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蹲在房顶上的白术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下巴——按照锦衣卫的那些规矩,其实陆双说的应该是有道理而非毫无真凭实据便嘲讽她人,她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说不准就真的是按照这个标准做的——
但是这会儿白术又想起那晚陆双入厕后老半天出不来的情景,顿时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自相矛盾的情况:爱吃蔬菜的人没理由便秘啊。
而此时,正当白术冥思苦想,在她脚下的房间里,一群新进宫女还在继续互撕停不下来。
那赵氏本就是个不淡定的,听着陆双说完一席话脸色比锅底还黑,终于还是忍不住“呯”地一声将自己的碗往桌子上一扔,筷子重重一搁:“陆妹妹好一张尖牙利嘴,我好心夹菜与你,你这是纯心讽刺我有体臭不成?”
陆双从头到尾都是那一副淡定表情,腰杆挺直坐于餐桌边,轻轻搁置下碗筷:“姐姐多虑了,陆双并不是这个意思。”
赵氏听着这话,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脸上的怒气稍稍收敛,双眼却仿佛能喷出火来,只是冷笑着看着陆双缓缓道:“陆妹妹别以为什么身藏暗香能引蝴蝶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这天底下之大,奇人奇事多了去了,不过那里边肯定没你什么事儿……传说先帝爷有一名宠妃,那才是天生身带异香,稍一走动风中留香,天气一热稍出香露便满屋蝴蝶,不像某些人,精妙得很,就跟身上长着个机关似的,那蝴蝶说招就招,该歇着的时候就一只不见!”
白术:“……”
哦哟,好精彩,这是明嘲暗讽地说陆双是个效仿前人的不入流山寨货啊。
针针见血。
我了个去啊,不是说古代姑娘向来以“无才便是德”为行为标准的么,这一张小嘴贱的哟,这会儿谁敢说她们无才老子第一个上去抽丫大嘴巴子,感情这些丫头们平日里除却做女红之外,还有一门必修功课叫“如何优雅而不带脏字骂人”吧?
……真有这课程的话,我现在报名来得及吗?
曲朝歌也真心是个大坑货啊,当时居然想把老子往这种龙潭虎穴里送,还好我机智拒绝,否则这会儿还不被吐槽得骨头都不剩?
白术撅着屁股扒在房顶上,当着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人兴高采烈地长见识,小本子炭笔扔一边,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
只见此时屋内赵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陆双的脸色那是越来越白,原本那些个淡定隐约稍见崩坏,见状桌边其他与赵氏拉帮结派的宫女各个面露得色,中立党低头闷不吭声吃饭,而帮愿意帮着陆双的只有一个人——
只听见“呯”地一声巨响,那银铃将手中饭碗一扔,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说话句句带刺也不怕死后入那拔舌地狱,双双就是身怀异香,能引蝴蝶,怎么了?别暗搓搓地琢磨人家用的什么法子,有本事你也用啊!”
银铃这一番话说出,虽是向着陆双,然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反倒像是变相地承认陆双真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争夺上位,陆双一听这话,自然第一个反应过来其中有什何不对,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伸出手想要将她拽回座位上,却被这猪队友一把甩开手,冲她嚷嚷:“她们就欺负你人好呢,这几天你看她们那群得瑟的贱样还没看够么?你怎么着轮得到她们来酸?”
“你说谁贱呢,嘴巴放干净点,我们虽尚未得圣恩,但那也是循序渐进脚踏实地,嫉妒?弄虚作假换来的好事有什么好嫉妒的?”
“哎哟,啧啧啧,你眼都红成兔子了你自己瞧不见吧?还真有脸说自己不是嫉妒。”
“我嫉妒某些人在皇上龙床上躺了一夜然后就被忘到脑后跟去了么?”
“好,你不嫉妒,皇上龙床长什么样你倒是给我描述描述?”
“……”
“见都没见过吧?呵呵,皇上寝宫门朝哪边都不知道的人,还来笑话别人怎么着,光脚的捉急穿鞋的,闲得慌吧你?”
……
白术:“……”
在一群混乱的斗嘴中,白术将那片瓦片盖子盖了回去,目光四处移动最终停在了脚边的那个小本本上,她顿了顿,默默地将那小本本拽过来,就着此时已高挂夜空的皎洁月光,她咬着下唇冥思苦想,最后在那摊开于膝盖上的小本本上记下一行字——
酉时四刻:分帮结派,舌战群儒,贵圈真乱。
最后白术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早呢么消停下来的,总之到了时近戌时,那群姑娘们终于推门而出,三五成群,亲亲热热,嘴巴里聊的那都是完全不相关的女儿家之间的话题,一时间莺莺呖呖娇俏笑声不断,仿佛全都忘记在餐桌边那尖酸刻薄的模样,那嘴脸转换得比画皮鬼还快。
陆双和银铃是最后两个出来的。
白术招子一亮,踮着脚猫儿似的从房顶正中间窜到了房檐边上,按着教隐术师父教的本领找到翘起的屋檐角后藏好,那翘起的屋檐角正好能遮住她因为站得太过边缘可能会不慎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
这会儿,从白术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银铃和陆双两人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她发现银铃眼角隐约见得有些泛红,倒是陆双显得一派淡然,显然已经从之前片刻的情绪动乱中将心态调整了好。
两姐妹在门前台阶下站住脚,待到其他人走远了,陆双这才从腰间掏出手绢,给银铃擦了擦眼角,意识到她可能会说什么,白术赶紧竖起耳朵,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儿她便听见陆双压低了声音道:“你跟她们置什么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反倒正中她们下怀。”
银铃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儿,她那带着委屈的声音才响起道:“双双,你能有今日那都是因为好心有好报,当初一同来的路上,佳儿妹妹染病,她们各个避之如蛇蝎唯恐拖累自己,唯独你肯照顾她安好,这都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如今你因此而得了好,也是你应得的,她们一群人嘴脸成那样,真是丑恶!”
“嘘,”陆双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些,“她们也不知道这与佳儿妹妹有关,否则还不得闹翻了天,你也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陆双语罢,两人声音果然越来越小,直到她们径直走远,白术彻底听不见她们交谈的声音。
只不过陆双和银铃不知道,这会儿才想到提防“隔墙有耳”已为时太晚,因为在她们的脑袋顶上,有那么一位已经竖着耳朵将她们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眼下正趴在房顶挥舞炭笔,咬着舌尖奋笔疾书,同步记录中……
于是第二天早上。
顶着一双熊猫眼,白术一扬手,潇洒状将小本子往桌案后淡定喝茶的君大人面前“啪”地一甩。
君长知不急碰那小本子,只是从茶碗边缘扫了桌案底下那瘦小的身影一眼,放下茶碗,像是驱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去休息一会吧,辛苦了。”
白术一愣。
君大人今儿这么客气这么有礼貌,让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来得及回答,只听见男人下一句未说完的话便从天边飘来:“本就生得这样矮小,再不好好休息长长身子,今后就要跟寻常姑娘家无异了……到时候人家还得往你胸前一瞥发现一马平川才知应唤你一声‘公子’,那才叫人心酸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要留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留言呢!!!!!
☆、第四十三章
虽说是人被打发到了大理寺,但是白术的老巢其实还是在都尉府,所以眼下被君长知放了小半天假,白术赶紧夹着尾巴就往回赶,只不过这青天白日的正好是大家轮值出任何的时间,所以她回到都尉府的时候,整个府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儿人声。
白术取了干净衣裳跑到澡堂子里泡了一会儿,在水里这里揉揉那里捏捏舒活胫骨,待将昨晚吹了一夜的夜风寒气在这天然温泉里尽数散去,之前比石头还僵硬的小腿肚子终于软下来开始一阵阵抽搐着酸疼,白术这才吭哧吭哧地从浴池里爬出来——
事实上经过在皇宫里敞开了肚皮饿死鬼似的吃了快两个月后,白术身上多少也长出了一点肉,至少现在摸着没那么膈手了,屁股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样钢板似的,头发都黑了不少……唯独胸前那两块肉像死了似的毫无动静——白术每次低头看到它们,都有一种想要脱了裤子再研究一下自己性别问题的冲动。
“算了,胸大才不好呢,”白术一边嘟囔着一边往身上套衣服,“那么大两块肉,以后还要蹿上蹿下的出任务呢,要是胸大岂不是和天然自带俩卸不下来的大沙包似的,累赘。”
说着,她拍了拍一马平川的胸膛,呯呯响。
回了房往宽敞的大通铺上一滚,白术美滋滋地睡了个君大人口中的“长高觉”。
大约是难得精神放松下来,这一次白术还做了个梦,在她的梦中她回到了现代那个属于她的世界,也是正巧从梦中醒来,坐在柔软的床垫上她发现自己穿越完全是南柯一梦,她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室内的空调打到二十一度的低温,开空调盖棉被睡觉是她最喜欢干的事情……觉得自己熟悉的生活又回来了的白术兴高采烈地出门,在楼下超市买了冰淇淋又跑去吃垃圾食品快餐,从肯德基吃到麦当劳再来一发外卖必胜客,最后又去喝了下午茶往肚子里狂塞两块平日里连一块都舍不得买的精致昂贵小蛋糕,一路买买买吃吃吃,吃得撑得走不动的时候,她接到了她妈的电话,让她晚上回家吃饭,给她炖了她爱喝的猪脚花生汤。
上一次白术她妈给她炖猪脚花生汤是她高三毕业的那一年,那一年她收到了外省的大学通知书,即将背井离乡到外求学,白术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妈抓着她的手跟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她一边喝汤一边听,最后眼泪鼻涕霹雳啪往下掉成为了猪脚汤留给白术的另外一个猎奇记忆——
文艺的小说里说,女生的眼泪里有玫瑰的香味,伟大的白术大爷眼泪里面却有猪脚花生汤的味道。
梦中的白术抓着手机站在路中央,手中的冰棍在阳光下迅速消融,甜腻的奶油啪嗒一下滴落在她的脚趾上,冻得她一个哆嗦,她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然后压低了声音跟电话里头的她妈说:“谢谢妈,以后我都不喝猪脚花生汤了,组织有规定,不让碰这些的。”
白术说完这句挂了电话。
站在响彻着汽车喇叭和红绿灯交换时“噔噔”响的斑马线上,她的周围是高楼大厦,抬起头只能看见乌压压的阴天,众目睽睽之下,一大龄女青年一手抓手机一手抓冰棒站在街道中央嗷嗷大哭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刚刚跟自家老妈正式道别了似的。
而且是永别。
一个愉快的吃吃吃买买买的梦就他妈以这么一个蛋疼的结局结束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白术那是活生生被饿醒的。
梦中那吃撑了的感觉和现实中胃部因为空旷而抽搐叫嚣着饥饿的巨大落差感让她觉得无比惆怅,睁开眼睛后在大通铺上躺了整整十分钟才反应过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这么三个经典又严肃的问题。
此时夕阳西下,白术揉揉眼睛爬起来,拍拍屁股囧着脸正想闪人,又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扫了眼她那个蓝色布面的稻草枕头——果然湿漉漉一大片,白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黑历史看了五秒,第六秒,她果断伸手,将枕头翻了个面,干燥的那面朝上顺手往旁边一扔,然后又将纪云的枕头拽过来端端正正地放到自己的铺位位置上,做完了这一系列还不够,这么两个月来完全被训练出了专业职业素质的她还黄狗撒尿做标记似的在上面蹭了两蹭弄上自己身上的味道。
然后纪云的枕头就成了她的枕头。
午觉的时候在大通铺上因为做了个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人也变成了纪云。
她啥也不知道。
打点好了一切,白术这才拖拖拉拉地穿上鞋,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万分期待推开门,果不其然,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她便闻到了空气中那漂浮着的二十一在小厨房做菜时传出的香味。
白术一路飘到厨房,此时小小的厨房里已经坐着三四个锦衣卫,人不多,不过都是白术比较熟悉的哥们。白术一脚跨过门槛时,纪云正撅着屁股趴在桌子边偷偷摸摸地去捏炖菜里的豆腐皮吃,见了白术进来,他先是笑眯眯地要打招呼,却在看见那双通红得像是鬼一样的眼睛猛地一愣,盯着自家小徒弟上上下下扫了一圈,眯起眼,手中捏起的豆腐皮一扔,紧接着一条腿就流氓似的踩在了藤条椅子上,杀气腾腾地道:“……大理寺怎么你了,咱们都尉府辛辛苦苦养了两个月天天喂猪崽子似的喂才将你喂出个人模狗样,这才送去大理寺一天就成这模样了?”
纪云这么一嗓子将厨房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吼到了白术身上。
白术知道这群闲得蛋疼的好斗青年整天就琢磨着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举着绣春刀杀入大理寺占地为王,这会儿看大家满脸“机会来了”的跃跃欲试兴奋脸,她猛地哆嗦了一下,心想这会儿她要是胆敢说出“老子只是想妈妈而已”这样的答案还不得被摁住抽打至死,于是思考了片刻后,她这才嘶哑着嗓子道:“昨晚熬夜给君公公卖命,屋顶上风大,没留神眼睛有点发炎。”
纪云的腿从藤条椅子上放了下去。
其他锦衣卫也纷纷满脸失望重新落座。
“君公公怎么也让你蹲房顶啊?”纪云摸了摸下巴道,“都什么毛病?”
“嗯,我也不知道,他又不会告诉我,你好奇你去问啊——出门左拐大理寺。”白术翻了翻眼睛,帮着二十一一块分发碗筷,一边道,“他也让我去的榭角宫,让我干万岁爷交代我干过的一样的事——”
纪云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君公公让你去偷窥万岁爷的女人?”
白术夹着一块大白菜正要往嘴巴里塞的动作一顿,大白菜掉回了碗里,她瞥了一眼她那便宜师父:“副使大人思维展开得太快了,卑职这会饿得偷眼昏花大脑供血不足,智商有点儿跟不上。”
纪云想了想,双手捧着饭碗,望着厨房那破破烂烂的房梁,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爱徒,我忽然觉得万岁爷把你扔到大理寺的理由好像并不是‘嫌弃你’那么简单而已。”
“当然不是,”白术哗啦哗啦扒饭,一顿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说,“我怎么着就被嫌弃了?脑补太多是病,赶紧吃药。”
……
此时白术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大智若愚”,它之所以存在,总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傍晚,赶在太阳彻底落下山头之前,白术冲冲吃完都尉府的免费伙食往大理寺赶准备打个卡正式下班,等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一路狂奔一脚踏进大理寺时,这才猛然发现那夕阳西下大理寺院门正中央大理寺卿大大正背着手望着某个角落沉思,白术看着这留给自己的潇洒背影,心里猛地抖了抖,第一反应是:妈的,坏菜!回来早了!这货怎么还没下班?!
只不过这个时候转身逃跑假装自己没来过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此时,显然已经等候她多时的君大人已转过身,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后,君大人一连问了她三个问题——
“怎么这么晚?”
“你眼睛怎么了?”
“哭什么?”
……
三个问题,白术愣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对方连一个撒谎瞎掰眼睛发炎的机会都不给,正中红心直奔主题,白术张了张嘴,又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放下手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把手往哪里放才合适……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她隔着一道门槛问此时站在门那边的人:“君大人这么迟还不回府上,是等着卑职还有什么吩咐?”
“今晚是新入宫女入皇城的第几日?”
“回大人的话,”白术老老实实地回答,“大致是第七日了。”
“你今晚再去榭角宫守一次,倘若那陆姓姑娘再有去过茅房,她离开后你便进去看看查看一番,看看有什么不同。”
“………………………………………………………”
“听见没有?”
“大人,这……不妥吧?”
……蹲房顶就算了,蹲啊蹲的也就习惯了,注意人家上茅房这种事,虽然有点变态但是也勉强可以接受——但是在人家上完茅房还要跟进去查探一番——尼玛这会不会太高能了点?刚被人用过的厕所当然有不同啊我特么现在就能回答你,答案就是:比用过之前臭啊!!!!!
我日。
照顾一下老子这个刚想完妈妈的可怜少女的玻璃心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
夜黑风高,白术蹲在榭角宫的房顶上,怀揣小本本和炭笔一只,心中想的是,今晚无论她在陆双用过的茅坑里挖出什么东西,明儿她一定要在君长知的早饭桌子上再把这东西拿出来——如果她找到不止一样东西,她将会把它们分别依照情节的严重性逐次递增于早餐、午餐、晚餐前拿出。
方解心头之恨。
这一日是宫女们入宫的第七日,在连续七日的调养身心之后,在白日里,这些新进宫女们已经参与了她们入宫后的第一项考核——听说大致就像是体检之类的检查,只不过相比起现代的那些入职体检,古代选妃的体检当然要严格许多,那是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选老婆,那当然是要选最好的。
此时白术蹲在房顶上揭开瓦片往下看,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这时候宫女们的餐桌上相比起昨天她看的那样挤挤攘攘热热闹闹已经显得宽松了不少,那些宫女们今儿也不斗嘴了,全部的话题都放在了那些因为体检不合格被送出宫的宫女身上——毕竟人都不在了,当然可以放心地八卦一发。
从她们的话语里,白术了解到,这参与选妃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在考核女官以及大太监的审视下她们要做到临危不乱,头顶上放一个女官们放上去的小巧瓷杯在屋子里走上几个来回,走路需抬头挺胸,姿态要得体大方,这么在屋子里走上两个来回,期间头顶瓷杯不落,方可通过,若不幸瓷杯落下摔在地上粉身碎骨,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当场淘汰的。
此为最基本的项目,通过这一项之后,才算是开始正式体检。
现在已经从桌边消失的人,便有两名是在这个环节被淘汰掉的。
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眼、耳、口、四肢以及足踝等检查,什么招风耳不要,牙齿不齐不要,口腔、四肢有异味不要,平足不要,身体有胎记有疤痕那必须也是不要,总之复杂繁琐,几乎将人刻薄到毛孔的那些规矩,简直不提也罢。
而这会儿,从那苛刻的条件中留存下来的宫女们自然是得意万分,正纷纷讨论自己如何才能使得那瓷杯不落,有些抱怨自己的脖子都快僵直了,有些则咯咯笑着说自己一口气憋着在房间里走了两圈险些憋过气去,一群人正热闹着,于是只是安静地坐在她们原本的位置上用餐的银铃与陆双两姐妹,就显露出了一些格格不入。
那向来爱找她们茬儿的赵氏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见此时她仿佛无意间斜睨她们一眼,见俩姐妹极为和谐坐在一块,眼珠子一转,不知道脑子里又来了什么诡计,这会儿停住了和其他人的话头,忽地笑道:“说来也是,我今儿看见银铃妹妹走不知道路的时候,险些为她捏了把汗,那杯子差点儿便要滑落,好险妹妹终还是端住了。”
自己的名字被叫到,这银铃倒是不像前些天那样暴躁,只是不冷不热地抬起头瞥了赵氏一眼,掏出手绢点了点唇,淡淡道:“有劳姐姐担心了。”
赵氏仿佛就是等着银铃这么一句似的,见她搭理自己,那是笑得更加开心了,连忙又继续道:“那可不是,咱们今天都傻呢,都梳着整整齐齐最适合自己的寻常发式,还想着能给女官嬷嬷们个好印象,我初来皇城,未免水土不服,近日来头发都不像在家乡那般状态好,所以琢磨着出门之前还往头发上抹了点发油呢——”
“哎呀,那可糟糕,发油可滑了,亏得姐姐你今儿走得这么稳。”在赵氏右边的另外一个宫女掩唇仿佛极为惊讶道。
白术蹲在房顶翻了个白眼,心想要她露出这个表情,恐怕只有哪天她回到都尉府发现厨房的桌子上摆着满汉全席才能有这么个效果——一勺子发油都能惊讶成这样,姑娘你去冲击小金人奖肯定比你冲击皇后那把椅子有前途。
而赵氏听着这似惊讶实则为夸捧的话语,似乎也挺得意,这会儿简直跟鬼上身了似的和蔼可亲了起来,又与那银铃极为亲密般笑着说:“可不是么?现在想想这自寻死路般的举止都觉得心跳加速呢——哎呀,我说呀,就是说到底咱们姐妹在宫里头没个长辈通风报信教着点规矩,否则要是梳个有发线的头发,那杯子放上去,定然是怎么都落不下来啊——是吧,陆双妹妹?今儿个咱们都笨,可就你聪明梳了个垂鬟分肖髻,那杯子放上去正巧卡在发线中央,可不是想掉下来都掉不下来么?”
赵氏的这么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陆双的身上。
原本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陆双今日梳得什么头发,经过赵氏这么一嚷嚷,倒是这才发现,这陆双今日梳得果然是赵氏说的那种垂鬟分肖髻,将发分股,结鬟于顶,发尾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这种发式简单自然,多为未出阁的姑娘们爱梳的把式,用在那个体检的场合,也算是说得过去。
只不过陆双又有一些不同——她本就是被皇上临幸过的,在宫女正式通过审核前就上龙床,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只不过皇上要怎么样当然没人能说他不对罢了,所以大家对这件事都多少处于一些心照不宣的暧昧态度,如今陆双却又梳了这么一个头发,未免让人心中唏嘘。
再加上这发型又微妙得很地在今日考核正巧助她一臂之力,这会儿,其他宫女再看陆双,原本中立的心中恐怕都有了些小九九——古代女人思想还算简单,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吃大葱的事儿发生也不算稀奇,于是这思想稍微活跃一些的,已经开始脑补不停地想着这是皇帝在龙床上开心了,亲自教授陆双的小秘诀。
这么一想,觉得十分顺理成章,果断是嫉妒得不行。
在这时候她们是不会冷静地去思考皇帝为什么要那么清楚她们的选拔过程以及这是不是合理这种事的。
赵氏这么轻描淡写的三言两句,就轻易将众姑娘们的敌意调拨了起来,连带着这会儿坐在桌边的银铃一只手捏着帕子也显得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因为作为陆双最为亲密的玩伴,她今天梳得也是一个堕马髻,这种头发蓬蓬松松,椎中处结丝绳,状如马肚,梳起来可以掩饰住后脑勺因孩童时期睡觉习惯不好而睡出的平头,也显得十分可爱活泼……
只不过,这样的发型用在今日这样顶瓷杯走路的测试里,那简直是和抹发油作死程度不相上下的自行添堵行为。
银铃还记得,今日早晨陆双来敲她门的时候时间还早,当时她正好就在梳头,而整个过程中陆双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后看着她梳了这个一个发式,却一个字都没有提点他……想到这,银铃不由得转过头看了陆双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这会儿她那青梅成双的好友也正安静地看着她,一双黑色的眸子极为清澈,居然见不着一点儿愧疚和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