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真君本来难看的面色缓和下来,人家是实力比她强,无话可说。
有了任无为的加入,魔修的攻势一下子就被遏制住了。
劫命真君一看,扬手放出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毒蝎。它噗通一声落到飞舟上,尾巴高高翘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气体喷射出来,被风一吹,弥漫到飞舟的各个角落。
躲在房间里的低阶修士一吸入便觉恶心眩晕,指甲嘴唇泛起乌青,俨然是中毒之兆。
凤舞真君果断出手,琴弦一拨,音浪滚滚。
毒蝎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被她的音波击中,没过多久就翻了肚皮,尸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气化,化为缕缕毒烟,变本加厉地笼罩在飞舟的上空,随着空气的流动入侵每个角落。
这些毒气奈何不了凤舞真君,她也有避毒的法宝,可是飞舟里有这么多低阶弟子,哪里能一一顾得过来?
恰在这时,松之秋推开舱房的门出来,手执大椿的枝条,口中默念几句。
少顷,苍翠的枝条上徐徐荡开一圈清气,蔓延到他附近的毒烟不得寸进,反被净化了。
凤舞真君见了,暗暗点头,不愧是闻名十四洲的仙椿山庄,区区一根枝条就能净化这样浓烈的毒素,神木的威力或许比传闻中还要来得强大。
与此同时,魔修的飞舟。
水镜漂浮,面前是个隐匿的身形的人,正对镜子里的另一人说:“没想到神木大椿真的在十四洲,这对我们的计划可是个不小的妨碍。”
“不错。”镜子里的人冷眼看着坠仙崖上的混战,“那个可以用神木之力的媒介,必须尽快除掉。”
那人说:“我亲自动手。”
“必须在他回到大椿身边以前解决。”镜子里的人道,“否则被他借用神木之力,恐怕是你也不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那人又说,“刚才乾坤镜里的几个小家伙,你注意到没有?”
“怎么?”
“有个熟人,冲霄宗的女修。”那人冷笑道,“一次两次是巧合,第三次总不是了。”
镜子里的人静默了会儿,沉声道:“天意吗?”
“若是让她成长起来,一定会是我们的劲敌。”那人轻声道,“但我们不能直接动手,会被注意到的。”
“让那个人处理吧。”
“也好。”
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
过了会儿,那人又说:“看来这次绝刹和劫命是要败了。”
“与我们无干,谁胜谁负都一样。”镜子里的人勾起一抹冷笑,“他们越惨越好,最好不死不休。”
“不能让绝刹和劫命死了。”那人十分冷静,“要不然就白忙活了,新上位的人可不会那么好心给他们报仇。”
镜子里的人颔首:“你说得有道理,正好,一截神木最多只能用三次。”
坠仙崖上,昭天真君重创了绝刹真君,正要斩草除根,却见飞舟上突然冒出来个神秘人,抬手丢下了什么东西。
他没在意,直到那东西落地后迅速生根发芽,红茎黑叶,含苞待放的花苞里散出紫色的烟雾。
绝刹真君一怔,马上认了出来,顾不得纠缠,转身就撤:“回飞舟!”
他这声命令贯彻着元婴之力,一下子就杀红了眼的魔修给震醒了。他们一看到坠仙崖上长出了的奇葩,面色顿变,也不管眼前的敌人,掉头就跑。
任无为骂了句:“我日,迷心花!快走!”
松之秋听闻,不退反进,仔仔细细地看了眼飘出紫雾的迷心花,来不及撤退的两个魔修一吸入花香,转瞬间就失去了神智,不分敌我地攻击了起来,不遗余力,只求把对方杀死。
没过多久,两人便纷纷倒地死亡。
迷心花的根系挪动,先美滋滋地吸收了泥土里的鲜血,而后分泌出一种奇特的液体,很快融化了尸首,被根系缠绕后彻底吸收。
不到一炷香时间,地上干干净净,恍若从未出现过。
果然是迷心花。他眉梢微皱,再次借用大椿之力,以纯净至极的木气阻挡住了紫雾的蔓延。
“怎么回事?”昭天真君急声问。
松之秋道:“这是迷心花,其雾气能扰人心智,我只能抑制一时,必须马上想办法封印。”
昭天真君转头看向任无为:“迷心花不是你们冲霄宗出现过的东西吗?”
“是啊。”任无为痛快地承认了,“它的雾气扩散得很快,解决不了也要马上用结界封住。”
昭天真君也没指望他有办法解决,和坤门门主略作商讨以后,迅速布下了强力的结界,终于封住了紫雾的弥漫。
当然,趁着这点工夫,魔修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啧!”没能杀掉两个魔君,又被在自家地盘上放了个大杀器,昭天真君的心情极度不爽,乾坤镜的胜利也不能抚慰他的郁闷,“真是岂有此理,下次非要他们好看不可。”
北洲和魔修的仇,是结定了。
殷渺渺此次受伤颇重,朦朦胧胧间感应到云潋就在身边以后,身体立刻放松了警惕,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归元门了。
有趣的是,她这次睁开眼,既没有看到云潋,也没有看到慕天光,坐在她床边照顾她的人,居然是杏未红。
“你醒了?喝药。”杏未红原在发呆,看到她醒过来以后立刻站了起来,给她端了一碗浓稠的药液来,用的是荷叶杯,自带一根空心的吸管,微微倾倒就能吸吮里头的液体。
殷渺渺含住吸管,很快将一碗药液饮尽。这碗药味道奇怪,效果着实不错,一入喉咙,她便觉得对喉舌的掌控力大大恢复,说话总算没那么吃力了:“杏儿姑娘,怎么是你?”
杏未红说:“少庄主说,你这里没有能贴身服侍的人,就叫我过来帮忙了。”
殷渺渺恍然。
归元门的杂役弟子再怎么样也是修士,只会做些清理洒扫的活计,没有贴身服侍人的说法。而云潋名义上是师兄,飞英亦不是亲姐弟,慕天光更不必说了,数来数去,没有个适合长时间贴身照顾她的。
“多谢你了。”她笑了笑,问道,“我师哥呢?”
“我在。”窗外飞来一群蝴蝶,凝而化人,不是云潋是谁。
殷渺渺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她师哥就是明着避避人,免得落人口实,实则寸步未离:“我睡多久了?”
“半个月了。”云潋走到床边,“你伤得不轻。”
杏未红看看他们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端起药碗往外走:“我去煎药。”
殷渺渺这才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慕天光…”
“他受了伤,不过好很多了,每天都会来看师妹。”云潋先把容易的答了,这才说起后来的事,“…最后借用了仙椿山庄的神木,勉强封印住了迷心花。”
“有人受伤吗?”
云潋点了点头:“有人被影响了。”
殷渺渺叹了口气,脑海中思绪万千,却什么也没说。
云潋摸摸她的头:“师妹安心养伤。”
“我知道。”她闭了闭眼睛,决定暂时不去想复杂的问题,“师父呢?”
云潋说:“和其他前辈说话。”
殷渺渺没在意,以为是讨论魔修或是迷心花的事,浑然不知云潋所谓的“说话”,说是“提亲”更合适。
这是昭天真君的主意。他在回门派的路上,就把吕千秋、李心桐等人叫过来,问起了乾坤镜里的事。
他们七嘴八舌把里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难免数次提及殷渺渺的计策,昭天真君听着,结亲的念头更强烈了。所以,回到门派,他第一件事就是和掌门说了乾坤镜和魔修的动静,第二件事就是建议他马上和冲霄宗提亲。
“风云会的时候,我和冲霄宗的扶乙聊过,他说素微是凌虚阁的弟子,但刚入不久,显然以前并不算受重视。”昭天真君分析道,“不过,中洲五城的事以后,冲霄宗应该会多注意她,好在她修为还不高,又一直没有回过门派,就算看重也不会超过含光。”
“掌门,我们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定下亲事,等到她成长起来,表现出能执掌凌虚阁的能力,想把人拐过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凭实力单身,渺渺凭实力被提亲,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明天见啦~
第263章 263
虽说修士大多无嫁娶之说, 但结缘的道侣也必须面临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在一起之后, 住哪儿?同门倒是好说, 寻一处便宜的居处即可,若是散修, 那也好说,可要是两个名门大派的弟子, 就会是个不小的问题了。
一般来说, 为了获取更多的修炼资源, 修真界默认是随双方中地位更尊贵或是实力更高强的人居住。
因此, 昭天真君的提议十分在理,慕天光是掌门之徒, 金丹中期的修为,一直都是归元门重点栽培的弟子。殷渺渺却不然,她筑基时籍籍无名, 结丹后才为人所知, 冲霄宗要提拔她, 必然需要一段考察的时日。
能够趁着她现在还未真正被冲霄宗重视,把人拐到自家门派, 绝对是件再划算不过的事。
归元门的掌门也十分意动。他已经在元婴圆满卡了许多年, 迟迟未能进阶化神,现在大徒弟结婴成功,可以将门派大多事务托付。然而,八门形势复杂, 内斗十分激烈,要是能把素微这样心思玲珑的人招入乾门,往后不管是慕天光这个小弟子,还是门内的其他事,都不必他再操什么心了。
“你说得在理。”掌门思索了会儿,不禁笑说,“天光素来不和女修亲近,没想到眼光倒是不差。”
昭天真君道:“趁着剑纯还在,最好就能把这件事定下来。”
掌门行动力很强,没过多久,就借感谢冲霄宗的机会,和任无为提了这件事。
任无为:“…”册那,这么快就来真的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绷住表情,回答得十分坚决:“这种事我是不管的,她同意就行。”
掌门十分为难,亲事由长辈定下再好不过,要他们亲自去问个小辈,难免有逼迫之嫌,思来想去,直接把慕天光叫来了,推心置腹地说:“你和素微的事,有什么打算吗?”
慕天光万万没想到会被自家师父问起感情生活,一时答不上来。
“素微这个孩子,我是很满意的。”掌门温言道,“性子好,能力也强,和你是门当户对,你能和这样的姑娘在一起,师父很高兴。”
慕天光略感窘迫,抿唇不言。
掌门给了他一件法宝:“听说她是神魂受创,这个养魂玉,你就拿去给她。”
“多谢师尊。”慕天光恭敬地接了过来。
掌门道:“你要是能早点定下来,师父心里也就放心了。”
慕天光听懂了他家师尊的言下之意,迟疑片刻,慢慢道:“也还没有多久,不急。”
做师尊要有做师尊的样子,掌门没有多说,回头又把赵远山叫了过去,旁敲侧击地说明了原委,他的大徒弟心中有数,笑说:“我就帮着敲敲边鼓吧。”
飞英和殷渺渺的关系那么好,要是能成,他心里自然也是无有不乐意的。
而另一头,任无为也第一时间和殷渺渺说了这件事:“归元门和我提亲了,诚意是很足的,你就说怎么办吧。”
“咳咳。”殷渺渺在喝药,一听险些没呛死,“什、什么?”
任无为咬字清晰:“我说,归元门提、亲、了!你,慕天光,都搞出这种事了,人家提亲有什么好奇怪的?”
殷渺渺呛个不停,云潋给她拍着背顺气:“师妹慢点。”
“不是,提亲…这肯定不是慕天光的主意。”殷渺渺想了想,大致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与其说是提亲,不如说是招揽我吧。”
任无为斜睨着她:“你怎么想?”
她实话实说:“我还没有想过结缘的事,太早了。”
“反正我没答应,说听你的意思,你主意大,自己看着办吧。”任无为挥手招了把椅子来坐下,“来,和师父说说,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殷渺渺便将焚灵之火的事说了,又道:“它现在好像被收进红莲里了,接下来怎么办?”
任无为沉吟半晌,说道:“其实,我老早就想和你说这事儿了,你晓得你自己当初收服地心之火的方法不太对不?”
“怎么个不太对?”殷渺渺纳闷。
“一般来说,这种五行之宝收服以后,都是要吸收它们的力量的,把它们的力量化为己用,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任无为瞅瞅她,“你的路子完全就不对,所以我后面才不得不给你弄了个本命法宝来控制。”
对于修士来说,化为己用的才是最实在的,比如指尖莲,养着是不错,但哪有吃进去融入血肉来的便宜?地火亦然,一般的修士会选择收服它,然而慢慢吸收它的力量。等到彻底融合以后,灵力里就有了地火的力量,远比现在用红莲操控方便很多。
殷渺渺记得当初自己和地火的对话,并不想这么做:“我现在不也用得挺好。”
“那是因为你的法宝突然变成了仙器,我才没说什么。”任无为摩挲着下巴,“不过现在看来,说不定各有各的缘法,毕竟人只能吸收一种异火,你有红莲,就都能用了。”
在最初的设想中,水晶莲花就是一个容器、一个控制器,通过它,可以很容易地储存、调配、控制地火的力量,而不是吸收多少用多少。后来,莲生意外献祭,人魂的祭炼使得红莲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比如,这次他意外苏醒,在殷渺渺昏迷的情况下收入了焚灵之火,就完全不是法宝可以做到的。
“毕竟是仙器,总归有几分特别的地方。”任无为道,“既然都把它收服了,你就祭炼一番,拿来用呗,两种异火可不多见。”
殷渺渺内视丹田,红莲里,一红一蓝两团火焰泾渭分明,各自燃烧着,并没有出现什么排斥的反应:“是阴阳两种属性的火啊。”
“有阴有阳,才是平衡之道。”任无为挺满意,总算没有白进去冒险一趟,“等身体好了就赶紧炼了啊。”
她点了点头,苦笑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这个急不来,你慢慢养就是了。”任无为说着,挑眉看她,“不过,我差不多就得走了。”
殷渺渺面色不改:“慢走,师哥留下就行。”
云潋轻轻笑了起来。
“我准备把你师兄一块儿带走。”任无为语重心长地说,“你起码得养上一两年吧,总不能让你师哥一直在这儿陪你吧。”
殷渺渺诧异道:“不行吗?我病了。”
“对,你病了,理论上来说是要人照顾。”任无为道,“可是你想想啊,等你病好了以后,十有八-九是要和慕天光一起游历的,你师哥跟着你们去?”
这的确是个问题,殷渺渺没做声,心里不大高兴。
任无为揶揄道:“不然我带你一块儿走,咱们回翠石峰养伤去,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我都这样了,你少编排我几句成不成?”
“成成,我不说了,你,跟我出来。”任无为招手把云潋叫了出去。
殷渺渺瞥着他们,老觉得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有事瞒着她:“有什么事不能说给我听?”
“你要静养,不能吵着你了。”
任无为没给她抗议的机会,掀了帘子出去了。回到主院,他问云潋:“归元门是来真的,就差和我商量聘礼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怎么想?”
云潋的回答依旧老样子:“师妹想结就结,不想结就不结。”
“我是问你这个吗?”任无为翻了翻白眼,“别给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心里门清。”
云潋道:“风月录本就暗合阴阳之道,师妹能和慕天光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停了会儿,又道,“师父听见的事,其实不是那样的。”
“不是我想的那样?”任无为咂摸了会儿,哼哼笑了,“行吧。”
云潋又道:“不过结缘而已,只是,师妹大约是不想离开翠石峰的。”
“所以?”
“要是真的结缘,最好叫慕天光来,不然师妹要不高兴的。”云潋道,“或者轮着住也可以。”
任无为琢磨了下,觉得有道理:“金丹要坐飞舟,结婴以后来回就方便了,照你这么说,我得把这事儿拖一拖才行。”
云潋道:“师父进阶化神的话,兴许可以叫他常住翠石峰。”
任无为震惊:“你他妈为了你师妹高兴,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师妹应该快进阶了,到时候让她和慕天光去游历,待结婴了再提此事也不迟。”云潋自顾自说着,条理分明,显然事事都心中有数。
任无为道:“你师妹不一定舍得你走呢。”
“师妹不过是卧床久了,怕我走了没人和她说话。”云潋微微一笑,“我自会劝她,且待她好些能走动了,再走也不迟。”
“就依你的意思吧。”
那一边,他们师徒前脚刚走,慕天光后脚就来了。
殷渺渺靠在枕上,鬅松的发丝如烟雾落在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慕天光走到她床边,犹豫了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今天好些了吗?”
“就那样吧。”她动动手指,慵懒道,“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连个杯子都握不住。”
他将养魂玉拿出来,那是一颗用红线串着的白色玉锁,灵晕闪闪,一看便非凡品:“师尊给你的,可以滋养灵魂,你戴着吧。”
“我这样怎么戴?”她的目光在晶莹剔透的玉锁上转了圈,笑盈盈地说,“你替我戴上。”
慕天光应了声,俯身替她系上了红绳,可是她侧躺着,玉锁刚挪到胸口,就因着重力跌落到了枕上。
她好笑:“给我塞到衣服里面啊。”
慕天光轻咳了声,小心翼翼地拉开她的衣领,把玉锁塞进了她的寝衣里,正要给她整理好衣襟,却听她“哎哟”了一声,忙问:“怎么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望着他,眼波如水,“要不要放进来暖一暖?”
慕天光:“…”
作者有话要说:云潋:师父,为了师妹,你要努力修炼。
师父:丧心病狂,有你这样对师父的吗?
别看师哥一天到晚“听师妹的”,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明天见啦~~
第264章 264
可能是被调戏惯了, 慕天光的动作微微一顿就恢复了正常, 笨拙地替她理好了散开的衣襟:“好了。”
殷渺渺轻声笑了起来, 微微抬起手, 示意他握住:“从你师尊那里来的?”
慕天光握住她的手,被她拉进自己的被子里, 被窝的驱散外面的严寒:“嗯。”
“说什么了?”她好奇地问。
慕天光低声道:“师尊…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就这样?”
“嗯。”
他不肯说,殷渺渺也就装作不知道, 指尖挠着他的掌心:“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已无碍。”他握着她的手指, “倒是你, 怕是得好好养一段时日了。”
殷渺渺笑了, 故意道:“可不是,我师父刚才还和我说呢, 这伤啊,起码得养上个一两年的,待我能走动了, 便回翠石峰去。”
慕天光怔住了:“你要走?”
“不然呢?”她笑盈盈地问, “留在你们归元门慢慢养么?”
“你伤得颇重, 不宜挪动,留下更便宜。”他试图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殷渺渺不置可否:“再说吧, 或许恢复得会比我想得快。”
慕天光一时没有作声, 过了会儿,突然道:“你要回去的话,我送你回去。”
“你伤还没有好呢。”她好笑极了,“何况我师父带我回去, 哪里要你送。”
他马上就想到了合适的理由:“这次的比试,多赖你们冲霄宗襄助,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谢。”
殷渺渺再也忍不住,低声闷笑了起来。
慕天光就当她是同意了,心中微松,望着她淡淡笑了起来。
屋里温情脉脉。
“那个…”帘子外传来脚步声,杏未红探出头,犹犹豫豫地说,“该泡药浴了。”
慕天光低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她眨眨眼,“我等你。”
又徘徊了片刻,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杏未红见他走了,才走过来把她扶进浴桶里,倒入调兑好的药汁,一丝不苟地拿了更漏计时:“要泡一个时辰。”
热气蒸腾,药汁随着水蒸气覆盖在体表,十分舒适。殷渺渺惬意地闭着眼睛,随口问道:“你这样照顾我,会不会耽误你修炼?”
“不会。”她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托着腮盯着漏壶滴滴答答地淌下水珠,“少庄主说,我不用再修炼了。”
殷渺渺讶异地看着她:“为什么?”
“他说,反正我修炼了也没什么用,肯定是不能结丹的,等到了庄中的延寿果成熟,会给我一颗,我就能多活五十年。”她说着,表情茫然,“所以,我再也不用修炼了,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殷渺渺大概能够理解松之秋的用意,修士修炼是为了长生,以杏未红的资质,怕是绝不可能成功的,既然如此,不如快快活活地过完这一辈子,也算没有辜负一生。
“那你有喜欢做的事吗?”
她摇了摇头。
“一件也没有?”
杏未红反问:“一定要有吗?”
“大多数人都会有。”殷渺渺温言道。
她认真道:“可我不是修士,我是鼎炉。”
“鼎炉也是人,当然也可以有喜欢做的事。”
“鼎炉最好不要有喜欢做的事。”杏未红说,“鼎炉只是一个工具、一件物品,随时可以被送人,为什么要有喜欢的事呢?没有意义,只会痛苦。”
殷渺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杏未红道:“少庄主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去想我喜不喜欢,就不会难过,所以,我没有喜欢做的事。”
殷渺渺问她:“那你喜欢修炼吗?”
她想了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修炼的时候,你觉得快乐吗?”
杏未红想了想,答道:“不知道,但我现在很想继续修炼。”
“那你就可以继续修炼。”
“少庄主说,我不用再修炼了。”杏未红怅惘地叹息,“所以我觉得不要有喜欢或者讨厌比较好。”
“他说不用,不是不可以。”殷渺渺笑了笑,“我们不会想做不喜欢的事,想做的事,肯定是喜欢的,他既然答应了你可以做喜欢做的事,那就没有理由反对你这么做。”
杏未红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又给她添了一次药汁,才突然说:“我就算继续修炼了也没有什么用。”
“或许对于修为来说,是这样的。”殷渺渺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但是,以前是别人叫你修炼,现在是你为自己修炼,为自己做的事,都是值得的。”
她似有所悟。
殷渺渺泡完药浴,实在不想躺回去,便往窗口站了站。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一片连一片,落得整片天空都是白茫茫的,恍惚间让人觉得其他院子的灯火是隔了千山万水,遥远得触不能及。
来时,北洲正值夏季,这会儿却已经是寒冬了。
“师妹。”云潋出现在窗外,替她挡住吹进来的寒风,“不要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