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偷袭法明的刺客已经破门而入,大白天的,他当然不会蠢到黑衣蒙面,而是一身轻甲,看起来就好像是达官显贵家的护卫。
空海寺来上香的贵人颇多,护卫仆役多不胜数,若是被人发现了,说是追捕贼人,也能取信于人,是看似显眼实则最不起眼的伪装。
卓煜也担心一旦引起人的注意就会置自己于险境,可是以他的武功,全然不是杀手的对手,只好冒险往人多的地方去。
他运气不错,刚跑出月洞门,就和从西厢回来的殷渺渺撞了个正着。
殷渺渺瞥见射过来的银针,想也不想,把手里只咬了一口的点心丢过去——恰好打偏了银针——拉起卓煜就跑:“走!”
她一心想着离开,不知不觉,丹田涌出些许热力,暖呼呼的像是贴了暖宝宝,接着,奇怪的事发生了,她明明只跨了一步,但身体却往前跃了好长一段距离。
卓煜比她高比她腿长,可后来居然要她拉着走才能勉强跟上。
她十分纳罕,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轻功?
一路跑到了后山,卓煜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可以了。”
殷渺渺这才停下来,脸不红气不喘:“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说了吗?”
卓煜想起死去的法明,眸色一黯:“人死了,他们早有埋伏。”
他早该想到的,追杀他的人没有复命,对方就会怀疑他还活着,并且最有可能去空海寺求助,当然会派人守株待兔。
是他大意了。
殷渺渺刚才已经去女眷的院子里转过一圈,去厨房要了几块点心之余打听了一下有没有人走失,结果没有,是她猜错了。
既然和空海寺无关,她也不可惜,问道:“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卓煜抬头看着她,他学得是治国之道,帝王之术,武艺只是平平,接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别说夺回皇位。
而面前的人虽是妙龄少女,可实力莫测,是他现在唯一的倚仗。
礼贤下士,他知道该怎么做。
“在下对姑娘说了谎,虽说是无奈之举,到底有期满之实,还请姑娘原谅。”他双手抱拳,向她深深一揖,“我愿意将事情和盘托出,还请姑娘帮我。”
殷渺渺道:“你先说来听听。”
卓煜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来:“…法明被害,现在空海寺是不能回去了,必须另想他法。”
殷渺渺问:“明白了,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卓煜见她神色如常,并无诚惶诚恐之态,心中稍定的同时,难免添了一丝疑惑:“姑娘请问。”
“皇后为什么要至你于死地?她想垂帘听政把持朝纲吗?”
卓煜苦笑一声:“说来话长,你可知我身为皇帝,为什么昨夜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后山?”
殷渺渺猜测道:“微服出巡什么的?”
“不是,我是来为我生母上香的。”卓煜三言两语解释了他的身世。
先帝在位时,有个心爱的丽妃,正好皇后无子,他就想立丽妃之子为储君。那时的郑皇后不甘心被个出身低贱的女人踩到头上,就抱养了宫婢所出的五皇子,也就是卓煜。
他生母难产而死,自己就是个小透明,皇后抱养起来毫无压力。有了养子,也就算是半个嫡出,郑皇后就和丽妃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斗法,一开始是丽妃赢了,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但没多久,宫里就传出了太子为了尽早继位,以巫蛊之术陷害皇帝的事。
皇帝又惊又惧,废掉了太子,赐死了他的妃嫔,过了两年,立了卓煜为太子,又为他选了郑皇后的侄女为太子妃。
接着,先帝驾崩,卓煜十七岁登基,因为年幼,太后与诸位能臣辅政,他当了七八年的傀儡皇帝。
在此过程中,他和之前的太子妃,现在的小郑皇后生下了二皇子。原本中宫嫡出,早就该立为太子,但诸位大臣以二皇子出生体弱为由,拖了几年。
两年前,郑太后病故,卓煜亲政。
讲到这里,殷渺渺全懂了:“你不想立有郑家血脉的孩子为储。”
“是。”卓煜点头道,“我原本准备逐步削弱郑家的兵权,可没想到…”
郑家出了两任皇后,显赫非常,郑老将军执掌三十万兵马,威名赫赫,他的儿子也就是现任皇后的兄弟也早早从军,屡立战功。
功高震主,说得就是郑家。但他们并不满意,他们希望有一个流着郑家血脉的皇帝。
卓煜想要过河拆桥,那他们就先下手为强。
殷渺渺整理着思绪,又问:“第二个问题,皇位是父死子继,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找一个人冒充你?”
卓煜对这一点也大为不解,只能想到两个可能:“一是为了名正言顺,我毕竟不曾册立储君,自古立嫡立长,我还有个长子,二则,先帝离世前担忧外戚之乱,留下四位重臣辅佐,就算稚子登基,郑家也不能一手遮天。”
殷渺渺抿了抿唇,她倒是觉得郑家姑侄都是挺有魄力的人:没儿子是吧,我抱一个,照样做太后干政;不肯立我儿子是吧,我搞个傀儡,照样把我儿子送上皇位。
这么牛X,干脆篡位得了。
不过她也就想想而已,如果像卓煜所说,郑家想借傀儡拔去政敌搞一言堂,那对国无益。
何况,她还要卖卓煜人情,让他帮忙为自己寻找身世。命运让她救了卓煜,就只能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了。
“行,我帮你。”她问,“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呢?”
有了法明的前车之鉴,卓煜谨慎了许多,思量许久,才道:“我还是得见威远侯一面。”
先帝留下的张阁老、王尚书、定国公、威远侯都是国之重臣,但前两者都是文臣,君主换了谁都一样辅佐,定国公乃是武将,原本也值得信任,可偏偏是定国公世子把假冒他的人救走,让他很是怀疑。
如此一来,唯有最不可能背叛的威远侯还值得信任。
“但我们不进京,我们去许州。”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小可爱对女主的怀疑感到不解,其实很简单,会法术很难作为评判身份的标准,可能是出家修道的平民,可能是被世外高人看中悄悄修炼的闺秀,当道士的公主和被训练的楚服也不是不可能…完全没有办法判断。
相比之下,衣着、皮肤、牙齿这样的身体条件更加客观,古代有钱人和穷人在外表上就非常明显,她的身体看起来很健康,猜测是有钱人家不奇怪啊。
明天见~
004
去许州的原因很简单,威远侯世子叶琉即卓煜的伴读,现今在许州平安城任总兵,麾下有五千将士。
平安城顾名思义,原本就是拱卫京城最重要的一地,平安城一破,京城就危险了,卓煜派叶琉镇守此地,可见其信任。
只要能见到叶琉,不仅能和京城联络上,还有了人手,平叛的成功率就大大提升。
殷渺渺没有意见,只是作为一个失忆的人,她根本不知道许州在哪儿:“你认识路吗?”
“大概认识。”卓煜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我曾经去过。”
殷渺渺松了口气,这寒冬腊月的,估计连向导都不好找,卓煜能认识就再好不过了。
另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是他们的马还在原地,不枉费来时辛辛苦苦藏匿起来。
出发之前,卓煜吃掉了先前剩下来的冷烧饼,粗粮扎喉咙,他便嚼碎了再慢慢吞咽下去。
殷渺渺担心他窘迫,体贴地陪他吃了半张饼,又道:“冷的比热的好吃,更甜了。”
那老头卖的就是普通的烧饼,没有馅儿,也不放糖,但淀粉遇酶变糖,她也不算是在说谎。
卓煜却只道她是在宽慰自己,笑了笑,半是真心半是卖惨:“我幼年时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冷的都难得,没吃过热的。”
被宫里遗忘的皇子连太监宫女都不如,饭食到了他面前,一口热气都没有,寒冬腊月更是结着一层脏兮兮的浮油,这还算好的,送膳太监嫌弃,原模原样送来了,其他时候,多多少少被克扣过,送来的分量吃都吃不饱。
殷渺渺抬眸,见他虽面带自嘲,可神色平静,既不以过去的经历为耻,也没有对如今的情况怨天尤人,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明君,但可以确定他是个坦荡坚韧的人——他不会因为别人见到了自己落魄的一面而怀恨在心,也不会轻易被困难打倒。
他值得她的帮助。
殷渺渺想着,将刺客留在马背上的水囊递给他:“你慢点吃,不急。”
“多谢。”卓煜喝了两口冷水,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吞下,“不过你说错了,我们时间不多了,上路吧。”
他跃上马背,辨认了一下方向:“这边走。”
两人一前一后打马而去。
三个时辰后,天色昏暗了下来。殷渺渺道:“天快暗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过夜吧。”
卓煜整夜未睡,又奔波了一天,何尝不想稍作休息,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可以借宿的地方:“我们再往前走走,兴许能找到农家借宿。”
“那个是什么?”殷渺渺摇摇一指。
卓煜眯着眼看了看:“那是人家的田庄。”有钱人家通常在郊外置几个庄子,既能有产出,又能在夏日去避暑游玩。
但在冬日里,通常只有一户人家留着看守。
“主人不在,管事之人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进去。”
“那我们就偷偷进去。”殷渺渺道,“反正那么大,找个屋子住了就行。”
这建议有违君子之道,卓煜原不想答应,可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事急从权,大不了回头赏赐一番就是了,便也释怀:“好。”
殷渺渺很欣赏他的心态,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那就这家了。”
这庄子属于王侍郎家,只留了一对夫妻看守,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天一暗,姐姐带着弟弟在隔间睡,夫妻俩闲话一番,就开始哼哧哼哧造人了。
殷渺渺躲在窗外偷听了一会儿现场直播,等到他们熟睡后才回后院去找卓煜。
他坐在空无一物的卧室里小憩,主人家不住在这儿,房间里连一床被褥都没有,睡觉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暂避风雪。
殷渺渺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见卓煜面色青白,就道:“还是去厨房吧。”
烧灶不易,夜里灶台下不会真的熄火,多半是埋了火星,只要稍稍拨一下就能把灶烧起来。
殷渺渺很久没有烧灶,摸索了会儿才烧起来,见缸里有水,干脆就把热水也烧上了。
卓煜从没有进过厨房,站在门口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愣着看了好一会儿,被殷渺渺指使过去:“去那边坐着烤火吧,别冻病了。”
厨房腌臜,可在寒冷的冬夜,有什么比火源更让人想要靠近呢?卓煜想自己都混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往灶边一坐,顺手折了两根干柴丢进去。
火力热腾腾地传递过来,已经冻僵的四肢百骸渐渐恢复了知觉。
殷渺渺则在厨房里翻翻找找,见他们有面粉,揉面下了两碗热汤面。
卓煜捧着这碗热汤素面,袅袅热气升起,忽然有了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自己只是在做一个荒唐的梦,而不是真真切切被人追杀,仓皇躲在别人家中吃一碗毫无油腥的素面。
真希望只是南柯一梦。
可酸痛的肌肉和疲倦的身体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不能自欺欺人。
“怎么了?”殷渺渺捧了碗坐到他身边,“不想吃?”
卓煜收敛了心思,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不是,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别想太多。”殷渺渺不是很饿,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比你惨的皇帝多了去了,人没死,就有翻盘的希望。”
卓煜点点头:“姑娘说的是。”他拿起筷子,把这碗没有什么味道的面条送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又冷又饿,它比想象中好吃很多。
殷渺渺往灶下添柴,神思飘远:在外面奔波时,她不觉得冷,现在坐在火边,她也不觉得暖和,这种种异常,是因为她身怀内力吗?
好像绝顶高手都是不畏寒暑的。
那她能放火是怎么回事,燕赤霞那样的道士吗?
“卓煜,我问你,你以前见过我这样的人吗?”她坐到他身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
她问得慎重,他便思量许久,方答道:“不曾。我只是听闻有些得道之人会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可从未亲眼见过。”
之前他说过类似的话,殷渺渺不大信,但现在却是信了七八分。那就是说,不仅是生产力与她印象中的古代相似,连文化也差不多。
有佛教、道教、巫术一类的文化,但不是玄之又玄的奇幻世界。
她使用的如果真的是法术,那需要调查的范围大大缩小了。
殷渺渺心中一宽,伸了个懒腰:“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我以后还是尽可能少用为妙。”
卓煜点点头:“谨慎些好。”
“你休息一下吧。”殷渺渺抱了捆干柴过来铺在地上,“躺一下,我守着。”
卓煜没有推辞,和衣躺下了。
这是他有史以来睡过的最糟糕的环境,原以为难以入睡,可疲倦之下,眼睛一阖就睡着了。
殷渺渺盘膝坐下,想了想,尝试弯曲腿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没想到一下子就成功了,她的肌肉仿佛非常熟悉这个姿势,一点也不变扭勉强。
她按捺住欣喜,将手心放在腿上,不知道怎么打坐,她干脆就先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三个深呼吸后,她就“入定”了。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一呼一吸间,有暖洋洋的热流在她身体里流转,心口微微发热。
她试图去捕捉这股暖流,心念一动,脑中就出现了一个画面,。可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大脑骤然一痛,好像有无数根针在同一时间扎进了大脑皮层。
剧痛使她瞬间清醒,汗流浃背。
殷渺渺按着太阳穴,慢慢做着深呼吸来平复疼痛,等到大脑的刺痛消退,她才集中精神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像真的是修道之人,那应该是入定没错了,至于那暖流,也许是内力,也许是法力,还不好说,可她的头为什么会那么疼,会和她的失忆有关吗?
苦思良久,依旧不得其解。
天慢慢亮了。
殷渺渺在那户人家起来前就把卓煜叫醒,顺便清理了现场痕迹,又拿走了两个粗面馒头,撒了些碎屑在旁边。
卓煜问:“这是做什么?”
“嫁祸给老鼠。”殷渺渺拍了拍手,“走吧,别被发现了。”
卓煜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咽回了留些银钱做补偿的建议,比起留下痕迹,当然是让老鼠背黑锅更安全。
他们绕到后院,牵走了偷吃了干草的两匹马。
天空飘起了小雪。
卓煜微微拧起了眉头:“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
殷渺渺疑惑:“所以?”
卓煜沉默了。冬季难熬,对百姓来说尤其如此,他年年提心吊胆,生怕出现连降大雪的日子,那多半会造成极其严重的雪灾,会有无数人在这个冬天被冻死。
前几天宣见钦天监的时候,监正就说今年恐怕会有灾情,只是他还来不及做什么,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这些干什么?卓煜自嘲地笑了笑:“没事,走吧。”
殷渺渺没有再问。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尽快赶到许州,早一天回京,就多一分胜算。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雪越下越大,覆盖在地面上洁白一片,美则美矣,路不好认,尤其卓煜还只走过一次,没有了官道的界限,他认岔了路。
天快要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偏离了官道,进了山林。
殷渺渺看卓煜的脸色不大好看,笑了笑道:“没事,我们在这儿过一夜,明天再调整方向。”
她下了马,放两匹马在一旁休息,指挥他道:“去砍些树枝来。”
卓煜忧心如焚,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出翅膀飞到许州去,偏偏事与愿违,赶不到原定的驿站不说,还不得不在野外过夜。
他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用匕首逐一砍下树枝,费了好大劲才收集到小小一捆。
殷渺渺故技重施点起了篝火,又摘了叶子拢了捧雪化开给他喝:“别愁眉苦脸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卓煜喝了口融化的雪水,闻言微笑起来:“姑娘也读过《孟子》?”
“读过。”那是初中课本里的摘选,她一读就喜欢上了,无数次挣扎在磨难里时,她都会背诵这一段来激励自己。
“圣贤之言总是有些道理的,你一直生活在皇宫里,所看见的不过是别人让你见的,你现在走出来了,可以真正看看你治下的国家是个什么样子,以后才不会被人所蒙蔽,这算是老天对于帝王应有的考验吧。”
卓煜讶然,半晌,笑道:“受教了。”
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然而从前微服都是有护卫相随,心情坦然,而不像是现在,说白了就是在逃命。可殷渺渺那么一说,就好像他现在所受的苦都是有意义的,他是在体察民情。
既维护了他的脸面,又鼓励他继续走下去,真是妙人。
他不由笑:“没想到姑娘有樊姬之德。”
“樊姬?”殷渺渺扬了扬眉,幽幽道,“你不会是想娶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像没啥好说的,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吧!
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没有加更,情人节和我们这种母胎solo没有任何关系,望周知。
不过放心,春节一样日更,明天见~
005
卓煜被她大胆的发言惊到,险些一口水呛进气管:“咳咳!”
殷渺渺:“…”这么不经调戏呀。
卓煜冷静下来:“姑娘可真爱说笑。”要说他不爱美色,那是自欺欺人,但美人易得,贤士难求,只要能平定叛乱,多少美人都有。不过,如果她认为自己是值得辅佐的明君,自愿留下…咳,那江山美人兼得,自然最好。
然而,只听殷渺渺一本正经道:“本来就是玩笑,我是修道之人,怎么会嫁人呢。”
卓煜:“…”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毫无防备,他默默掐灭了刚冒头的绮念,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殷渺渺本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不曾多想,回归正题:“你会爬树吗?”
卓煜迟疑道:“可以试试。”
“一会儿得上树。”她道,“晚上说不定会有狼。”
卓煜环顾四周,火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一丈外,树叶沙沙作响,枝桠暗影憧憧,他头皮发麻,不由紧了紧衣襟。
殷渺渺往火堆里多丢了几根树枝,,将火堆拨得更旺些:“不用太担心,只是以防万一。”她还不能很好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万一出现了什么情况,怕顾及不到他。
卓煜苦笑,她那么一说,今天晚上他怕是连盹都不敢打了。
“好了,上去吧。”殷渺渺找了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树,提起一口气,试着往上一窜,那身轻如燕的感觉又回来了,足尖在树干上一点,人就站到了树枝上,神奇得不得了。
她跳下来又试了一次,屡试屡爽,最后干脆一把抓住卓煜,直接带着他上了树。
大冬天的,树上就没剩几片叶子,风一吹,血液好像被冻成了寒冰。卓煜打了个寒战,又不太好意思开口说冷——殷渺渺现在还只穿着一件单衣呢。
但殷渺渺注意到了,佯装懊恼:“太高了,我有点怕摔,我们下去些可好?”
卓煜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深受触动。她不是在谄媚讨好,更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一种体贴入微的善意与温柔。
他喉结微微滚动:“好。”
殷渺渺便带着他落到了下面一些的地方,火堆升高了周围空气的温度。卓煜一开始还想着要警醒些,可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觉得冷,越来越冷,想要睁开眼,大脑浑浑噩噩,想要叫人,但喉咙烧灼,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殷渺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和昨夜一样尝试着打坐,没有再试图去捕捉什么,而是尝试用身体去感知。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在入定时,她每吸进一口气,心脏就会微微发烫,热流自心脏而起,逐渐流遍全身,等到呼出气时,恰好归于丹田。
非常奇异,又非常有趣,她乐此不疲。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发现自己闭着眼,却能“看见”周围的事物,躲在树枝间被冻僵的蛇,掉落的树叶,逐渐融化的雪水发出潺潺声响,还有…远处虎视眈眈的狼群。
饥饿的狼群是最可怕的敌人,一发觉它们,殷渺渺就全神戒备起来。她人不动,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它们。
狼群似乎忌惮火焰,只是逐步靠近,不敢发起攻击。
殷渺渺对它们对峙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狼群开始失去耐心,短暂地躁动过后,一匹眼冒绿光的成年灰狼扑了过来。
殷渺渺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驱赶它们——滚开!
她不是呵斥出口,只是集中精神想了想,接着大脑中的某种力量被动用,那种刺痛的感觉又来了。
就在她以为要糟糕的时候,狼群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硬生生停下了攻击不说,夹着尾巴掉头就跑。
一眨眼的功夫,没影了。
殷渺渺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刚才那一招有点像异能小说里的精神力,使用有副作用,但效果一级棒。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揉了揉眉心,又打坐休息了会儿,待天色蒙蒙亮时,准备叫醒卓煜。
直至此时,她才发现他的情况不太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她倒也不奇怪,卓煜身强体健没错,可在宫里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现在每日都在奔波,有上顿没下顿,心里还揣着事儿,加上吹了一夜冷风,还不倒下就怪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殷渺渺搀起他往地上一跃,很好,完美的信仰之跃。
她把人扶上马背,将两匹马拴在一起,根据太阳的位置计算了一下方向(谢天谢地今天出太阳了),往原计划的驿站走去。
***
卓煜做了很长的一个噩梦,具体梦见了什么记不清了,只知道从梦里挣扎出来的时候大汗淋漓,宛若劫后余生。
他剧烈地喘着气,环顾左右,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待要起身时,被子从身上滑落,里面竟然未着寸缕。
吱呀——门被推开了。
殷渺渺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他苏醒,松了好大一口气:“总算醒了。”
“我怎么了?”他开口才知声音有多么沙哑。
殷渺渺把药碗递给他,三言两语交代:“你吹了冷风病了,这里是驿站,我找了大夫给你看病,你要是没事儿就把药喝了,有件事要和你说。”
卓煜见此,赶忙坐起来,将苦药汁子一饮而尽:“什么事?”
“我去打听了一下现在京城里的消息。”殷渺渺沉吟道,“你被行刺的事不是秘密,官方说法是刺客是前太子的人,已经当场伏诛。”
这在卓煜的预料之中,他语带讥讽:“那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太子立了没有?”
殷渺渺笑了起来:“说是在争立嫡立长呢。”
卓煜微微皱起眉头,厌恶道:“这是想要排除异己了。”抛个册立储君的饵,就能知道谁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到时候新君登基,支持立长的官员就该倒霉了。
与郑家存在龃龉的人恐怕也知道是个坑,可现在不抗议,等到二皇子登基,更是无回天之力,不如现在搏一搏。
殷渺渺又道:“还没完呢。比起立储,大家对新出现的国师更有兴趣。”
卓煜大为意外:“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