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茬,花眠也很佩服自己,就好像生来就是要为了那个人操碎了心的——
以前什么也不懂,总觉得自己被伤透了心,于是狠下心来把他忘记了……结果过了二十多年的安生日子,兜兜转转又遇见他,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怎么的,居然又一头栽进这个名为“易玄极”的深坑里…………
还真是作孽。
就像无归问她,为什么不干脆回现世过她的安生日子算了,易玄极想必也没有脸再去找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她又何苦留下来这么折腾自己,花眠记得当时她回答无归,因为她不想和上官玉星一样,在他可能受到危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她挺不屑这样的。
她从出生开始,骨子里就流淌着不愿意欠人人情的血液,为此从小到大忍气吞声不知道吃了多少闷亏……所幸的是上天待她这样的人不薄,她这一生虽然憋屈但是也并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头,所有的烦恼都像是自寻的——
比如就像她以前还老在纠结:如果有一天作为没用的无归剑鞘我离家出走,易玄极会不会来找我啊?
……结果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真的离家出走了,他也真的来找了,两人还在彼此都不记得彼此的情况下续了一段孽缘。
……………………他还不如不来。
每当想起这件事,花眠总想要唉声叹气。
“你怎么老在叹气,”郝易翔问她,“你看这天气连续几日阴雨不断,都是你的错。”
花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郝易翔:“你是不是在想:‘我都没抱怨,你抱怨个屁?’”
花眠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么明显么?”
郝易翔:“你就不该跟来……呃,不是,那天晚上,你就不该把那个狐族女人放进来,她不是你情敌么,你同情她做什么?”
花眠:“……????”
郝易翔:“青雀跟我说的。”
花眠:“什么时候?”
郝易翔:“那日花前月下……”
花眠:“约会就约会,你们讲人家的八卦做什么?”
郝易翔:“职场信息交换是共同话题之一啊……我都想象你这次出来被公……呃,圣上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平日里便是旁敲侧击不许我带你去巡游,下雪怕摔着下雨怕淋着风大还怕吹跑了的——啊,也许另外一队准备把你压回皇城的羽林卫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
花眠受不了她的上司这么叨逼叨地跟她话痨,以前工作室的老大有事从来都是跟她微信交流,这样双方都可以避免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所以拧开脑袋不想理他——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
近日几天,天气都不太好,骑在马背上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羽林卫里其他人的战斗坐骑,外加阴雨连绵,有了一些倒春寒的意思……
天空乌压压的,似有黑云压城之罩,抬起头看天就让人没来由的心情不好,总觉得接下来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愿是她多虑。
……
三日后。
花眠一行人赶到那名叫“一线天”的地方,地方如其名,是一条非常狭长的峡谷,抬起头,天空就变成了一条缝,峡谷之中阴风怒号,动物尸体腐臭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儿扑鼻而来。
花眠本质上还是未经风雨的现代都市职业女性,站在峡谷的入口被这气息复杂的冷风这么一吹就开始反胃,干呕了几声……当时引来了郝易翔众人暧昧眼神。
花眠:“……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
郝易翔:“这要真的搞出‘人命’,怕圣上问责起来,谁也不会也觉得这事儿哪里是‘玩笑’。”
花眠脸都快烧起来了:“没有!”
郝易翔摇头叹息:“我都后悔让你来干嘛。”
郝易翔很快就被打了脸。
因为接下来地势较差,花眠她们不得不点燃火把,放弃坐骑下地步行——离开坐骑之后,花眠顿时成了队伍里最灵活的那个,带上口罩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其他粗鲁大汉追都追不上……这时走在前面的花眠忽然叹息:“奇怪了。”
“怎么奇怪?”
花眠转过头看了眼郝易翔:“……这些人怎么在这里啊?”
郝易翔也奇怪地看着她:“这是往北方行宫必经之路……”
花眠还是摇摇头,一脸困惑的样子。
到了更狭窄的路口,羽林卫们眼睁睁看着花眠一猫腰就钻过去,他们直接卡在了大腿处,只好骂骂咧咧地抄工具开山劈路。
因为地势问题羽林卫被耽误了搜救进度,好在还有花眠一个能跑能跳还能飞的,所以等所有人都坑坑哧哧地搜到峡谷深处时,花眠已经到了很久了——
峡谷深处果然发生过坍塌。
抬头可见,悬崖峭壁之上,果然有一处巨大缺口,顺着那巨大缺口处,雨水化作河流顺着滑坡倾泻而下……
峡□□路上,满地和泥水、碎石混在一起的尸体,走在前面的羽林卫一眼看见某被压在巨石下已经成了肉糊的尸体,露出的手已经被老鼠啃的可见白骨,白骨森森之上附着的华丽彩衣,为前朝宫中供奉常见布料……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晦气,来晚一步。
片刻之后,当花眠从一个乱石阵里探出脑袋时,已经默认这里到处是死人的郝易翔差点被她吓得魂都飞了,定眼一看花眠身上就穿着一件黑色的里衣,而且还打湿了贴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单薄——大概是这些日子受顶头上司过于关爱的熏陶,当即郝易翔也瞪大了眼:“我艹,不冷啊,你的披风呢?”
花眠做了个噤声手势,抬起手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弄到一旁,问:“谁带了止血药啊?”
众人跟在花眠屁股后面,进了一乱石掉落后卡在峡谷中央形成的天然洞穴,洞穴里已经点燃了一小把火,然而想比起这阴冷的天气,这点火除了给人心里慰藉丝毫没有半点作用……
火堆后面,花眠的厚披风铺在地上,上面躺了个七八岁奄奄一息的孩子,右腿整个小腿被砸得粉碎血肉模糊,这会儿他正发着高烧。
郝易翔走过去看了眼,捻起他腰间的玉佩掂量了下,又探了下他微弱的鼻息,确定还活着之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似的叹了口气,呲牙笑道:“是个活着的狐狸崽子。”
“……你再摆弄下他就死了。”花眠面无表情道,“赶紧疗伤,把他带回去,我看过了这里除他之外没有活口。”
此时,陷入昏迷的狐族九皇子嘴巴里还在嘤嘤地不知道叫什么,烧糊涂了,又哭起来……花眠微微蹙眉,不得不弯下腰,凑近他,轻声哄着他——
只是手法拙劣了些。
“鬼……鬼。”
“蓝色的火……”
“不要烧,下雨了……疼,阿妈——疼——”
“塔。”
花眠越听这孩子胡言乱语,眉头皱得越紧,从刚开始心中的不安在被逐渐扩大,待郝易翔替这孩子简单包扎,将他背背上,花眠忽然道:“我从刚开始就觉得奇怪,这个峡谷如此狭窄,连寻常坐骑都不可入内,这狐族迁宫,前行队本就许多老弱妇孺,马车和各类用具均不可少,怎么会不绕路远行,非要贪图捷径走到这个鬼地方来?”
郝易翔往外走的动作一顿。
回过头先是茫然地看了花眠一眼,片刻之后,他眼中有不安逐渐侵染。
他三两步走到外面,走到洞穴稍外面,对也生了一堆火正取暖,准备休息下喘口气的其他数名同僚压低了声音:“走。”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却见他们老大双目怒睁,仿佛火烧屁股一般狰狞地咆哮:“走啊!要命不要?!”
众人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往外赶!
一群人尽然有序快速走出洞穴,一抬头这才发现外面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忽然一轮皓月于缓缓移动的乌云之后露出——
月光之下,云雾缭绕之间,一座巨大的、仿佛海市蜃楼的蓝色妖塔漂浮于半空中。
“……锁、锁妖塔!”
郝易翔反应过来时,花眠已经犹如一团包裹在蓝光之中的火焰,半飞半爬地一路顺着悬崖峭壁向着那座妖塔所在方向攀爬而去——
顷刻之间,她翻身站在断崖外一块凸起的巨石之上,手中弯弓如满月,又与那个当初在皇城郊外一番恶斗,让所有人留下不小心理阴影的妖女斗作一团。

☆、第107章 【諸夏】第一百零六章

花眠虽然回到诸夏之后, 便有了大半以前作为剑鞘时候回的能力, 但是**凡胎,对付起锁妖塔这个老女人好像也还是有些吃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功地砍了上官耀阳之后, 她的怨念稍微减小,这一次面对她, 花眠觉得她的实力似乎也有些亏损……
斗得昏天暗地的时候, 天地之间风云雷电, 花眠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大的雷声, 闪电都要把天边照得犹如白昼——
她听见自己胸腔之中擂鼓般的跳动只音。
她大概是做普通人做得久了, 已经不适应这样的腥风血雨,握着弓,指向锁妖塔眉心的事后,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她希望自己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拖延的世间能够让郝易翔那些羽林卫们带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狐狸崽子安全撤离, 不要耽误了太大的事情——
然后她又想到, 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剩下的那些后事怎么办, 家中父母应该怎么办,甚至不会有一个人去到现世通知他们……
想到这花眠更加后悔,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脑子一热留在这个地方, 否则她现在应该在现实安静地当一个吃瓜群众,最大的苦难不过是地震之后跟着街坊邻居一起住进国家发配的帐篷里吃罐头而已……
胡思乱想之间, 花眠有些走神, 而锁妖塔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那一刻从妖塔之中四溢邪气禁锢住花眠的四肢,同时锁妖塔高高拎起手中的剑,从塔尖一跃而下直扑花眠胸前!
那一刻心脏骤停。
花眠瞳孔微微缩聚甚至以为自己赢来了死期。
她干脆闭上眼。
直到下一秒,手背忽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覆盖,手中被被塞入一把冰冷的剑……熟悉的气息从后包裹上来的时候,蓝色的光芒大盛帮助花眠挣脱了锁妖塔的束缚,她听见自己的耳朵旁边有些还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息之声说——
“大敌当前,谁教你闭上眼迎敌?”
“?”
花眠茫然地眨眨眼。
易玄极带着另外一队羽林卫从天而降,简直颇有一些救世主的意思在,只见他身批蓝光,高高跃起,刀光剑影之中,锁妖塔居然被那凌厉的剑气逼得节节败退!
当昏黄的月从云后露出半张脸,男人半个身子于冰冷月光之中,目泛星寒,居然也犹恶鬼罗刹,杀气腾腾!
那玄色身影顷刻之间,又抽身回到花眠身面,花眠被他握着手,手中握着发出巨大嗡鸣无归剑一剑刺入锁妖塔胸腔时,还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易玄极真的来啦?
可是他怎么会来?
别不是黄泉路上太过无聊自己做的一场不太甘心梦吧?
花眠看着半空之中,被无归剑当胸穿过的锁妖塔狰狞扭曲的面孔,她那双血红的眼睛可以成为所有人深夜噩梦中的主角,花眠只是看一眼便挪开了双眼……然后锁妖塔开始疯狂地大笑了起来,看着半空中一只手死死地搂着花眠腰间,一脸肃穆冷漠的易玄极,锁妖塔落下了她最后的诅咒——
“天之神器,与万物殊途,你们也不会得个善终!”
那声音带着凄厉与疯狂,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也就罢了,若是说了一些不好听的,那她说的话也没几个人会放在心上——
花眠这边甚至还来不及为终于杀了锁妖塔这件事松一口气,转眼便看着邪气从锁妖塔溢出,那一瞬,天空之中“嘭”的一声,漂浮在云端的蓝色妖塔如烟火四散!
“糟了!”
伴随着花眠一声低呼——
刹那间,狂风呼啸,天摇地动!
从锁妖塔之中,千万妖怪争先恐后而出,如百鬼夜行,如魍魉过境,天象一片大乱!
花眠转身猛地抱住易玄极的腰,身后蓝光隐约聚集而起成为一枚菱形巨盾,上铸有百花飞鸟图——
巨盾遮挡了冲出锁妖塔后冲着生人气息扑来的妖气,否则他们怕是早就已经被如排山倒海涌来的妖怪们撕成碎片!
而从始至终,男人用一只手固定在她腰间,另外一只手固定在她脑袋后面,狂风之中她只听见百妖凄厉,阴风怒号,一张脸却死死地埋在他的怀抱之中——
直到约十几分钟过去,那彷佛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老早就躲避进山洞里的羽林卫们一脸懵逼地从山洞中爬出来,看见的只是被妖怪们踏平的山崖峭壁——
已经抱着花眠落在不远处月下巨石上的易玄极,还有他脚边锁妖塔的尸体。
众羽林卫:“……”
锁妖塔,早已在那次皇城郊外战役之中被众人视作眼中钉,是个人都恨不得杀之以除后患,如今在这么个神奇的地点、神奇的时间被玄极当胸一剑直接斩杀,羽林卫们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欢呼起来。
花眠这才把自己的脸从男人的胸膛之中拿起来,再扫视周围,最终视线定格在脚下锁妖塔的尸体上,颇为茫然。
心中也略微不安,总觉得这锁妖塔腥风血雨许久,如今死得也太随便了一点,好像并不具备反派小boss应有的魄力。
花眠只好伸手拍了拍面前男人结实的胸膛:“来得及时,欠你一条命。”
玄极放开了她腰上的手,冷漠道:“何止一条。”
花眠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退开了一些,又问了另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这话是我要问你的,”男人冷声道,“在宫中扑腾还不够,你还要出来扑腾——”
“我不放心他们这些大老粗……”
“我不放心你。”
玄极淡淡地打断了花眠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花眠闭上嘴,此情此景,心跳加速跳两拍总是不犯法的。
她自然知道,玄极是担心她**凡躯,以前又没怎么吃过苦,跟着羽林卫的人餐风露宿会吃不消,又或者半路遇见什么危险……她抬起手挠挠脸,低声说了句“抱歉,下次不乱跑了”,低下头不在说话。
玄极听见她居然轻易伏低认错,也是颇为意外,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又有些不忍,正想说两句软话哄一哄也不枉费他白走这一趟——
忽然之间,那剧烈的山摇地动又再次袭来!
此时他们深陷峡谷,稍一不注意便会落得个被掩埋的下场,当即他也不敢再多耽搁,指挥着羽林卫撤退后,拎起花眠一跃而起,顺着岩石一路攀爬向上——
“我能自己——”
“别说话。”
“……”
只见男人几个跳跃之间,带着花眠稳稳落于悬崖之上平地,与此同时几声巨石轰然之声,原本他们站的位置已经完全被滚落巨石掩埋!
花眠看得心惊胆战,“嗖”地缩回脑袋,正想与玄极再寒暄几句顺便道谢,在转身的一瞬间,却猛地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高大身影摇晃了下,结结实实地倒了下来——
花眠手忙脚乱接住他,摇摇晃晃扶着他找了个树下坐稳,借着月光这才看清楚,原来男人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有月色不可遮掩的淡淡淤青,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虚弱的模样……
说句难听的,那般枯竭模样,说是彷如大病将逝之人,也不为过。
花眠心中倏然收紧,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探他鼻息,直到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被一只大手握住,她抖了下,下意识想往外抽——
这次玄极大约是真的太过虚弱,轻易便被她抽走手。
男人半瞌着眼看着她,片刻之后又闭上,似赌气一般道:“还活着。”
“……你怎么了?”花眠犹豫地凑近他问,“刚才锁妖塔伤着你了?”
“她碰都不曾碰到过我——”
“那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知道问我安好。”
这下是傻子都听出他的嘲讽。
“……”花眠脸上的担忧僵硬了下,死一般的沉默后,她将凑近的身子缩回去了一些,咬咬下唇小声道,“那好,我不问。”
玄极担心再继续下去自己难免会被她气死,所幸歪过脑袋不再搭理她,好在这时候绕了原路的郝易翔等人终于逃出峡谷,坐上了等待在谷外坐骑,赶上来接应他们。
一群人带着奄奄一息的狐狸崽子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原本以为这次一行,斩杀锁妖塔,好歹也是功德一件,谁知道回了皇城才发现更多棘手之事,还在等待他们。
……
回到皇城,花眠一行人刚刚安顿到一路浑浑噩噩,清醒时间少于沉睡时的玄极,便接到接连噩耗——
这其一,是伴随着锁妖塔被斩杀,当天夜里,原本在宫殿里好好养伤等做皇帝的上官耀阳忽从梦中惊醒,泪如雨下,哭声如孩童,止都止不住,之后便半疯半傻,疯疯癫癫。
第二件事,是皇城大殿之中,那把刚刚有新帝登基不久的椅子毫无征兆忽然从中一分为二碎裂开来,这他妈楞谁也知道是为不详,放青玄这样的大老粗脸皮再厚也
掰不出一句“岁岁平安”。
第三件事,便是在西荒人族浮屠岛,忽遭百万妖魔大军入侵,那大军夹带着一股强大的邪气,踏平了浮屠岛港口,掀翻了整片无量花海,于浮屠岛中央将邪神荒封印躯体夺走,如今的浮屠岛满目苍夷,无量花海被毁得干干净净,就连浮屠玄鲸也不知所踪。
听完第三件事,花眠觉得自己的眼珠子掉出眼眶也不为过了——
于是当看见太医摇着头从玄极的寝宫里走出来,说什么“圣上心中积郁,最终抑郁成疾,再加上数月前曾有呕血之症,尚未调息,如今又郁入心肺,怕时日不多矣”,只是下意识环顾四周,想顺手找个什么东西把这庸医打出去——
这他妈也太荒谬了。
他活蹦乱跳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时日不多矣”了?
这世界上能有多郁闷的事,还能把人郁闷死?
花眠抬起头看了下周围,见众人沉默,尤其是青雀开始哭着说什么“我就知道”,顿时心中火起,不顾众人阻拦一把掀了帐往里面走,一眼就看见斜靠在床边的男人,一身白色里衣,衬着那张脸尤其苍白病态。
花眠脚下一顿。
玄极掀起眼皮子,冲着她笑了笑:“别听他胡说八道,死不了。”
花眠被他笑得颇为难受。
站在原地,低下头,脚习惯性地开始画圈圈:“你说你都当皇帝了,江山美人,天下都是你的,你抑郁什么?”
玄极盯着她半晌不回答,过了很久才道:“我只是被架在高位了,上不去,下不来,颇为别扭。”
此时花眠还不太懂玄极这话的意思。
直到几日后悔她才——
皇城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言四起,说是浮屠岛遭袭,邪神躯体封印被破,天下大乱在即,而那把龙椅的碎裂便是一个警示,因为易玄极登基之时,所封印剑鞘并非无归剑真正原配剑鞘,所以上天发怒,唯有让玄极将无归剑真正的剑鞘重新封印,才可平息上天之怒,挽救苍生于水火。
无归剑。
还是天下。
同数月之前一模一样的选择题,似乎又一次摆在了玄极的面前。

☆、第108章 【诸夏】第一百零七章

听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玄极意外的并没有多少反应, 花眠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极善于隐藏喜怒哀乐的那类人,所以遇见什么事他都一副相当淡然的模样。
只是他每况愈下的身体让知情的人都知道他心中正备受煎熬——浮屠岛, 无量花海,雪顶峭壁和浮屠玄鲸, 那是玄极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他曾经无数次在无量花海中练剑, 在无量宫顶仰望星空与繁星……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还一股脑地把错误推到了玄极的身上, 有人说, 要不是那一晚他不在,使用“神行千里”他本来可以瞬间回到浮屠岛阻止这场噩耗……
这个时候人们选择性地忽视了他斩杀锁妖塔这件事;也选择性地忽视了哪怕他一人使用神行千里,也抵挡不住带着邪神邪气, 有备而来的千万妖魔大军——
人们只道他离开的莫名其妙,一意孤行, 谁也不知道曲曲一个北方峡谷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舍下一切只身前往……
玄极只是沉默。
众人也猜不出来, 只当是玄极与上官夫人感情极好,看不得佳人心系幼弟一夜心碎满目愁容。
有人表示理解, 有些人则嗤之以鼻,正如玄极所说,他真的被架起来了——
现在稍微支持他的, 都把锅推到了那把封印了剑鞘替代品的龙椅之上,只等玄极康复之后, 将真正的剑鞘重新封印, 便可天下太平——但是让他们急得火急火燎的是, 玄极像是当没这回事一般,让人重新搬了把椅子放在那至高位,然后……
该怎么滴还怎么滴。
玄极也并没有在朝堂上,与那些文臣浪费过多时间,他只乖乖在床上躺了几日,便拦也拦不住地爬起来——
往西亲征,率领翼族精锐三千,人族骑兵一万,汐族祭祀十一人,追妖魔大军踪迹而去,于西荒三百里赤荒山一战,四天三夜,大败妖魔大军……妖魔大军溃不成军,只能携带邪神身躯落荒而逃,只待邪神复苏,卷土重来。
又开人族私库,清点伤亡人数,重建浮屠岛普通村落被毁住宅建筑,安抚受波及族人,开机巧峭壁悬梯,往来流离之人,均安顿无量宫内,待重建完毕,再予回迁。
一系列的事风风火火做完,已经半月有余,皇城之中非议稍减,易玄极这才率军凯旋——
在人们心中,皇帝还是众望所归,加上人性健忘,新帝率领军大败妖魔大军一役捷报传来,扬眉吐气,皇城之中一派喜气洋洋……
这时候,再想起浮屠岛受妖魔入侵之事,人们态度便温和许多,虽然依然对易玄极当时不在场感到略微不满,但也明白过来——妖魔大军来的突然,侍卫首领青玄明显是事先受命,当即拿着三军令牌已经第一时间赶到几乎没有一分秒的耽搁,玄极当时若在,能做的到,怕也不过如此。
于是,玄极归来时,呼声依旧很高。
只是几乎没有人注意,队伍最前端的坐骑之上,男人身披铠甲,实际上却已消瘦许多,显然大病未愈,淹黄潦倒……幸而他面甲遮去许多,人们看不见那面甲之下,深陷的双眼。
玄极回宫后,差青雀备水欲梳洗整顿,稍搭理一番不至于让那些群臣发现他们的皇帝又要驾崩——
想到这易玄极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病来得凶猛而奇怪,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仔细形容,就像是天灯节那日从浮屠岛归来后,枯形灰心,万念聚俱灰,连同魂魄也被人拿走了一样。
玄极无法深究其中原因,只是因为现在要做的事太对,他已经被迫选择放下了一样,若另外一样再做不好,岂不是白白牺牲,叫人笑话——
玄极转身走进内殿,却见床榻旁。早已站立一人。
他轻轻瞥了一眼,如鸿毛扫过,淡笑:“这宫里的人便是也没规矩,羽林卫就可以随便进出朕的寝宫,阴魂不散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垂下欲取面甲的手。