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低沉沙哑,就像是抽了一万支烟然后在房间里高歌了十次《青藏高原》。
初礼:“老师,你还……”
还是人类吗?
到了嘴边的话被强行吞咽了回去,那种浓烈的低气压和“我放弃了生活生活也放弃了我”的丧病感从脚下门缝里飘了出来,略微呛鼻……初礼想带着二狗子落荒而逃, 但是想了想她那就在频死边缘的卷首企划交稿死线,她狠下心站稳了脚,又敲敲门:“什么肉?你先开门,隔着门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门里面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咔嚓”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屋子里黑压压的, 男人那如同破风箱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说,我想……”
话还未落,门外的人已经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进门缝里反手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昼川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因为惊讶堵在了喉咙里,下一秒被破门而入门外的光刺得他微微起眯眼……
整个过程始终扣着他手腕的小爪子略微冰凉,因为撞门的趋势当门开的下一秒门外的人也跟着撞进他的怀中……昼川下意识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扶住怀里的那一团东西,两人抱成一团双双向后踉跄了下——
直到男人稳稳坐到床上,初礼半跪在床前,手还是紧紧地捉着他的手腕不放。
几秒沉默。
初礼意识到自己的耳边震动的是男人平静的呼吸,她愣了愣将自己的脑袋从人家的胸肌上拿起来,抬起头,入眼的是对方那本应该是好看弧线的下颚……只不过现在已经被乱七八糟的胡渣覆盖。
初礼眼睛被辣了一下。
“还不起来,”男人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把我压床上是怎么回事?”
“……”手忙脚乱地从男人怀里爬起来,同时初礼放开了他的手腕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半晌憋出一句,“说好的二十世纪末最后的美男子作家呢……你这山顶洞人的造型怎么回事?”
此时坐在床边的男人还沉浸在手腕上那柔软的触感突然消失的迷茫之中……当他反应过来怀中那个软绵绵的东西也消失了,他原本放在大腿上的上无意识地抓了抓。
鼻尖还有残留的淡淡香味,混合着阳光,汗水,洗涤剂……
啊,这个味道。
某一天,在《月光》杂志编辑部也闻到过。
对视上面前满脸好奇看着自己的人,男人瞳孔微微缩聚,放在腿上的手无声的握成拳头又放开,他有一种冲动,拍拍大腿然后让她再坐回来……当然,这种疯念头只是一秒就被他否决了,所以开口时,是毫不相干的:“什么山顶洞人,不出房间门不代表我不洗澡,我天天洗澡。”
……这“你看不起谁”的骄傲语气是怎么回事?天天洗澡怎么了,外面三十多度每天像火炉,叫花子都知道收工以后跳进河里泡一泡,老师您天天洗澡是有比他们贵族范儿很多么?
初礼抹了把脸,转头想要找张椅子坐下,但是找半天没找到,低头看了看地板还挺赶紧的正想干脆原地坐下,又听见男人冷不丁道:“找不到椅子是因为卧室不是会客的地方,主人那么明显的用意你get不到吗?”
初礼:“……”
昼川:“出去。”
初礼“啪”地就盘腿坐地上了。
昼川:“……”
低头看着那仰着脸与自己相互瞪视的小姑娘,男人沉默了下:“你脸怎么这么大?”
听到这话,初礼有点受伤,深呼吸一口气,目光闪烁:“对对对,我知道我在你家白白蹭住,还整天麻烦你、想催你稿子是脸很大!但是既然同一屋檐下的,咱们不说是朋友那也比点头之交稍微熟悉一点点吧?所以你这样把自己黑天白日大大关在屋子里,我关心你——是的,我关心某一天敲你的房门发现没有声音,等我上班再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你把自己吊在天花板上尸体硬了尸.斑都闷出来了毕竟天气那么热……这些天我问你怎么了你也不告诉我,Q信息不回,手机短信不回,微信不通过我的但是好友验证,你可能觉得我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啊——微博追踪显示你已经快十天没上过微博了,你的粉丝都快报警了你知道不?昼川老师,你嫌我多管闲事我也要问,你在S省遭遇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把你吊起来用皮鞭抽打你逼你写正儿八经的文学作品了还是怎么的,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字也不码,狗也不溜,稿也不交……”
初礼絮絮叨叨。
虽然啰嗦了一大堆,昼川觉得重点都在最后那十二个字。
——特别是最后那四个字。
男人坐在床边,盯着那双眼巴巴瞅着自己、黑暗之中依然忽闪忽闪亮的很眼神儿比二狗子还可怜的黑眼,良久,停顿了下这才缓缓道:“你哪来那么多感慨,我就问了一句你脸为什么这么大,外形轮廓上的那种。”
男人双手拇指和食指呈“L”状,笔画了下自己的脸:“大。”
初礼脸上的担忧凝固了下——
她缓缓抬起双手,捻起耳朵两侧的头发,拉起来盖住自己的脸。
“……这样呢?”
“你耍什么弱智?”
“……”
初礼沉默着放下手的同时,昼川换了个坐姿,用难得耐心的语气:“你能不能出去?我没事,就休息两天不行吗,公务员还有年假,写文佬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像刨了秦始皇祖坟似的惊天动地?
初礼指了指昼川房间被紧紧拉上的遮光窗帘,又指了指电脑旁边循环播放《lost river》的音箱,还有电脑里和此时此刻此地环境丝毫不匹配正播放着的后宫日漫……
令人毛骨悚然。
“没人像你这么休息的。”初礼从地上爬起来,“我决定了,今晚上不在家吃了,咱们出去吃吧我请客,我知道附近有个中学,旁边餐厅的盖浇饭超好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要去拉男人的手腕,黑暗之中,没能看见男人目光闪烁了下,整个人向后缩了缩躲过她的拉扯:“出去吃?你这样违反了【房客守则三十条】第七条,禁止以外带食物以次充好;还有你刚才违反了第八条,禁止以同一屋檐下为便利对房东做出超越“房东与房客”关系的不良催稿行为……”
“你住口!”
初礼伸出手捂住他胡子拉碴的嘴——
昼川:“……”
那夹杂着阳光、汗液和洗调剂的味道,又来了。
摁在他鼻子和嘴唇上的小爪子,软得像糯米糍,冰凉的,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糯米糍。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初礼拿开手。
昼川:“第四条,尊敬房东;第五条,爱戴房东……”
初礼:“我在外面等你。”
扔下这么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小姑娘弯下腰拍拍蹲在旁边的大狗脑袋,转身一人一狗走出男人黑漆漆的房间——客厅外面,夕阳西下,橙色的光像橘子汁儿从窗户渗透进了房子里,光于她的背影轮廓笼罩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晕。
这一幕定格在了缩在床上的男人眼中。
三十秒后,他做出了一个三十秒前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做并且谁也不可能强迫他去做的动作: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双脚从床上落下放在了床上的地毯上,感觉到自己的小腿正在发力——
他愣了愣。
这是一个大脑发出的指令,指令明确:我要站起来,跟着她,走出房间。
而此时。
距离昼川原本打算的“闭关修仙”结束的出关时间,还剩下整整十七天四个小时三十六分十八秒。
……
男人拿过手机,这么多天里头一次打开了他的微博,无视了长达十天积累下来的几万条寻人启事@,以及各种愤怒的、担忧的、急切的、不安的评论,他发了一条微博。
很短,只有几个字。
……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初礼感觉到手机响起了微博特别关注更新提示,她停顿了下好奇地拿出来看了眼,这才发现@昼川在约十秒前发出的一条新微博。
很短,只有几个字。
【昼川:我被光所诱惑。】
初礼:“……”
初礼:“????”
抬起头,黑人问号脸地看着不远处那半开着、黑压压不透一丝丝光的黑洞房间,初礼提高了声音问:“里面那位山顶洞穴派诗人,什么光啊?你房间里有光?别不是捂太久出现幻觉了吧……”
房间里沉默了大约十秒,十秒后,男人恼火的声音响起——
“你住口。”
作者有话要说:…………………………………………难得温情。
老规矩,五百爪印儿,五点半二更。

☆、第46章

初礼带昼川去的地方是他家小区附近一所中学后门的巷子里——正是下午七点左右的晚餐时间, 整条街上热闹极了, 卖菜的小贩挑着担子吆喝;卖烤串的前面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五成群;卖水果的;卖传统糕点的,整条街被挤得满满当当……
街边大多数的小餐馆和奶茶店里也坐满了学生——都是那些高二高三下了课, 等着吃完饭要回去上晚自习的,这会儿他们挤在一家小小的饭店里,点上一份五块钱到十几块不等的饭,大多数人面前放着一杯奶茶, 一边聊天一边等吃的。
耳边是夏季蝉鸣,刚刚经过白日猛烈烘烤的大地将最后的余热透过人字拖传递到脚掌心——不远处的人们七嘴八舌地嘈杂,有的在聊八卦,有的在说最近考试的题目, 有的在抱怨课业繁重, 有的则在讨论时下正流行的明星或者电视剧……
——非常具有生活气息的傍晚街道。
一辆卖芒果的推车经过路边水坑,飞溅起来的脏水几乎要溅到行人,一行女学生尖叫着闹着躲开,推车的水果贩子连忙道歉……余光将这动态的一幕收入眼中,昼川大大眉毛抖了抖,站在街口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往回走——然而早就知道他会来这一套的初礼就像是守门神似的站在他身后,在男人转身的第一时间伸出双手揪住他:“你不吃饭了?!”
昼川:“我回去叫外卖, 这里又热又脏又乱。”
“这也叫又脏又乱,你到底是从哪个仙宫下凡而来的小仙女——老师,你给我站住!”初礼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将执意要走的男人拽回来。
“于姚没告诉你我最讨厌人多的地方?”
“我竞争上岗的岗位是‘编辑’又不是‘保姆’!”
“……那你现在知道了。”
“你哪也别想去,今晚就在这吃——天天闷在家里你得沾点儿人气!”
“我不。”
“……”
……
十分钟后。
坐在街尾某家盖浇饭店门门口的学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姐姐和一个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胡子拉碴的大叔扭打着走进店里——小姐姐一只手中拎着两杯奶茶,另外一只手拽着大叔的胳膊肘, 一边跟老板嚷嚷着“孜然牛肉茄子两份”,一边穿过塞得很满的店中人群将大叔摁到角落靠近空调的地方坐下……大叔挣扎了下,小声抱怨了下什么,最终将屁股落在了四脚板凳三分之一的地方,委委屈屈地安静下来。
小姐姐将奶茶往两人中间一放,在大叔对面坐下,两人面无表情对视几秒,小姐姐道:“欢迎下凡。”
学生们:“……”
初礼将一杯奶茶拿出来,小塑料片在杯子边缘划了个小口子,然后将上半层是芝士奶泡下半层是冰茶的杯子塞到男人手里……男人接过来,看了眼杯子上被划出来的小口,犹豫了下,从口袋里掏出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帕,仔仔细细在杯盖上擦了擦,然后喝了口。
学生们:“……”
初礼的白眼翻到了后脑勺。
初礼:“好喝不?”
昼川放下杯子:“还行。”
初礼瞥了他一眼,自己也打开自己那份奶盖,喝了一大口驱赶一路走来的热气,抬起手擦了把额头间的薄汗淡淡道:“这种小店的椅子不比你家里的椅子啊,你这么骚兮兮地坐三分之一,一会儿就得翻地上去。”
男人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勉为其难都把自己的屁股完后挪了挪,并看了看四周——其实虽然外表看着破旧,整个小店里面还是干净的,雪白的瓦片,擦得干干净净吱悠转的电风扇,空调吹出的风也没有奇怪的味道……
厨房是透明的,炒菜的店主大叔将很多茄子入锅,和蒜炒香,然后当火正大,再加油,茄子一下子扁下去的时候再加牛肉条,调味料,孜然……油要多,茄子才能做成泥状;手要快,牛肉才不会炒得太过——
最后手一翻起锅,店主的媳妇儿将两个砂锅从煤火上拿起来掀开盖,大勺将香喷喷的孜然牛肉掂着分到两份砂锅里。
十五秒后,那两份砂锅孜然牛肉被放到了他们的面前……昼川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欢呼一声,放下奶茶杯子,双眼盯着面前那份香喷喷的饭,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手法娴熟地摩擦了下上面的小刺后——
将筷子递到了男人的眼底下。
昼川愣了愣,抬起手接过筷子,没有动,又盯着初礼再次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依然是利索地掰开,摩擦,然后将筷子戳进面前的砂锅饭里,让米饭的香味扑鼻冲天……
她眼中只有面前的盖浇饭,一份十二块钱,却好像能让她双眼都在发光——
在感慨着“这哪来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接地气啊”的时候,男人捏着手里的筷子,看着对面的人埋头苦吃……
看着看着,上一秒还在嫌弃着“这什么鬼地方这么吵这么热这么乱”的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也饿了。
昼川:“……”
一代文坛大神の陨落。
贵公子走向堕落の初始。
优雅而油烟不沾的灵气生活正在远去。
晚餐不能下一百块餐食标准无声被打破。
昼川立起筷子,埋头吃饭。
初礼也忙着埋头扒饭,等空空的胃终于被填充进了一些食物,她的速度才放慢了下来,习惯性地竖起耳朵听听周围学生们的八卦,听着听着,却猛地听见了熟悉的名词突然钻入耳朵里——
“啊啊啊你们看见了吗,昼川大大刚才发微博了!他还活着!没被警察抓起来啊!”
被警察抓起来?初礼黑人问号脸。
“真的吗真的吗,我看看我看看——握草还真的发了,‘我被光所诱惑’什么意思……大大这么多天没出现突然冒出一句这个,别不是疯了吧。”
“我怎么觉得像是恋爱了。”
“你说我老公和谁恋爱?!谁?!”
“留言评论问问——什么意思,大大你是不是恋爱了,说好的等我长大就娶我呢——发送,评论成功。”
“……顺便再问问他啥时候更新,我室友临死前想看他更新……不过大大刚出现,这就催更不好吧?怎么做戏也得先关心一波再催更啊?”
“怕什么催更,评论都三四万了一半在欢呼‘大大你还活着’一半在蛋疼‘大大你啥时候更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啊……”
“万一大大被我们逼疯了怎么办?”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初礼回过头,发现是几个身穿校服的小姑娘正一群小鸟似的挤在一起,脑袋凑到中间那个小姑娘的手机上,指指点点,讨论上不断……
初礼微微挑起眉,心想大大的粉丝千千万是真的,走哪都能遇见啊吃个盖浇饭都能撞到一群,简直不得了——一边想着一边还想抬起头看看男人发现自己被一群女高中生爱着是什么反应……
却意外地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正保持原有姿态和速度安静吃饭,偶尔喝一口奶盖……
他稳坐如山。
仿佛并没有听见,关于他本人的讨论正在发生。
而此时此刻,哪怕胡子拉碴、身着衬衫大裤衩人字拖,坐在人群当中他依然显得异常鹤立鸡群。
——背后几个高中生小姑娘话题已经从“昼川大大是不是疯了”转变开始讨论“你们快看后面那个大叔刮了胡子好像挺帅”“卧槽搞不好不是大叔是哥哥”等言论为证。
初礼笑得眯起眼。
男人依然头也不抬,只是终于在初礼开始笑时有了反应,淡淡道:“冲着在吃饭的男人笑得像变态,你爱好有点特殊的啊。”
习惯了他的奚落,初礼笑容不改,一只手撑着下巴:“是不是挺好的?坐在高中生中间,吃个饭,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
“饭不错,高中生就算了。”昼川放下筷子,擦擦嘴,“吵耳朵。”
初礼想了想,将下巴从手上拿起:“真的吗?我觉得挺好的,人就是这样,小学时候盼着初中,初中盼着高中,高中以为自己身处地狱就盼着大学……结果大学毕业了参加工作了,我却突然发现这辈子最纯粹、最高兴的时候好像就是高中时代,那时候多好啊,什么也不用操心就是没日没夜的刷题库,放学之后和朋友一起挤路边小摊吃饭,晚上晚自习拍蚊子啥的——”
初礼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那时候,天天听着语文老师加班主任念叨‘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这样的话,然而考试考砸了,她又陪着我们一起哭。”
昼川没说话。
初礼喝了口奶盖,用杯子边缘瞥坐在对面的男人:“你这人是不是没童年还是铁石心肠啊,一点都不怀念学生时代的吗?当写文佬当得和尸体似的怎么能打动别人……”
昼川掏出零钱放在桌子上:“你喝的是奶茶不是酒,别找借口胡言乱语欠抽。”
初礼:“……”
放下饭钱,男人站起来走出店外——
在刚才那一伙小姑娘“他好高”“鼻子好挺”“玛德有胡子也很帅啊盆友一旦接受这个设定”的感慨中,初礼嚷了声“老板结账”,连忙跟着追出去……
……
再走出店门时,夜幕已然降临。
白日的燥热终于散去,吃饱喝足,男人放慢了脚步声走在街道的正中间……不曾回头,他沉默着——初礼觉得他应该在想事儿,重要的事儿。
她背着手,连蹦带跳地加快步伐跟在男人身后。
“江与诚老师说,这些天老师你意志消沉,一切事件的导火索好像是说你高中同学要聚会?说你在C市那段时间正巧赶上了当年教过你和他的语文老师要退休,所以学校准备集各届优秀毕业生一块儿举办个谢师宴什么的……”
“他嘴巴欠缝。”
“江与诚老师什么也没跟我说啊,”初礼连忙摆手给偶像洗白,“我问他你怎么了,他就说你为这个闹不愉快了。”
初礼语落,此时却发现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男人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脸上的情绪,只能从声音中听出他似乎有些犹豫——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没童年,还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怀念学生时代……”
“?”
“我不怀念。”
“咦,怎么可能,昼川老师你这样的人,长得好看,学习好,名牌大学毕业,高中的学习生涯肯定很完美啊……特别是你写东西那么厉害,八百字作文不在话下,你的语文老师估计都是你的第一批粉丝吧?”
“并没有,”男人重新迈开步伐,任由身后的人加快脚步绕到自己面前来好奇地盯着自己,他对视上她的眼,淡淡道,“高中那时候作文满分六十分,在高三月考之前,我的作文从来没有上过四十分。”
初礼一愣。
男人抬起手,在面前那个晃来晃去的脑袋上拍了拍——看着那晃来晃去的脑袋因为他的一拍停止晃动,男人停顿了下,而后有并不那么明显的笑意在眼中扩散开来……
或许是喧闹之后一下清净下来的耳根让人有种拨开迷雾的奇妙感。
或许是此情此景。
又或许压根就是眼前出现的人,突然之间想让他张开闭上了很多天的尊口,说一些什么……
就像是死死闭着嘴的蚌,遇见了让它不得不开口的沸水。
总之——
“给你讲个我朋友的故事。”
“?”
“我朋友等于我那种。”
“……”
作者有话要说:妈的手一滑发粗来了………………等等我还改错别字顺便修修文。
握草。

☆、第47章

那是发生在昼川高三那年第一次月考时候的事……嗯, 掐指一算,大约是十年前。
十年啊, 三千六百多天以前。
初礼非常惊讶有人能够把一件这么久远以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包括那一天的天气怎么样, 发生了什么事,出现过什么人,那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以及当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当男人将故事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冷漠又冷静地娓娓道来时,初礼发现自己仿佛也轻易地被代入了那个故事中。
一个真的算不上是太美好的故事。
*
十年前。
那时候十七岁不到的昼川在高中的时候就因为父亲是个大作家而小有名气,同学们在讨论起昼川这个人的时候, 总会说:【那个一班的昼川,他爸是个作家啊, 超厉害的。】
但是仅此而已。
因为紧跟着的下一句必然会是——
【咦, 那他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他老爸的基因啊?作文总是那么差。】
就是这样。
这个名叫昼川、老爸是个大名鼎鼎的作家的少年, 偏偏在一脚踏入高中之后为期二年的时间里, 在满分六十分的作文项目上拿到超越四十分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因为他写不好作文, 而是在别的同学都按照老师教的“经典三段式”写议论文的时候, 作为第一学霸的昼川同学就盯着那一句“除诗歌外题材不限”, 疯狂写出了一个又一个八百字寓言故事……
因为这事, 他的语文老师曾经找过他聊不止一次,然而每次的对话几乎都是千篇一律且徒劳无功的, 例如——
语文老师:“昼川,昨天课代表又跟我告状,我让你们背的那些名人事迹还有今年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事迹你都不肯背, 你怎么回事啊?这些你们写作文的时候明明都可以用的……”
昼川:“……明知道自己肯定不会用,我浪费时间背来做什么?”
语文老师:“什么叫浪费时间——就拿上次考试来说!上次考试作文立意是‘内心强大者,方得圆满’,你放着好好的爱迪生、杨利伟还有司马迁这些都可以用的素材不写,为什么又自己在那遍故事?!”
昼川:“开头排比,中间举例爱迪生,举例杨利伟,举例司马迁,举例完毕结尾继续排比点题——你说的是这种爱迪生、杨利伟和司马迁吗?”
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我知道你想创新,但名人事迹再怎么老套,那也比你自己编故事好!像每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那都是活生生的万里挑一的经典正面人物形象,难道不比你编造的故事更生动活泼——”
昼川:“如果注定只能把这些名人事迹随机排列组合搬出来套用,那试卷上写的【除诗歌之外题材不限】写来哄鬼的啊?不如写【只接受议论文,请写议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