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让着她这会儿是病号,烧得糊里糊涂胆子巨肥,也琢磨着打板子的那伙人现在都心急如焚想着怎么掀他养心殿的瓦看看同伴安好,天德帝决定再忍忍。
又端起茶,淡定自若地抿了一小口:“看在你曾经护架有功,又年纪尚小,经不住大理寺牢狱,在这案子定下来之前,你就在这待着——”
天德帝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不远处那小丫头冷不丁地问了句:“皇宫住满了?”
天德帝动作一顿:“没有。”
“那我干嘛住这,”白术说,“换别的地方吧,冷宫那边都成……”
就别让我跟你住一屋顶底下。
白术这话自然没说出口,不过她不说,天德帝也不是傻子,轻易就脑补出来了——这回是将那茶杯重重一搁,没放稳,摔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朕让你选了么?”
好大的动静惊了偏殿外头的宫女太监,薛公公探了个脑袋进来,飞快地看了一眼,还没等天德帝出言赶他,又屁滚尿流地缩了回去,临走前,还没忘记顺手捎带上门。
白术:“……………我就问问,你这地方以前是茅房,我住着别扭……”
天德帝:“没得选。”
“好好好,不选不选。”白术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那语气像是哄孩子似的,正想往回躺呢,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坐直了些,“我不说\'谢谢\'应该不介意吧?你茅房呢,给我住还说谢谢显得我多贱似的………”
白术嘀嘀咕咕,天德帝听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憋死自己,也是被她这既来之则安之的积极向上态度折服了,站起来,在偏殿里绕了一圈,想了想道:“你就在这呆着,别人问你住哪,你不许说,每日朕允许你一盏茶的时间放放风,剩余的……”
他微微眯起眼,顿了顿才道:“就老实待着,别说话,别出声。”
“养宠物呢?”
“嗯,养畜生。”
“那不成啊”半个烧得通红的脸露在外面,白术微微眯起眼说,“老鼠养不肥还会打洞呢,我这么老大一活人,万一哪天憋不住了………”
白术发誓自己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她这小身板能往哪跑啊……可是这会儿话说一半,正抬脚要往外走的天德帝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森森地看着他。
哪怕脑子都烧得不好了,白术也知道好像坏菜了,她闭上嘴,往被子里拱了拱。
于是半个时辰后,天德帝个阴损的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个百兽园里关老虎的那种笼子,把她给罩了起来。
白术:“………………………”
天德帝:“多谢提醒。”
白术:“………………………”
接下来,每日定时定点投食,有专属太医给看身上的伤,就连药都是太医亲手抓来现场熬制的,若不是这会儿像是只鹦鹉似的被关笼子里每天就一盏茶的放风时间,白术现在干的活儿其实跟以前也没多大区别——往万岁爷身边一蹲,看着他吃喝拉撒,和言官扯谈,和宰相玩心眼,他倒是也不避着她。
这期间白术又不知道蹲着听了多少“万岁爷那点儿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有时候她怀疑这是天德帝准备随时宰了她才那么肆无忌惮,但是这些天,她有得洗澡有得吃喝还有得养伤,她也没听说过哪个皇帝砍人前还这么养着的。
琢磨不透那人的心思,她索性也就不琢磨了。
每天就盼着那一盏茶的功夫出去放放风——她的绣春刀和象牙牌还没送回都尉府祠堂,听说就在皇帝那儿扣着。
白术管他要,除了挨冷嘲热讽一顿好喷,毛都没要着——白术消停了,不过经过天德帝的恶劣态度,她也算是明白过来,无论这货在预谋什么,总之,他就没安好心。
事情直到某天才豁然开朗。
这一天,天德帝一早上早朝,她按照规矩早早地从笼子里出来在养心殿正殿等着人给她送洗漱的衣服,来的人是个陌生脸孔的宫女,估计是最近刚上位的,对白术也稍热情了一些,尽管她多次阻止,还是亲自投洗了帕子递到她手上——
白术就一天德帝养的鹦鹉啊,哪经得起这待遇,诚惶诚恐连声道谢地接过来了,正准备往脸上趁,便听见那宫女笑眯眯地说:“姑娘真是好福气。”
白术一愣:“啊?”
“那正儿八经选进来的秀女,平日里想要见皇上一面可难得,姑娘却好福气地直接就住在了主子的养心殿——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也难为了做侍卫那段时间吃的苦,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
白术:“……什么?”
我他妈住茅房啊!
还有个大笼子罩着!
看不见啊?
白术猛地一回头,看见那紧紧闭合的偏殿门,忽然猛地醒悟——她每天早晨都按照天德帝要求的在正殿等人送换洗衣物,而那些人来的时候,偏殿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什么样,旁人压根不知道。
他们也压根不知道,白术昨晚睡在哪。
思及此,手抖了抖,她忽然有了一个不那么好的猜想,随后,有了想要把孟楼千刀万剐的冲动。

☆、第一百零五章

刚下了早朝的天德帝回养心殿,在早朝上得了几个关于边疆呀、灾区之类的地方的好消息的他心情着实不错,头也不回地吩咐薛公公传早膳,顿了顿,又自我感觉良好道:“多备一碗粥罢,朕养的鹦鹉也该喂鸟食儿了。”
薛公公应声去了,天德帝一脚迈过养心殿的门槛,还没来得及站稳,便感觉一阵阴风扑面——下意识地抬起手,稳稳将迎面飞来的黑影接住,低下头定眼一看,居然是一个杯盖。
好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九五之尊这会儿瞬间阴沉下脸,手中杯盖往地上一砸,啪地一声四分五裂!与此同时,孟楼那冰冷的声音响起:“给你点颜色便开染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参汤喝得胆子肥得流油了是吧?人呢?!有胆子偷袭没胆子现身?给朕滚出来!”
孟楼话语刚落,便看见个身穿姑娘家衫裙,行为举止却像个大老爷们似的糙得晃的黄毛丫头从帷帐后闪身而出,面对顶头上司的怒气,被“停薪停职”的她显得特别从容淡定:“你该感谢飞来的不是暴雨梨花针。”
没有敬语这事儿早就被迫接受了。
语气没大没小拽得二五八万也勉强忍了。
天德帝发现,养着这么一玩意在身边,真是分分钟能给他扑腾出让他闹心的新花样前面几个月也不知道云峥和君长知怎么过来的。
这会儿见白术一双乌黑眸子气哼哼地瞅着自己,大有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架势,他深呼吸一口气,笑道:“还暴雨梨花针呢,那也得你有。”
白术小下巴一扬:“曾经有。”
孟楼笑得更灿烂了:“是,朕当然知道你曾经有,你现在没有了,还是因为朕亲手没收才没有的。”
白术:“………………”
看吧,小说里那种“小妖精,你和别人,对朕不一样”的“霸道皇帝爱上我”的段子压根不会出现——事实就是,你贱,皇帝往往能比你贱上几百倍。
以前没怎么接触,就觉得这皇帝也就跟普通皇帝一只是不厚道——但是这会儿同一屋檐下待久了,她才发现,他那哪是一般不厚道。
就是贱。
要不看在他是皇帝长得也还行得份儿上,这天底下哪有姑娘愿意跟这种混蛋在一起?白术气得哆嗦,隔空恶狠狠地指了指孟楼,后者一步上前一把拍掉她的爪子:“手往哪指,没大没小,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白术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站原地不动了,半晌,只见天德帝悠哉哉往桌边一坐,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那茶是白术早上起来泡的,早凉了,他皱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将茶杯一放,转过头看着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得白术浑身发毛,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今儿个又抽什么风,见面就撕,小狗似的——今早朕出门前不还好好的么?”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天德帝冷笑:“能想起来不错了,朕很闲呐?还惦记着你?多大脸。”
白术懒得理他说这种难听的话,往那桌案边一坐,感觉天德帝挑着眉看她,她又怂了,屁股挪了挪最终还是站起来,稍稍挺直了腰杆:“今早上,有人声称恭喜我来着,恭喜我飞上枝头,从侍卫爬上你那金贵的龙炕——人家还说了,正经八本选进来的姑娘想见你一面难了去了,我不一样,就睡你炕上,天天对着你,我怎么他娘的就么幸福——”
白术越说越来气,只不过她话说一半,天德帝就抽风似的笑了起来——等她自嘲完自己的“幸福人生”,天德帝坐在塌子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白术面无表情地看着孟楼——打从她入宫,就从来没见这皇帝笑得这么开心过。
完完全全就是个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也是醉了。
“笑够没?”白术淡定地问,“你这到底什么意思——每日清早让我在正殿等,除却几个近身伺候的怕是没几个人知道我晚上睡哪吧?现在全世界都以为我——”
白术说一半,见孟楼止住了笑,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瞬间剩下那一半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以为你怎么了?”天德帝明知故问道。
白术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这要是换了以前,遇见这么无耻的她早大嘴巴丫子抽上去了——但是这会儿,她却发现自己只是蠢蠢欲动,距离施行,压根还差很远。
就连白术自己都不知道,她对着这张脸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也是奇了怪了。
直到薛公公传了早膳,三四样小菜外加两碗白粥摆上了桌——白术站一旁冷眼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那些个小太监模样似有似无从她身上扫过时,似乎总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暧昧,那目光刮在她脸上,就跟刀刮似的,生疼。
“……”
白术憋着一口气,稍稍挺直了腰杆,不说话,紧绷着的小脸上越发的冷漠了——谁偷偷瞥她她就面无表情的看回去,那些人平日里就怕锦衣卫,这会儿哪怕她换下了飞鱼服,那骨子里的傲气仿佛还没完全散去,只是一眼,就让他们不敢再看。
天德帝没说话,见那些宫女太监将早膳摆好了,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等人都走光,他这才转过头去看站在门边的人——只见她面部肌肉紧绷,显然是咬着后槽牙憋蜇气;一双眼漠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唯独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眼角泛着红,抹了胭脂似的。
天德帝一愣,下意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虽然,他本身是不怎么在意这小丫头怎么着的,哪怕是她蹲地上嚎啕大哭他也不会心软,然而反倒是现在看着她这幅受了万分委屈还偏偏要憋着的模样,他又忽然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然而虽然是这样,他却肯定不会软下说话的,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对站在门边的人道:“过来用早膳,木头似的杵那干嘛?”
白术丧尸似的挪着步子过去,坐下了,抓过碗筷就喝了一口碗里香喷喷的白粥——就像这么一口能把国库都吃垮似的。
三两口粥下肚,发生身边的人没动静,她转过头去看孟楼,却发现这会儿后者一脸严肃、似乎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白术一愣。
却在这时,见孟楼收回目光,淡淡道:“算了没事,吃过早膳再说别的……皇宫内走动,总有被说闲话的,你脸皮子这么薄,还要不要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碗筷去夹那个凉拌藕尖,直到这个时候,白术才发现他手里捧着的餐具好像哪里不对。
也就普通的木制碗筷。
白术动了动,这才感觉到手中手感反而是沉甸甸的,低下头一看,金碗银筷,明明这才是御用的餐具……
这就可以解释孟楼方才做什么见鬼似的盯着她了——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前者并没有抓紧机会又奚落她两句,只是若无其事地将错就错用了白术拿错剩下的。
白术动了动唇,却在这时,安静喝粥的天德帝就像是料到她会说什么似的,放下碗,淡淡道:“错了就错了,难不成还换回来让朕吃你口水?”
“……”
粗俗。
白术在心里暗自骂一句,心里那点儿不安顿时灰飞烟灭,埋头用金碗银筷吃了她这辈子最奢华的早膳——
跟在都尉府那忙忙碌碌、鸡飞狗跳似的早膳时间不同,整个早膳的过程安静优雅做作得可怕,期间只能听见餐具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甚至白术有一种哪怕发出这种声音都是不雅的错觉。
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就像忘记了之前跟天德帝的争锋相对似的,安静地吃早膳。
天德帝吃了一会儿放下碗筷,用手中的木筷子指了指那碟凉拌猪耳朵:“不喜欢这个?没见你动过。”
白术看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嘟囔了句:“都尉府规矩,不让碰红肉。油,吃了闹肚子耽误做事。”
“嗯,”天德帝瞧了她一眼,顺口说了句,“就你们规矩多。”
一系列对话发生得无比自然。
说完后,天德帝给自己倒了杯新上的热腾腾的热茶坐桌边无声的喝,却在不经意间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桌边另一个人,却发现她像是天塌了似的满脸震惊地坐在原地。
天德帝莫名其妙地放下茶杯。
他当然不知道这会儿白术在震惊什么。
白术在震惊的,其实不是自己已经把都尉府那些个条条框框摁自己的脑子里背得滚瓜烂熟还严格遵守——这一点,她早就意识到了——此时此刻她震惊的是,她终于想起来刚才明明是如此的想要揍天德帝,却愣是没下去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怎么嘻嘻哈哈过日子,用现代人的思维吐槽古代封建□□,潜移默化的,她却没发现,自己被精神洗脑的相当成功。
在她的潜意识里,面前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她要保护的对象,主子,耶稣,玉皇大帝。
被欺负了?
应该的。
只许她替他挡刀子,没有她插他刀子的份儿。
学习精神洗脑技术哪家强?
……………………………………白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第一百零六章

“干什么?”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尊严,挺没自我,挺没意思的。”
“你才发现?”
“……”
“当初没人强迫你成为成为锦衣卫,其实锦衣卫大概都这样,大概过个几十年后,告老还乡了,你就能有机会做回自己了……可惜到时候恐怕你不能习惯这样的日子了,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其实这样不一定就会开心,你以为你那些师傅为什么不肯离开都尉府?”
“抖M也就那么几个而已………等下,我还是锦衣卫?”
“你不是。”
“那你\'你\'什么\'你\'。”
“只是一个代名词罢了,告诉你这个道理——有一个人在操控着,虽然觉得不够自由,但是你不一定会觉得不快活。”
“我就是觉得不快活。”
“没关系,朕觉得快活就行了。”
“……”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了一大串没什么营养的讲话后,白术觉得他们在这一脸严肃的讨论关于“快活”不“快活”这件事,着实有些下流。
她放下筷子,捧着脸看天德帝安然地喝茶,想了想用,用商量的口气问:“皇上,您能不能告诉小的,您到底想干嘛?”
“不明白?”
“不明白。”
“以后你就明白了。”
“难道是你真的准备办了都尉府?”
“朕要办了都尉府也不会从你下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倒是告诉朕,没了你都尉府是不能开工了还是不能活了?”
“…………难道是因为君长知么?”白术又问。
然后她发现天德帝居然不说话了,转过头便用那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她,近乎于等于默认的样子——这会儿轮到白术震惊了,她发誓她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却没想到天德帝真的这么想。
“如果你觉得用我能怎么着君公公或者让他听话,我觉得你可能打错了如意算盘。”白术一脸平静地自揭伤疤说,“那日在大殿上你也听见了,我对他就是……一门心思的单恋,没回应的那种,以前不回应,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他连打我抽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天德帝闷不作声,便是从茶杯上方扫了一眼白术:“你摆床头的那个大阿福挺好看的。”
“……”
“那日朕见君爱卿拿了,挺有趣,想要问他讨要,他却不给,朕老惦记着呢。”
白术闭上了嘴——她看着天德帝孟楼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什么,又似乎其实不懂,只是迷迷糊糊地想到: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更何况是孟楼这个站在最高处的男人。
而君长知,那人怕是最不擅长的就是卖别人面子。
既然他不给,孟楼也不会这么算了,总是惦记着,找一个机会把那失去在自己的臣子身上的“面子”一并讨要回来……
白术压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跟无耻的人试图好好谈话是不会得到好结果的——但是要她揍人,她又揍不下那个手,所以只好算了。
那次短暂的对话之后,白术没有就“万岁爷您到底想干嘛”这个话题再跟天德帝进行什么讨论——事实上她觉得可能天德帝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干嘛。
反倒是内务府人似乎知道什么似的,每天带着早膳给白术端药来——因为人家端得光明正大,白术也没怎么怀疑当普通疗伤药喝了,毕竟她身上的没好利索——直到某一天,白术发现她该来大姨妈的日子大姨妈却没来,她这才留了个心眼,假装不经意问那端着汤药来的姑娘:“这什么药啊?”
那宫女笑嘻嘻地说:“奴婢不知,只知万岁爷疼姑娘,吩咐内务府,姑娘年纪还小,不合适妊娠,每日便让咱们熬了汤药端来……”
白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妊娠?”
宫女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的龙榻,随机羞红了脸。
白术:“……”
白术觉得这世间上找不到比孟楼更损的人了。
当天白术就“我他妈大姨妈都不来了老大您玩够没”这问题又抓着孟楼一顿念叨,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玩得太过火,索性收敛了些——
反正他要得效果也已经达到了。
……
接下来的几天那老天爷就像是终于睡醒了,反应过来冬天该来了似的,天气居然突然转凉,天儿不知不觉突然就从初冬变成了隆冬,冷得人鼻子都快掉了下来。
当养心殿的地暖烧上,火盆子摆好的时候,几乎整个皇宫都知道天德帝的寝宫里头还住了个人——听说那人年纪还小,却偏偏得了皇上的宠,有人说都是因为她救过皇帝的命所以才得宠,但是也有更多的人说,那也就是皇帝一时新鲜。
但是听说皇帝对她真的挺不错,心疼她年纪小,舍不得让她妊娠,每次都炖好了补药——起初还有人冷嘲热讽那是皇帝看不上“血统不好的野种”,但是后来又听说,住在养心殿里的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流言发了次脾气,闹了一会儿,那补药居然就断了。
“——那之前说她投敌叛国的事儿呢?就这么算了啊?”
“——嗨,叛不叛,可不就是万岁爷一句话,要真叛了,还能那人往自己枕头边儿放么?”
于是。
那些个冷嘲热讽的人闭上了嘴,与此同时,又不知道是有多少心怀侥幸的人要碎了一口银牙——无论如何,因为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后宫那些个佳丽三千,已经有足足一个多月没再踏足养心殿的大门儿了。
在这后位悬虚的微妙时刻,孟楼又向来不按照规矩出牌,全皇宫上上下下都在巴望着,“那个人”什么时候失宠。
……
这夜。
那个人蹲“鸟笼子”里睡觉,半夜却因为被子不够厚实被活生生冻醒。
睁开眼听见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拍打屋檐的声音——起初她以为是下雨了,哆哆嗦嗦地拔下脑袋上挽着发的簪子,手脚麻利地开了笼门上的锁头,等她推开偏殿的门蹑手蹑脚探出脑袋时,这才发现那桌案后面,当皇帝的还披着厚厚的狐裘在阅折子,昏暗的烛火摇曳,将那张年轻得脸衬得忽明忽暗的。
天德帝头也不抬,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冷嘲道:“越狱啊?越早了点儿不,子时刚过呢。”
“喝水。”白术直起腰,翻了个大白眼,看了眼门外——从那投影来看,今儿夜班的人里应当还有个纪云,只不过她没出去打招呼,就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早就冷透得茶,“外面下雨了?”
天德帝闻言,反倒从折子上当抬起头扫了她一眼:“是下雪了。”
白术“喔”了声,喝口水,放下水杯,想了想道:“我被子不够厚。”
“嗯,”天德帝应了声,“明儿给你加一床就是。”
白术满意地点点头,伸脑袋看他换了朱砂笔,在某个折子上画了个圈,写了个字——一边往回走一边捉摸又是哪位要倒霉了,却在这个时候被叫住。
她有些莫名地回过头,定眼一看,发现坐在龙案后的人正看着她,一只手摊平在桌边,淡淡道:“装什么死,拿来。”
“……”白术迟疑了一会儿,在那桌后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挑起眉时,她这才将脑袋上的银簪子取下来,不情不愿地皱着眉塞天德帝手中,“给你!要跑早跑了,还等现在呢!”
天德帝不理她,接过簪子往手边一放,掀起眼皮子扫了眼那披头散发满脸抱怨的人,顿了顿,忽然捏起手边一本折子,问道:“你猜这上面写什么了?”
白术扫了一眼,发现是关外递上来的折子。
现在在关外,能把折子直接递天德帝面前的官员,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而普通人,天德帝也不会一脸贱了吧唧地凑上来问她,所以她几乎没怎么想,就顺口问道:“君大人可还安好?”
天德帝将那折子扔回一旁,顿了顿,笑道:“有你惦记着,自然好得很。”
“……”
哟,还挺酸的。
白术微微眯起眼,简直不想说搞得这两俩男人跟她都有什么事儿似的——沉默半晌,又问:“折子上说什么了?”
“跟朕问安,说过阵子处理好了西番国的事情就回来,那公主有些小缠人,”天德帝想了想,面不改色就把“西决奸诈狡猾难缠”改成了所谓不知道人在那儿的公主难缠,言罢,又居然笑道,“对了,君爱卿还让朕保重身体,切勿……”
“啥?”
“纵欲伤身。”
“………”
“咱俩的好事已经传到西番国去了。”
“嗯,是啊,”白术笑眯眯地拢了拢头发,面不改色道,“用不了这个冬天,全世界都能知道,大商国的皇帝是个淫.魔,没日没夜抓着个还未满十二的孩子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