口气:“他是想控制你呢,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和别人联系对不对?是不是也不让你工作?”
鱼丽吃惊地看着她,她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
接着,她和鱼丽说了自己的故事。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阮曦,她和丈夫聂凯是大学时候认识的,两个人从大一开始谈恋爱谈到毕业,工作一年后就结婚了。
那个时候,阮曦的工作非常辛苦,经常加班,工资与单子挂钩,做得多才挣得多,结婚后,聂凯非常心疼地说:“老婆,别干了,我养你。”
阮曦正被工作折磨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头脑一热,就递了辞呈,决定当个家庭妇女。
他们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聂凯家境不错,父母出钱买了套小户型,阮曦家里就陪嫁了一辆车,不用还房贷车贷,生活自然就轻松了不少,聂凯的收入足够家里开销。
一开始,阮曦是很开心的,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男人托付终身,可渐渐的,聂凯的脾气却越来越糟糕了。
她工作的时候回家做饭,他会说:“老婆辛苦了我来洗碗吧。”
后来,他就开始对她做的菜挑三拣四:“连个菜你也烧不好,你还能做什么?真没用!”
她气哭了,觉得他不尊重自己,和父母闺蜜哭诉,可他们都说,“聂凯人不错啊养着你”、“他又没有去找小三”、“男人工作辛苦,回来想吃顿好的也无可厚非,你好好加油吧”。
久而久之,她也就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聂凯要在外面工作,挣钱养家辛苦,她在家里就应该做好后勤工作,于是更加努力地烧菜做饭。
然而,聂凯并没有对她改变态度,甚至越来越恶劣。
他开始指责她,方方面面,“你就不知道替我熨一下裤子”、“你怎么这么笨连洗个鞋都洗不干净”、“你这样到社会上能做点什么?”
几乎每天,她都会受到他的羞辱,无穷无尽,她忍受不下去,想要去找工作,可是被聂凯否决了。
“你这样根本什么都做不好,还是在家里烧饭吧。”
“不会有人要你的。”
“你根本没有工作经验,你会搞砸一切。”
可她还是拿着简历出去投了,聂凯发现了,把她的简历撕了个粉碎,第二天,把她反锁在了家里。
她打电话向父母求救。
老人家匆匆赶了过来,指责聂凯,聂凯自有道理:“爸妈,我是心疼她呢,你们不知道她以前那份工作天天加班,有一次差点晕倒了,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去工作,而且我的工资能养活她,你们劝劝她吧。”
她流着眼泪和父母说了自己被他辱骂的事,可是,这一回,她的父母并没有站在她那一边,她母亲甚至说:“这些事都做不好,怪不得女婿骂你。”
聂凯得到了她父母和朋友的一致认可,人家都说她好命,嫁了一个好男人,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在家当主妇,而不用去职场上拼杀。
她在家里,越来越没有地位。
聂凯时常把她反锁在家里,砸了她的电话,拔了网线,不许她和任何人交流,几乎是变相地囚禁了她,去父母家里,也必须是由他陪同。
她求助无门,没有任何人相信聂凯虐待她,她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过了一年,双方父母催着要孩子,聂凯和她说了这件事,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每天晚上都要和她做,她觉得身体不舒服想推脱,他也不听,强行把她按在床上要了她,说:“给我生个孩子是你的义务,不然你就白长这个子宫了,老老实实给我躺着。”
阮曦说到这里,发现鱼丽已经怔住,她心知肚明,轻轻说:“他也这么对你,是不是?”
鱼丽眨了眨眼,眼角微微湿润。
阮曦拍了拍她的手:“我也是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原来就算结婚了,你不同意,他非要做,也算是强奸,不是什么传宗接代夫妻义务,唉,只可惜,告也告不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年轻男孩进来了:“阮姐,你老公又来了。”
话音未落,鱼丽就看到有个男人走了进来:“我和你们说,我要告你们诱拐妇女,把我老婆藏起来,她是我老婆,你们有什么资格不让我见她?”
他看见了阮曦,态度一变,快步走过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小曦,你原谅我吧,我是太害怕失去你才会这样的,你原谅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我只是太害怕你走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阮曦神色坚决,“我要和你离婚。”
“别说傻话,我们感情那么好,离什么婚?是不是谁怂恿你了?”他看见站在一旁的鱼丽,以为她是工作人员,凶狠地瞪着她:“是不是你,你怂恿我老婆离开我?”
裴瑾正好出来,立刻走过来把鱼丽挡在身后,冷冷道:“离她远点儿。”
“你个小白脸…”聂凯话还没有说完,乍一对上裴瑾冰冷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毛,背后生凉,他不敢造次,只能继续哀求阮曦:“小曦,你原谅我吧,都是我的错,爸妈还在等你回去。”
阮曦看也不看他,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避开了。
聂凯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拖了出去。
裴瑾微微皱眉,复又松开,柔声道:“是不是吓到你了,别怕,我在呢。”
“我没事。”鱼丽松开了握紧的拳头,看着阮曦离去的背影,问道,“她会没事吗?”
“我不知道,绝大部分的人会选择原谅,重新回到那些人身边。”裴瑾轻轻叹息,“有些是没有工作,要依靠对方的经济收入,有些是挂念孩子,有些是看到他们痛哭流涕下跪认错,就以为会变好,心软回去了,然而,这些暴力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甚至会更加恶劣。”
他轻轻抚摸她肩上的头发:“如何选择是个人的事,我们毕竟是人不是神,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决心离开,那么,那个人就应该被拯救,钱是很好的东西,经济能够独立,悲剧就会减少很多,所以,我才想要帮帮她们,就算只是一点点也是好的。”
“书生,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前帮我,现在,帮她们。”
他一向有这样兼济天下的胸怀,或许,这是读书人救民济世的抱负,可她偏偏有些心酸。
她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可裴瑾仿佛在这一刻和她心有灵犀了似的,说道:“如果真的善有善报,我只希望如果哪一天你遇到难处了,能有人帮一帮你,就算是我的福气了。”
鱼丽怔住了,可裴瑾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提,很快带过:“快中午了,饿不饿,我们吃饭去,你想吃什么?”
“热的。”心里太冷,想喝一口热汤暖一暖。
同行的还有董菡和曾老师,她们两个都久经沙场,鱼丽看起来正常,可她们不知见过多少受害者,她的眉目间有与她们同样的痕迹。
看她外表这样小,心里就更是怜惜,然而面上分毫不曾表露。
裴瑾带她们去了一家粤菜馆,热汤上来,先给鱼丽盛了一碗,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温暖的汤汁顺着喉咙到达胃里,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曾老师和董菡先是聊起了马家姐妹的事,听董菡说已经对她们做过心理辅导,略感安慰:“这种事都是越早介入越好,这一次,多亏马小敏懂事把马欣儿带了出来,要是像小霞一样,真的就毁了。”
鱼丽听见熟悉的事,竖着耳朵听。
董菡沉吟问:“小霞,是那个小霞的案子吗?”
“可不是,这些年我还一直在给她做心里辅导呢。”曾老师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说起了小霞的案子。
这是一个典型的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的案例。
第30章 帮凶
曾老师给小霞做了好些年的心理辅导, 然而到今天, 小霞也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万磊带走的。
她说:“那天我妈带着我去赶集, 她在挑棉袄,我记得有人给了我吃棒棒糖,然后就跟他走了。”
过了那么多年,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父母是谁,老家在哪里, 母亲弯着腰在地摊上翻捡棉袄的场面, 是她对家人最后的印象。
之后的日子,她都跟着“父亲”万磊,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和气的中年男人,摆夜摊,摊子上卖一些发夹皮筋之类的小玩意儿, 做工很廉价,但在夜市上, 用小灯一照, 玻璃亮亮的发光, 特别好看。
夜里,小霞就跟着万磊摆夜摊,人家看到他摊子上有个白白嫩嫩的闺女,心里喜欢,有时候就掏钱买了。
也有小孩子看到她头上亮晶晶的发夹,央求父母买,几块钱一个的小玩意儿, 买了也就买了。
收了摊,小霞就跟着万磊回出租屋睡觉。
在家里的时候,她也是跟着父母睡一个被窝的,所以和万磊睡一块儿,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再有更出格的,她也懵懵懂懂,听他说这是因为喜欢她,也就不反抗了。
一旦开始,后面的事就再也刹不住车。
鱼丽听着有点懵,裴瑾在她耳边低声道:“现在不满14岁…无论自愿与否都算强奸,要坐牢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小霞慢慢长大,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肚子大了起来,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万磊带她去了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黑诊所里做了手术,不大干净,一直流血。
万磊心中很是不满,动辄打骂,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小霞和房东家的孙女说话,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董菡明白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霞变成了万磊的帮凶。”
“对,他利用她去诱拐那些受害者,她和我说,只要把人带过来,万磊就不再打骂她,还给她买东西吃。”曾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万磊的偏好十分明显,否则也不会诱拐小霞,那些孩子被小霞带过来时,就和她当初一般年纪,万磊送给她们好看的蝴蝶结和好吃的糖果,她们就对这个叔叔很亲近了。
而粗心的父母没有意识到孩子得到了那些来历不明的小饰品,看到小霞也是个孩子,也就放心让她把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