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的各个脑门上开始飙汗。
“用了早膳没有?”掌门淡淡地把话说完,“你们白师弟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你们来吃完,别糟蹋粮食。”
不幸被点到名众人:“……”
没等他们来得及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吃过了”或者狗胆包天真的坐下去拿起筷子吃,白初敛头一偏,就着历封决手上那个干巴巴的馒头咬了一口,咀嚼了下,站起来道:“饱了。”
历封决淡定地低头看了眼手里少了一大块的馒头,扣在馒头上的食指动了动,指尖还残留方才那人凑过来胡乱啃的时候,唇瓣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
白毅原本脸上还带着极耐心的笑,哪怕是某人当着所有师兄弟姐妹的面给他下面子也没有丝毫介意的意思——
直到白初敛抽身离开,他的视线转到了历封决身上,发现后者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看。
白毅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意识到他看着的不是馒头,而是食指。
食指下方就是缺口牙印。
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少年含笑的目光几乎是沉了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眼已经走上楼的掌门,稍一顿,立刻抬脚跟了上去。
“白……”
顾念清还想跟,白毅却在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似的,微微偏头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之中不甚含着感情,后者面色一白,生生停下了想要跟随的脚步。
白毅追上楼去了。
师徒二人留下一地烂摊子,唯一能主持大局的历师叔,却忙着低头盯着手里的馒头灵魂出窍。
早上伺候白初敛的那个小弟子站在旁边望着客栈房梁,心想:这感情好,战场终于升级变成了修罗场。
……
白毅三两步就追上了白初敛。
当时白初敛正伸手想要推自己面前的房门。
从他后方伸出来一只手,率先替他推开了面前的门,然后白初敛便感觉到腰间多了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的腰将他拖回了房间里。
下一刻,门被重重关上。
白初敛被还矮自己些许的少年用胸膛压在门背,面前只剩下逼仄到叫人窒息的空间……后者微微仰着头凑过来,略微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瓣上。
看着他目光越发地暗沉,眼底涌动着难以掩饰的不悦和愈演愈烈的独占欲。
白初敛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是这徒弟又犯上了拧巴,不过正好他又何尝不是……于是在他凑过来的同时,轻巧地偏了偏脸,让他的吻落空在自己的下巴上。
白毅停顿了下,却没有把唇瓣挪开。
反而是张开嘴,轻轻咬了咬那尖细的下巴……咬过之后又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牙齿印。
“师父,大清早的,又怎么了,嗯?”
“……”
“昨儿晚上徒弟可是答应了师父回去就闭关,三年……那之前,师父就不能赏个好脸色么?”
没有回应。
唯独说到“三年闭关”时,白毅看见面前那人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垂下眼,少年盯着自己留下的水光,微微蹙眉,伸手,半是哄着一般轻轻将面前那张拧开的脸扳回来正对自己,对视上他无甚情绪的眼……
想了想,他轻轻问——
“可是醋了?”
白初敛终于动了动,转过头,低下头对视上少年疑惑的双眼,一字一顿:“你哪来的自信?”
“那大清早的这是闹什么?”
原本扶在白初敛腰上的大手转移到前面来,轻轻摁了摁他的胃部——
“昨晚喝了那许多,这会儿胃里不难受?就吃那一口干巴巴的馒头,饱了?你当我没看见你望着那碗馄饨喉咙动了下?”
白初敛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恼了,用完好的那边手推开整个人都快挤到自己身上的少年:“站那么近做什么,我是你师父,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白毅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撞上了桌子,发出“哐”的一声挺大动静。
白初敛停顿了下,皱起眉,露出烦躁的样子。
而被推开的少年再也不问了,只是又靠了过来,伸出略微冰凉的手摁了下他的眉心,低声道:“不疼,别皱眉。早上我只是出去给你买早膳,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索性都买了一些,耽误的时间才久。”
白初敛拍开他的手。
白毅更凑过来了些,手臂又缠上师父的腰:“好好,我不要脸,我就幻想师父看着那顾念清跟着我就醋了。”
白初敛下意识想摸腰间的剑,心想拔剑捅死他就算了,免得那张嘴叽叽歪歪惹人发疯。
可惜摸了个空。
白毅看见他的动作,“嗤”地轻笑出声,盯着怀中那人的眼睛,眼中带着一丝丝笑意:“那么恼么?”
白初敛:“你现在呼吸都是错的。”
白毅:“我出门,顾念清要跟着,我就让她跟着了……本来就没什么的,刻意拒绝反而显得奇怪而已。”
“你下楼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不觉得你和那个顾家小娘子有什么?避嫌不懂么?非要搅一块?”白初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走开,看着你就烦。”
白毅干脆整个人抱上来缠着他的腰。
白初敛伸手想要推,手刚抬起来便被一把捉住手腕,少年偏了偏头,唇瓣碰了碰他的鼻尖:“没和她搅在一块,你为什么老怀疑我和她怎么了?我看都没多看她几眼……这人是历师叔要带上的,你怎地就跟我急眼?”
白初敛恨死了现在自己就一只手能用。
被捉住就他娘动弹不得了,人家还多一只手固定在他腰间,越搂越紧。
“你历师叔可没大清早带着人出去用早膳,怎么,一顿不吃饿死她了?”
“噗。”
“你还笑!”
“她现在可不能死,”白毅抓着手心捉着的那手,拉至自己的唇边,用唇瓣蹭了蹭他微微弯曲的指节,“留着还有用呢。”
略微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一片温暖,白初敛像是被烫着似的,浑身僵硬了下……但是很快又放松下来,瞪眼:“她可是想我死吧,不然怎么等我回来了才迟迟想起存放藏宝图密室入口?”
白初敛将憋在心里几天的问题提出,他以为白毅会惊讶,会恍然大悟,没想到对方不动声色,微微一眯眼笑容不减:“想到啦?”
“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她怎么想的,一个小姑娘,手段能有多厉害。”嘴一张,干脆将刚才在蹭的指节含入口中,“只是暂时留着她,真的有用而已。”
指节被含入温暖潮湿的口腔,白初敛只觉得一瞬间有些失神……少年唇瓣轻轻扫过他的指节,又咬了下,白初敛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真的该回去,把弟子私藏的那些破书全部搜出来,烧光。
而眼下,他只能用脑海里所剩不多的理智去听白毅在那胡扯——
有用?
顾家密室都被搬了个空,顾念清能有什么用?
留着气死你师父我?
白毅抬眼与白初敛对视,见他眼中怒火中烧,无奈又觉得好笑:“书可是你自己抽出来的,谁让你不好好看……”
白初敛:“……什么书?”
“罢了,”白毅却不愿意详细,只是道,“你不高兴,以后我再离她远些……叫我说,把她放在山下也没什么不妥的,偏要带她上山的是历师叔。”
白毅又强调了一遍,想了下补充——
“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白初敛瞪着自己的徒弟,心想甭管你历师叔安的什么心,他心思可比你纯良多了。
……大概是这目光有点太直白。
白毅一下子就看懂了,惩罚似的咬了咬含在嘴里的指节:“师父,你是不是在心里讲我坏话,帮历师叔辩驳?”
白初敛唇瓣抽了抽。
白毅放开他的手,下一秒却撑在了他头一侧,再次将白初敛压在门被,少年微微踮起脚,凑上来一口咬住了师父的唇瓣……
那尖牙使了些力,白初敛被他咬得有些疼,少年的灼热气息喷洒在他鼻尖,他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一大片。
“师父不醋,反正徒弟是醋了的。”他用近乎于嘟囔的声音,在他唇边不满含糊道,“方才你的嘴是不是碰到历师叔的指尖了?别想耍赖,我都看到了。”
“……碰到又怎么了,你以为都像你一样?”
“不行,师父的这里只能我碰。”白毅垂眼盯着被自己又啃又咬,此时变得有些红肿染上血色的唇瓣,“我给你消消毒……”
最后的抱怨被吞噬在了唇舌声响中,门的这一面,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被少年压迫着动弹不得。
听他依靠在自己身边悄声细语说着好听的话,让他能吻得更深一些。
听他小声保证,以后与顾念清保持一臂以上距离。
听他嘟囔甩锅,什么都是历师叔的错。历师叔太狡猾,徒弟闭关之后,师父记得要离他远一点。
一室旖旎气息,不知道是谁先开始,那灼热的气息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师父,徒弟闭关后,师父会想我么?”
“不想,你一闭关我就再下山收徒弟,收他十个八个——唔!嘶!白毅!你是属狗的么!”
细碎的抱怨又被吞噬在唇舌之间。
这样的动作,白毅仿佛越做越熟悉了。
白初敛觉得这样不对,但是他觉得错的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白毅就要闭关了,以后这样能见面的时间,过去一刻则少一刻……
“……师父会想我的吧?”
会的。
白初敛心想。
他伸出舌尖去勾了勾将他压在门板上的人的唇瓣——
你可是我徒弟,我就这么一个徒弟,不想你想谁。

☆、第33章

回了玉虚派, 踏入山门的那一刻, 山下的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了。
白初敛板着脸站在高处, 看着下方千百弟子皆穿雾灰门派服, 齐齐叩拜, 一眼望去, 他看不到白毅在哪,他就好像是掉入了人海中的一颗沙砾。
徒弟还是徒弟,师父还是师父。
那个前几日压着他在门板上又是调侃又是低声认真说话的人就像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带着一点点春风特有的甜, 想起来的时候又是心头一揪,有些辛酸。
白初敛用自己的一只手换来了徒弟的乖顺懂事,那个总是昂着头带着一丝丝骄傲的少年被现实打了一巴掌后清醒过来……
人生在世, 果然什么屁事都会发生, 所谓子债父偿啊,白初敛心中感慨万分——
希望以后面对玉笼果的时候,白毅能想起今日老父亲的呕心沥血,大发慈悲把果子给他啃上一口, 避免一口薄棺年纪轻轻翘辫子的悲剧。
介于心里头还有点别扭。
白毅去闭关的那天白初敛甚至没有去送他,那天他难得起了个早, 历封决打发人来回报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那张熟悉的桌前用早膳, 早膳是一条鱼, 加一碗白米饭。
好在没有人质疑掌门为什么大清早要用这个。
侍琴说白毅选了白峰山后的守剑阁闭关, 顾念清也跟着去了, 但是她没能入守剑阁,而是住在守剑阁旁边的听雨居里……听雨居里有一座小山,站在山上凉亭可以看见守剑阁的剑台。
侍琴说话的时候,白初敛正垂眼用筷子挑刺,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他面无表情地心想:这鱼刺也太多了些,盐也放得有点多。
用了早膳,白初敛到处走了一会儿散步消食,百无聊赖,又拿来之前历封决送的那幅铸剑图纸来研究,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下剑柄处的宝石要用什么质地,什么颜色的比较好看……
一盏茶时间后,他头疼地扔开图纸,问给自己舔茶的苏盐盐:“盐盐,本掌门这算不算天生劳碌命?”
盐盐:“?”
盐盐:“您说什么?”
白初敛不再理这一脸荒谬的小丫头,自顾自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居然颇为闲不住了。
以前他赖在床上看书,能赖一天不起身,可是下山走了一趟之后,他就像从此变成了一个勤劳的人……以前无聊的时候还能发发脾气,找找徒弟不痛快,现在他的出气筒闭关去了,他就觉得非常寂寞。
人一寂寞就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白初敛把那铸剑图随便卷了卷,去找历封决去了。
历封决当时正在和自己下棋,听见白初敛风风火火闯进来他头也没抬,只是手执一籽,淡淡一语道破:“你若是闲得慌,不若去药阁看看那些弟子能不能配出缓解你身体毒性的药,之前不是读过些医书么,兴许能派上用场。”
药阁味道太重,白初敛才不愿意去,更何况这种慢性毒见效很慢,很容易让人对它掉以轻心随便就忽略。
“要么去帮翻找藏宝图。”
“找到藏宝图就能送顾念清下山么?”
“……阿敛,”历封决叹气,“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白初敛真的烦历封决这种普度众生的心态,这么稳怎么不去当和尚?当凡人注定就有个七情六欲,讨厌就讨厌了,还踏马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白初敛的不以为然写在脸上,伸手将历封决下了一半的棋盘搅乱,问:“还有别的事做吗?”
历封决手里的那旗子还没放下,看着白初敛出来捣乱的左手,将棋子扔到了他的手上:“《破碎虚空玉剑流》是阳性剑法,如果习得可能可以对你身体里的毒有所缓解,你要不要试试?”
白初敛看向自己的左手。
他仿佛听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蝶扇门还是被灭门了。
白毅还是认识了顾念清。
顾念清还是成了白毅的小尾巴。
而他,哪怕之前想了一万遍只要不作死去碰《破碎虚空玉剑流》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现在,这本剑谱似乎还是静静地躺在了他的面前。
空气中响起的无形啪啪声,白初敛觉得自己的脸很疼。
命运的齿轮滚动着把他碾压了个稀巴烂。
而此时,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过于沉默,历封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张漂亮脸蛋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副经不起挫折□□,又不甘于向命运屈服的倔强。
历封决:“……”
历封决:“不破不立。”
白初敛:“……”
鸡毛的不破不立。
白初敛:“我不信,你就想哄我练剑。”
“我不是哄你,我是建议你。”
男人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接受拒绝回答的那种建议。”
……
春去秋来,转眼半年。
中秋节那一天白初敛喝了点小酒,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右手毫无知觉,就像是别人的手挂在了他的身上。
白初敛坐在床上茫然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转头就跑去找历封决撒泼。
当时历封决在看账本,白初敛冲进去,在侍琴和侍棋两个小弟子惊恐的注视下,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它们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历封决没生气,自打从山下回来后他的脾气就变得非常好,这种动静下他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初敛,勾了勾唇笑道:“越来越像小姑娘了,阿敛。”
白初敛却没心情跟他调侃,收了手,木着脸道:“我右手没知觉了。”
看着历封决唇边的笑容消失,他心中有一种恶意的满足感,于是顿了顿补充了句:“一点都没有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目光逐渐沉了下去,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向白初敛时,屋中的原本待着的两个小弟子已经不见了。
白初敛盯着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顾家的藏宝图找得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那就是不顺利。
是的,半年前玉虚派几乎把顾家密室里带回来的东西都翻遍了,并没有找到所谓的藏宝图在哪……大家已经开始怀疑藏宝图到底存在不存在还是存在于别的地方,问顾念清,这姑娘一问三不知。
“你不是说练《破碎虚空玉剑流》就可以缓解的吗?”白初敛问,近乎于有些不近人情。
历封决被他问得疲倦,他看向白初敛,见他歪着脑袋向自己提问的样子——
二十来年,白初敛总是这样,向他提出一切自己不会的问题,而他总能答得上来。
除了这一次。
被历封决那双沉默的瞳眸看得有些难受,白初敛自顾自微微蹙眉:“算了,反正也是刚开始练……可能是还没练到真的能起效果吧。”
那本剑法不愧是玉虚派的奥义,他用了半年时间,只把剑谱心法勉强能走一遍而已。
白初敛又开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是历封决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白初敛叫他看得难受起来。
早知道就不来找师兄了,他一点安慰人的作用都没有。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然后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情绪,抬起左手拍了拍历封决的肩:“算了,我跟你发脾气有什么用,都是自找的……”
他摇摇头准备要走,却在要和历封决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他一回头正想问还有什么事,却对视上男人微泛红的双眼。
白初敛心中停跳了一下,没想到历封决会是这种反应,条件反射也问了出来:“师兄,你不是要哭了吧?”
历封决盯着他,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些。
白初敛心里有些难受,不是为了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一意孤行为了徒弟乱来是真的不太对,他并不是孤家寡人的,他背后还有师兄和玉虚派——
现在,他却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了,甚至是伤心了。
他原本没想要这样的。
有些艰难地勾了勾唇,白初敛第一次眉眼柔软地伸出手,像是对待小徒弟一眼轻轻点了点男人紧皱的眉心,开口说话时,嗓音也有些沙哑。
“师兄,你可千万别哭。”他顿了顿说,你要是一哭,我可能就真的觉得自己下半身进了棺材,天都要塌了。”
后来历封决真的没有哭。
他只是拎着,大手摁着他的腰将他摁入自己怀里,那力道大的叫人喘不上气。
白初敛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一刻历封决像是想活生生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象征着什么,意味着什么,白初敛甚至不敢细想。
且那之后,他甚至连历封决都不太敢见。
……
右手失去知觉之后,白初敛只能把药阁送来的五花八门的药物当饭吃,只是成效不大。
药阁的老头们各个唉声叹气,大家心知肚明,眼下在没有藏宝图不可能取得烈阳鸟尾羽作为解药的情况下,要真的缓解断桥雪,恐怕还是得最重要的药引——
至阳者心头血。
至于这人是谁,根本没人知道。
白初敛吃着各种药丸,里面不乏他真正的亲爹收到消息后上天下海地给他收集来的奇珍异宝解毒丸……但是每一天都是希望伴随着太阳升起,又伴随着夕阳熄灭,一来二去,白初敛有些麻木了。
轻生的念头必然没有。
因为他的《破碎虚空玉剑流》练得真的不错,刚练第一层,就能叫十余命弟子在方圆百米范围内,如被剑气行程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这种神奇的体验是白初敛过去没见过的,试招的时候他看见历封决眼中的诧异,开心得像只猴子。
右手也没有再恶化,白初敛觉得两年之后如果他还是现在这样,武林盟盟主那把椅子,他白某可能半边屁股已经坐上去了。
你看,人活着,总是会有好消息的。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这年腊月,初雪。
晚上就寝之前苏盐盐送来了新的药丸,白初敛虽然有点奇怪药阁怎么在这时候心急火燎地送药过来,毕竟往常都是早上早膳前那时间才送的。
……而且只是放在小碟子里,不太讲究的样子。
白初敛嫌弃了一会儿,却还是看也不看就扔进了嘴巴里,嚼吧两下,觉得有点铁锈味。
他想起,有些皇帝为追求长生不老,连巩和水银练的丹都敢往肚子里吞。
这一天,已经开始研究《破碎虚空玉剑流》第二式,并对其能有什么新效果充满期待的白掌门心情不错,还和苏盐盐打趣儿:“药丸里放了什么,腥得很,药阁的人已经破罐子破摔到要喂我吃铁坨子了吗?”
苏盐盐觉得他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自从白初敛中毒,右手没有知觉后,她总是哭丧着脸。
白初敛伸出手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别哭嘛,唔……你好像长高了。”
苏盐盐沮丧地低下头。
这副可怜巴巴样子,让白初敛没来由地想到了白毅,说到白毅,他已经有大概……八个多月不曾见到他这徒弟了,他只是最开始几个月,有零星听到一些他的消息——
好像是说他把剑阁三层的书看完了一半,并且他还把《无尘剑法》和《梅花剑法》结合在一起自创了一套新招,在每月一次的门派考核里,掀翻了无数师兄和师姐;
说他练起了剑阁三层的最高剑法《龙啸》;
玉虚派很多人都说白毅可能马上要踏入剑阁四层,比当年历封决的年龄还小;
他已经准许顾念清进入他居住的那个院子,只是不让她靠自己太近;
顾念清照顾白毅的日常起居,和门派里其他的弟子关系还行……
后来,关于白毅的事,白初敛就不太爱打听了。
知道他过得不错,也没有惹是生非就行。
白初敛睡前,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窗外那棵竹子,有些茫然地想:从山下回玉虚派这样急就送白毅去闭关了,都没来得及像是走之前说好的那样,再量量身高。
【没和她搅在一块,你为什么老怀疑我和她怎么了?】
【我看都没多看她几眼……】
【你不高兴,以后我再离她远些。】
一阵冷风吹来,白初敛“啪”地关上了窗,躺上床时有些讽刺的想:世上哪来那么多“说好”,所谓的“说好”,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被打破而存在的。
睡前被苏盐盐勾起不那么愉快的往事,做梦的时候,也满满都是讨人厌的事物。
白初敛梦见梦里,他又回到了山下客栈的那门背后,少年压着他,唇瓣蹭着他的脖子说好听的话……
时不时还牵起自己的右手,亲吻他的指尖,舌尖□□他的指尖弄得有点儿痒痒——
然后白初敛就醒了。
再然后,发现右手指尖那又麻又痒的感觉,他娘的并不是梦里才有!
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坐在床上,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当了半年“别人家的右手”的右手又有知觉这件事……
只是一抬头,又看见苏盐盐端着洗漱用品,还有一小盒药丸,那药丸装在药阁常用的那种精致木盒里,苏盐盐放下木盒,站在床边,一脸紧张的模样,打了个嗝儿。
没人告诉这小姑娘,她一紧张或者心虚,就容易打嗝儿。
白初敛坐在床上没动,只是瞥了眼苏盐盐,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盐盐,你老实同我讲,昨晚的药,从哪里来的?”
苏盐盐一张脸都涨红了,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白初敛,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谁拿的药你都敢拿给掌门吃呀,你就不怕他毒死——”
“他他他、他不会!”苏盐盐抢答。
“他是谁?”
“……”
苏盐盐死死地闭上了自己的嘴,摇摇头。
但是白初敛已经知道了——
放眼整个玉虚派,能哄着苏盐盐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的人,除了他那失联八个多月的好徒弟,还能有谁?

☆、第34章

白初敛不是傻子, 他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来,白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师父不必担忧,一年之内, 徒弟翻遍天下书, 识遍天下人, 必将药引之人带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