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抬手摸一摸胸口,突然又觉得肚子疼了起来,痛得眼前一片漆黑,朦朦胧胧间,一个古怪的念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少庄主说,她至少还有百年寿数,可以和凡人一样过上一生,现在看来…似乎是不能的了。
唉。
原来她就要这么死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里,杏未红既没有恨意,也没有遗憾,往昔的点滴涌上心头,只有挥之不去的怅惘。
而后,在惊天的巨响中,她慢慢阖上了眼睛。
一刻钟后,突袭的人被松之秋借用的神木之力逼退,消失在了原地。松之秋蹙起眉头,咳出了堵在喉咙里的鲜血。
“少庄主。”护卫慌忙来扶。
“无碍。”他摆了摆手,视线扫过附近,很快寻到了黑森林上的云车,“把其他人人找回来,赶紧走。”
“是。”
松之秋忍着内伤,落到了黑森林的树梢上:“阿红,你…”
声音戛然而止。
好一会儿,他才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尸体尚余残温,气息却是一丝也无了。
她死了,死得这么轻易,这么没有价值。
原来,世间的生离死别,没有几次是真的轰轰烈烈、哀怨缠绵,咽气前还有空闲诉一番衷肠的少之又少,大多数就和她一样,仓促茫然之间,就没了性命。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一时间,任无为和云潋回到了冲霄宗,在翠石峰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掌门传去了。
任无为是个直性子,无须掌门多说,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个分明。
旁听的扶乙真君问了几个细节:“放出迷心花的人,和当初柳叶城的可是同一个?”
“我估摸着是。”任无为道。
扶乙真君心中便有了思量,又问:“素微的伤情如何?”
一提起这件事,任无为顿时来了精神,狠狠吹嘘了一番自己的徒弟,末了又点评归元门:“他们的诚意倒是没话说,慕天光也的确出色,算得上是良缘一桩。”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他这个做师父的心情真的很纠结,一会儿是“我徒弟找男人的眼光就是不错”的欣慰,一会儿又是“妈蛋白菜就要被猪拱了”的糟心,摇摇摆摆,深深感受到了老父亲的痛苦。
而掌门和扶乙真君不像他那么直肠子,几乎瞬间就理解了归元门的算盘,这是打算和他们抢人呢!
掌门面上不显,笑着打趣了几句,等任无为一走,马上就皱起了眉头:“扶乙师兄,你怎么看?”
“归元门的眼睛倒是尖。”扶乙真君因着任无为的缘故,对殷渺渺十分关注,“慕天光确实是归元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不算辱没了,只是…”
掌门面露征询之意:“怎么?”
扶乙真君道:“我本是看好素微接掌凌虚阁的。”
掌门不禁“咦”了声:“我以为你看好的是连华。”连华便是白逸深,他在磨剑峰做了多年大师兄,积威甚重,在门派内亦有不小的声名,入了凌虚阁以后,很快战败了前人,坐稳了自己的位置。
“连华虽是稳重,却机变不足,少了几分灵敏。”扶乙真君缓缓道,“其他的几个,性子不是太跳脱就是太孤僻,担当不起这番职责,唯有素微,筑基时虽实力不显,可手段老辣,行事果决,又能顾全大局,堪当重任。”
掌门沉吟不语,他对殷渺渺印象不深,难以判断,但见归元门肯下死力气,甚至不惜用慕天光结缘来拉拢,便知扶乙真君所言不虚。
“最要紧的一点,是她心有仁念,中洲五城与她无甚干系,却肯怜悯凡间百姓,实属难得。”扶乙真君对殷渺渺的看好,正是来源于当初中洲五城的约定,执掌一派,固然要果断狠绝,可是也要心存仁善,方能长久。
掌门道:“然她外出历练,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门派。”
“一两百年的功夫算不了什么,也能叫她多长些经验,提一提修为。”扶乙真君捻须而笑,“等她什么时候回门派,我们该施的恩泽便不能少。”
“就照你说得做。”掌门应允了,“不过,她是否有资格接任凌虚阁,还要等我考校一二才行。”
“这是自然。”
两人相视而笑。
山峰外,云海风起波涌,浩浩荡荡。
故事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杏未红活着的日子乏味又无聊,连死也不能轰轰烈烈,反而荒唐好笑,仿佛一生就是个笑话。或许,她的名字早就暗示了一切,是永远红不了的杏花。
这样的角色,可悲可怜,或许也叫人怒其不争吧,不怎么招人喜欢,可能读者更吃就算恶毒也是十分强大的那种女配,但我还蛮喜欢她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她很接近每一个平凡的人。
“故事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渺渺、慕天光、师哥、向天涯、松之秋他们固然在其中,小红姑娘亦然。
明天见啦~~

第267章 267

冬洲的三月, 下了小半年的雪冻得严严实实, 推开窗户望出去, 满是晶莹剔透的冰川。
相应的, 天也就愈发冷了。
殷渺渺不怎么适应北洲的寒冬,又有心好好养伤, 免得落了病根,且难得不需要费神管事, 干脆就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天天躲在屋里消遣。
和她不同, 冬季是慕天光练剑的好时候,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必然是要闭个小关的。不过, 今年有恋人陪在身边,自是有所不同,待天色暗透了, 他便收了剑, 自己的屋也不回, 径直往殷渺渺的客院里去了。
北风呼啸,飒飒冰寒, 她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明明结界就能挡风雪,还要点个炭盆做装点。
慕天光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除了修炼一事会提上两句之外,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 横竖修士各有各的喜好,算不得什么。
今儿过去也是一样,炭盆烧得暖暖的,里头煨了两个红薯和一把栗子,散了满屋子的甜香,而她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地往手上抹着什么东西,见他进来了,眉眼就带上了笑:“来了?”
“在做什么?”慕天光坐到她身边。
“抹蔻丹。”殷渺渺说放假不是瞎说,每日不是看看游记话本,就是搞搞美容护肤,怎么轻松惬意怎么来,“哪个好看?”
修真界的蔻丹其实早就不是用蔻丹草做的了,什么奇花都有,加了黏黏的果汁液,抹在指甲上多年不褪色,颜色也多种多样,一溜儿排在水晶盒子里,从浅到深,共有四十来个色号。
慕天光:“…”
殷渺渺也不为难他:“喜欢清淡的,还是浓烟的?”
“淡的。”
这就能去掉一半。
又问,“粉的,还是橘的?”
他指了粉色的那排。
殷渺渺懂了,随手挑了个清淡的裸粉色,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抹起来,闲闲道:“你们北洲什么时候转暖啊?”
“再过一个月吧。”慕天光问,“怎么了?”
“等天转暖,我就要开始恢复修炼了。”她背靠在他肩头,散落的头发扫过他的面颊,“到时候可就没这样的清闲了。”
慕天光道:“你已经躲了半年的懒。”言下之意就是,修炼是应该的。
“怎么,这半年你没享着好处?”殷渺渺扭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我不养病,能叫你夜夜索求,昨儿晚上是谁搂着我不肯撒手呢。”
慕天光抿了抿唇角:“两回事。”
她斜睨着他:“是吗?那我明日就要修炼,今晚上老老实实睡觉如何?”
“好。”他一口答应。
这般痛快,实在很难让人放过戏弄他的机会,蔻丹涂完就干,殷渺渺忍不住去摸他的脸:“真的?”
他避开她的手,平静地说:“自然。”
再亲他一下:“确定?”
慕天光真打定了主意做什么事,是决计不会叫任何人任何事动摇的:“确定。”
殷渺渺逗了他好一会儿,手都伸进亵衣里了,他也就是颤了颤眼睫,再不复当年被调戏时的窘迫,惹得她好生失望:“算你狠。”
“渺渺。”慕天光唤了声,烟灰色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她,“等你伤好了,与我一道去历练可好?”
殷渺渺好气又好笑,戳着他的胸膛:“居然学会用美人计了,长进了。”
“好么?”他坚持。
“好好好,我不和你去历练,难不成在你们归元门养老?傻。”
慕天光微微笑了笑:“那我们休息吧。”
殷渺渺不言,支颐瞧着他,半晌,忽而一笑:“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的心法?”
他回想了下,颔首道:“是未提过,怎了?”
“我的心法,”她的唇贴在他的耳廓上,朝他吹气,“叫风、月、录。”
慕天光愣住了。
“你以为,我这半年真的就闲着玩呢?”舌尖舔上耳垂,随之被双唇含住吸吮,青葱般的玉指刮过喉结,她轻声笑,“傻子,我哪天不在修炼。”
他:“…”
她笑盈盈地趴在他的肩头,哄他:“所以,求求你帮我修炼好不好?”
没有谁能挨得住恋人的软语哀求,哪怕是哄人的话,慕天光抬起眼眸看了她许久,只好认输:“好。”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殷渺渺不紧不慢地喝了药,终于准备开始收服焚灵之火了。
红莲凝现在她的手心,先将地火收回丹田,只留蓝色的焚灵火在莲花内徐徐燃烧,细细分辨,它竟然不是一个整体,而似一朵绣球花,光焰是由无数个细碎的火蕊簇拥起来的。
也因着如此,它没有地火清晰的意识,传达出来的信息分散破碎,全然辨认不清楚。不过殷渺渺不会因此而小觑它,依旧用红莲制住,一个个打出手诀,开始了炼化。
焚灵之火在红莲内待了许久,早就熟悉了她的气息,又无反抗意识,十分顺从地被她炼化成功,变作了她的所有物。
入驻丹田的刹那,地火传来一道意识:“这是什么?”
殷渺渺想了想:“你的同伴。”
“和他一样?”它指的是沉睡的莲生。
“不是,它和你一样。”
地火感受了下,认真地回复:“它和我一样,也不一样。”
殷渺渺怕它们不容,忙问:“讨厌它吗?”
“讨厌是什么?”
“就是想让它离得远远的。”
“没有感觉。”
地火和焚灵之火做了邻居,不觉得有什么不同,自顾自燃烧着,而焚灵之火汇聚在一起,好若花朵一般绽放,也安安静静,分毫不犯,亦不知是忌惮还是无所谓。
殷渺渺自然高兴它们和和气气的,放心地研究起焚灵之火的力量来。
一番试验后,她终于搞懂了“阴”火和“阳”火的区别。地火是阳火,同世界上所有常见的火焰一样,燃烧释放能量,故而可以用它产生的火灵气修炼,可是焚灵火不同,它不“热”而“冷”,是因为它吸收能量。
阳火对付敌人,是硬刚,以绝对的力量碾压,而阴火的原理是吸取敌人的能量,不拘是灵力魔力抑或是其他,一口气吞进,没了能量,万事万物皆会溃散,届时它再把化为己有的力量一放,不费一兵一卒,敌人灰飞烟灭。
焚灵之火乃是阴火的一种,特别擅长汲取神魂之力,看似光焰微弱,实则威力强大,能重创灵魂。因着这重缘故,焚灵火虽珍贵,于人却十分鸡肋,不能一口气炼为己用,极有可能伤及自身,所以绝刹真君虽得之,亦只能交给骨奴使用。
可是殷渺渺不同,有了红莲这个仙器,就可以轻易控制住焚灵火的力量,且能与地火一阴一阳互补,堪称如虎添翼。
修炼百年,殷渺渺头一次感受到了“机缘”两个字的意义,能得到焚灵火,乾坤镜就没白去,别说是躺上半年,就算是三年都值了。
彻底收服了焚灵火以后,殷渺渺就把“复健”提上了日程表。养了半年,修为是不会倒退,灵力也通过打坐稳步积攒,可是对于法术的掌控程度却是必然下降了。
她有心理准备,从一个个小法术开始,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找回原本施法的手感。
此非一日之功,待北洲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也才刚刚温习完法术,重拾落英掌法,找慕天光对练去了。
基本被完虐。
他客观点评:“修炼如水行舟,不进则退,你退步了。”
“我知道。”殷渺渺吹掉了手上的冰屑,笑道,“再来就是了。”
武学一道,必须几十年乃至几百年如一日训练,任无为已是元婴修为,仍旧雷打不动天天练剑。她却不能这么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总是会为其他事分神,法术一道更适合她。
武艺么,就只能随缘了,退步了就再练,踏踏实实下苦功,总是能回到原来的水平,乃至更进一步的。
之后,慕天光有幸见识到了殷渺渺的修炼之法。
她每日晨起,先练习法术,由简到繁,精准控制,等灵力消耗一空,就开始进行日常打坐,恢复了七八成就继续,周而复始,直到把列出来的所有法术都练习完毕。
下午日头好,她就会练习掌法,第一遍是自己从头到尾打下来,第二遍找有花有雪有叶的地方结合身法练习,第三遍再找人对练,直到灵力不支再停下。
等到了晚上,就是锻炼神识的时间。
神识的增长和肌肉的记忆不同,单一的训练早就被淘汰了,殷渺渺最近研究的是幻境的构建——临场再用幻术,固然可以因地制宜,制造微小的误差为自己寻求机会,但也十分耗费神识,故而提前在载体上构建好幻境,就能大大减少神识的消耗。
而要构建幻境,首先得选择合适的载体,例如风云会时,杜月缺就是用了扇子。殷渺渺自忖不是想弄件上好的幻境法宝,便学阵法符箓一道,只做消耗品。
可是她翻了翻库存,发现没有合适的材料,用玉石试了一次,半途就碎了。
“看来不成,得去找一找。”殷渺渺想了想,问榻上打坐的人,“我明天找飞英去趟九一城,你去不去?”
慕天光想了想,既然人人都知道他和别人在一起了,应当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便点了点头:“我陪你。”
“丑话说在前头,我明儿还要去买衣服,你是知道我有多少东西的。”她提醒,“怕是到天黑也买不完,你要和我去可是有的等了。”
想起她当年满满当当几个衣箱的盛况,慕天光沉默了,半晌,说道:“那我到时候去买别的东西好了。”
果然怕了。殷渺渺忍着笑:“也成。”
第二日,两人便叫了飞英,一道去九一城买东西。
飞英常年不能出远门,把九一城逛得透透的,又是乾门第一小螃蟹,一听殷渺渺的要求,熟门熟路地带她拐进了一家占了四间门面的大铺子。
这是家专门售卖材料的铺子,箱子里堆满了矿石,墙壁上挂的全是妖兽的皮毛,七星斗柜里塞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妖兽的眼珠内脏、地底深处的重水、飞鸟的羽毛,琳琅满目。
一进门,皮毛和矿石的腥味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阴阳火的设定纯属私设,一本正经地瞎编,差点把我自己说服了…
小红是真的“死”了,但不等于杀青了,经费有限,没有准备她的便当。
明天见

第268章 268

飞英介绍说:“这里的东西最全, 除了少见的天材地宝, 基本上都能买到。”
正说着, 就有眼尖的伙计迎上来:“怪不得今早枝头上来了只喜鹊, 原道是赵前辈来了。”
飞英:“…”天气才转暖,哪来的喜鹊, 这群家伙闭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绝了,他做不到这么厚脸皮, 只能假装没有听到, 问殷渺渺, “姐姐你要什么?”
“能录神识的材料。”殷渺渺走上前来。
那伙计头一眼瞧见她, 下一眼就看见了慕天光,顿时就叫破了她的身份:“这位前辈莫非是冲霄宗的素微仙子?”
“真机灵。”殷渺渺夸他一句, 又笑慕天光,“知道这世上怎么样最容易出名吗?”
飞英插嘴:“怎么?”
“同个有名的人传点不得不说的故事。”殷渺渺朝他眨眨眼。
慕天光:“…”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都是狎昵, 只好把视线转到柜子上, 粗粗扫了几眼, 正色道,“依我看, 波光鸟的飞羽, 蚌妖的珍珠,幻彩鱼的鳞片,皆是可用之物。”
殷渺渺忍了笑意,顺着他的话头对伙计道:“去, 把这三样东西拿来我瞧瞧。”
“是是。”伙计是个心眼活泛的,一看殷渺渺的做派就知道她是个好脾气的主,自然要好生伺候,多做成几单生意,“几位前辈不妨里边坐,喝口茶慢慢挑。”
殷渺渺赚到灵石后,买东西就恢复了前世的做派,舒舒服服地坐着,慢慢挑,挑中就论打卖,俗称扫货。
三样东西一一摆到她的面前,殷渺渺逐一试过,最后还是觉得鱼鳞片好些:“这个不错,就是小了点。”
鱼鳞不过指甲盖大小,想要在里头编写复杂的幻境全然不够,可是其他材料更不好用,只能矮子里面拔高子。
“先买,换一家再看看。”慕天光道。
伙计一听,忙道:“慕前辈,我们铺子是九一城最全的了,冒昧问仙子一声,是想买了做什么去?”
殷渺渺道:“刻录个幻术。”
“早听闻仙子于幻术一道极有建树,果真如此。”伙计恭维了一句,马上推销起了店里的材料,“小店新得了些鲛人泪和梦蝶翅粉,用来炼就幻术有关的法器最适宜不过的了。”
市面上能用来释放幻术的,多半是法器,可是殷渺渺对炼器一道并不精通,只是想尝试录下而已,思忖片刻,爽快道:“那就这五种都来一点,我看着用吧。”
伙计面上的笑容更盛,不敢宰客,殷勤道:“也不必多,二三两就够了,仙子用得趁手再入不迟。”
“成。”殷渺渺一口应下。
飞英一看,狠狠戳了戳慕天光的胳膊,给他使眼色。
慕天光怔了怔,堪堪会过意来,那头殷渺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头来说:“别犯蠢,这里的东西可不适合拿来送给女人。”
飞英:口
慕天光居然赞同:“这些不值什么。”言下之意就是,不算珍惜的东西,他送不出手。
殷渺渺:“…”
飞英要吐血了:“小师叔,值几个灵石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心意你懂不懂?”
这道理慕天光也懂,一时便迟疑了。
“看把你为难的。”殷渺渺自顾自付了账,好笑地说,“要送我东西还不简单,我用的香粉没了,你替我去选一盒,不拘是什么香味儿,拣你喜欢的就是了。”
慕天光蹙起眉:“不值什么,也无甚用。”
“小师叔你笨死了!”飞英忍无可忍,“我姐姐都告诉你买什么了,你照办就是了,无用什么,她高兴就是有用啊。”
伙计好险没笑出声,他在九一城里待得久了,自然听过慕天光的名气,被北洲女修追着跑的人也有这一天,看来传闻是再真没有了:“赵前辈说的是。”
旁人都这么说,慕天光只好应了下来。
殷渺渺接了买来的材料,对他们道:“好了,我要去买衣裳了,你们俩不适合跟着,回头办完了事,来找我就是了。”
飞英也不怕找不到人,九一城是最好认路的:“姐姐,你买衣服就往那边走三条街,往人最多的衣铺进就是了。”
“你倒是熟门熟路,替谁买过?”殷渺渺打趣他。
飞英:“…多了去了,经常跑腿。”
殷渺渺失笑,摆摆手往衣裳铺子去了。
这一整条街都是给女修们准备的,衣裳铺子、脂粉铺子、首饰铺子…一家家开过去,从头到脚都能换上新的。
殷渺渺先去了间小铺子里做亵衣,凡间女子自己做内衣,女修不成,一来织物各有讲究,二来不擅女红,是以专门有订做内衣的铺子,一般门面很小,装点十分朴素。
“仙子要些什么?”接待客人的也是个中年女修,面目敦厚。
殷渺渺道:“做些亵衣,这是图纸,月白、胭红、樱草、雪青各十件,用幽棉蚕丝的料子。”
她的内衣分两种,一种是日常穿搭的普通款,如肚兜、抹胸、主腰等,以华贵精致见长;另一种则是定做的运动内衣,在外游历时所穿,轻薄透气,减轻胸部压力。
前者看得好了随便买,后者却是非订做不可。
女修呆了呆,忙不迭记下来,粗粗一算:“约莫要五千灵石,先付一半定金。”
殷渺渺痛快地付了钱,女修交给了她半个令符:“半月后来取就是。”
预定完了内衣,她就不急了,首饰什么的经用,不必时常添置,倒是衣裳是消耗品,打一架就容易废,早年的积攒已经不剩多少了。
衣裳铺极好认,门口就人头攒动,她堪堪走到门口,同入乾坤镜的一个女修就失声叫出了她的道号:“素微道友?”
唰唰唰,不独是铺子里的人,连带附近的女修都被吸引了目光,齐齐朝门口的方向望去,想要知道慕天光倾心的女修,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此情此景,殷渺渺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地微笑:“周道友。”
她一开口,就是坐实了身份,霎时间,万、众、瞩、目。
在场的女修看见她的第一眼,多半都是不可置信,原因无他,从外表上来说,今儿素面朝天的殷渺渺实在不具备能迷倒男人的魅力。
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第一种是美的,只要美到极致,就算是块木头也招男人垂涎;第二种是媚的,眼角眉梢全是风情,一看骨头就酥了一半;第三种是柔的,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哪个人见了都要心软三分;第四种是高傲冷淡的,太矜持太骄傲,引起人的征服欲,想要让节妇变荡-妇,过一把破坏的瘾头。
然而,以上几种,殷渺渺一样也不占。论长相,她只能得个清丽端庄,论气质,也是讨同性欢喜的温和平易,论姿态,是符合名门大派的落落大方,“狐狸精”“小妖精”“白莲花”这样的词儿,一个都不能往她身上招呼。
这就有点尴尬了。
在此的女修心思百转,最终汇聚成一句不轻不响的嗤笑:“长得也不怎么样么。”
话音未落,殷渺渺就朝嘟囔的人望了去,唇角微翘,竟然是没有半分不悦,只是这笑意…有点意味深长。
那女修心中不忿,仗着她犯了众怒,抬抬下巴:“看我做什么?”
“哦,我只是觉得你说得不大中肯。”殷渺渺走进店铺里,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墙上悬挂的衣物。
这话立刻引起了旁人的嘲笑:“怎的不中肯了?莫非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代佳人不成?”
“我不是什么绝色,你们慕师叔是啊。”殷渺渺眨了眨眼。
那女修会做出头鸟,就不是个沉稳的性子,被她逗了一句,气得直啐:“说的是你,好不要脸。”
“哦,说的是我呀。”殷渺渺对容貌不大在意,笑笑也就过去了。
她沉得住气,旁边的人却不甘心就此罢休,非要挑刺出出气不可,遂又有人问:“道友今天一个人来的?”
“是或不是,同你又有何干系。”殷渺渺逗了她一句,招手找了个抿着嘴笑的小姑娘,“我要买衣裳,你们这儿可上夏衣了?”
“有的,仙子楼上请。”小姑娘年纪小,慕天光又等闲不往九一城来,是以不知他的魅力,殷勤地招呼了起来。
殷渺渺到了楼上坐下,翻着新画好的册子找料子和纹样,其他人不肯就此离去,陆陆续续跟着上了楼,倒是带旺了不少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