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剖开胃袋之后,在一堆已经发臭的食物残渣中,露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蜡丸,也不知道弥留之际的老太太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把这玩意儿吞下去。
秦绾皱着眉拿起蜡丸,用老太太的衣物擦拭干净,还觉得那股酸臭的味道弥久不散,只能从衣服上扯了一块布料下来,仔仔细细包了几层才放进怀里。
至于开膛剖腹的尸体,秦绾稍稍整理了一下,给她穿回衣服,盖好白布,收拾了现场,一时看来,除了浓重的气味外,很难看出破绽来。想必平时也没人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拖延几天被发现的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
东西到手,秦绾也不会真的继续给某个探子守灵,就打算撤退了,至于尤婆子,办完这件事,她的身份在有心人眼里也不再是秘密,一个暴露了的暗桩,原本也是要撤走的,无所谓连不连累。
然而,刚收拾完毕想离开,猛然间,她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夜风吹过,破旧的窗棂咔嚓作响,更添了几分诡异。
“出来。”秦绾沉声喝道。
好一会儿,无人应答。
秦绾一声冷笑,猛地一个转身,从后窗穿出,几个起落翻过对面的屋顶,窜进了小巷。
“鬼丫头!”外面的人没想到看起来像是要和他对峙的女子逃跑得如此干净利索,愣了一下才去追,等上了房顶,已然看不见秦绾的影子了。
秦绾换了几条路,避开巡逻的官兵,犹豫了一下是回小院,还是直接离开襄城。虽说还有行李,但却没什么重要的物品,欧阳慧的骨灰也交由蝶衣带着,其他东西可以一路置办。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决定,阴魂不散的黑影又出现在面前。
“小丫头挺会跑的。”那人叹了口气。
秦绾也叹气,有一利必有一弊,她为了混进义庄穿的白衣,在夜色中简直就像是一盏灯一样显眼,就算她一直不走屋顶,还是脱不了身。
抬头看去,只见堵住去路的人四十来岁年纪,一身灰色的麻布衣袍,腰间系着个褪了色的酒葫芦,散着头发,胡子老长,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满脸的沧桑。
“大叔,你要是再纠缠不放,我可要喊救命了。”秦绾无奈道。
“什么?”邋遢男子一呆。
“襄城现在可到处是官兵,你说,我要是现在大喊非礼…”秦绾上下打量着他,慢吞吞地说道。
邋遢男子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小丫头心计不错,武功也不错,怎么行事这般没底线?”
“大叔一把年纪了,还不是在这里以大欺小。”秦绾淡淡地道。
“我只要你从那老太太身上拿的东西。”邋遢男子道。
“哦。”秦绾一挑眉,直接抛了过去。
“你…”邋遢男子看看手里的蜡丸,脸上的神色更古怪了。
“没事的话,不奉陪了。”秦绾转身就跑。
邋遢男子迟疑了一下,忽的恍悟过来,这蜡丸如此干净如新,怎么也不像是从死尸肚子里剖出来的,顿时苦笑起来,却也只能继续追。
秦绾在襄城兜了几个圈子也没甩掉后面的人,不禁一脸的烦躁。别说回小院,就是离开襄城,甩不掉这个人也很危险,毕竟在襄城她还能利用官府和其他势力,可一旦离开,就全靠她自己了。打肯定是打不过,跑——短距离还没问题,可时间一长,自己的功力不够,肯定会被追上。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后悔没带上朔夜了。朔夜武功不弱,有他缠住这人的话,足够自己脱身了,而尤婆子这边,面对这种程度的高手,有多少人手都有心无力。
“小丫头,死心吧,你跑不掉的。”邋遢男子道。
秦绾虽然隔着一堵墙躲进一座民居,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看你的轻功路子,我们搞不好还是同门,没必要弄个你死我活吧?”邋遢男子站在门前,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有些无奈地道。
“谁跟你同门!”秦绾翻了个白眼,一脸愤然。
要说这男人,她虽然不认识,但却听说过。
圣山武宗宗主的师弟,醉狂生南宫廉,这人在武学上极其天才,传闻武宗宗主都不是对手,这也是秦绾连动手的*都没有就直接跑路的原因。
全盛时期都走不过百招,何况现在?
能提前发现南宫廉的存在,都要感谢他们的内功出自同宗同源,容易感应到气机了。
“你的功夫,怎么看都是武宗的吧?你师父是哪一位?说不定我还认识。”南宫廉开门进来。
“呵呵。”秦绾嫣然一笑,猛地一扬手,“看毒!”
南宫廉一惊,袍袖鼓起一阵劲风,吹散了所谓毒砂——其实也就是小院里随手抓的泥沙而已,不由得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狡诈如狐,若非看她的武功和自己完全一脉相承,都要让他怀疑这是智宗的几个老家伙教出来的了。不过也不对,小丫头若是智宗的,就是那人的师妹,恐怕也用不着自己来一趟了。
眼看又没了踪影,南宫廉摇摇头,又追了上去。
要是由他自己的性子,虽然一直是在被人耍,但他对秦绾还挺欣赏的,也不想跟她为难,换做别的事,说不得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她了。只是,参与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他的本意,原则问题,退却不得。
☆、第六章 天下第一?整不死你!
“还真是阴魂不散…”秦绾抱怨了一句,眼珠一转,窜进了一家客栈。
差点儿就忘了,要说不输给朔夜的高手,襄城不就正好有一个嘛?
“哗啦~”秦绾根本没在意会不会惊动别人,直接一掌劈开窗子跳了进去。
“谁?”床上的就算是睡死了也要跳起来了。
“借我躲一下。”秦绾直接道。
“秦姑娘?”只穿了一身中衣站在屋子中间的沈醉疏一脸的尴尬。
“我换个衣服。”秦绾左右看看,客栈的房间只有床上能遮挡一下,便一跃而上,放下了床帐。
“喂…”沈醉疏黑线,只想说你一个姑娘家半夜爬男人的床倒是安心。
秦绾之前回了一趟小院,跟尤婆子吩咐了几句,拿了身替换衣服和一些小东西,只是来不及换衣服,这边有沈醉疏,哪怕南宫廉追来也能挡上一挡,至于男女大防…江湖儿女事急从权,何况又不是脱光,不过是换件外衣,一点儿都没露好不好。
沈醉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先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手忙脚乱地套上,一边道:“大半夜的,你这是怎么了?小红在隔壁,要不要去她那边方便些?”
“免了,我自己被采花贼追,还把人往另一个姑娘房里带?太缺德了。”秦绾随口道。
“采花贼?”沈醉疏脸色一沉。
他虽然行事有些不拘小节,但对女子却素来多几分容忍,要不然也不能被邵小红纠缠得毫无办法,对于采花贼,那绝对是最不能容许的存在!
“所以拜托沈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秦绾换了一身深紫色的劲装,跳下床,顺手将凌乱的头发重新束好。
“你放心,有我在。”沈醉疏信誓旦旦。
“那个…”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那人很厉害的。”
“我也很厉害的。”沈醉疏安慰道。
秦绾暗自汗颜,她当然知道沈醉疏武功好,不过南宫廉…算了,应该没事的吧!南宫廉没有杀心,尤其对自己这个“弱女子”,绝对比沈醉疏更轻敌。
“小丫头,还想往哪儿躲?”就在这时,窗外已经传来南宫廉懒洋洋的声音。
“淫贼居然还这么嚣张!”沈醉疏愤怒地对着窗子一掌拍过去。
“咦?”南宫廉似乎愣了一下。
沈醉疏虽然没觉得一个采花贼能有多厉害,但也没有太轻敌,这一掌还是用了五成功力的,存心给他一点教训,却没想到掌力相交,对方的力道竟然坚如磐石,还把他的功力给反震了回来,吃惊之下,他不敢留手,十二分的功力狂涌过去——
“轰~”这回吃亏的换成了南宫廉了,直接被砸进院子的花坛里。
南宫廉可不知道对手换人了,他对秦绾还是手下留情的,很可能是同门晚辈,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拿到东西就算了,也没想把人怎么样。可沈醉疏毕竟是高手榜排名第三,全部功力打出的一掌,可不是南宫廉随随便便就能接下来的。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沈醉疏抬手抹去唇边的一缕血渍,有些惊骇地问道。虽然这一掌最后对方吃亏更大,但他自己也被反震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受了点儿内伤。
“采花贼。”秦绾想也不想地道。
“瞎扯!”沈醉疏气结,“这样的高手怎么会去做采花贼,你要我帮你,至少说句实话啊!”
“他半夜对一个单身女子劫财,谁知道过后会不会劫色?”秦绾理直气壮道。
“小丫头,这么说过分了吧?”南宫廉站在客栈院子里苦笑不已,不过也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挨上一掌了。
“你敢说你不是想抢我的东西?”秦绾反问了一句。
“…”南宫廉无言。虽然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对,但他本来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再加上天性如此,也不会强词夺理。
沈醉疏挠了挠头,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郁闷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沈大侠,你路见不平不能只帮一半吧?”秦绾一脸的无辜。
“…”沈醉疏想了想,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外跑,“跟我走。”
“不管邵姑娘了?”秦绾道。
“这样的高手,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子。”沈醉疏道。
“他怎么就为难我?”秦绾一声冷哼。
沈醉疏顿时被噎住了,他直觉这事没秦绾说的那么简单,但一来他认识秦绾在前,印象还挺不错的,如今人家姑娘都求救了,他也出手了,总不能救一半就不管了吧?说出去还以为他是怕了那个高手。
两人穿过客栈,直接从大门跑出去。
“往哪里走?”秦绾问道。
“他是不是一定要抢你的东西?”沈醉疏问道。
秦绾点头。
“你是不是一定不能给他?”沈醉疏继续问。
秦绾再点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知道了。”沈醉疏很快就有了决定。尽管他明白这两人争的必定是至关要紧的东西,但一个大男人,还一个绝世高手,仗着武功欺负一个弱女子的行径却让他很是看不惯。
“那人的武功很高。”秦绾好心地再提醒了一遍。毕竟她是想要沈醉疏帮忙,但没想坑死人家。
“我已经试过了。”沈醉疏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一边走,一边又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他说他叫南宫廉。”秦绾知道这个也骗不过去,不如自己如实说,据她观察,沈醉疏不是那种临危落跑的人。
“什么?”沈醉疏一声怪叫,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惹上南宫廉?要不是他过四十岁了,高手榜还有我们什么事?现在的江湖,说他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我怎么知道哪里惹到他了!”秦绾其实更郁闷。在襄城遇见南宫廉,她绝对比沈醉疏更吃惊,武宗的这位天才从来不管朝堂中事,更不会替人卖命,所以说,他到底是为谁来抢账本的?
“哟。”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靠着一堵墙的南宫廉直起身子,抬了个招呼。
秦绾黑线,这才反应过来,她究竟是有多蠢,才会让沈醉疏带路?绕了一大圈,竟然又回到客栈了!
沈醉疏神色凝重,伸手将秦绾拉到身后,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管黑沉沉的乌金长箫。
秦绾皱着眉,捏了捏荷包,还是放弃了捏碎子母蛊的想法。
孟寒这面后盾更多的是用来威胁官方势力的,比如被官军围困之类,对于绝世高手来说,用处不大,先不说襄城百姓的性命能不能威胁得了南宫廉,就这发动的时间,都够南宫廉杀她几百次了。
“有机会就先跑。”沈醉疏头也不回,低声吩咐了一句。
“…”秦绾盯着他背影的神色有些复杂难辨,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个好人。”
“这个时候被发好人卡可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啊。”沈醉疏自嘲了一句。
“何必呢,我又不想要你的命。”南宫廉头疼道。
秦绾滑不留手,而沈醉疏也算是个不弱的对手,他真的不想干这么麻烦的事的。
“你要抢的东西对我来说和命一样重要,但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吧?”秦绾道。
“…”南宫廉无奈,半晌才叹气道,“多年前我欠了个人情,如今人家的晚辈上门讨债,我也没办法。”
秦绾怔了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虞清秋请你来的?”
南宫廉闻言,一声惊咦,脸上也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我猜对了。”秦绾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就说襄城这么大的动静,李钰怎么没想来插一脚,原来…他不是不想插手,而是早就出手了。早年天机老人的一个人情,换来南宫廉这个绝世强者,南宫廉懒散,但可不笨,后面还有虞清秋的智慧,哪里还需要其他杂鱼?
一瞬间,她不禁有几分挫败。
如果说她是在与祁印商的交锋中步步为营取得先机,但虞清秋却是远在京城,仅凭情报推测就猜到了账本的下落,不愧是智宗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但我在这里,就不能让你伤害秦姑娘。”沈醉疏道。
“你明知这背后的浑水有多深,就任凭这小子去趟?”南宫廉皱眉。
“不关她的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沈醉疏一挑眉,很平静地说道,“何况我对你们的恩怨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我沈醉疏,只是今夜要守护一个向我求救的女子无恙,仅此而已。”
这话出口,没有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却让秦绾为之动容。
“你当得起一个侠字。”良久,南宫廉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不过,原则所在,抱歉了。”
“走!”沈醉疏一把抓住秦绾的手腕,借力将她甩上一边的屋顶,随即铁箫一横,拦住了南宫廉的去路,一面喝道,“我会尽力为你争取时间,有多远跑多远!”
“你…”秦绾的脸色几经变幻,却见下面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之前客栈里毫无防备下的一掌,其实两人都受了点内伤,甚至南宫廉还伤得更重一些,毕竟那是沈醉疏吃亏之下,尽全身力量的一掌。但南宫廉的武功高出不少,也只是稍稍拉近了一点距离,好在南宫廉其实并不想杀人。
“保重!”秦绾一咬牙,从另一边翻下了屋顶。
重生之后,经历过爱人的背叛,属下的背叛,秦绾一直不相信除了蝶衣之外的任何人,定计行事间更比从前多了几分无所顾忌的不择手段,但这次算计了沈醉疏,到让她第一次有了几分悔意。
“你喜欢那丫头?”南宫廉挥袖荡开铁箫,忽然问了一句。
“这么有心机的丫头,谁消受得起?”沈醉疏丢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那你还拼命帮她?”南宫廉哭笑不得。
“那是两回事。”沈醉疏道。
“…”南宫廉无语。
他听说过沈醉疏,不过从前只知道这人风流不羁,不拘小节,却没想到这人疏狂的表面下其实是一副比无数名门正派更有君子之风的剑胆侠骨。
可惜,虽然他很欣赏沈醉疏,却不能让他这样挡了自己的去路,要是失信于晚辈,他这辈子在宗门就真抬不起头了。
“让不让?”南宫廉最后问了一句。
“不让。”沈醉疏真是寸步不让。
“那…”南宫廉叹息,刚想认真,猛然间,却觉得内息微微一滞,不由得一惊,抬头看去。
“你下毒?”谁料沈醉疏比他更震惊,而且沈醉疏功力不如他,毒素发作更快,脸上都泛起了一丝黑气。
难道黄雀之后,还有猎人?南宫廉立即一边运功压制剧毒蔓延,一边四处张望。然而,几息之间,那毒气竟然迎着他的真气逆行,仿佛没有丝毫阻碍一般,横冲直撞地在经脉间扩散开来,让他不禁骇然失色。
什么毒,竟然如此狠辣,连内力都无法压制?
“嗯…”沈醉疏用铁箫支撑,半跪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
就在这时,屋顶上人影一闪,秦绾落在他身边,一手抓着药丸往他嘴里塞,却发现塞不进去,只能急道:“解药,吞下去!”
沈醉疏松口,吞下药丸,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你怎么没走?”
“沈大侠有君子侠情,我秦紫曦也不是背友而逃的小人。”秦绾嫣然一笑,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果然她还是做不了李钰那样的人,不如该怎样还怎样,天下之大,忠义之士总是比卑鄙小人多的。
她不是没想过趁机离开襄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自信足以甩掉南宫廉,毕竟虞清秋不能真的决胜千里之外,何况他根本料不到南宫廉在襄城遇见的对手会是永安郡主秦绾,只要她往使节团里一躲再不露面,南宫廉就算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她。
然而,秦绾总觉得,要是真就这么走了,将来一定会留下个解不开的心结,所以她绕了一个大圈子,避开南宫廉的耳目,转到了上风口。她用的毒药叫“清风醉”,并不是孟寒配给她的那些只管毒性不管其他连解药都没有的毒药。李钰把欧阳慧生前喜欢的玉器作为陪葬品,却不知有一件里面是中空的,本来是清风醉的容器,她一向佩戴在身上用来防身的,只可惜当初她死于箭阵,清风醉扩散不了这么大的范围,让她想拉人同归于尽都没办法。
“毒没有去尽。”沈醉疏站起身,皱着眉道。
“解药只能压制,一会儿我帮你去除。不要运功,越是运功,扩散越快。”秦绾解释道,“抱歉,我没办法只毒一个人。”
沈醉疏摸摸鼻子,看看闭目调息的南宫廉,忍不住问道:“他怎么办?”
“小丫头还真狠。”南宫廉听到秦绾的话,干脆散了功力,果然发现毒药扩散的速度反而放缓了。
“我帮你解毒,你能放过我,乖乖回去跟虞清秋解释这事儿办不了吗?”秦绾认真地问道。
“行行。”南宫廉苦笑着摇头道,“都栽在你这小丫头手里了,不同意还真让你毒死我不成?”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秦绾会回来。毕竟这丫头看起来就不像是重情重义的热血性格,反而有官府中人的那种冷酷和功利。明明她和沈醉疏也没多少交情,利用成分更多,而且也应该知道自己不会杀了沈醉疏,就这样居然没趁机逃走,栽了也不算冤枉。
秦绾吐出一口气,随手抛了个瓶子过去。
南宫廉也不怀疑,直接倒出一颗药丸就吞下去。
“你倒不怕我给你毒药。”秦绾道。
“你不是也不怕我出尔反尔吗?”南宫廉反问道。
“我好像说过了,解药只能用来压制,这毒,最后还是要我来解。”秦绾不在意地一笑。
“怎么解?”沈醉疏忍不住问道。
“把毒过到我身上就行了。”秦绾道。
“什么?”两个男人一声惊呼,愕然看着她。
“本姑娘百毒不侵,不然怎么敢用没有解药的毒药毒你们。”秦绾没好气道。
毕竟,就是不算沈醉疏,就连南宫廉,她也没想过要他死。
“没有解药?”沈醉疏一脸的古怪。
“苏青崖的醉清风,不想死就跟我走。”秦绾丢下一句话,也不管他们,转身就走。
南宫廉和沈醉疏对望了一眼,倒是恩怨全消,反而有一种难兄难弟的亲切感。
“不是说醉清风已经消失了吗?”沈醉疏好奇地问道。
当年苏青崖配置的奇毒醉清风一出世就灭了南楚第一大派银剑门,后来用作醉清风主药的只生长在南楚的鹊桥花被硬生生灭绝,醉清风自然也配不出来了。
当然,要说苏青崖这个人,若非他是天下第一神医,救人无数,恐怕早就被打成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了。
“最后一瓶,用在你们身上真是浪费。”秦绾心疼地道。
南宫廉唉声叹气,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毕竟一力破千巧,他的武功足以蛮不讲理地碾压襄城所有势力,别说虞清秋推测出了账本的下落,即便没有,他也等着谁得手了,再去抢过来就行。可没想到遇见秦绾这个小女子,被抢了先手,狡诈如狐也就罢了,毕竟实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然而,如果这女子和苏青崖有关系,麻烦可就大了!
苏青崖和他的医毒同样出名的是,他极度地护短——连绝版的醉清风都拿得到的秦绾,怎么可能不在苏青崖的羽翼之下?
沉默中,三人翻墙出了襄城,往凉山上去。
“去找你的护卫?”沈醉疏道。
“沈大侠居然认得路了,可喜可贺。”秦绾道。
沈醉疏想哭,这还用认路?猜也猜得到吧!
“你们俩暂时不方便运功,我怕过毒的时候有意外,需要有人护法。”秦绾解释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带护卫到襄城?”南宫廉皱着眉问道。
如果她有帮手,就不用拖沈醉疏这种不确定因素太多的人下水了,护卫——他不怀疑这个女子会有死士。
“他不是普通的护卫。”秦绾道。
孟寒的力量,在襄城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留在凉山呢。
因为没有马匹,靠步行赶路,又有两个不能运功连轻功都大打折扣的人,三人足足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回到秦绾之前的宿营地,正是第二天天色微明时。
帐篷搭得整整齐齐,篝火也烧得正旺,旁边还栓着一匹正在吃草的马,就是没见到人影。
“坐吧。”秦绾毫不意外地在火边坐下。
半天凉是习惯在夜间出没的蛇类,这个时候孟寒不在才是正常的。
“我说,丫头。”南宫廉一声干咳道,“反正我也不找你麻烦了,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的门下了吧。”
“别口口声声丫头的,你年纪大,辈分可不见得比我大。”秦绾淡然道。
“嗯?”南宫廉挑眉。他是武宗宗主的师弟,在整个圣山辈分也算高了,这女子的年纪,如果和他同辈,难道是哪个归隐的师叔的关门弟子?
秦绾却沉默了。不是她要对南宫廉保密自己的师承,毕竟现在南宫廉也算不上是敌人,她的师承更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以前李钰也没想过要问罢了。然而…现在的她,说是师父的弟子,师父还能承认吗?
“有难言之隐的话就算了。”沈醉疏横了南宫廉一眼。
不少奇人异士都有点儿古怪的毛病,碰上一个不喜欢徒弟透露师承的师父也不奇怪。
“我这个徒弟太丢脸了,不提也罢。”秦绾轻声说了一句,从帐篷里找出干粮,烤热了分给两人。
“你这个…不普通的护卫大半夜在山里乱跑?”南宫廉好奇道。
“他马上就回来。”秦绾知道孟寒离开前肯定在附近布置了蛊虫,所以他肯定知道自己回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果然,没过多久,树林里就响起了毫无掩饰的脚步声。
南宫廉当然听得出来人脚步虚浮,顶多只有粗浅的内力,不由得更加惊诧。
不会武功的护卫?
“你怎么又回来了?”孟寒依旧戴着兜帽,第一句话却是问的沈醉疏。
“问你家大小姐。”沈醉疏郁闷道。
孟寒疑惑地转向秦绾。
“一会儿再说,我要先把他们俩体内的醉清风弄出来,你帮我们守着点。”秦绾道。
“就他?”南宫廉皱眉,不赞同地道,“你应该感觉到了,我们离开襄城后,一直有人跟着,襄城那么多势力,事后诸葛亮还是有不少的,你知道你身上的东西有多烫手。”
“我怎么了?”不等秦绾回答,孟寒冷然开口。
“你…”南宫廉一句话没说完,也被他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
金丝翡翠蛇…难道是毒龙谷的人?
“废话少说,动手吧。”秦绾道。
“你真的没问题?”沈醉疏有几分犹豫。
“她百毒不侵,我弄出来的。”孟寒淡然道。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不禁想起前几天早上那一锅汤,原来…那些毒蘑菇,人家是真的不在乎有毒没毒啊…
有个用毒的高手保证,两人也放下了心,一人伸出一只手,和秦绾的双掌相抵。
清风醉是一种很奇特的毒,会随着内力在身体里流窜,所以越是高手、越是运功,中毒越深。虽然清风醉原本没有根治的解药,但根据这一特性,把毒过到别人体内也是可行的,当然,得过毒的人配合才行。
只可惜当年清风醉第一次面世,银剑门慌乱之下根本没人想到这一点,要不然牺牲几个人,总能活下来一部分,还是后人慢慢琢磨出了这个以命换命的法子。
不过,对于秦绾来说可不是以命换命,毒药对她来说就是补药,原本她是舍不得吃掉清风醉,可现在清风醉是从别人体内吸过来的,毒完人再补自己,真是物尽其用了。
孟寒坐在一边,金丝翡翠蛇讨好地蹭着他的手指,还顺着他的手臂游上他的肩膀,在脆弱的脖颈处蹭来蹭去。
虽说是过毒,但三人并不是入定状态,对于外界还是能看能听的。
秦绾不在乎,沈醉疏是之前见过一次了,只有南宫廉看着心惊胆战,生平那蛇信子一吐一吐的,一口就咬下去了。
“专心点。”秦绾没好气道。
南宫廉苦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被斥责运功时要专心,不过倒是不生气。
招式可以模仿,但内功不可能模仿,内力交融,更让他确定,秦绾的内功完全是武宗的正宗心法,顶多因为男女有别,比自己多了几分阴柔。所以…她到底是哪位师妹?
“嗯?”孟寒忽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秦绾心下一紧,知道是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其实昨天她和南宫廉的一追一逃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只怕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账本在她身上,只是还没查出她是哪方面派来的人罢了。
也不知道首先追上来的事什么人。
想着,她对南宫廉又不禁有些牙痒痒的。要不是南宫廉,她完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账本,让其他人继续拖在襄城慢慢找,才不会像现在一样变成众矢之的呢。
“你们最好快一点。”孟寒的语气很凝重,“有人来了,而且有很多。”
很多?三人互相看看,都挺茫然的。襄城的势力大多是南宫廉和秦绾那样的独行客,顶多有点地头蛇在情报上协助一下,不可能派来很多人的。而账本只有一本,谁都不能放弃,也没有合作的基础。很多人,在襄城能拉出很多人的队伍只有一个,官府!
“官府的反应没有这么快。”南宫廉第一个否决。
“加快速度。”秦绾道。
“你吃得消?”沈醉疏问道。
过毒并不是只有毒素传到秦绾体内,他和南宫廉的内力都会在秦绾经脉中过一遍,速度再快,秦绾的经脉承受不了的话会断裂的。
“目前再加快一些还行。”秦绾回答得很谨慎,毕竟她给他们解毒并不是要舍己救人的。
见她有把握,两人默契地稍稍加快了运功的速度。
“丫头,你到底是哪方面派来的?”南宫廉问了一句。
“我和你没有合作的基础。”秦绾不等他说出意图就一口拒绝。
“你怎么知道没有合作基础?”南宫廉很郁闷。
对于李钰,他印象一般,不好,但也不太坏,虽说李钰杀死欧阳慧的事被人诟病,但毕竟他是占据了正统名义的太子,在大部分人眼里不失为一条光明的大路,这不是连智宗的传人虞清秋都选择了李钰吗?虽说那是在李钰杀死欧阳慧之前,可智宗传人一经择主,也不能为了这件事就反悔。
“我与欧阳慧有旧。”秦绾坦然道。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理由,反正李暄也知道了,连醉清风的来源都有了解释。
沈醉疏不是才刚说过吗?苏青崖与欧阳慧是生死之交,那醉清风算是什么东西?
南宫廉皱了皱眉,好奇道:“欧阳慧也是圣山弟子?哪一宗?”
“哪一宗都不是。”秦绾毫不犹豫道。
“呵呵,天下人才也不是只出自圣山嘛。”沈醉疏倒是笑了起来。
“来了,只有一个人。”孟寒打断道。
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是,南宫廉和沈醉疏都有几分疑惑,只有浅薄内力的孟寒,居然比他们拥有更灵敏的耳目吗?
☆、第七章 我来找我的王妃
没一会儿功夫,不远处就传来树枝被踩断的轻响,可见来人根本没有掩饰行踪的打算。
南宫廉一声冷哼,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难看。
还真是…胆大啊,以为他们现在都没有一战之力,想来趁机捡便宜?那也太小看他了。
“能挡一阵吗?”秦绾问道。
“后面的人可以,他不行。”孟寒摇了摇头。
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的蛊毒之术最擅长大面积清场,但对于个体实力超强的高手就有心无力,很显然,他拦住了大队人马,却阻止不了这个人。
“我吸走了七成毒素,还有药物压制,撑上一个时辰没有问题。”秦绾沉声道。
“有必要的话,我会出手的。”南宫廉一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事。他知道,相比起来,秦绾肯定优先救沈醉疏,何况这里的危机原本也是他招惹来的,他自己解决也是应当。只要秦绾在,顶多是多吃点苦头,解毒不难,可要是秦绾有事,苏青崖别说帮他解毒了,谁知道他脑子一抽能干出什么事来?醉清风的那种药性,他也做不出来让别人换命的事。世上恐怕难找第二个不惧醉清风毒素的武功高手来,哪怕苏青崖本人,也不是毒不死的。
秦绾点点头,放下了心。
南宫廉言出必行,有他出手,不管来人是谁,应该都不是问题。
忽然间,“嗖”的一下,原本盘踞在孟寒身上的金丝翡翠蛇化作一缕碧光,飞射进了林子里。
“咦?”来人显然很惊讶,但似乎也不在乎暴露,并没有压低音量,反而轻笑了一句,“金丝翡翠蛇,难得能在东华看到这么稀有的品种呢。”
秦绾闻声,猛地脸色大变,急喝道:“孟寒,住手!”
她对面的两人都吓了一跳,难得见到这个素来从容的女子如此失色,不过也暗自嘀咕,豢养金丝翡翠蛇还罢了,难道还能把这东西养得跟猎狗似的听话,说住手就住手吗?
孟寒抬了抬手,也没听他发出什么声响,下一瞬,碧光从林子里飞回来,却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直接钻进他的袖子里不敢出来了。
两人大汗,还真是…比猎狗都听话好使唤啊。
摸了摸衣袖,孟寒慢慢地站起身,面对着林子,很是凝重。
不止是高手,而且是对毒物不在乎的高手,不是本身就对这些有研究,就是身上带着克制的宝物,相对来说,后一种可能会更加麻烦。
“不是敌人。”秦绾补充了一句。
“你的人?”南宫廉有些动容。如果这女子身边还有高手,虞清秋这回可真栽得一败涂地啊。
“你怎么来了?”秦绾没理他,抬起头说道。
“来找你。”树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男子,紫袍玉带,优雅从容,仿佛背景不是幽暗的荒山野岭,而是金碧辉煌的公侯府邸一般。
“不相信我?”秦绾一挑眉。
“就是太相信你了,怕你把宁州拆了。”李暄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走过来,直接在火堆边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下。
“辟邪珠。”孟寒却盯着他腰间悬挂的配饰。
李暄与他对望了一眼,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动。
他见过秦绾吹笛招蛇,刚刚若不是带着能避百毒的辟邪珠,差点就被奇毒无比的金丝翡翠蛇咬到,所以…这个男人是南疆遗民?怪不得要戴斗笠,头发还能解释,眼睛的颜色可不太好遮掩。
孟寒也没想到转瞬之间他就想到了这么多,只是他好歹也认识李暄,虽然好奇堂堂宁亲王怎么会来襄城,但正如秦绾所说,李暄不是敌人,自然不需要防备。
“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秦绾道。
“听说李钰把南宫廉都请出来了,过来看看情况。”李暄看着南宫廉,缓缓的道,“不过,看起来我是多此一举了,能把天下第一折腾成这副模样,我对你还是低估了。”
听了这话,秦绾还没说什么,南宫廉的脸色却很是好看。
的确,被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小丫头弄得这么狼狈,要是传扬出去,还真要被同门笑死了。
有了李暄护法,秦绾更加放心,继续运功几转,将两人体内的毒素一点不剩地吸进自己体内才停手。
而清风醉在她经脉中一流转,经过心脉时,就被轮回蛊如长鲸吸水般吃了个干净。毕竟是天下知名的奇毒,这一番下来,她都能明显感觉到功力精纯了不少,几乎够抵得上重生之后吃过的毒药总和了。到底苏青崖才是专业的,不像孟寒这个半吊子。
南宫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再看看李暄,有些好奇道:“闭关了两年,倒是不知道江湖上又出了高手啊。”
“他武功很好?”秦绾心念一动,指着李暄问道。
“至少,比姓沈的小子也不差吧?”南宫廉想了想道。
秦绾一愣,再看李暄时,神色间也多了点打量。她知道李暄会武,而且不弱,但也没想到堂堂宁亲王在练武上也能达到这个程度,而南宫廉的眼光,显然是不会错的。
“能得天下第一一赞,看来这些年是没白练。”李暄一脸的理所当然,偏偏还不让人觉得倨傲无礼,反而有一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没事的话,我走了。”南宫廉道。
“请便。”秦绾巴不得他赶紧走,打又打不过,虽说南宫廉不会出尔反尔,但这么个高手在旁边还是很有压力的,她更喜欢把情况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拿着。”李暄突然抛了块令牌过去,对上南宫廉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不怀疑你的实力,但我不想我的属下增加无谓的伤亡。”
“省点麻烦也是好的。”南宫廉点点头,直接把令牌和酒葫芦一起挂在腰上,一身轻松地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京城——事情没办成,人情也没还成,他总得跟虞清秋有个交代。
“利用完了就想赶人了?”沈醉疏看到秦绾的目光看过来,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不,我怕你在山里迷路到饿死。”秦绾一耸肩,正色道,“所以,我决定带你一起到最近的市镇。”
“…”沈醉疏无语地瞪着她。
“你很生气?”秦绾有些疑惑地问道。
看上去像是生气吧?可是明明已经帮她兜了这么大的麻烦了,事了之后再生气,有意义吗?
“我不该生气?”沈醉疏都被气笑了,“你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小丫头!”
“不要污蔑我啊。”秦绾一脸认真地反驳,“本姑娘可能会断章取义、故意误导、话说一半,但所有说出口的话,绝对都是实话!”
沈醉疏黑线…只想说你真的不是在自黑吗?
“你跟我过来一下。”李暄起身走向树林。
“吃醋了?”秦绾眉眼中笑吟吟的,向孟寒挥挥手就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他哪点比得上我?我为什么要吃一个哪点都不如自己的人的醋。”李暄淡然道,“要吃也得吃南宫廉的醋,至少在武功上,我真的及不上他。”
“…”秦绾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
南宫廉和沈醉疏,是可以这么比较的吗?虽然南宫廉武功天下第一,可正常来说,女孩子都会喜欢沈醉疏那样的,而不是南宫廉那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吧!
“沈醉疏怎么也比南宫廉年轻好看吧…”秦绾喃喃道。
“有我年轻,有我好看吗?”李暄扬眉。
好吧,没有。
秦绾拜服。
“好了,不说废话。”走到足够远的距离,李暄停下脚步,转身道,“你没事吧?”
“没事。”秦绾摇摇头,笑道,“不是不说废话吗?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就算不放心我,也不至于我前脚出京城,你后脚就追出来了吧?”
李暄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襄城,就算他是快马加鞭,也绝对不会比她晚几天出发,那时她都没到襄城呢。
“这不是废话。”李暄答了一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发现确实不像哪里伤到的样子,才接下去道,“接到荆蓝传信,你提前离队走了宁州就有不好的预感,不过本王倒也不是因为你擅自改变计划来的——确切说,不是因为你来的。”
“京城发生什么事了?”秦绾皱眉道。
“账本拿到了?”李暄问道。
“嗯。”秦绾点头,拿出那个蜡丸交给他,见他伸手接过,又恶劣地一笑道,“刚刚从死人胃里挖出来的。”
李暄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就若无其事地把蜡丸放在怀里,直接无视了她这句话,接下去道:“我带来的是宁王府的亲卫军,一会儿直接送你去渡口。”
“这么光明正大?”秦绾惊讶了。
要是李暄能直接派军队碾压,还要她来做什么?
“太子干了件蠢事。”李暄答道。
“李钰?”秦绾一愣,随即道,“李钰不聪明,但他身边好歹有虞清秋,能让他干出多大的蠢事来?”
至于上回让江涟漪算计凌霜华这种程度的蠢事,想也知道李钰根本不敢让虞清秋知道,多半是他早年那几个狗头军师出的馊主意,而且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虞清秋这个人…”李暄紧锁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是蠢事,其实也得看站在什么立场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太子现在必须把祁展天的案子办得漂亮了,否则骑虎难下。”
“他骑虎难下,关我们什么事?”秦绾奇道。
“他是太子,陛下不能让太子下不来台。”李暄只解释了一句。
“办得漂亮…”秦绾顿了顿,瞪着他怒道,“我辛辛苦苦拿到的东西,你想让李钰来摘果子?门都没有!把东西还给我,烧了也不给他!”
她来襄城虽说没遇到太大的危险,但一路抢时间,说是殚精竭虑却不为过,为了李暄也罢了,但为了李钰…凭什么!
“陛下让我来给他的蠢儿子善后。”李暄的语气中也明显透着怨念。
“那王爷就这么认了?”秦绾怒道。
“…”李暄没说话,目光和她对望。
“…”许久,秦绾终于软下了眼神,挫败地叹了口气。不是不理解李暄也无奈,宁王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可就是…不甘心。要是别人也罢了,李钰…
“早知道我费那么大劲跟南宫廉周旋做什么,他要,我给他就是了。”秦绾嘀咕道。
李暄忽的抬手,揉乱了她的发丝。
“你干嘛!”秦绾怒视他。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很差吗?不安慰安慰她,居然还欺负她!
“这才有几分女孩子的模样,整天笑眯眯一副成竹在胸的老成样也未免太过无趣。”李暄道。
“…”秦绾愣了一会儿,抬起头,一脸的扭曲,“你骗我?”
“没骗你。”李暄摇摇头,看着她瞬间又垮下来的脸,不禁笑了起来,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放心吧,你当我是什么人,岂容得李钰来算计。”
“真的?”秦绾闻言,终于心平气和了。
就是嘛,以李暄的性格,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当垫脚石,皇帝就算了,李钰?就算他是太子,想在李暄面前放肆也还不够资格。
“陛下其实也恼火,被自己儿子要挟了还得帮他善后,可是没办法,太子的颜面事关国体。”李暄解释道,“祁展天的事,一开始便是我经手的,但对于李钰来说,他刚刚登上太子之位,这件事是最好的立威之举,操作得当的话,空出来的京畿大营统领之位也能争取到,虞清秋大约是看中的这一点,才不惜冒着开罪我的危险硬是把这事抢过去。何况陛下就算不太高兴,也总得帮着太子在我这边说项,李钰和虞清秋知道我不缺那点功绩,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抹了陛下的脸面跟他为难。”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绾问道,但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李暄的回答不符合她的预期,她就要重新考虑和李暄的合作关系了。毕竟,她重活一次,不是为了继续在李钰手里受气的。
“我确实是不会和他计较这点功绩,当做送给皇侄孙的新婚贺礼也未尝不可——”李暄故意拖慢了语速,见秦绾只盯着他却没其他反应,也有些无趣,直言道,“不过,谁叫我的王妃计较呢,说不得,我也只好计较一下了。”
“噗——”秦绾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相处久了,她也发现,其实李暄并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冷面冷心,私底下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定会让王妃满意。”李暄轻笑道。
“好吧,信你一次。”秦绾耸耸肩,用一种很无所谓的口气说道。
“不过,跟南宫廉周旋一番也不亏,至少也要让虞清秋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聪明人。”李暄又道。
“怎么不亏?我亏死了!”秦绾原本已经心平气和了,但听到这话又跳了起来,怒道,“世上最后一瓶醉清风啊,你赔我吗?你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