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廉月还有脸拧过脑袋冲他笑了笑:“真的,他当时叫我过去,我还以为有事儿,谁知道刚走过去他就伸手掀了我的兜帽……”
霍显脸上露出明显“请闭嘴”的表情。
姬廉月愤恨地闭上嘴,又转去看顾月娥:“再说了,谁告诉你我独守空闺?”
“是独守空房。”
“有什么区别,”姬廉月道,“谁告诉你的?”
“京城都这么传。”顾月娥嘟囔道,“你和霍显成婚那日开始就这样了,听说他第二天就睡在别院……你们,不太要好。”
这“不太要好”就说得显得有些含蓄了。
顾月娥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看了眼姬廉月,到底是还没出阁的黄花闺女,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得太明白,但是知她如姬廉月,却是懂了。
他知道外头传他和霍显感情不好,都等着看笑话,没想到他们连这些都要拿出来嚼舌头——
姬廉月冷笑一声:“有时候我也好奇,怎么就没有给男人用的守宫砂?”
顾月娥:“……”
霍显:“……”
顾月娥一勺子燕窝粥到了嘴边吞也不是放也不是,瞪大了眼看着姬廉月,又看看霍显,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涨红了脸……
用完早膳告辞时,她的眼睛都还不知道往哪放。
姬廉月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爬上侯府派来接的马车,等人走了,才回到房间里去换朝服准备上朝。
……
姬廉月掀起帘子回到屋子里时,霍显已经穿戴整齐了,看他回来,什么也没说,像平日里一般无二地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就好像刚才从屋子外面只是刮进来一阵风。
目光很快挪开了。
就好像他脸上写着什么不堪入目的玩意儿一样。
“干什么不看我?”姬廉月冲着他扬了扬下巴。
这话挑衅意味太严重,霍显瞥了他一眼:“心情不好也莫找我撒气,惹了火你承受得起么?”
“我心情怎么不好?”
霍显不说话了,只是目光在他唇瓣上扫了一下,又淡淡地收回了,有些个不言而喻的味道……也不等姬廉月再说什么,他转身出了门。
霍显走后,姬廉月有些怀疑人生地自己凑到铜镜前研究了一番自己的脸,发现唇瓣也没那么不堪入目,陆丰只是轻啄了下他的唇瓣,其实也没……
算了算了。
摸了摸脸,说实在的,姬廉月完全没想到陆丰那种京城九千万少女的梦居然倒在了他这个“裙子掀起来比你大”的糙汉石榴裙下——
这事儿换个背景(陆家没倒台),换个时间(男未婚男未嫁),指不定得闹出个什么腥风血雨,陆国华可能要骑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
陆丰都瞎了,代表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霍显怎么就没瞎呢?
哎。
等姬廉月慢吞吞换了朝服出来,却看见驸马府上的马车还等在门外……最开始有一秒还挺欢喜,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霍显一般总不会等他,两人难得一起上朝,姬廉月还要特地早起等着霍显强行一 路。
他以为霍显自己骑马走了,没想到上了马车发现男人就坐在里面。
姬廉月撩着袍子下摆明显愣了下,霍显转过头来:“走不走了?不走你就自己骑马去。”
他会个屁骑马。
姬廉月撇撇嘴,在冷鼻子冷眼的男人对面坐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往常都是姬廉月开口没话找话,今儿他蔫蔫的没说话,显然就是在意顾月娥早上说的那些个八卦了——
他向来不太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这次的有些过分了,姬廉月一直高高在上,他不想活成京城人眼里的小可怜。
所以当年他砸那云来客栈砸得毫不犹豫,他不喜欢人家说他的坏话,但是更不喜欢人家因为嫉妒或者看不惯他,就连他身边的人跟着自己一起遭殃。
身上穿着本朝亲王的朝服,他面色苍白,眉轻拧,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漂亮脸蛋上有些蔫蔫的。
马车到了皇城门前便停下,姬廉月感觉到坐在里面的霍显动了动——
大概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稍微站起来,弯着腰就要越过姬廉月下车去,但是姬廉月不信他今儿等在车里,就是为了和他这么沉默一路,大眼瞪小眼。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还夹杂着如果被漠视后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不安,在男人身上的官服擦着自己的鼻尖扫过时,姬廉月听见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在意陆丰今早,碰过我么?”
声音在狭窄的马车里响起,略微突兀。
霍显高大身形一顿,保持着一只手撑在马车门的姿势,稍稍回过头,看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姬廉月。
他目视前方,下颚紧绷,好像甚至没有勇气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男人脸上依然没有情绪变化,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堵在车门的姿势,没有回答,也没有立刻下车。
旁边是别人府邸的马车车轮轱辘轱辘滚过在青石板地上发出的声音,还可以听见别的官员下车,落脚,与同僚的问候。
那车外头的交谈声,反而承得马车内的安静叫人分外难以人世间。
就好像一壁之隔,忽然就成了两个世界。
车内很安静,安静到姬廉月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姬廉月被霍显的目光看得有些难受,他完全搞不懂这男人在想什么,第一次感觉到驾驭不来……他只好转过头冲他勾起唇笑了笑:“按照话本里,你应该也亲一亲我,覆盖掉他的味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起来的时候,听上去有多绝望。
只是看见昏暗的马车里,男人看过来的目光暗沉却锐利,良久他皱了皱眉,神情冰冷到姬廉月心惊肉跳——
……这人不在乎他。
完全不在乎。
当这个想法一下子钻入脑子,姬廉月坐在那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霍显那冷冰冰的眼神,心想难道我真的要看着这样的目光过一辈子么?
想到半年前作天作地要嫁这一面之缘的男人,“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头一次砸在头上,姬廉月被自己吓了一跳——
一句“霍显,要么和离算了”都被吓得到了唇边,忽然,那挡着外面光的高大身影挪开了些,一束光从外面照进来。
闷哼了声,姬廉月抬起手想要挡,这时候却感觉到一只有力大手捉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外拖了拖,他甚至没怎么反应过来怎么了,便见男人微微蹙眉,薄唇抿起的严肃刚毅面容靠了过来——
他的眼里有深不见底的幽光,仿佛能够吞噬人的心智,那握在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掌心的温度通过衣料传来……
有些粗鲁地将满脸懵逼的人拖过来一把摁在怀里,他低下头重重咬住他的唇瓣,舌尖挑开他的牙关侵入肆意了一番,又在得到回应之前,不怎么留恋地撤了出来。
粗糙的拇指轻揩拭过他微湿漉泛红的唇角。
“可以了吗?”
耳边响起男人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声音依然是冷漠的,中间带着一点点不耐和更少的无奈——
“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着,都在想些什么没用的东西?”
然后在姬廉月来得及把自己脸上呆鹅一样的表情换走之前,男人已经抽身,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稳稳落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从姬廉月这边看过去,还能看见他紧绷的侧脸上面写着的严肃,就好像他刚才只是把姬廉月抓过去打了一顿。
坐在车上放空了片刻,姬廉月这才慢吞吞跟着下了马车,来往的官员见“公主殿下今天也是标准地被抛下一个人”司空见惯,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但是这一次,姬廉月就没那么闹心——
他嘲任他嘲,“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句话,偶尔其实也可以将贬义的意思忽略一下,反过来用。
☆、第57章
姬廉月拢着袖子走进大殿的时候, 所有人都觉得他心情不错——就连总管太监都得了他一个笑脸, 实属难得。
要是顾月娥在这大概又要叹息陆丰一片真心喂了狗……怎么就喜欢上了姬廉月这种没有心的人。
“姬廉月今日心情不错。”
“听说昨夜陆丰逃狱了……”
“什么?!”
“哼, 京城之中流言蜚语向来空穴来风, 事出有因, 想来陆丰逃脱诏狱同那闲散王爷脱不了干系, 而且还有锦衣卫蛇鼠一窝……”
议论纷纷中, 束手冷面站在人群后的驸马爷被当做了摆设。
他听着那些官员兴高采烈地嚼舌头说着陆丰与姬廉月的风流韵事,本就无甚情绪的脸上这下子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测——
“那驸马爷呢?”
“过气了吧, ”一中年武将笑嘻嘻地捋了捋美须,常年军中沾染了些兵痞的习性讲话也一点不讲究, “姬廉月到底是个男人,男人不都喜新厌旧么?”
霍显不免多瞥了那说话的人一眼, 不过也就是个官大一级的从五品武略将军, 却因为沾了“将军”的名头, 腰杆像是比别人都直——
总觉得自己战场上得来的官位,总比那些武举、文举的花架子来得光荣一些。
殊不知自己上了战场, 不过也是祖上历代武将, 得了机会,起点比那些大头兵不知道高了多少……这把年纪不过混了个从五品,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
棱角分明的眉眼沾染上一丝丝冷漠,霍显并不在意这些人在背后如何编排,遂拧开头去——
他知道他不在意, 他驸马府上另外一人却是非常在意, 那人生在贵妇圈子里染了不少臭毛病, 比如“沉溺于流言蜚语八卦,人物风评”便是其中之一。
男人顺着众人的目光随意撇了眼站在队伍另外一端的姬廉月,真的只是瞥了一眼,正欲收回,那人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与他目光对视上的瞬间楞了楞,他对着霍显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他是他的心肝宝贝。
霍显:“……”
莫名其妙,今天在宫城外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现在又……
这种记吃不记打的狗屁性格,也不知道观月帝和宸妃怎么把他拉扯大的,以后被人卖了怕不是还给人数钱。
霍显挪开了目光,再也不乱看了,盯着自己的脚尖眼观鼻子,若非有人主动上来搭话,他均不主动理会。
这天早朝不太顺利。
这一年仿佛是动荡一年,先是神机营火铳设计图被盗,连带反应就是北方边境附属国蠢蠢欲动,毛坦族新首上位,正欲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稳固地位,边境来犯不断……
偏偏这时候,明明已春暖花开,清明都过了,京中贵妇们都换上了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襦裙装,西北地区却天气反常,接连暴雨冰雹,昨日更是下了一场暴雪,百姓措手不及,受了冰雪灾,观月帝不得不指派武将率兵前往,恐生□□。
与此同时,南方前朝乱党行程一股小势力,从边水一代以民兵身份揭竿而起,一路北上,攻占淮水以南三座城池,其中包括淮枝渡口——
这是净朝三大渡口之一。
观月帝再拨人去,这样一来,朝中三分之二的武将手中都捧着圣旨,明日起,他们便会各自出发前往战地。
散朝时,各位官员均是愁眉不展,散散俩俩凑在一起商讨近日事宜,打仗乃是大事,牵一发动全身,并非只有武将赶往前线就算完。
回去的时候霍显骑马,姬廉月还是坐的马车。
掀开帘子看着马车旁骏马之上的男人,他一路沉默,眉眼淡漠,只是姬廉月知道,若不是因为被强留京中做了驸马,如今乱世出枭雄,正应当是他在军中大展拳脚的时候。
“霍显。”
姬廉月叫了声。
马上的人转过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姬廉月笑了笑:“如今朝中武将各被指派任务,若是哪方战线吃紧再要增派援兵的话,你……”
他本以为听了他这样的话,霍显肯定是高兴的,再不济也该一扫脸上的阴沉,没想到的是当他笑吟吟地说出这话,对方原本还算放松的面部却猛然僵了僵!
霎时,那双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的瞳眸里沾染上了嫌恶,霍显轻描淡写般瞥了眼那从马车里探出来的俏丽笑脸,眼神里的冰冷简直能冒出寒气——
他就知道不能对他稍有缓和,转眼便要蹬鼻子上脸!
“殿下言重,霍显区区兵部武库清吏司,又有什么资格上得战场……在其职, 谋其事,尽其责,霍显自当有自知之明,殿下无需再继续试探。”
嗓音之中,讥讽自嘲均有,且毫不掩饰。
霍显万分想不明白,如今他已接受驸马身份,在这京中当个任人茶余饭后编排笑料,这人还有什么不知足,非要三番四次来试探他?
不放心?
不知足?
……还是,压根就从未信任?
舞刀弄剑惯了,如今牵着马绳的大手僵了僵,手背上青筋无声暴起。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眼见霍显目有寒冰,早上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丝亲近再次荡然无存,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只剩下不耐与抗拒,姬廉月便知道这人又误会了他的意思。
无奈叹息一声,姬廉月那句“我不是在试探你”刚说了第一个字,走在马车边的男人一蹬马腹,扔下一句“恕霍显先行回府”,不愿意再听他解释便径直往前去了。
只留给他一个“拒不交谈”的冷漠背影。
“……”
姬廉月瞪着那人的伟岸背影都他娘傻眼了,心想这什么东西啊油盐不进的,当真像是一只刺猬,碰都碰不得,也不顾人家是不是只想友好地给他顺顺毛!
当下也怒了,冲着那背影啐了句“好心当做驴肝肺”,狠狠摔了帘子,坐回自己的位置闭目养神去了。
……
霍显明显心中憋闷有火。
哄人不成反□□的姬廉月也委屈得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的驸马府依然也是标准的“相敬如冰”,底下伺候的下人人人自危,生怕一个没做好又惹了主子的不高兴。
霍显回了驸马府便去了后院练剑,姬廉月撇撇嘴,随便挑了张扔到一旁的京中贵妇拜贴,前往赴约。
谁知道这一挑就挑到了皓月公主的邀约,姬廉月昏昏沉沉还在想霍显的事,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带到了邀月楼前。
皓月公主是姬廉月的亲姑姑,闺名姬宴月,姬廉月为“皇长女”,没有兄弟姐妹,自小的时候很是黏她,记忆中那个美艳无双的妇人,不涂脂抹粉便自带桃香,捏着他的小脸黏糊糊地叫“我们阿月”,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小名也是“阿月”。
先皇还在时,姬宴月以公主身份下降逸安候世子,当时逸安侯府欣欣向荣,朝中话语权不亚于任何一位阁老——世子爷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人都道当时的老侯爷后继有人。
谁知道冷不丁这么一个公主下降,世子爷大好前程全部成了泡沫幻影,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场好好的喜事,新郎官的模样看着还不如办丧事。
当时的逸安候也和陆丰一样是京中九千万少女的梦,皓月公主嫁给他时怎么可能不觉得天上掉了馅饼满心期待,却最终被现实一巴掌打醒——
每月一次强行缴纳公粮例行之后再无其他温存,在给侯府诞下嫡长孙后,世子爷更是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房里。
一腔热血,经过岁月蹉跎,烈焰也会被寒冰熄灭,两夫妻过得貌合神离。
如今逸安侯世子继承了父亲的袭位,成了真正的侯爷,而皓月公主也在逸安侯娶侧室第二日搬离侯府,京中另寻繁华之地落下府邸,与对她搬走之事,睁只眼,闭只眼的逸安侯当真做到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搬离侯府一年之内,姬宴月疯狂揽收面首十二人,“京城艳妇”名声如轰雷降在她头上,她却丝毫不在意,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如今。
姬廉月站在邀约楼前,唯一想的便是——
莫非“阿月”这小名有什么诅咒,否则他们姑侄二人如此人间绝色,为什么非都过得一模一样遭驸马嫌弃的狗血日子?
姬廉月一脸郁郁寡欢踏入邀月楼,说起来,皓月公主同姬廉月极其亲近,当初姬廉月要强求霍显尚驸马,反对声音最大的也是她——
想必是不希望姬廉月再过上和自己一样的日子。
而最惨的是,如今姬廉月还真就被她一语成谶地说准了。
所以婚后,姬廉月一直觉得尴尬,非正式场合,也没怎么见过这曾经和自己好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的皇姑姑。
踏入邀月楼,远远就听见丝竹歌舞之声,姬廉月抬头看了看天,唇角抽搐:这他娘天都没黑呢。
前来迎接的侍者眉清目秀,放到外头也算是英俊小生,见姬廉月冷眼看着自己,也不会不自在,大方一笑,转身前去通报。
邀月楼前,场面比姬廉月想象的又稍微“庄重”一些——
姬宴月此时一身襦裙穿的严严实实,端坐于桌前手执酒杯,面前摆着数果盘……身后 侍卫各个像是锦衣卫退休就转职进来,身长八尺,英气逼人,丝毫没有印象中面首该有的油腻模样。
姬宴月就没把自己这套着侄女皮的侄子当外人,懒洋洋地让人领了他进来,又让他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怎么老盯着姑姑的侍卫看,”姬宴月笑意慵懒,“喜欢就带回去,姑姑又不是不肯割爱!”
她身后那侍卫闻言,木着脸低头看了她一眼,抿抿唇,不说话。
姬宴月笑得更开心了些,花枝乱颤笑着笑着忽然又“哎哟”一声,停顿了下,缓缓抬起手整了下胳膊上的衣衫:“这天气,蚊虫就迫不及待出来咬人了。”
姬廉月懒得看她和自己的侍卫眉目传情,冷着脸坐稳,又听见她用带着气息的声音娇声抱怨姬他薄脸皮,怎么能因为婚姻不幸福就连姑姑都不肯见。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姬廉月恨不得抽出身边侍者的刀刮花她如花似玉的脸。
“你若是送了拜贴来,只是为了同我讲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便走了。”姬廉月不高兴地说。
“瞧这狗脾气,说谁老人呐!”葱白的指甲隔空点了点姬廉月,完了笑吟吟捏着手中白瓷酒杯,“我若有女儿,谁说就不是这样呢?”
这话里几分寂寞,姬廉月不说话。
心不在焉同姬宴月说了几声,姬宴月原本还打发了几个侍从在姬廉月旁边侯着,见他微蹙眉心烦得很的样子,只好挥挥手叫他们散开。
耳边丝竹之声,听到姬廉月耳中越发不耐。
“你让他们下去,”姬廉月任性道,“我同你说说话。”
姬宴月这会儿一只手支着脑袋,盯着某处也出了神,闻言酒杯一晃,杯中酒液撒出沾湿指尖也不知情,懒洋洋地扫了姬廉月一眼,她说好。
然后,姬廉月看见她抬起腿动了动,紧接着从桌下她的裙摆里,钻出来个黑衣侍卫。
姬廉月石化了。
那侍卫侧着脸姬廉月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见他抬起手做了个擦唇的动作,霸道地抓了姬宴月在其唇上一吻,头也不回地随着其他侍卫下去了。
姬廉月:“……”
姬廉月炸毛:“刚才他在干嘛?!”
姬宴月见他大惊小怪得天都要塌了的纯洁样,扫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抬起手整理了下自己压根就丝毫不乱的襦裙下摆,懒洋洋道:“看来外头那些传闻是真的,你那驸马中看不中用,你俩洞房花烛夜那晚盖着棉被纯聊天啊?”
“……”
“我和当时的小世子爷好歹还干了点别的,”姬宴月大概是京中唯一敢当着姬廉月的面嘲笑他的人,“你怎么比我还不如?”
“……”
姬廉月脸一阵红一阵白。
站起来想往外走。
但是没走两步就被姬宴月叫住了。
“你就在这坐着,”姬宴月在他身后懒洋洋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府上驸马,说是你今晚留宿邀月楼……若月上中天之时他还不来接你,明日回去,我就同你父皇商讨让你和离。”
姬廉月脚下一顿,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看着姬宴月……后者已经站起来,走到他身后——
到底是真正的女子,她比姬廉月矮了将近一个头,这会儿踮起脚,抬起手,柔软的指尖戳了戳小侄子的额间:“没出息的,平日就是窝里横,嫁了人就被臭男人制裁得服服帖帖,平日里不见人影,受欺负了就知道找姑姑嘤嘤嘤!”
“什么制裁得服服帖帖,我们不过是因为朝堂之事吵了一嘴……之前还是挺好的,上朝之前——”
“死孩子,闭嘴。”
姬廉月收声了。
姬宴月是过来人,加之霍显的身份和如今的情况她早已略知些许,所谓“朝堂之事”,究竟是什么,她门儿清得很。
天底下男人都一个德行。
不给他们一巴掌,都不知道个南北东西,多长根黄瓜了不起呢,不尚公主就飞龙在天啦,那么牛逼有本事当皇帝去啊!
她恨铁不成钢地又戳姬廉月的脑袋:“我邀月楼可是名声在外,他若有一丝在乎你,便不会放任你在这过夜,知道吗?”
“我不喜欢同他耍这种心眼。”
“哦,不喜欢还是不敢?”
“……”
姬廉月面黑如锅底。
然后便听见姬宴月娇笑一声,道端午将至,想要缝它十个八个新的香囊送情郎奈何怎么都缝不好,拉着他到了内楼去,正儿八经研究女红去了。
☆、第58章
驸马府。
霍显自下朝归来便换下了身上的朝服, 平日江湖行走方便穿着一身黑色短打, 将宽肩窄腰和结实的长腿从繁杂的朝服里释放。
手中剑如游龙惊鸿,行云流水,雪剑出鞘, 剑气破苍穹,竹林鸟雀未扰而惊飞起, 竹林萧飒摇曳,翠绿的竹叶缓缓飘落。
霍显余光早已看见, 竹林院外有一陌生侍从执剑而立,那人身形高大而英俊,从体格和方才来时站姿而看,大概也是哪个名门正派的一把好手……
这样的人, 怎么甘于成为京中贵族侍从?
心中有一瞬间困惑,但是男人很快反应过来这世上“身不由己”之事十之**,自己这几年前在江湖上出尽风头的玉虚派大弟子, 不也是……
目光一凝, 一记“龙啸”第七层“蛟龙出海”惊起落叶四起,又如雨幕潇潇落下——
却见执剑者眉间紧蹙,面色阴沉,仿佛有心烦意乱之事扰乱而不得发泄, 眉眼之间尽是山雨欲来之凌厉,周身尽是寒冰之意。
霍显收了剑, 闻了闻气息, 身上的汗将黑色短打背后浸出一圈白色盐渍。雪剑在掌心灵活一翻轻轻入鞘, 他面微微一偏,这才理会站在竹林外之人——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剑如君子,剑意如其心,站在院外陌生侍从便是方才姬宴月裙下之臣,此时赶来驸马府,方才驻足而立,便知竹林内男人已经察觉自己的到来。
而他,亦早已在方才一招一式之间窥见竹林内执剑之人内心烦乱,听闻他此时出声之中的压抑,凭空而来一股“英雄惜英雄”的同情……
居然是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直到霍显从竹林中走出,他亲眼所见那人背着清晨的阳光,高高在上自有傲气,眸如寒星,气度不凡……这样的男人,本该为飞龙在天,却为外貌所困被束缚于浅池,也是意料之外,合乎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