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完全全做到了不卑不亢。
白术被那皮开肉绽的血吓唬得直想闭气眼睛就这样退缩,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握着廷杖的双手心完全被汗汗湿了,这会儿她咬着牙憋着气死撑着麻木地将那廷杖一次次调整好角度落在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身之上,她猜想,如果却在这时出了什么事让她稍微走神岔了气,她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一屁股坐在抵上了。
正当晃神之间,站在她对面始终沉默的二十一忽然用那沉稳的声音数到:“二十二——”
白术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凝神屏气,目光也不再涣散,她皱着眉死死地盯着云峥的伤处,一杖落下,跟着朗声道:“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皇上,哎哟,看来这都尉府的人着实是皮糙肉厚得很,想当年我们内务府的小贵子,被打了十杖,几年过去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还的人把屎把尿的,指挥使大人着实厉害,这都二十多杖了还好好地撑着呢——”
“二十七!——你麻痹!”
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的锦衣卫都抬着头对那个表面添油加醋暗地里顺便嘲讽他们放水的老太监行注目礼时,那抓在白术手中的廷杖到底是没轮下去,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只见她一个转身,单手拎着那死沉死沉的廷杖就往薛公公那边杀过去了!
薛公公先是一愣,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那小小的身板化身关公杀至他的面前,只见她面黑如碳,单手提一把铁廷杖,上面还滴答滴答地往下面淌血,来到薛公公面前,耍大刀挥舞着那比她还高手柄比她胳膊还粗的铁廷杖,眨眼之间,伴随着唬唬风声,那两个手掌宽的廷杖已经来到了薛公公的脑袋边——
只需要她再动作快些,那廷杖就能结结实实地拍在薛公公的脑袋上,这一下下去,就算不是拍个当场脑花四溅,恐怕也要被拍出个半身不遂!
在场锦衣卫一时间谁也没想到忽然闹了这么一出,平日里各个顶尖的人精儿也都愣在了原地,那些个宫女太监尖叫着一哄而散,留下天德帝一人坐在銮轿上,愤怒又吃惊地看着白术——
“都尉府锦衣亲军护卫二十八!你想干什么!”
皇帝一声呵斥,倒是救了薛公公一条小命,那廷杖在距离薛公公的脑袋大概还有个几厘米的地方忽然一下停了下来。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白术低下头,看了眼顺着薛公公的衣袍下摆逐渐被染湿的裤管,嗅嗅鼻子,又闻到一股渐渐弥撒开在空气中的臊味儿,她冷笑一声,“呯”地一下扔了手中的廷杖,毫不犹豫双膝跪地:“皇上饶命,请听卑职一言!”
在他身后,被吓了个七魂没了六魄的其余锦衣卫纷纷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不听!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事!还有脸来跟朕讨价还价?!”天德帝是怒极了,身边的薛公公当场失禁也让他觉得极没面子,这会儿所有的怒火当然都指向现在趴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身板身上,“你若是活腻歪了,只消说一声,朕成全你便是!”
白术稍稍抬起身,对视上那双盛怒的龙目,顿了顿,淡淡道:“皇上,您且瞧瞧您的四周。”
天德帝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完了片刻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什么这么配合似的,猛地收回目光:“看什么看!”
“您遇着什么危险了,你周围的宫女太监各个如鸟兽散去,留您一人在原地,唯独一个在您身边的薛公公不是不走,是吓得走不动,而且还在忙着尿裤子——但凡卑职方才有一点歹意——”
“你大胆!”
“……您就已经驾崩了。”
白术淡定地将自己的话说完,而后,她看见天德帝从刚才那蠢蠢欲动恨不得请尚方宝剑把她的脑袋看下来的盛怒状转入成了怔愣状,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这样低着头,看似毫无防备地与这会儿跪在自己脚边的小鬼相互瞪视片刻。
天德帝只瞧着脚边那双赤红的双眼,眼中尽是血丝。
目光稍稍转移,不经意地看见那露在飞鱼袍领口外的修长颈脖,本应该是白皙一片的皮肤,这会儿却有一道隐隐约约隐藏在阴影之下的疤痕——那疤看似是好了的,已经生长出了一些嫩肉,只不过那嫩肉的颜色与周围肤色并不相同,而且坑坑洼洼。
兴许是灼伤。
“皇上,您出意外的时候,那些个平日里拥护着您吹耳边风的小人在您身边傻愣着尿裤子,能保护您的人却被您摁在藤条椅上打板子——”
“闭嘴。”
“……”
闭嘴就闭嘴。
反正想说的都说完了。
白术稍稍挺直腰杆,与天德帝对视片刻——到底骨子里还是现代人,对这皇帝,她可以照着规矩尊敬着,可以照着规矩跪着,也可以照着规矩哄着供着,但是受了什么委屈,她却发现自己的底限还在那里——要让她像是那些从小就生活在这个社会,接受着封建思想的古代人一般怕得浑身哆嗦……
还是做不到。
祝不曾老去的中二病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秒后,在面前那都尉府排位最末尾的锦衣卫理直气壮的回视中,天德帝坐回銮架之上,此时他脸上的怒容已经消了一半,将脑袋上下了朝还没来得及摘下的顶戴摘下,随手往身边这会儿已经重新赶回他身边的小太监手中一扔,随即看似疲惫地淡淡说了句:“那不叫‘驾崩’,叫‘暴毙’,都让你多读写书,劝谏都能劝得漏洞百出……”
“……”
“罢了,不打了。”天德帝看似烦躁地挥挥手,“知道个教训就且记着,下次你们就是把廷杖往朕的脑袋上拍,朕也不会再给你们这群不长记性的再漏一点儿好处——摆驾,回了!”
天德帝被明里暗里骂了一顿,居然还松口了。
此时,在场二十七名锦衣卫包括云峥在内,都不由得稍稍愣神,皆是面面相觑——反倒是跪在最前头的白术没说话,重重把脑袋往地上一砸。
听见那“啪”地一声轻响,云峥在二十一的搀扶下下了藤条椅,勉强在地上跪稳了,带着剩余二十六名在职锦衣卫齐声高呼:“臣(卑职)等,谢主隆恩。”
天德帝回给了他们一个冷艳高贵的“哼”。
反倒是旁边沉默了很久的薛公公一听心道坏了,这是要大团圆结局?那自己的裤子不是白尿了!转过身却看见那小太监们已经将皇帝抬到了都尉府的大门口,赶紧跟了上去,而此时,他们已经在这追赶之间出了都尉府大门——
“皇上,皇上,这可使不得啊,这八十杖才打了一半没到就停了手,都尉府还不闹翻了天去啊!”
“嚷嚷什么,边儿点去,你身上臊得慌,不用回去换裤子啊?”天德帝头也不回地说,“还打什么打,没看见那群鹰犬里最小的那只狗崽子都在呲牙咧嘴要咬人似的了么?……”
“……”
“本就没打算把八十杖打完,纪云那伙人顶多挨到一半就要求饶,谁知道都尉府忽然养了个急脾气这才二十多就憋不住了……这要是把人打坏了,以后你给朕办事?”
“……”
“闭嘴,回去换裤子。”
“……老奴领旨。”
“滚吧。”
☆、第六十七章
那之后白术自然是被教训了一顿。
只不过当时的情况是云峥趴在床上皱着眉教训人,都尉府二十八号锦衣卫同志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旁边捧着脸听得一脸认真做深刻检讨状,云峥本就身上疼痛难忍,再一扭脸看见身边那个眨着眼满脸“然后呢”的小鬼,顿了顿,忽然就没有了继续教训人的欲.望。
“你出去吧,今儿不是还要出外差么?”锦衣卫指挥使转过头面朝床内侧,“顺便让纪云进来给我换药。”
“喔,皇上让我和十八盯着那些个西番人呢,他们出宫了,但是还没走,看着一副准备常驻的模样。”白术想了想说,“不过要是换药的话我还是有……”
“不要你。”云峥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道,“你这毛手毛脚的,劲儿还大,我这身上一大半伤都是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功劳,还敢劳烦你换药?”
“……”
云峥听见蹲床边那小鬼一下没了声音,下意识地将脑袋转回来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会儿那小鬼正闭瘪着嘴满脸受伤地看着自己,他顿了顿,忽然就对昨天天德帝的遭遇感同身受起来,除了屁股疼还觉得头也疼了起来,于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随即道:“这是什么脸,丑死了……我开玩笑的,你出去吧。”
白术站起来拍拍屁股,活动了□上的筋骨,浑身“咵嚓咵嚓”响,好像她每拧巴自己的腰一次,身上就能有零件往下掉似的——十来岁的年纪本来应该算是身子骨柔软的时候,她这反倒像是老太太似的,随便往哪儿坐一会,再站起来就浑身酸疼。
做完了舒活筋骨的运动,再抬起头时,白术发现云峥老大又是一脸准备教训人的模样,于是这一次她完全不准备再继续逗留,屁滚尿流地就冲出了房门……这会儿云峥的房门口守着她师父还有十八,两人正低低地说着话呢,见白术出来,纪云交代了几句出外差时候千万要小心,那些西番人有些手段,尽量离远点儿说什么听不见就算了之类的话,就转身进了屋子,白术整理了□上的装备,将腰间歪歪斜斜挂着的绣春刀以及象牙牌扶正了,跟着十八一块儿前后脚出了宫。
……
西番的使节住在驿馆里,生活多姿多彩,平日里不老老实实在驿馆里待着,尽在街头闲晃,正巧这会儿又是中秋前后,街上杂耍卖艺的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央城街道上倒是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耍火叉的动力利落踏实活泼,引来一阵阵喝彩;弄中幡的幡幅飘展,铃声叮当;还有耍花坛的,刷杂技的,禽戏木偶戏的,街上那是掌声喝彩声不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以西决二皇子为首,其余的人包括那天那个死肥猪似的西域和尚在内一干人等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东看看西看看,那个西决似乎对捏面人和木偶戏特别感兴趣,停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手艺活,待身后的人忍不住上来在他耳边耳语半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白术和十八猫着腰走在房顶上,跟着他们跟得腰酸背疼,白术好歹还能看看热闹了解了解古代人民民生乐趣,对这些早就不新鲜的十八那是从头抱怨到尾,奈何这些西番人真是体力好得过分,从街头走到结尾,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路过一个射箭有奖品的摊子上时,原本他们是头也不回到打从那儿淡定路过,忽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西二皇子的注意力,于是他又倒着原路退了回去。
蹲在房顶上,白术翻了个大白眼的与此同时,她还听见十八在她的身后满满不耐烦地喘了口气粗气。
一副小宇宙就要爆发了的模样。
都尉府自然也有急脾气的人,比如十六、十七、十八这*三人组,就是年轻气盛十分沉不住气的典型。
而此时此刻,并不知道房顶上已经有两位等自己等得不耐烦的鹰犬,西决二皇子淡定地无视了自己带着的那一帮子手下满脸的无奈,退回那射箭游戏的摊子跟前,跟那个摊子比手画脚地说了些什么,最后指向了头奖那玩意——那是一个圆敦敦,盘膝而坐,怀抱狮子的泥娃娃,民间又叫大阿福。
“……这西决皇子怎么娘了吧唧的,这种玩意他也稀罕。”白术嘟囔了声,见着这西决已经开始掏钱准备射箭了,琢磨着好歹能歇息一下,于是抹了把汗找了个树荫藏好一屁股蹲了下来。
“稀罕也没用,这可是央城脚下,武馆多如牛毛,你觉得那弓箭不调整过可能吗?这小摊贩又不是银子多烧得慌来搞感恩回馈福利的——你看你看,落了吧!”十八一边嗤之以鼻一边挨着白术坐下来,两人排排坐在房顶上,抱着膝盖看着西番人被小摊贩坑,看得相当开心。
特别是十八看见西决二皇子的箭落地,连准心的边儿都没抹着时,那叫个兴高采烈,就好像那个摆摊坑银子的大爷其实是他爹似的。
而这会儿在两名锦衣卫脚下,那西决皇子似乎也产生了疑惑,一箭落空后立刻低头检查手中的弓箭——西番国本就是塞外的民族,从小生活在马背上,骑射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会儿是距离压根不远的死靶子……
正当白术看着,身边的十八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扬扬下巴道:“喏,哎呀,二十八,你对象来了。”
白术顺着十八下指着的方向看,果真看见男神大大正骑着他那匹冷艳高贵的大白马,神色淡然从远处缓缓靠近——这会儿好像还没到下班时间呢,这货在这干嘛?早退啊?不过……白术伸长了脖子,头也不回地贱兮兮地笑着跟十八说:“你看看看看我对象,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圣光有没有?”
十八道:“我只看见了一层佛光。”
白术:“?”
十八:“色即是空那种,和尚长得再好看也还是和尚,只能看,不能用。”
白术:“……”
忽然有一种想把队友从房顶上推下去的冲动。
而这会儿,男神大大已经来到了那射击摊位跟前,似乎是见了西决二皇子,索性下马跟那些人打招呼——西决的演技是杠杠的,君长知的演技也是杠杠的,明明双方都认出对方是那天在房顶上“以武会友”以及“火烧我家后院”的人,双方注视对方的眼中都能冒出火花来,却还是能友好地点头致意。
大概是君长知问了西决在这干嘛,后者便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了他,君长知拿过来看了一眼,想也没想便拉弓瞄准——这小摊贩看到来的是个本地的官,原本还有些警惕,但是看见他胸前那巨蟒补子,又天真地以为这是个文官不碍事,等君大人一箭射出命中红心,他愣了愣,君长知又一箭射出再中红心,他双眼发直,君长知拿过西决手中的最后一支箭,拉弓,放箭,第三次命中红心的时候,那小摊贩老板的下巴砸到了脚背上。
而在他们身后,白术已经被君公公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披在肩头伴随着拉弓动作轻轻摇晃的一袭长发那优美的弧线帅晕在了房顶上。
君长知满脸淡定地将哭丧着脸的小摊贩递过来的三个大阿福接好,三个大阿福造型各不相同,只不过白术离得远看不清楚,只见君公公低下头看了看似乎比较了下,然后选出两个给了西决,剩下的一个顺手便塞进了挂在他那大白马背上的兜兜里。
西决笑眯眯地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跟君长知道别,带着自己那伙人继续往人群繁杂的地方走。
君长知上了马,调转马头,走上了通往君府的路。
两人走的是不同的方向,按照十八的说法,白术就像是闻着了蜂蜜的熊似的双眼发自暗搓搓就要跟在君公公屁股后面走,好险被十八拎着后颈脖子拎了回来——
白术头也不回地说:“其实你这比喻还挺恰当的。”
十八严肃地点点头:“嗯,还有后半段儿呢,一般熊找到了蜂蜜的同时还找到了蜂窝,然后偷吃没吃上,先被蛰了一头包——你知道君公公今儿干嘛去的么?我听说他家里来了个什么远房亲戚的小表妹,啧啧,人家今天请假就是为了陪他那个表妹到山上烧香,说起来啊,那个大阿福应该也是顺手给他表妹的吧,小姑娘不就喜欢这些个玩意么……”
后来十八还说什么白术已经听不到了。
因为她已经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队友顺手推下了房顶。
而这个时候,在他们的不远处,西决一行人进了央城最红的花楼。
白术利落地跳下房顶,往趴在地上的队友身边一站:“且先将西番国美女云的硬条件放到一旁不提,你觉得西决二皇子这样身份的人,沦落到要逛花楼的几率是多少?”
十八从地上爬起来,揉揉屁股道:“比你跟君公公终成眷属的几率还少。”
白术:“……”
☆、第六十八章
花楼,自古以来的情报贩子聚集地。
西决二皇子进了花楼,无论他进去是做什么的,白术和十八都不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跟进去,好在倘若其中有什么猫腻的话,那西决二皇子去了一次自然不可能不去第二次,于是锦衣卫两人对视一眼,原地解散。
“去掏蜂窝吧。”十八满脸同情地说,“我回去给你准备蛰伤药。”
“滚。”白术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她就去掏蜂窝了。
君公公那个小王八蛋,每天一副忙的两脚不沾地的模样,却有空跑出来跟什么小表妹到灵泉寺烧香?白术满脸郁闷地蹲在房顶上,双目怨念地盯着那出双入对的佳人一对,这君公公的小表妹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七*,缺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白术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发现有点膈手,再摸摸自己的胸,一马平川能打桌球。
心塞。
最不公平的是,这小表妹的脸还长得好看,往君公公身边一站,总让人觉得人家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小表妹的性格看上去好像不错,一路跟身边的年轻大理寺卿那是十分有话题,不像是白术跟君公公在一起,除了发呆就是心塞……在小表妹说话期间,年轻有为、样貌俊美大理寺卿则低着头,安静地听她说话,眉眼之中仿佛淡淡的笑意——
白术默默地回想了下君公公看自己的眼神儿……那真是随时随地都像是准备放狗咬人。
因为灵泉寺距离城中心并不算远,君长知与他的小表妹两人并未骑马也未坐轿,一路说说笑笑,大概是刚刚来了央城就待在君府未曾有机会出门,这会儿那君长知的小表妹几乎每个小摊前面都停留一下,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的泥人和布偶——这小表妹似乎对这种东西也挺感兴趣的,白术觉得她可能跟西决比较合得来……
而在此期间,君长知就跟在其身边负责埋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买好了东西包好就交给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厮手上,两人继续前往下一个摊子,继续买买买。
白术蹲在房顶上,咬碎一口白牙,当一阵秋风吹过,小表妹哎呀一声捂住了眼,君公公转过身低下头用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颚去查看她的眼睛时,看着小表妹那白里透红无比羞涩的脸,白术捂着胸口滚下了房顶。
……
当天晚上。
这天正是周一,都尉府例会日。
憋着一肚子气又饿得头昏眼花的白术回到都尉府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个太监拢着袖子畏畏缩缩地站在前院的井边儿往里头看,这会儿新仇旧恨的,正对“公公”这类生物咬牙切齿的恨着,就有个人自讨没趣儿地送上门来?白术大大咧咧地一脚迈进门槛,粗着嗓子吼了声:“嘛呢?懂不懂规矩!看看看看什么看!”
她这一嗓门中气十足,吼得那拢着袖子正探头往井里看的太监吓得脚下一滑,头重脚轻就要往那井水里跌,白术一看坏了这泡西瓜的井可不能成了珍妃井啊,于是踮着脚三两步跑到那摇摇欲坠的小太监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后颈脖子将他拽了回来站稳——
两人摇摇晃晃站那井边站稳,双双是舒了一口气:一个是叹息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另一个是叹息还好自己机智敏捷否则一不小心就要在这专门抓违法犯罪的组织大院里成了杀人犯。
而此时,有了闲心的白术才看清楚,原来这会儿站在她太监大约是二十一二上下的年纪,生的倒是唇红齿白,极为好看,大概是因为是阉人,所以皮肤也白,五官也极为女性化,这样的年纪脸上干干净净,不施粉黛皮肤怕是比那些后宫妃子还好上不少。
只见这年轻太监又是拢了袖子,淡淡一笑,微微弯下腰语气谦卑地冲着白术软绵绵地说:“有劳侍卫小哥了,方才咱家也是一下受了惊,险些失礼,仔细惹了笑话。”
“……喔,喔?”
白术眨眨眼,盯着这二十来岁上下的太监打量了下,长期浸泡在糙老爷们的人渣堆子里,导致她自己也跟着变成了原始人,这会儿愣是对这细细软软说话的方式和用词有些反应不过来,人家跟她道谢,她就知道支支吾吾——方才那些个气势一扫而空。
而且她老早以前就想要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弟弟。
介于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想了想,白术决定还是不要将对君公公以及薛公公的怨恨夹杂在无辜的(长得好看的)路人身上,于是摆摆手决定还是别为难人家,看了看四周发现院子里又没人,于是好奇地问:“你是什么人,跑来都尉府做什么?”
她话语一落。只见那年轻太监微微眯起眼露出抹笑容,却还没等他来得及回答,白术又已经噼里啪啦地刹不住车——
“你应当是太医院的小秋子吧?王太医跟咱们说了今儿会把咱们老大要用的疗伤膏药送过来来着……不过不巧的是,也正因为这个所以这会儿咱们都尉府吹的正好不是这阵风,所以这才没人来接应你,若有所得罪,还请这位小公公多担待着点儿。”
白术一边说着每一边冲着面前的太监伸出手,作势要讨要伤药——
然而却看见这年轻太监也不急着拿出伤药,只是依旧拢了袖子微微弓着身站在原地,笑眯眯的样子:“怎么,咱家倒是没听说,这阵子都尉府的风往哪边吹了?”
“你们太医院倒是不知道这事,”白术说,“因为前两天中秋晚宴咱们自己玩脱了,惹了万岁爷的怒,这会儿整个都尉府都愁云惨淡着呢,老大挨了打还要被降职,这就算了万岁爷还要弄个空降兵来咱们这座临时的指挥使,我说这不是瞎闹么——好好好,我也不是说万岁爷的决定有问题,就是这么觉得我也不能说出来对吧?我的意思是,你说一个公公怎么指挥都尉府啊——”
“公公怎么了?”那年轻太监歪歪脑袋,似乎有趣地看着面前滔滔不绝逮着个人就使劲儿抱怨的小鬼,“公公就做不成事儿了?”
白术一愣,看着面前这年轻太监眼中似乎有杀意,这才屁滚尿流地发现这会儿自己八卦的对象好像也是个太监,于是赶紧摆摆手澄清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公公也有厉害的,你看,比如,比如那个……大理寺卿,就挺厉害的——所以我不是针对你们这个群体,只是针对那个即将到来的空降兵。”
“什么是空降兵?”
“就是厚颜无耻,从天而降,在鬼都不认识他的情况下就这样当了人家的老大的人。”
“这解释咱家倒是第一次听说,倒是有意思。”
“嗯,那可不,今儿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小公公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呢,被空降兵听见了多不好——对了,说了那么久,咱们老大的药在哪?”
白术说完,爽了,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正事儿,又伸出手做出讨要东西的模样,却发现这年轻公公还是拢着袖子唇角蓄笑瞅着自己,正莫名其妙心想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的时候,却在这时,她听见她家师父的声音在她身后沉甸甸地响起——
“二十八,嘛呢?回来不进屋在外面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